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小豆芽还不到两岁,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周晨光去问办手续的流程,工作人员瞧见孩子,自然冷嘲热讽了周晨光好一番。
办理手续的时候,工作人员象征性的开解他们,程思意低着头不言不语,即使在那一刻,不可否认自己还心存希冀,直到身姿笔挺站在一旁的周晨光吐了一句话,程思意才痛快签字。
他说:“放过我吧。”
放过我。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程思意听来却心如刀割,因为这几个字让程思意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一文不值,自己这个人竟然可以糟糕到了这个境地,让一个男人求着她放过他。
程思意当时侧着头,泪眼迷蒙的看了周晨光好一会儿,拾了笔干干脆脆的签字。
只是在走出民政局的时候,看着周晨光无情的绝尘而去破了防,她无助的把小豆芽抱上车,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一岁多的小豆芽很敏感,大概觉察到了程思意的悲伤,只是不安的看着哭泣的程思意,随后用小小的脸庞在程思意脸上一言不发的蹭来蹭去。
程思意曾经以为周晨光会为她遮风挡雨,只是后来才明白,这辈子的大风大浪,都是他给的。
虽然是两年前的事,对程思意来说却恍如隔世,虽然程思意如今过得不好不坏,日子也算顺心惬意,但偶尔回忆起来,仍然同情当时那个软弱好欺,随时都可以被抛弃的自己。
她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感觉脸庞微湿,抬了指尖蹭去,竟然是一滴泪。
程思意捻去指尖的泪水,好笑的摇了摇头,路过一处公园的时候,转头叫住秦邵:“靠边停一下。”
秦邵没有问缘由,停下车子,只见程思意一言不发推门下车,林子深处漆黑,她并没有走很远,只是走到护城河,抱起手臂迎风而立。
秦邵和吴科对忘了一眼,吴科是老前辈,程思意当初那段无疾而终的婚姻,他虽然不知道所有的细节,不过这几年下来,也明白是程思意的心结。
秦邵这会儿烟瘾上来,也跟着推车门下来,程思意站在上风口,他便择了下风口,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点燃香烟,时不时瞟一眼程思意,一根烟的功夫就这么过去,而程思意还没有上车的打算。
秦邵不得不再佩服一下程思意抗冻的体质,因为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冻得想搓手。
朝车那边瞧一眼,吴助理压根没多管闲事的意思,秦邵背过去身,深吸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朝程思意走过去。
自然了,他也很搞不明白,明明可以像吴助理那样明哲保身,干嘛非得往伤口上撞。
程思意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冷风迎面而来,她微眯着眼睛出神,白生生的脸庞因为寒风又苍白了几分。
秦邵走到她身边站住脚,跟她并肩而立,程思意缓过来神儿,倨傲的下巴转过来,莫名其妙瞧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开。
本以为秦邵会说点儿什么,秦邵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她身旁,这反倒让程思意有些意外,她静静的瞧了会儿水面,视线又挪到远处车道两旁如游龙一般路灯,终是没了继续伤春悲秋的兴致,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走吧。”
随后扭腰离开。
才走了一步,程思意就住了脚,从脚踝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磨脚了。
方才只顾着情绪低落,这会儿才感觉到痛,有些伤,比如说磨脚,不知道的时候反而能忍,一旦知道了,每走一步都会感觉痛一下。
秦邵察觉到程思意的异常,随她低头看过去,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程思意这个时候却只是云淡风轻笑了一下,别有深意的说:“果然,鞋不合适就会磨脚,跟价钱没有关系。”
秦邵掀起来眼皮子,“我去把车开过来。”
