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好茬子之后就是用肥料。干这活的社员需要从养殖场那边把牛粪、猪粪、羊粪给背到地里。一趟一个大背篓得有百八十斤,一天下来肩膀上都被勒得红红的。
所以说春种累人,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青黄不接,大家伙也都会想尽办法尽量吃好一点吃干的,就是为了补充体力,能好好干活。
这上工第一天,林青禾还在婚假中,因此林家的中午饭,就是林青禾送来的,省的他们再跑一趟了。
她做了一个山药炖肉,山药多肉少,一个清炒婆婆丁,一个萝卜汤,主食是荠菜馒头和二米饭。
卢家的饭则是张春梅做好送来的,上工的时候,其他两房交粮食到老宅,他们一起吃饭,这样可以省两个回家做饭的劳动力。
“妈,咱一起吃吧?”林青禾看到婆婆招呼了一声。
“嗳!”张春梅应了声就把饭菜摆到了林青禾摆饭的旁边。
卢家的菜色和林家的差不多,只是因为人多分量也多了些。一个番茄炒蛋,一个土豆片炒肉,一个小咸菜,一个酸菜炖粉条,一个黄豆汤,主食也是菜馒头和二米饭。
下工哨子响起,众人纷纷从地里出来找着自家送饭人。
林家、卢家人很快就围了过来。
“亲家,没想到咱两家第一次吃饭会是在地头,哈哈哈哈。”卢满囤笑着说道。
林建国握着筷子,夹了口山药,打趣道,“是啊。不过也符合咱老农民靠天吃饭的本色。呵呵。亲家,尝尝小禾的手艺。”
张春梅听到这儿,也夹了块山药一尝,她眼前一亮,“亲家,小禾这一手厨艺真的太好了,昨个早上 她做的饭可好吃,特别是给娃们做的馒头,那小样整的娃们都喜欢得不行。今儿个这山药也好吃!软软糯糯的。”
“喜欢就多吃点。”方秀珍招呼道。“阳子也吃,多吃点。”
方秀珍说着又给杨素筠夹了块肉,“小筠你看你多瘦,多吃点肉。”
杨素筠甜甜一笑,“谢谢妈。”
林青禾觉得她妈为了儿女这心操的,都快成端水大师傅了。
“亲家,明天阳子就要回部队了。你家人不多,就让青禾给你们帮忙吧,这春种还能帮着做个饭。”张春梅主动说道。
“是啊妈。”卢向阳在接受到自个亲妈的眼神后也的对着岳母补充道。
“那可真是谢谢亲家了,小禾嫁到你们家真是积福了。”后半句方秀珍说得声音很小,福气不福气的,现在可都是属于封建迷信,万一被人听着了再去举报,是要被□□的。
其他几个妯娌对林青禾能回娘家面上表情也没变,毕竟情况不一样。
饭后,大多数人都是找着块空地铺点稻草就地休息。林、卢两家也不例外,这忙起来的时候,以天为被,地为床很是正常。
林青禾背上背篓先回了娘家,见弟弟已经回来吃饭,她走到堂屋。一看,好家伙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去哪里玩了,一身灰头土脸的,外面罩着的那件褂子更是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小麦儿,姐下午炸麻花,如果你下午到姐家写两页生字,再做一张50以内的加减法的话,姐就奖励你吃麻花。”
“好好好!我吃了饭我就跟姐回去!”林青麦上午和小伙伴们玩打鬼子游戏,满林子的疯跑弄得一身泥巴,脏兮兮的。
“还有褂子等下你换了自己洗,你已经是6岁的大孩子了,自己弄脏衣服的就得自己洗。”林青禾一本正经地说。
“……好。”林青麦好后悔上午为了不被抓到而装死人躺在林子里。
……
林青禾早上去买了芝麻、面粉、油、糖回来,把她攒的油票糖票等都用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
林青禾领着洗完褂子的林青麦回了她家。
把弟弟在堂屋炕上学习后她就去了厨房,准备炸麻花和炒油茶面。
