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低地笑,周酒没好气地自顾自往里走。
毕竟她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说一句家真不为过,裴淮之尽全力将翡落湾的种种细节维持着她离开之前的样子,大到庭院花园里的桌椅秋千花草树木,小到入户玄关里那双她最喜欢的拖鞋,全是原模原样地呆在原地随时待命,以至于她想要表现得生疏一些都很难做到。
一举一动都是潜意识里藏着的习惯。
佣人阿姨见门口有动静,忙走了出来,看到是周酒回来了,高兴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呀!”
周酒尴尬地咬了咬嘴唇,礼貌地笑了笑:“过来换件衣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姨感叹完,识趣地将二人世界留回给他们。
周酒转头瞧了眼裴淮之,就见这男人懒洋洋地靠在台阶扶手上,唇角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还笑!”周酒瞪了他一眼,径直往主室走。
推开门时也没客气,等走到里头了才想起来,这里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卧室了,她这么堂而皇之进来,好像也不太好。
裴淮之见她停下脚步,扬了扬眉:“在衣帽间里,专门为你量身定制的。”
小姑娘扭捏了一会儿,想着都已经进来了,这会儿再纠结这些,也有些矫情,索性乖巧地点了下头,走了进去。
裴淮之紧随其后,看见她睁大眼睛爱不释手地抓着裙纱傻笑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低笑。
“换上?”
周酒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等了一会儿,两人都没动静,裴淮之挑了下眉:“怎么了?”
周酒憋红了脸:“你出去呀,你在这我怎么换嘛……”
“又不是没看过……”裴淮之懒懒地笑。
“裴淮之!”
“好好好,公主说让臣走,臣不得不走。”裴淮之宠溺地补了句,慢悠悠地出了衣帽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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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达宴会厅之时,不少名流显贵早已在厅里把酒寒暄。
周酒一席烟灰色拖地软纱裙披身,云里雾里的,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儿。
小姑娘还没见识过这样大的场合,进门前,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裴淮之站在身侧,低头睨着她,看出来她紧张,立刻拉起她一边手,男人略显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她手心的细汗,耐心细致地揉着小姑娘纤细白嫩的手指骨节:“放轻松,有我在呢。”
周酒扫了他一眼,就是有他在身边,才显得更加紧张好吗……
两人手拉手进了大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奶奶很快便闻风赶来,见到周酒的第一眼,立刻换上最熟悉的海城方言,周酒也应答如流,奶奶激动地一把将裴淮之撇到一边去,满脸是笑地将周酒拉到自己身边来,抱了又抱,举止投足十分亲昵,当真将她当做亲孙女般看待。
裴淮之懒洋洋地勾着唇跟在身后。
冲助手使了使眼色,让人将生日贺礼推到老寿星面前,冲奶奶淡声开口:“您最喜欢的丝绸织画,酒酒找了好多地方,特地找来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的。”
奶奶闻言,双眼亮了亮,拉着周酒的手就没松开过:“哎哟我的宝贝,你怎么知道奶奶就喜欢这个呢!还是酒酒好!”
周酒心虚地扫了眼裴淮之,抿着唇没敢吭声,只能一个劲儿地笑。
奶奶欣赏完,让身边人妥善收了起来,而后看向裴淮之,一脸嫌弃道:“你呢?臭小子,你送什么啊?”
裴淮之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周酒,很快,服务生便将简单的料理台推了上来。
周酒才瞧了眼桌上的东西,小脸便唰得一下红了个透。
边上名门显贵们好奇地围了上来,就见裴淮之面不改色地当着大家和奶奶的面,有模有样地做起了周酒先前在直播间里“教”过的长寿面。
几分钟之后,一碗清清淡淡的面条出锅。
奶奶脸上笑容难掩:“你这臭小子,还会这个?”
“跟酒酒学的。”裴淮之毫不掩饰自己对周酒的特殊。
奶奶护短地拉着周酒:“不愧是我们酒酒,真厉害。”
老人家顺势接过筷子,尝了一口,而后十分不给面子地冲裴淮之道:“味道一般,肯定是你的问题,臭小子,你这种手艺,以后怎么照顾好酒酒?改天奶奶得找个师傅好好教教你。”
裴淮之眼神睨着周酒笑了下:“嗯,奶奶您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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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过半,周酒跟在裴淮之身边,被迫被他带着见了不少长辈。
曾经她期待的事情,如今真做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痛快,还是瘫在家里吃零食看电视剧来得轻松惬意。
男人有力手臂探过她腰间,悄悄将小姑娘抱了一些起来,周酒下意识将全身的重量都卸在他身上,瞬间放松了双腿。
“累了?”裴淮之问。
周酒如实点点头,压低嗓音:“我想去趟洗手间。”
裴淮之二话不说:“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你陪着,一会儿路上又要被什么长辈拦下来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周酒说完,从他手臂上下来,双手提溜着裙摆,自顾自地朝洗手间的方向走了几步,而后停下来回头瞧了眼裴淮之,后者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让人莫名的安心。
然而令周酒没有想到的是,她才刚一进到洗手间内,就与正在洗手的方雅珍撞了个正着。
后者见到她时,显然也有些惊讶。
随后立刻敛去惊讶的神色,神色略带讨好地凑到周酒跟前:“上洗手间吗?方便吗?阿姨帮你提提裙摆——”
周酒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客气疏离地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就洗个手。”
周酒不自在地抿着唇,恍恍惚惚走到洗手台前,脑子里乱糟糟地藏了许多事,也没注意手上动作,潜意识里按照最熟悉的洗手顺序在水下折腾了半天。
没成想,方雅珍竟还没走,就这么看着她洗了许久的手,半晌后哑着嗓音开口:“你……你也这么洗手啊?”