程思意却说:“不用。”
说完便抬了头,姿态潇洒的继续往前走。
淡然的样子就好像磨脚这件事压根没有发生。
秦邵不由得多看了程思意两眼,拧起来眉。
对自己都可以如此狠,也难怪大家对她有误解。
程思意被送到住宅,一直不紧不慢姿态优雅的抱着手臂,沿着石子路往里走,直到背后车子引擎声越来越远,彻底消失看不见。
她才突然停下脚步,原地站住。
下午的时候陈老师说今天有雨,程思意一天也没见到一滴雨,谁知这会儿突然乌云密布,天空零零星星落下雨滴。
破皮的脚后跟沾了水,一阵儿一阵儿的刺痛袭来,提醒着程思意,雨滴落在她身上。
单薄的礼服布料禁不住雨水的重量,湿漉漉的粘在身上,程思意精致的妆容被雨水冲刷,发型也被雨水打乱,她缓缓的抬起来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
程思意叹了口气,这才拎起来裙摆,一瘸一拐进了门。
程思意进门的时候,阿姨还没回卧室睡觉。
瞧见程思意一身落魄的进门,惊讶了一下,赶紧拿了浴巾帮她擦拭,嘴里还念着:“不是去参加酒会了,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了……”
程思意淡淡一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下了雨。”
接走毛巾随意擦了擦,去浴室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程思意又恢复自信,先去儿子的房间待了片刻,阿姨煮了驱寒的姜茶,程思意喝姜茶的时候,问了问小豆芽白天的饮食,顺便又关心了下兴趣班的事。
阿姨一个劲儿的夸赞小豆芽,尽管程思意明白这是溜须拍马,仍然很受用,脸上笑容比寻常多了不少,捏着精致的勺子提了提眉梢,大言不惭的说:“我生的儿子,自然聪明。”
程思意30岁人生中,最得意,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得了小豆芽这个孩子。
一时冲动让到嘴的鸭子飞掉,父亲那边消息来的很快,程思意还没躺到床上,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程思意任性惯了,她也知道这两年家人对她迁就颇多,不过涉及到公司利益的问题,父亲自然要多问两句。
程思意被责备,沉默了一会儿,索性破罐子破摔的问:“爸爸,你今天打电话于公还是于私?”
那边沉默了一下。
程思意笑着说:“于公的话,现在是休息时间,我累了,有事儿明天再谈。于私的话,父女之间再晚也能聊两句,不过我最近睡眠又不好了,一到晚上就爱胡思乱想,你说会不会是抑郁症又发作了?”
知女莫若父,接下来程思意想说什么,父亲自然能猜到,语气顿时缓和不少,只问她:“徐经理那个项目马上要签合同,关键时刻你突然改主意,我就听听什么原因,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程思意佯装很困的打了个呵欠,“没有什么原因,你也知道我是个疯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喽,病史搁在那,杀人放火也有遮有挡。”
“你可是总经理。”
“是啊爸爸,不过呢,你是富一代,我是富二代,富一代负责打江山,富二代负责败江山,我的无能才能显示你的雄才伟略啊爸爸!”
论蛮不讲理,程思意从来没有输过谁。
父亲理论不过,只能气急败坏把电话挂了。
回过头却对妻子发火,“你生的好女儿!”
闺女说不过,老婆也不好惹,直接被怼:“什么叫我生的?你就没参与?”
第14章 东窗事发
程思意情绪低沉了几日,破天荒休了假。
这几日公司内部稍有变动,徐经理那个项目程思意既然说了不合作,那肯定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董事长周三来了一趟公司,单独把吴科叫了出去,至于问了什么,秦邵也不得而知。
只知在程思意缺席的董事会上,董事长力排众议,彻底否决了徐经理公司那边的提案。
直到这消息传到秦邵耳朵里,秦邵才不由得摇摇头。
小陈还算是个明眼人,虽然不明就里,两个人出去抽烟的时候,却在秦邵耳边八卦:“我猜徐经理肯定惹了程总不开心,前一天晚上程总还去参加了徐经理公司那边举办的酒会,第二天公司就传不合作了,这事董事长都出面了,也太让人好奇了。”
秦邵噙着香烟瞧过来一眼,吐着烟圈不说话,
小陈见秦邵不说话,继续说:“这果然是个拼爹的年代,”秦邵仍旧不说话,小陈用肩膀蹭了蹭他,“你猜,徐经理是因为什么事惹了程思意不悦?”