炸麻花要先发面,她一共买了两斤80白面,一斤用来发面,一斤用来炒。
等待发面的时候林青禾拿了纸笔也坐到堂屋炕桌上。她是《省城日报》的通讯员,每个月都会写稿子。
林青禾通过写社员们齐心协力,热火朝天地耕地、刨茬子等春种场景来讴歌社会主义。
她文笔不错,不久便很顺畅写完了这篇名为《以春种为舞台,以秋收为坐标》的稿子。收好信纸,林青禾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林青禾到厨房看的时候,面果然已经发好了,她洗干净手就开始揉面、整形。
早上她特意烧了一锅水没熄火,这会就只用加点柴让小火变成中火就行。她往锅里倒了油,等木筷子周围冒小泡的时候,林青禾就开始炸麻花。芝麻的香味在油锅里爆开,瞬间就蔓延到整个厨房,渐渐地又飘到院子里。
“大姐。”林青麦闻着味儿拿着小本期期艾艾地赶来了。
“大姐,我写好了,你看看。”林青麦虽然贪玩爱吃,但其实人还是很机灵的。这会已经会写几十个字,还会算50以内的加减法。
林青禾看了弟弟的本子,满意地点点头,“行,算你过关。刚炸好很烫,你晾凉了再吃啊。”
林青麦眨着大眼睛,“嘿嘿,大姐我现在不吃。等晚上回去和二姐一起吃。我帮你看火呀?”
林青禾听弟弟这么说,眉开眼笑,她手下炸麻花的动作不停,细声细语道:“好,你坐灶膛前去。姐教你背诗啊。”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姐弟俩身上都染上了芝麻的香甜味。林青禾把要给卢向阳的打包好,又把单独留出来的两份麻花分别放盘子里,一份给卢家老宅送去,一份让小麦儿带回家。
卢向阳下工回来看到的就是刚从老宅回来的林青禾。
“回来了?”
“嗯。”
“那你去洗个澡吧,我这就去做饭。吃完饭再收拾东西。”
“好。”
林青禾做了一个黄豆筒骨汤,一个炸小鱼,一个清炒大白菜。筒骨是她早上没买到肉才买的,骨棒上的肉被刮得干干净净,两根筒骨不要票,就两毛钱。小鱼是昨天她爸给的,她得把炸麻花的油先吃完,就想最近多做些油炸的东西。
“国营饭店都没这样的菜。”卢向阳边吃边道。
“也不是天天这样吃的。”林青禾寻思着,这人该不会是觉得她败家吧。“筒骨不要票,就两毛钱,小鱼是我爸给的,油是我之前攒的油票,这是用炸过麻花的炸的。”
卢向阳听着林青禾的解释筷子一顿,面上闪过一分不易察觉的羞恼,“我是说你做的饭比国营饭店的还好吃。是我不会说话。”
林青禾也红了脸,“哦。”
她在心里也怪自己嘴太快,不把别人往好的方面想,搞得现在好尴尬。
卢向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他停下筷子,放缓声音道:
“我现在津贴是18级102元,另外还有补贴32元。每个月我有30元是寄给牺牲战友家的,以后每个月我给你寄80元回来。票证有时候可能其他战友有事会交换,如果你有需要的,提前写信给我。”
林青禾有些惊讶于卢向阳的津贴,略一迟疑,对上他的目光,道:
“我每个月是37.5元的工资,票证基本是够用的。你自己存起来就好,不用给我的。”
“我在部队也没有用钱的地方,你就收着吧,万一有急事能赶上趟。”听到林青禾不收,卢向阳皱着眉毛,眼神里略有些失望。又劝道,“哪家不是媳妇管着钱。”
话说到这份上,林青禾只好点点头。
饭后,卢向阳照旧抢着洗了碗。
“方块纸包着的是油茶面,你用热水一冲就能吃了。长方纸包着的是麻花,这玩意放在阴凉的地方能放3个月,不过你还是尽快吃完吧。两个罐头罐子里的是香菇肉酱,饭盒里的是我妈卤的鸭肉和兔肉。卤蛋和饼子我单独放了一个袋子,你火车上吃拿着方便些。”林青禾把自己收拾的东西一一指给卢向阳看,省得他到时候不清楚找不着。
“另外这四身衣裳,你也带上。”
