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简宁变了许多,和小时候的模样判若两人,难怪自己没认出她。
冤家路窄,多年后重逢,竟也是因为一桩误会和一场纠缠。
“什么女魔头,你别信口雌黄,我可不记得。”
简宁被雷得外焦里嫩,陶江?幼儿园同学?
这太荒诞了,简宁开始怀疑自己不叫简宁,而是一个陌生的灵魂的灵魂进入了这躯空壳肉身,否则这些事,自己的记忆怎么会一片空白。
简宁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她埋头吃菜不讲话,脑海里却不停回忆,幼儿园的同学里到底有没有一个叫陶江的男生。
然而桌上的大人们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宁宁胃口挺好哦,怪不得先前进来的时候,我就瞧见她的个头高,得有一米七多了吧。”陶妈越看简宁越喜欢得紧,不禁调侃道。
简宁无言以对,这不是暗示她饭量大嘛,手里的饭顿时不香了。
偏偏陶江还要添一把柴:“不够吃的话,这还有,我没动过。”说完,他把手边的一道菜朝简宁那推了推,“多吃点,小时候就能吃,到处抢别人零食。”
他在公报私仇,一定是!
再也不想来和大人一起来聚会了,简宁为年少轻狂的发言而感到追悔莫及,饭店的菜再好吃,也抵不过被当众揭短的无地自容,还是自己记忆完全空白的揭短,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既然短已经揭了,那这菜就更得吃了。简宁清奇的脑回路,在饮食方面从没亏待过自己。
包厢里,美食佳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简爸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女儿:“宁宁,我把外套落车上了,麻烦你帮爸爸去取。”
简宁听话地放下筷子,接过钥匙,起身开门。
“小陶,你陪宁宁一起去吧。顺便帮我去便利店买瓶陈醋,家里没有了。”陶江妈妈顺口说道。
包厢的门被轻轻带上。
简宁食指套在钥匙环里,摇晃转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实话实说,我小时候真和你打过架?”
“你真的不记得?”陶江说,“大名鼎鼎的女魔头,幼儿园谁敢和你对着干。”
简宁对自己幼时的霸道行为模棱两可,记得那时,她人虽不大,但胆大包天。班里无论男孩女孩,都得看她眼色行事。
或许,那些听她指挥的玩伴中,就有一个叫陶江的男孩。然而,时间流逝,年岁增长,他们的名字和样貌已经被她忘到九霄云外。
可现在的陶江,上看下看,都不像是个能任她随意欺负的人。
“你记这么清楚,当初怎么没认出我?”简宁又问。
知道了陶江和自己的儿时渊源,她莫名冒出一丝诡异的熟稔。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事,这种感觉很微妙。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你记得我吗?”陶江反问她。
简宁当然没印象,她闪烁其词道:“啊,这个,你说得对.已经过去这么久,别说长相,我连那些糗事都不记得了。”
不仅容貌,连名字都是浮光掠影。难怪重逢那么不愉快,原来他们从小就八字不合。
陶江打量着长大后的简宁,她变了,个头变高,五官也长开了,又好像没变,只是从当年的那个女魔头变成了麻烦精,依然难缠。
从小到大,他不喜欢任何麻烦事,也不喜欢麻烦精,所有能用一步解决的,绝不会有第二步,和做题的道理一样,没必要浪费情绪。
岁月空长,该遇见的人,总会再次相遇。古诗里写“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但这对天降的竹马和青梅,相看两生厌。
如果那天清晨的相遇早一秒或晚一秒,如果今晚的重逢未曾有过,恐怕他们余生都不会知道这段掩藏在时光中的往事。
出了小馆,晚风习习,简宁打了个寒颤,裹紧衣服,直奔停车位,她打开车门,弯腰从主驾驶座抄起衣服便要走。
陶江拦住她:“先别急着回去。”
“为什么?”简宁反问。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爸支开你,只是让你来拿外套?”
“不然呢?”
月白风清,路边的树叶迎风飒飒。
陶江眉宇有淡淡的忧戚:“你再想想,为什么我妈把我也支走,一瓶醋而已,什么时候买不行?”
简宁恍然想起爸妈先前在饭桌上说的话,顿时茅塞顿开,这时候他们应该在谈陶江爸爸的病情。
她倏地涌上一阵怜惜,陶江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于是缓和了语气,问道:“去哪儿?”
“随便走走。”陶江的神情凝重,目视远方,思绪飘很远,爸爸的病情,从陶妈回来后,才逐渐浮现,他将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为什么不能分一些给他们,或许就能早些察觉。
简宁看陶江心情不佳,斟酌开口:“叔叔的身体怎么样?”