秦邵就知道小陈不是简单请他出来抽烟,是想打听八卦,他低头笑了笑,“我不猜。”
小陈抿了抿嘴皮子,想着以两个人目前的交情,秦邵应该会透露一二,谁知秦邵嘴巴这么严。
顿时没了抽烟的兴趣,把香烟掐灭,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得,不抽了,还是回去工作吧,为了祖国为了明天为了下一代,好好赚钱。”
小陈这边离开天台,秦邵慢条斯理不紧不慢抽完烟才回公司。
刚回到办公桌坐下,就听一阵熟悉的“哒、哒、哒”,高跟鞋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他这边还没抬头,就听周遭小声嘀咕,“程总回来了……”
程思意突然出现在公司,让众人很意外。
离婚的女人嘛,多少有点儿心理问题,以前程思意对下属严苛的时候,总有几个心胸狭隘之人,拿私生活说事,好像不管能力高低,离婚的女人就低人一等。
这次也不例外,虽然秦邵和吴科嘴巴严,但挡不住众说纷纭,也有嘴碎的职员开始往程思意前夫身上猜。
就在他们猜测程思意这次可能被打倒的时候,程思意竟然意气风发出现在公司众人面前。
她仍旧戴着墨镜,西装披肩搭在肩膀上,秘书在身后跟着,程思意一进门就把墨镜、披肩摘掉,一一递给身后秘书。
孙经理拦路递过来一份文件,程思意干脆办公室也没进,原地接过来笔,翻了两页刷刷签字。
就在这时,孙经理当众笑问了句:“程总这几天忙什么去了?”
程思意低头签字,只是嘴角勾了勾,漫不经心表示:“带孩子去三亚度假。”
这句话一出口,立马平息外界一切猜测。
主要让那些拿着几千薪水,却操着总理的心的职员瞬间无地自容。
孙经理能言会道,接下来自然是套近乎外加拍马屁的组合拳,秦邵坐在位置上没动,一边旁听一边勾着嘴角浅笑。
直到程思意签完字从他身边经过,两人眼神短暂交汇,程思意轻飘飘丢下一句:“秦邵,送杯咖啡进来。”
说到这里站住脚,非常给秦邵面子的特地强调,“意式浓缩咖啡。”
一语激起千层浪,秦邵在整个公司的地位立马又抬了抬。
不到一天传的是沸沸扬扬,都知道一向只喝美式咖啡的程思意,硬是因为一个新来的助理,换了口味。
这次别说旁人,就连吴科都惊了一惊,在办公室汇报工作之时,瞟了几眼咖啡杯,终是忍不住问程思意:“程总怎么突然喝起来意式咖啡了?”
程思意被问的一愣,抬了眼皮子好笑的看他,“突然发现意式还不错,怎的了?”
怎的了?
听程思意说话这语气,不过是一杯咖啡喝什么的小事,压根不值得她挂怀。
但在公司上下,影响力巨大。
这就叫过份揣测。
过份揣测这种事,说白了还是应试教育留下的弊端,毕竟在中学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接触阅读理解,不管作者想没想那么多,答卷既然跟针对哪句话出了题,是不是作者想的,那都得按在作者头上。
哪怕把原著作者拉过来,要想得分,你就得生搬硬套的照做。
秦邵这月没白辛苦,可算扬眉吐气了一把,新助理这把椅子,因为程思意一句话,短时间内,坐得稳稳当当。
吴科那边的打赌自然也黄了,没有赢家,两军覆没。
秦邵心情大好,晚上下班以后就去咖啡厅辞职,店长大姐挺意外,不由得往孙梦秋那边瞧了一眼,试图留人:“秦邵你不再考虑考虑?”
秦邵低笑着摇摇头,他来咖啡厅本就是偷师学艺,目标明确,既然程总那边已经认可他煮的咖啡,自然没必要每晚过来兼职。
这一个月秦邵嘴上不说,但其实为了这份助理工作,把自己逼得也挺紧。
从咖啡厅出来,秦邵刚走下台阶,就收到一条短信,是孙梦秋发来的——
【你以后都不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