卢向阳怔怔地盯着林青禾,只觉得心里翻腾得厉害,像冬天训练完食堂大师傅给他留了一个烤红薯他用冻得僵硬的手握着滚烫红薯的感觉。
“发啥呆啊,快理东西。好早点睡觉!”林青禾催促道。
“我这就收拾。”卢向阳应道,棱角分明的脸庞攀上笑意。
卢向阳动作麻利地打包好行李,把它放到堂屋的炕上。
“小禾。”卢向阳试探地叫了一声,他见岳父岳母他们都这样叫。
“嗯?”林青禾正在擦雪花膏,闻言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我一到就寄信回来,部队是月底发津贴,我一般是10号寄包裹回来。以后我就写你的名字了,你记得去取。”
“好的。家里你放心吧我能照看。”林青禾一口应下。
第二天一早,卢向阳骑自行车带着林青禾一起去县里火车站。
火车站里人不是很多,这年头不管去哪都是需要介绍信的,出去一趟很不容易。卢向阳运气很好,火车没有晚点,准点进站。
林青禾送他上车后没有马上走,还在原地朝他挥手。很快火车启动了,卢向阳看着林青禾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送走卢向阳,林青禾就骑车回公社,她的婚假到昨天就结束了,今天也需要去上班呢。
推开办公室的门,同事们都还没来。林青禾先用扫帚扫了一遍地,又去取来拖把,把办公室里里外外地拖了一遍。之后用抹布帮他们的桌子也擦了遍,把书和作业本摆放整齐。最后,她给每个人的搪瓷杯里灌上热水。
林青禾做完这些,第一个来的人是顾景江。
他看到林青禾愣了愣,历来温和的眸子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你,算了。”
第14章 过期爱慕者(已修) 错过就是错过……
林青禾见顾景江又是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很想翻个白眼。这哥得有什么大病,老一副对你用情至深但永远说不出一出一句完整话。
林青禾微笑道,“顾同志,如果你是要祝我新婚快乐,我收到了,谢谢你。没事我先忙了。”
“小禾儿,你来啦!”李云看到林青禾高兴地朝她打招呼,还抱了抱她。
“是啊~”林青禾揶揄道,“我哪舍得我们小云儿。”
“嘿嘿。”李云回到自己位置上,看到整整齐齐的桌面和装了热水的搪瓷杯,惊呼道,“小禾你是田螺姑娘吧!”
“什么田螺姑娘?”亚萍姐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亚萍36岁,中等个头偏胖,留着□□头,面色红润,身上穿了件藏蓝色的呢子外套,一看就是家庭条件很不错。实际上她家也确实不错,丈夫是司机,公婆都在食堂里,两个儿子也都成了家分配在钢铁厂。
“青禾回来了,新婚快乐啊。”王亚萍笑着恭喜了一句。
“谢谢亚萍姐。”
“哟,这都帮我收拾了桌子打了热水了。敢情是这么个田螺姑娘啊,贤惠哦青禾。”王亚萍也打趣了一句。
“还好还好啦,举手之劳。”青禾和同事们相处了一年多,彼此之间也比较熟悉了。
“郭亭怎么还没来啊?”林青禾问。
“她今天上午没课请假相亲去了。”王亚萍回了一句。
三个女人聊的热火朝天,顾景江坐在一旁愣神。因他本来话就少,所以也就没人看出他的不对劲。
顾景江家是沪市的民族红色资本家,他爷爷一共四个儿子,3个闺女,他爸是最小的儿子。他家从清朝的时候就开始做生意,民国时静安寺区有大半的地都是他家的。
覆巢之下无完卵,淞沪会战后他大伯带着二伯、三伯拿着一半的家财离家参军抗日,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回来。他爷爷当即捐出剩下的家产,就留了愚园路上的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