邵逾青冷笑了声。
孙子兵法里有一计,叫激将法。
本质上,和青春期那些讨嫌的小男孩为了吸引自己喜欢的小姑娘注意而去欺负人一样幼稚。
他已经二十九岁,而不是九岁。
就算他九岁的时候,也从来没用过这种办法。
他没搭理,甚至有一瞬间想把人拉黑。思绪里隐约闪过一丝不耐烦。
抬手,又在空中停顿。倒也没有必要。
退出好友添加,回到消息框里,看见群里已经99+,章庭之又在吆喝着酒局。
点进去一看,发现章庭之还艾特了他,问他有没有空。
上一回章庭之放下狠话要他去,邵逾青也没去。上回是没什么心情,这回倒有点喝酒的兴致,邵逾青在群里回复:“去。”
章庭之咋咋呼呼地说了好几句,话题又被很快地带过去,邵逾青划拉了几句,不再看下去。车流缓慢地往前行进着,驶入各自的归途与港湾。
深夜的霓虹灯在纷纷大雪里被赋予一种难以言说的色彩,像言情偶像剧里的画面,只是不知谁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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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应,在梁汀意料之中。
她抓着吹风机的柄,微微偏头,不让湿哒哒的头发碰触到脖颈。家居服的毛领子被她拢得更紧,不让沾水的头发有机可乘。
吹头发永远是女生的天敌,梁汀不相信世界上有人会喜欢吹头发这件事,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冬天头发湿着会冷,夏天吹风机的热风会热,总而言之,都不愉快。
无数次在吹头发的时候产生过剃光头的想法,可是又舍不得一头乌黑长发,照镜子时的臭美离不开这头浓密而乌黑的秀发。这时候就会想,为什么世上的人要有头发?
假如大家都没有,那就不会有差别,自然也就没有这许多苦恼。这是梁汀偶尔的天真时刻。
镜子里映出她自己的脸,刚从浴室里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她手法逐渐暴躁,十分钟后索性放下吹风机,任头发自生自灭。
手机被她搁在桌边,刚才吹头发的间隙不小心碰到,此刻已经摇摇欲坠。梁汀眼疾手快接住,将一双白皙长腿收进椅子里,盘腿的姿势坐着,解锁手机。
梁汀没太多朋友,微信联系人寥寥无几,加的群也只有学校的班级群。被她设置了勿扰。
此刻百无聊赖,竟也只好点开打发时间。
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聊天记录大几百条,梁汀没耐心翻到顶,往回划拉两下就放弃了。最新的消息在讨论寒假。
因为最新的政策不允许学校补课,所以高三的这个寒假,难得有一个月那么长。对她们而言当然没差,明面上不让,背地里总有各种渠道。
没一会儿,话题变成习题。
“哎,这道题怎么做啊?”
……
梁汀忽然觉得没意思,退出来,愣神发呆。每当这种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所有人格格不入。
她们激情澎湃地做着习题,畅想着要考哪所学校,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而在这样紧张的时候,梁汀却在想,如何钓一个男人。
梁汀笑了笑,那又怎么样呢?她从不做题,考试照样第一。
这么一想,心情又好多了。那些东西都很简单,难的只有邵逾青。
她已经想好,如果邵逾青通过她的微信,她会把置顶留给他。原本他不值得,但现在,他值得了。
回来的时候梁家人已经吃过晚饭,文姐说给她热,被他们几个冷嘲热讽一番,梁汀不想添麻烦,索性没吃。将近十点,空荡的胃开始叫嚣,隐约地泛着酸,攻击着她的喉口。
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放着她的零食储备。一整盒巧克力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颗,梁汀撕开包装纸,咬下一口,牛奶口味甜到发腻,轻易地安抚住她因饥饿而加快的心跳。
甜食永远是救世良药。
又过了会儿,楼下不知道发生什么,梁汀听见几声断续的争吵。这是梁家的家常便饭,吵架,吵架,除了吵架还是吵架。别人家饭桌上是四菜一汤,在梁家,饭桌上只有一个菜——吵。
这一道菜可以有很多种烹饪方式,为了梁志远疑似有新外遇,为了梁越不成器,为了她,甚至于,为了今天出大太阳。
十年,梁汀已经吃腻了。
她熟练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用音乐将这道菜拒之门外,唇齿间弥漫着牛奶巧克力的香甜。舌尖轻轻舔舐过牙根,尝到香甜可口的滋味。
这动作莫名地勾起梁汀想到些别的东西,比如说,邵逾青的喉结。
那是一句真话。
还有一个呼之欲出的念头,被梁汀压下去。
邵逾青一点也没把梁汀放在眼里,后来几天,无论她发什么,对方都是无动于衷,当然,也没有把她拉黑掉。
梁汀开始还绞尽脑汁想一些话,试图引起邵逾青注意,后来干脆放弃,变成无意义的标点符号,一次发五个,不多不少。
不管她发有意义的,还是没意义的东西,邵逾青都没有任何反应。
梁汀恨他像块木头。
她头一次感觉这么挫败,真真是人生滑铁卢。不管是学习,还是被男生追求,梁汀总是一骑绝尘。那些事情好像都很轻易,上课听一听,看看课本,至于吸引男生,更简单,梁汀什么也不用做。
但现在,她几乎束手无策。
要获得一个人的喜欢,首先要从接近他开始。她无法接近邵逾青,不论是生活,还是虚拟的微信。
总不能去他公司找吧。梁汀轻啧了声,把手机翻了个面,看见窗外的花园里积雪半融,纯白已经被泥泞沾染,只剩下狼狈不堪。
去他公司的话,会显得她打扰到邵逾青的工作,邵逾青作为一个生意人,大概不会喜欢这样。可他的生活行踪……梁汀灵光一闪,想起章庭之。作为他的朋友,章庭之总知道他的行踪。
加了章庭之的微信之后,除了那天给她邵逾青的微信,梁汀还没和他联系过。
她发了一个可爱猫猫头打招呼的表情包过去,章庭之竟然秒回一条语音。
【怎么了妹妹?】
梁汀也懒得兜圈子,直白地说明来意:章先生,我想知道,今天邵先生有什么私人安排吗?很久没见他了,他一直不通过我的微信,我有点想他。
章庭之嘶了声,看着最后一句,摸着下巴,在心里嘀咕。这小丫头还真是直接。
晚上他约了邵逾青喝酒。章庭之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消息出卖给梁汀,“你到时候过来找他?”
