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珏诧异，周围的人也投来奇怪的眼神。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这才把燕珏安安稳稳地送入花轿。只是在起身的那一刹那，他在她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以后如有不顺，不管什么时候，可以找我。”
燕珏笑嘻嘻地说好，但她的眼神却清晰告诉所有观众，她其实并未把这句话当真。她年纪还小，娇生惯养，过往都是坦途，未来怎么会有不顺？
唢呐吹起，燕珏放下花轿的窗帘，一层布隔绝两人，此后便是音信断绝的五年。
屏幕再亮起来的时候，燕珏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昔日的天真活泼已经消失殆尽，她低着头，提着一袋米走在街上。
路边的碎嘴婆子撇着嘴小声嘀咕：“我要是她早就躲在家里不出来，克死亲爹还不够，把夫君也克死了。你说她手里这袋米到底从哪弄来的？不会是——”
她们相视，交换了一个暧昧又嫌弃的表情。
燕珏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她不适应地摸向手腕，那里曾经有个玉镯，她出嫁时戴着的，今天没了。
她走着走着，下雨了，天色乌蒙，道路两边的墙角有梅花旁逸斜出，花瓣落在地上，雨打风吹，零落成泥。
转过一个街角，快要走到家门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站在她家门前，一把纸伞遮住面容，但她已经能认出来那是谁。
她下意识地把自己手里的米袋遮掩起来，可是动作做到一半，她停下了，苦笑一声。
她早已满面尘霜，这是藏不住的，她只能缓缓挺直腰，直视过去，只是手指仍旧紧绷，紧紧地握着那袋米。
乔青云察觉到什么，回头，抬眼看她，他这双眼经过几年朝堂锤炼更显深沉，他遥遥地看她，等她自己送到面前。
燕珏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师兄，你怎么来了？”
乔青云答非所问：“我等了你很久。”
燕珏：“抱歉，我出去办事了。”
乔青云却摇头：“我不是指这个。”
“什么？”
乔青云沾了雾雨的睫毛抖动，他问：“你为什么没去找我，你成亲时我说的那句话，你忘了吗？”
燕珏一时语塞，她没忘，只是顾虑太多。
重逢后，乔青云第一次笑了，像是嘲讽像是自嘲：“你也信别人所说，认为老师的死是我一手造成？”
燕珏连忙解释，乔青云却摇了摇头：“无妨。我已经辞官，在临安开了一家学堂。你儿子到了开蒙年纪，不如来我那里。你是老师的女儿，他对我如师如父，我会认真教。”
燕珏犹豫了很久，不过孩子的未来确实要紧，她答应了，只是：“去那边置办居所需要些时日。”
乔青云：“我在隔壁空了一个院子，你可以暂且住着。”
燕珏诧异地说：“隔壁？住得太近，会不会惹人说闲话？我也不想惹你娘子不高兴。”
“不会。”乔青云风淡云轻地说，“我还未娶妻。”
……
秋夕本来准备一边看剧一边在微博上搜索有关《燕归来》的信息，没有想到，直到这一集结束，她都没有摸一下手机，尾题曲响起，她才如梦初醒般抬头，对着屏幕愣了许久。
拍戏时，她是燕珏，林涵真是乔青云，一体双魂，难分彼此。但时隔一年，再经过后期制作，一切都不一样了。
其实对于演员来说，杀青并不是和那个世界告别的最终时刻。只有隔着那层薄薄的玻璃看向原本熟悉的一切，却只能做一个纯粹的旁观者时，她才清晰地感觉到，那确实是另一个世界了。
出了一会儿神，秋夕才拿起手机，开始在微博上以“燕归来”为关键词搜索最新的动态。
没有。
除了前几天零星少量的粉丝预热以及剧组人员转发的官博海报，新的微博一条也没有。
她换了好几个关键词，“秋夕”、“林涵真”、“乔青云”、“燕珏”，仍旧如此。
她对着手机屏幕一时不知该有什么感情，相对于失望，最先浮现的反而是一种不知何处使力的迷茫。
一部剧播出来，被人骂倒不是最可怕的事，有人骂就代表有人看，有人看才能逆风翻盘。
最可怕的是什么都没有，一片空荡。
群里这会儿也沉寂了下来，刚才热闹的谈论消失了，如果他们坐在一起，大概是许多张无奈的脸相对叹息。
缓了缓，群里才渐渐有人说话。
“怎么会这样？真的没人看？”
“我不信，咱们熬了多少个大夜，它哪怕是坨粑粑，也该有几个不小心踩到的吧？”
“来个网友骂我行不行，骂我！快！网友们这都不冲？”
“沈哥你这样我害怕，太M了。”
群里一片哀嚎，两岸猿声啼不住。
嚎了一会儿之后，群里已经快进到：“不要绝望！人生不是一条单行道！公务员可以考到三十五岁！下个月还有一场，现在开始复习吧兄弟姐妹们！”
