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这三个字便有些紧张了,腾一声站起来,看到了左边桌子上,同样观影的绝佳圆桌上,坐着一个身着深色西服系领带的男士。
原本也没什么,因为这里清一色的所有男士都穿正装,活动虽然休闲,但是衣着却严肃,看得出组织人员很重视不是儿戏。但她很快注意到,这个男士右边眉毛一道浅浅痕迹。
多年以后,她曾经安抚过这道伤痕,那时他在她耳边酣畅睡眠,抓她的手在心口说别闹好痒,还不忘吻她额头一下以示安抚。
她此时的心像被狗尾巴挠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有些痒,分不清是脸痒还是心口痒或是嗓子眼痒,她急得咽了咽口水,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天在酒吧里拉起他衣襟亲吻他唇角的画面。
那个触感很柔软,她从来没想过,那么硬邦邦连话都不愿与她多说一句,甚至第一次见面就将她粗暴踹下车厢的男人,会有那样的唇瓣。
她忘记了他唇上的味道,忘得了当天的一切,却始终忘不了他唇的温度与柔软。一定是全身上下最软的地方了,白银之后无数次的这样想。
毕竟是个那样冷酷无情的男人。
韩维止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桌上一瓶只剩半只的红酒,酒液晶亮透澈,在夜光之下仿佛散发幽光。
白银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吓得赶紧背过了身子,但是从仅有数秒的目光接触之中,她觉得对方并没有把自己认出来。
或许是自己换了发型,或许是这里灯光晦暗,或许是他喝了酒眼睛迷了。
总之,当她往后走到一旁的站台拨打电话时,她发现他也没有朝自己这边望来。
白银走到种满了花花草草的露台一旁,隐匿在巨大的广告牌身后,她悄悄把电话拨给了陆启颜。
陆启颜的电话她从来没有打通过,今天她也不报任何期待,但她有一种隐隐的喜悦,她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假如陆启颜现在接电话的话,假如她愿意接电话的话。
她在心里默默数拍子,一下一下。
才响了三下,陆启颜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喂?”
“启颜。”她记起了陆小姐不喜欢别人喊她小姐,于是称呼她名字。
陆启颜很自然的的应了一句:“嗯我是。”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上次才在酒吧外见过的,我想你上次的计划是不是还需要人来做,如果我成功,是不是还是能拿到支票?”
陆启颜短暂停顿了一下,估计记性不好的她在认真思索她到底是谁。很快她就有了答复,且语气平和又坚定,让人十分信服。“当然,你随时可以,我不会赖账。”
她年纪轻轻嗓音甚至还带着童音,做承诺的时候,却有股子让人完全信服的能力,大概这就是金钱堆积出来的大小姐讲话特有语气吧。
白银没有理由怀疑陆启颜。
她只会怀疑自己搞不定这个男人。
挂了电话她深呼出一口气,看一眼电影的大屏幕,试图从公主与平民的爱情里找寻一点勇气。
电影情节已经进展到了布利将安妮带回了家,他收留了她,不知情的公主请求他为她解开衬衣,他替她拿开温莎结,喝了杯酒压下心潮,她很是不解,对着他解开衣裳的三个纽扣,继续吟她那首最爱的诗:“山林仙女从阿克伦罗斯伦安山,皑皑白雪里升起。”
--以前看的时候不知道公主原来这么主动的,今天再看一遍,白银心间澎湃,看这进展,可是公主比较像流氓呢。
她今晚也打算当一回流氓了,呵,恰好她今天穿的也是衬衣,需要解十几个扣子的衬衣,啧。
白银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韩维止的座位,她紧挨着他坐下,刻意的没有坐在他对面,刚剪的刘海垂下刻意遮住半边脸颊,只留若影若线的半边侧脸给他。
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韩维止有认人困难症,他一定无法把自己认出来。
尤其她今日换了个新发型,还染成了如此特立独行的粉红色。
她坐下后靠近他,一只手轻托着半边下颌,轻轻的扬起脸,月色将她的面容勾勒得很流畅,她的脖子很细长,尤其这样的姿势坐着的时候,她很是具有女性的魅力,但这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里,眼睛里有飘忽不定的光在闪烁,让人捉摸不透。
她轻轻的朝他虚挥了挥手说:“嗨~~”
像一个在酒吧里前来搭讪的陌生女子,他们宛如初次相逢,像所有电影里午夜艳遇的开头,陌生的激动到灵魂的相触动。
当然,这只是白银最初的构想。
艳遇相逢需要相似的两个灵魂,但很明显,他们之间毫无默契,一开始就遭遇滑铁卢。
白银怀疑韩先生可能是天生的没有浪漫细胞,想起陆启颜为什么要拍到他偷情的证据,那一定就是想陷他于不义,他做男人做到这份上,在某种程度上来看,的确有些失败的,怪不得他要一个人喝酒。
面对白银的搭讪,他目光冷冽如同冬日一抹寒冰,“走开,我不一夜情。”
