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都是漫不经心的,但此刻的表情却鲜少的认真严肃。
她很少见他这样,所以第一时间都没敢说话。
像个助理似的乖乖站在他身后。
时间久了,看见这一幕的人越来越多。
男生们都是活跃的脾气,爱开玩笑,看着他暧昧地打趣:“哟,凛哥这是谁啊?”
聂凛刚蹙起眉,苏芒珥找准时机把手里的早饭递到他手边,轻声说:“早饭。”
他停顿了两秒,视线不曾偏移半分,依旧盯着屏幕删改代码,撂了一句:“不吃了,拿走。”
苏芒珥递早餐的胳膊有瞬间的僵直,她秀眉渐渐锁紧,开口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别在这儿碍事。”
“聂凛,你一大早让我买早饭,送过来又说不吃。”她因为压不住火,嗓音有些波澜,“你就为了溜我这一趟?”
聂凛放下手里的活,神色有些不耐地转过电脑椅面对她。
盯着她还沾染雨水的衣角,轻叱一声,语气更欠揍了:“哦,这就生气了?”
“饭是我花钱买的,怎么处置是我的权力吧?另外,你自己愿意送的。”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旁边坐着的人可以听得很清楚。
聂凛这句话一说,周围瞬间噤声了几度,都不敢吱声。
苏芒珥下唇透出隐忍的颤抖,她收回手,抬眼直视他,嗓音清冷了很多:“好,钱不用给了,这饭你也不配吃。”
说完,她拎着早饭转身,脚步踩在机房的地板上噔噔作响,利落地离开机房。
方齐眼见着女孩眼圈见红,带着一股清风离开了机房。
他麻利地再次走进机房,扯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紧着问:“凛哥,刚刚那是你女朋友吗?”
“嫂子真漂亮。”有人起哄。
聂凛盯着眼前的代码,有些出神,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态,“别乱叫啊。”
“不是女朋友?”方齐意外。
他身后进来的那个同学猜测着开玩笑,“这么一大早跑过来给你送饭,肯定是追求者。”
“聂大神你这就不对了啊,咱们就算待会要全面重测,你也不能对人家这么冷漠啊。”又有一个吃瓜同学不禁揶揄:“解释一下不完了,而且你也忙一晚上没合眼了,待会我们来就行,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聂凛轻笑一声,乜他们一眼,“交给你们,回头又给我整出一堆脑溢血bug?”
他捏了捏眉心,躺在椅子里短暂休息,对大伙说。
“该干嘛干嘛去,十分钟以后重测。”
他此话一出,大家又散开该休息的休息,吃东西的吃东西。
马上要去参加竞赛,昨天做的东西今天早上测试再次出错,所有人都没法踏实,在短暂的修整后就要开始新的一轮试错找bug,这会儿他刚有点头绪。
胃里传来一阵酸缩。
聂凛抬起手机,看了一眼微信里的对话框。
暗自啧了一声。
忙忘了,没发消息。
...