周酒一脸茫然地转头看向她,随后再瞧了眼手,这才忽地回过神来,语气有些慌乱:“噢,嗯。”
“我以前也这么教我家小女儿的,跟着儿歌洗手,干干净净的,不会生病。”方雅珍语调温柔,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周酒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一瞬,而后皱了皱眉头,出声打断:“我洗好了,您随意。”
她说完便要离开,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下脚步,犹豫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向方雅珍,问道:“星策是您的公司吗?”
方雅珍一顿,而后垂下眸,点了点头:“我让我儿子帮忙开的。”
周酒张了张嘴:“那签我呢?也是您的意思吗?”
“嗯。”
周酒不解:“为什么?”
“看到了你投的简历,阿姨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其实方雅珍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那天见完周酒之后,心头总像是有一股狠力揪着般生疼,就是希望能对她好。
周酒“哦”了一声,装作恍然大悟般:“我懂了,那天您来找我,说要是我离开裴淮之,一定会好好补偿我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方雅珍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阿姨不是这个——”
周酒歪了歪脑袋,佯装不在意,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那往后没准要让您失望了,到时候您再把我开了也行。”
正好能顺了她开挖掘机,挖蛏子修马蹄的心愿。
她才不需要宋家人的施舍。
第64章 .结局上祖传痴情种。
方雅珍似乎还有话要说,开口轻声地叫了句周酒,小姑娘双手提着裙摆,脚下微微一滞,只一瞬后,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才刚从洗手间大门绕到外头连廊上,就见裴淮之劲瘦腰肢懒洋洋地倚靠在铁艺连栏之上,眼神直勾勾睨着廊道尽头,见周酒露了个头,立刻直起身来几步凑到她跟前,举止自然地替她兜着裙摆。
周酒也没抗拒,仍由他接手:“你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裴淮之毫不掩饰骨子里对她那与生俱来的占有欲,一如从前般,想要将她看得死死的,“那么久都没回来,怕被人欺负了。”
周酒心头确实有些酸酸的,努了努嘴逞强道:“我又不是三岁。”
裴淮之掀了掀眼皮子,伸手在她嫩呼呼的脸蛋上轻捏了捏:“三百岁我都得把你看死了,省得被别的男人拐跑了。”
周酒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提醒道:“你该不是忘记了自己还在排队吧?”
“哪能。”,裴淮之轻笑了声,“不敢忘,每分每秒都在想尽办法找关系插队。”
裴淮之说完,本打算牵着她回宴会厅内,抬眸的一瞬间,视线正好对上了洗手间那头悄悄站在门边,安安静静往这边看了许久的方雅珍。
裴淮之眉心微蹙,眼神下意识回到自己跟前的小姑娘身上,伸手轻轻捏着她下巴抬起来,仔细端详她神色的异样。
片刻后被周酒一巴掌拍开,娇声道:“哎呀干嘛呀你,动手动脚的……”
裴淮之“啧”了声,摇着头低笑,这大小姐脾气怕是只有在他这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两人刚一回到宴会厅,就被奶奶找上了。
老人家先是亲昵地把周酒牵到自己身边,而后冲裴淮之说:“你爸爸刚才找你,在楼上茶室。”
裴淮之连眼皮子都懒得掀,眼神就像粘在周酒身上似的,对旁的什么都没兴趣:“不去。”
老人家出手往他手臂上毫不留情地揍了一下,一个劲儿使眼色:“赶紧去。”
周酒难得遇上他这副叛逆又幼稚的模样,冷不丁一见,还挺有意思。
男人在她偷笑的脸蛋上掐了一下,又被奶奶揍了一顿:“不要欺负酒酒。”
裴淮之扬了扬眉,立刻替自己洗白:“我哪敢她欺负她啊我。”
奶奶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去。”
裴淮之无可奈何,只能把周酒暂时交给她:“那您帮我看着点她,别让人给欺负了。”
周酒害臊地在奶奶身后瞪了他一眼。
老人家答应得很爽快:“你就放心吧,有奶奶在,谁敢乱来,我看你属你这王八蛋胆子最大,最喜欢欺负她。”
裴淮之伸手在周酒脸颊处轻轻拍了拍:“我上去一会儿就回来。”
小姑娘当着长辈的面,也没好意思摆什么大小姐姿态,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
裴家奶奶确实看重她,裴淮之前脚刚一走,老人家后脚便兴奋地带着周酒又见了一圈人。
来往宾客显贵们语气中对她的吹捧和奉承,只在她四岁以前见识过。
一拨人结束之后,裴家奶奶乐此不疲,周酒被她牵在身边,原本也是笑脸相迎,然而这笑容在看到不远处缓慢朝自己这边靠近的宋成山和方雅珍时,僵在了脸上。
她轻皱了下秀气的眉心,心跳忽地不受控制,掌心也微微涔出细汗来,不管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上,似乎都不愿意让这对她曾经最最熟悉最最亲昵的夫妻再次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