白银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不是因为他说的不对,是因为他说的正中下怀,她欲盖弥彰看着别处:“我也不一夜情。我们真是绝配,今晚的电影真好看,其实今天是我生日。好可惜没人和我一起过生日,因为我今晚刚好失恋了。”
白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完全不需要草稿,她说完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有些人真的天生有说谎话的能力吧。她为了得到他的同情,还给自己编了一个失恋的遭遇。
也许是因为同情她失恋了,韩维止眼睛斜睨了她一眼,他已有醉意,白银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应该不止喝半瓶红酒这么简单。
他抬手叫来服务员时,她观察了他的手腕,除了一个江诗丹顿,每一个手指都是光秃秃的,他的手指长得也不错,干燥粗长,很难想象戴戒指的样子。
服务员走来时顺便送来了一个酒杯,说了一句:“韩先生,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需要。”他嘴上这样说,却示意她餐盘上的冰淇淋留下。
服务员小姐没有和他说,这是其他桌位的客人要的,走时她把餐盘上的玫瑰花也留下。反正都是要重新跑一趟的。
就这样,白银得到了他用手招来的一杯冰淇淋,以及一朵不知道属于谁的玫瑰花。
这是韩维止送给她的第一支玫瑰花,后来韩维止忘记了这回事,但她一直记得。
她双腿交叠着坐在木藤椅子上,咬一口冰淇淋含在嘴中,时不时看一眼电影,觉得滋味美妙极了,她已经看不到电影在演什么了,这一刻只觉得心潮澎湃,不是为了电影里美丽的公主和温柔的布利,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为自己,因为一场奇怪的因缘巧合,她可以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这里吃一记冰淇淋,她身旁的男士显然有些醉意分不清她是谁,但是他在得知自己失恋后,很大方的请她吃一桶冰淇淋,并送她一支玫瑰花。
她看着他英俊侧脸时,忽然有一些不甘,心想要是自己早就认识他就好了,不是因为陆启颜,不是因为五百万,如果她只是这样平常与他相遇就好了,那结局一定会变得不一样。
她看着他幽深的瞳孔,在寂寂黑夜发出光时,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这是真心话。
他回答得也挺真诚的,尽管带了一丝醉意:“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她看着他,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发挥的问题,于是说:“是我认识你的纪念日啊。”
他仿佛没有听见,嗓音低沉:“是我叔叔的忌日。”说完他挺恶作剧的看她一眼。“我叔叔的灵魂让你来认识我?你是女鬼?干嘛染这样的头发?”
白银被他这话给雷到了,但也因此,愈发确定他醉了。
他挺直的后背往椅子上一靠,醉眼迷离的等待她下一句话。
这个时候的韩维止,是无害的,性感的,也不刻薄的,偶尔讲一句刻薄话也像是在逗她与她开玩笑。
白银愈发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她想拉近与他的距离,但是人太多,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是醉酒的姿态,她不知道如何下手。
闲聊似的,她端起他的那个酒瓶,喝他杯里的半杯酒说:“死了挺好的,有些人死了就是解脱。”
他挺意外的看她,注视了足足十几秒后,没发现她在喝他的酒,只是有些黯然的垂下了自己的脑袋,仿佛一个倔强的小孩在这一霎忽然被戳中了心事:“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白银看着他说是。
韩维止仿佛没听她说什么,垂下的高贵头颅之下,她看到他滴下的眼泪,砸落在他无比好看交握着的手指上。
他嗓音无比寂寥的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谢谢。”
白银对他这句谢谢无比震撼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之间与自己说谢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
这颗泪成了永恒之谜了。因为下一秒,大雨兜头浇下,她已开始分辨不清楚,那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了。
第10章 茶味 小旅馆的大闹剧
他们坐在大雨倾盆的露天电影院里。
电影已经停了,乐队走开了,人群都散去了,韩维止还坐在原来的桌子。
服务员贴心的送来了大雨伞,从言语之中她得知了他是股东的朋友,这里的服务员都认识他。
白银问:“他经常在这里喝醉吗?”