就十几分钟的功夫,外面雨又下大了。
新楼门口,晴雨如珠帘般从屋檐落下,阵阵风将凉爽的雨汽往里吹。
苏芒珥站在新楼外的屋檐下,旁边躺着刚刚晾的雨伞。
她自顾自打开早餐袋子,照着手里的包子带着股狠劲咬下去,松软的面皮连带着醇香的酱肉馅混着在唇齿间。
她仿佛跟自己较劲似的,连着塞了两三口包子,然后举着另一手的豆浆灌了口下肚,嗓子噎得难受。
有食物垫了空荡荡的胃,刚刚差点压不住的火气也逐渐被平复下去。
苏芒珥瞅了眼腕表,九点半的课,现在还早,有时间。
她松弛下去,准备在这把饭吃完了再去美院。
她抬头。
视线里的雨连绵不绝的,曦阳被雨云阵阵遮挡,天幕呈青白色。
虽然穿的是运动长裤,但是丝丝凉气依旧透过衣料漫在腿上。
或许是因为天气不好,她的心情也说不出原因的低沉。
又是一股带着雨雾的风卷来,冷得她抖了两抖。
苏芒珥缓缓蹲下身,手里拿着包子慢慢咀嚼着,盯着雨幕的眼睛有些失神。
这些年来,负债又寄人篱下,无论是面对舅舅一家的排挤和冷待,还是工作中上司客人的刁难,她都没觉得难受,日子也不难过。
可当面对聂凛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异常。
这些年来,她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凡事不伤天不害理,从未亏欠过谁。
她唯独愧对聂凛。
他一个漫不经心的冷眼,一声冷嘲,她自以为坚强的心态就能被轻易动摇,推向濒临摧毁的边际。
她不禁想起。
家里出事的同时她拒绝了他的表白,那天晚上她骂他,扔东西赶他。
自那以后,他没有按照她预料中的与她彻底决裂。
之后,他常常会站在自己家别墅侧面,正对着她屋子的窗户下,给她发消息。
【睡了吗,我有话想和你说,能不能谈谈?】
她在屋子里就蹲在飘窗下,手里攥着手机。
过了几分钟她直接拉上了窗帘,没有理会。
“苏芒珥,我知道你在。”
“就给我五分钟行不行。”
“您好,请您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会影响我家先生小姐休息。”
之后,他又去初中部,站在他们班级外,隔着窗户就那么望着她。
纵使周围学生都在看热闹起哄臊他,他依旧面不改色,就等着她转过头看他一眼。
一整个课间十分钟,她就趴在桌子上,而他就杵在那里。
直到上课铃打响,那抹颀长的身影才逐渐远去。
再之后过了半个月,放学。
聂凛等在她必经的跨河桥,正式放学高峰期,人潮拥挤。
他拦住她,她没抬头。
视线里他的手递来用保鲜盒装的削好的芒果,声音从头顶传来,耐心至极:“今年芒果不好买,尝尝...甜不甜。”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有话想说。”
砰!
那盒色泽漂亮的芒果被她扔进路边垃圾桶,砸出的声响嗡嗡的。
“聂凛你有完没完!”她红着眼圈,怒不可遏,“你怎么像个癞皮狗一样粘着我不放啊!”
原本表情透着生疏温柔的聂凛愣住了,眉眼因为怔意逐渐松开。
他有些病态苍白的脸听到这句话以后更加难看了。
周围的学生们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躲在旁边看热闹,有人对着聂凛指指点点,嘴里不停说着闲话。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最好别让我们再看见你。”苏芒珥喊完这句话,呼吸急促,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无力地说:“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
“行,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他语气里的哂笑仿佛是他最后的尊严。
她转身离去,不看他因为垂首被有些长的头发遮住的眼神,不顾他站在那样如芒背刺的环境里该如何体面脱身。
不顾他的感受,当着那么多人羞辱他。
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被她当杂草般踩过。
.
手里的肉包已经半凉,她不禁感觉有些味如嚼蜡。
苏芒珥盯着手里剩下一半的包子,舍不得扔了,只得忍着全塞进嘴里咽下。
如今两人的境况天翻地覆,令人唏嘘。
刚刚她站在那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在那么多陌生的人围观的情况下被他摆脸色,被他冷对。
她不禁自嘲一笑,原来是这种滋味。
好像...是早就欠他的。
就算是报复,她也该受着。
苏芒珥站起身,把吃剩下的包装袋扔到旁边的大垃圾桶里。
重新撑起伞,走进雨幕中。
...
之后的四五天,她都会提前收到他要吃早饭的消息和转账提示。
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但是想到二人还有债务关系,不能不理会。
而且她那天看,他和那些学生在一块忙竞赛,好像真是挺忙的。
所以苏芒珥就这么连着一周早起,想去食堂把自己喂饱了,再给他买好早饭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