“胃里有个结节,他们说不太严重。”
“哦,那就好。”虽然简宁的爸爸是一名医生,但简宁在医学方面却是个小白,对专业术语也半瓶水晃荡,发表不了什么意见,于是她试探性地问,“要不我陪你去超市买醋吧。”
“嗯。”
夜色浓重,两道背影长长短短,一路默然无语。他们二人习惯了唇枪舌剑,正经下来,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10章 . 你在烦恼什么 真讨厌
回家路上,简宁问陶叔叔的病情如何。
简爸握着方向盘,说没什么大碍,联系了医院的几个内科医生,明天去复查。
简宁放下心来,想起饭桌上的事,不禁埋怨:“妈,我和陶江真是幼儿园同学?”
“是啊,这还能有假。”简妈不以为意,“你小时候打过的人,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不记得也正常。”
“.”
简宁今天真是把脸都丢光了,妈妈也不向着她,将她的糗事抖落了个遍,以后再也不能说自己喜欢被大人带去聚餐了,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到底会说出多少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丑事。
第二天去学校,简宁还带着刚开学的热情和新奇。
上物理课前,她还特意预习了下一节内容,却不料,杨老师先出了几道复习题,点同学去黑板上写解题过程。
简宁尽可能地缩头藏尾,仍不幸地被抽中,上讲台时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颤抖。
从小到大,她最害怕被老师叫上讲台去写题,明明在台下可以提笔如神,一旦去了讲台,脑子像被蒙了一层浆糊。
果不其然,简宁照例写一个解字,然后出神地看着苍劲有力的粉笔字,呆滞地扫过题眼,对题目的信息懵懵懂懂。
什么情况下能将物体看作质点?简宁凭借微弱的印象,硬着头皮写下几个字。
每次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做题,简宁特别希望头顶的灯管突然掉下来,把她砸晕,这样她就不用做题了,书也不用念了。
这样一来,就算题没做出来,也不是因为不会做。
总不能赖在讲台上吧。
“谁来帮简宁解这道题?”杨老师看她僵在台上,打算发挥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精神。
“我!”一道尖锐女声。
简宁心猛然一跳,她朝台下看去。
是徐京琼。
她有这么好心?不阴阳怪气已经谢天谢地了,让她来还不如不帮。
徐京琼的确没安什么好心。
只见她拾起讲桌上的粉笔,把简宁挤到一边,然后几下挥舞,把答案写了上去。
走下讲台的前一秒,徐京琼斜睨着简宁,嘲讽地挑衅一笑。
简宁灰溜溜地回了座位,朝徐京琼高高扬起的后脑勺切齿拊心。
明明二人交集不多,她却偏偏和自己对着干,从第一次见面就充满敌意。
简宁想不通,徐京琼和她的矛盾从何而来。
如果只是因为上次简宁没告诉她成绩,那徐京琼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个在班里树敌。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下课前,杨老师点名让简宁去他办公室一趟。
完了!被班主任盯上了。
简宁心虚地跟在老师背后,盘算着等会儿该怎么解释。
杨老师的办公室是几个班主任共用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四张红棕色老式办公桌两两相对,每个桌上放几盆绿植,一台笔记本电脑,其余的一些教科书和教案。
此时,办公室空无一人,大概上课还没回来。
杨老师从暖壶里倒了杯水,坐在椅子上,吹着热气,“简宁啊,老师知道你可能基础差点,但还是希望你能学会笨鸟先飞。”
“就比如今天这个知识点,如果你复习到位。一定能答出来。”
简宁不喜欢笨鸟先飞这个词,于是据理力争:“老师,我上台容易紧张,一时没想起来。”说完,为证明自己学习用功,又补充道:“我昨天也预习了今天的上课内容。”
杨老师笑了:“学习啊,不仅要往前看,还要学会往后看。”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请进。”
“老师,我来交作业。”是熟悉的声音。
陶江抱着一摞作业,走进办公室。
“嗯,放边上吧。”杨老师指着自己办公桌,继续教育学生,“简宁,父母花钱把你送来读书也不容易,要珍惜机会,回报他们啊。”
“今天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答出来,以后的知识难多了,你该怎么办?”
简宁无地自容极了,不仅是因为杨老师打开天窗说亮话。
如果办公室只有两个人,那她只会觉得难受,如果再多一个人在场,那这种感受便多了一层难堪。如果这个人还是认识的人,就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眼瞅着陶江还没走,这些话他肯定听到了,以前她在八中做好学生的时候,对学习不用功的人总带有偏见,现在风水轮流转,自己反倒成了别人眼中的末流学生。
陶江也不认识她似的,从进门就没看过她,更不论打招呼了。
果然,在老师面前,优等生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和不同阶级的人形同陌路,最好互不相识。
简宁内心一阵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杨老师看女生低着头默不作声,感觉今天的学习教育做到位了,便挥挥手让简宁回教室去了,然后转头和陶江讨论起一道物理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