梁汀回了一句:好。
章庭之很快把酒局的地址发过来,在一个名为长夜的pub,梁汀在地图上搜了搜这地方,不算太远。
时间是七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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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邵城六点天就黑得差不多,梁汀在出租车上张望窗外的长街,繁华又热闹,是多少人向往的欲望都市。梁汀特意化了全妆,穿了身符合气氛的衣服出门。
上半身是件米色呢子外套,下半身一条黑色短裙,里头一条打底裤,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抗冻。出租车里暖气开得足,一下车,梁汀被冷风扇得一个哆嗦。
她小跑着奔向长夜大门,直奔章庭之所说的地址。
章庭之今天叫的人不少,断断续续还没到齐。邵逾青和章庭之一起过来,pub里开了暖气,邵逾青解开大衣扣子,开了瓶酒,仰头喝掉三分之一。
章庭之在晦暗光线里似笑非笑,等着看好戏,“我今天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他们在楼上贵宾专座,没楼下那么吵,但也热闹,邵逾青听得不甚清楚,皱眉问:“什么?”
话音刚落,他手边的沙发陷下去,隐约的甜味扑入鼻腔。
“惊喜吗?逾青哥哥。”
第06章 chapter06
少女歪头看着他,巧笑倩兮,一句“哥哥”叫得百转千回。甜得发腻,是邵逾青最不喜欢的口味。
梁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用想也知道是章庭之的手笔。邵逾青看向罪魁祸首,罪魁祸首还挑眉,笑着问他惊不惊喜。
邵逾青冷笑。
梁汀当看不懂他们的眼神交流,也当看不懂邵逾青不欢迎的表情,偏过头扫视一圈周遭,从他们的位置看楼下,视角绝佳。梁汀趴在栏杆上打量一番,转过身,“逾青哥哥,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她微压下巴,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
在邵逾青说介意之前,梁汀已经又开口:“毕竟叫您邵先生太过生疏,咱们怎么说也见过这么多次了。当然啦,不叫邵先生也有很多别的称呼,可是哥哥显得比较亲近嘛。”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完后不管邵逾青表情,眼神瞥向桌上的酒瓶。
只有一瓶开了盖。
梁汀伸手要拿,还未碰到瓶身,先被人抓住手腕。温热的、有些粗粝的触感覆盖在她手腕上,光线很暗,其实看不清手的颜色和细节。
但上次在宴会厅里,梁汀认真观察过这双手。
所以此刻,她的记忆自动帮她补足这一切。
细长的、骨节分明的,很白皙,青蓝血管从手背开始往上延伸。她不自觉地吞咽一声。
转头对上邵逾青的视线:“多大了?”
意思是,未成年不宜喝酒。
梁汀听懂了,看着邵逾青另一只手拿走了她本来要拿的那瓶开了盖的酒,同时松开了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梁汀慢慢收回手,“原来那是你的。”
她这么说着,表情可一点不像后知后觉。
邵逾青微不可闻地皱眉,她的举动太没分寸,即便用所谓一见钟情来做挡箭牌。
梁汀伸手拿了角落里的一瓶酒,甚至没尝试自己打开,已经转手递到邵逾青面前,“逾青哥哥,我打不开,你可以帮我打开吗?”
章庭之已经快笑疯了,为了不笑出声,只好不停喝酒,短短两分钟,已经喝掉一瓶。至于其他几个朋友,也是一脸忍笑的表情,却又都不敢发作。
邵逾青盯着那瓶酒好几秒,似笑非笑接过,很快帮她打开。
桌上的一排酒里,数梁汀拿的那瓶度数最高。
梁汀的确没发现,接过后还冲邵逾青甜滋滋笑着说了声谢谢。
“还差一个月十八。”这是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邵逾青微敛眸,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就会说什么一见钟情的话了。
梁汀拿着那瓶酒,仰头露出修长脖颈,颇有大干一场的架势,可惜下一秒,烈酒入口,呛喉烧心。她低头咳嗽,表情难看,丢人现眼。
再对上邵逾青的视线,能看见他毫不掩饰的笑意。
梁汀撇嘴,难怪刚才那么干脆,原来在这里等着看她笑话。
不过也不是坏事,这不就给她反应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