服务员还挺好心的解答:“并没有,他今天喝得比较多。”又问:“你是韩先生的朋友吗?”
“是。”白银扬起脸说,不理会服务员诧异打量的目光,反正她今晚就是他的朋友。
已经终于等到这一步了,她和醉酒的他坐在大雨的倾盆之下时,感觉滂沱雨水就要把自己与她席卷了,但是她却无比澎湃,她有一种正宫终于逼退所有人的盛气凌人气势。
那是一种我把全世界都逼走了,现在剩下你我两人,不管此前受过多少苦,都是值得的唯我独尊架势。
“雨小了,我们走吧。”她去牵他的手,顺势有种想把他拉起来的架势,示好的语气:“好吗?”
他轻嗤一声,还是那句话:“我不一夜情。”
白银生怕旁人听了这句话,把她当不正经人赶走,赶紧表示:“我没有这个意思,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他轻而易举的拨开她覆上的手指,哪怕醉了,他的力气也是绝对的优势碾压她,“我记得怎么回去。”
“那你送我一程吧?”白银看到了桌上的花,拿起放手里,“这不是你送我的吗?谢谢哦。”示弱:“夜深了,顺便送我一程吧?”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从这个时刻开始,她找到了与这个男人的正确相处姿势,不能以我主导,必须给他主导,主语最好以“你”开头,因为哪怕醉酒他也好像无比有原则。
有了这个意识,白银顺利的拉他站起来,他其实能走,只是脚步轻浮,左右摇晃,她跑过去挽住他手臂弯,假装靠在他怀里,其实在帮他走正。“你让我靠一下?”
“好啊,”他挺大方的开口,还问她:“你住在哪里?”
白银随意的报上一个学校附近的位置,其实是因为她也不认识其他地方。
他听过后又忘了,上了计程车时又问她一遍:“你住在哪里?”
白银又重复了一遍,说完转头一看发现他睡着了,他睡得不深,头歪歪斜斜的无处安放,她把他脑袋拨正,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他拒绝了,支起头来,顽强的摇晃。
白银打算暂时改变行程,让司机找一个附近的小旅馆停放。
她下车时结了账数了数自己的钱包,还好自己今天带的钱足够,他扶着她一起进了小旅馆。
好在是不那么正规的私人小旅馆,店长知道男人醉酒,没要求登记双方身份证,只登记了白银的身份证。
白银如释重负的把韩维止,半推半拉的拽进了小酒店。
门被自己刷开的时候,白银一辈子都没这样激动过,她知道今晚是一定非得要发生什么了,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第一次的开房,第一次抬个男人,怎么对得起这奇葩的新发型,过了这村没这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白银太知道时机的重要,她把他往床上推的时候,想起英文老师上课时最喜欢和他们说过一句话:知道人生中什么是最重要的吗?Timing!
现在就是最好的timing!
今晚他是属于她的,在他没清醒之前,她要把一切搞定,找出了手机,还有百分之九十的电量,她感谢不爱乱刷手机的自己。
首先,她必须剥了他,录下的视频相册才有意义。
但是他还清醒着,正确来说,他自己从床上站了起来,一头扎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眼睛半阖着,微微喘着气。
白银顿时无比讨厌这张碍事的沙发,但是她察觉到他醉酒后呼吸有些重,接了一杯热水给他喝,他只喝一口说,“烫。”
白银完全也没有照顾醉酒人士的经验,哦了一声,她有些手足无措和狼狈,她不能让他在沙发上睡觉,等会他真睡过去,她根本没有力气将他扛起来。
她也不能主动投怀送抱,因为他不止一次说他不一夜情。
她只能请求他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