有人见缝插针：“我给大家发一个优惠券，领券买资料可以省钱，你们省钱我挣佣金，双赢。”
“这钱都挣？你路子太野了吧？”
“见谅见谅，半年没开张了哈。”
正在大家快要癫狂的时刻，秋夕终于刷出来一条新微博。
看起来很奇怪，语无伦次，不说人话。
“燕归来这也太，卧槽！！！！！！”
秋夕：？
这什么意思？
好像从这一条开始，微博就变成了一个神秘基地，充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乱码发言，主谓宾残缺，满眼感叹号，夹杂着“卧槽”“这尼玛”“我哭了”类似的无意义语气词。
秋夕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远了一点，老爷爷地铁看手机。
他们的剧像是被发布到其他时空了。
这说的是人类语言吗？
终于，刷出来一条内容清晰的微博。
“燕归来这俩主演怎么回事，以前不都是烂片担当，搭在一起演技爆发了？本来只是无聊点进去，准备看两眼就逃跑，没想到进去就停不下来。免费三集VIP三集，芜湖~已经定夜宵准备熬夜看完了！”
这条微博不仅秋夕看见了，群里其他人也看见了，有人把这条微博截图发在群里。
这一刻，刚刚还在癫狂找出路的众人全都沉默了。
过了几秒才有人问：“这是真的？”
失败太久的人是不敢贸然享受胜利的，从不曾得到就算了，以为自己已经得到其实没有，那种反差会让人坠入更黑暗的深渊。
秋夕还保留了最后一分理智，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第6章 “那不如来我家坐一会儿？……
打完这个电话，群里仍然是一片寂静，没人打字，没人聊天。
但半分钟之后，所有人开始疯狂地朝群里发截图，每个截图都是一条崭新的关于《燕归来》的点评，横跨许多平台，图片越发越多，浩浩荡荡如同潮涌，无声的狂喜包裹了所有人。
秋夕注意到，朋友圈里有人发了崭新的动态，一句话没说，只有一长排大哭表情。
群里的截图狂欢持续了十分钟才渐渐停息。
不知道多久过后，群里有人打字。
“我把微博装回来了。”
“我把豆瓣装回来了。”
“谢邀，粉笔已卸。”
看着那一串对话，秋夕笑了出来。
这种时刻，她点开林涵真的头像，突然想说点什么。
“我们的剧肯定要火了，真好。”
她把这行字打在输入框内，看了一眼，把“我们的”三个字删掉了，再看一眼，“真好”两个字也不要了。
最后。
秋夕：剧肯定要火了。
秋夕：接下来的行程会非常繁忙，准备好了吗？
没过多久，林涵真回复了她，他没打一个字，一连发了三个熊仔大笑的表情包，过了一秒，又发过来一个熊仔转圈撒花。
看着这几个憨唧唧的表情包，秋夕的嘴角又翘了翘。
从这一夜开始，秋夕进入了一种非常梦幻的状态。除了必要的工作和维持生命的饮食睡眠，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刷新各大平台上了。
《燕归来》的各项数据都在飙升，第一天还不明显，但从第二天开始，播放量飙升到三千万每集，第三天，四千万每集。
第一天凌晨十二点，《燕归来》出现在微博实时上升热点榜上，早晨九点掉了下去。第二天八点四十，也就是第四集 播放结束的时候，《燕归来》冲上了热搜，虽然只是最后一位，只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它毕竟是上去了。第三天十点整，《燕归来》成功冲到了微博热搜第二十八位。
更惊人的是，她和林涵真在短短三天内居然都涨了一百万粉丝。以往她的一条微博最多一百个人评论，现在截然不同了，前几天她发的宣传微博下，评论数直接冲到了一万多。
这样的吸粉速度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连她的经纪人沈姐都震惊了，打电话过来为她庆祝。
沈姐手里带着一个新晋影帝，很少人知道，他们俩是一对，沈姐为了男朋友的职业发展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往日里都顾不上秋夕。
电话打到最后，沈姐委婉地向秋夕表示这段时间影帝的工作很忙，还是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到秋夕这边，不过有事情她会联系秋夕，其他时间，秋夕配合剧组宣传就好了。
毕竟放养惯了，秋夕没什么感觉地挂掉电话，又打开了微博评论区，查收刚到货的彩虹屁。
说实话，一个人在短短一天内看见几千条彩虹屁，真的很容易迷失自己。有那么一两个时刻，她真的很想对着镜子问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是不是她秋某人。
让她抑制住自己膨胀冲动的不是理智，而是老粉在评论里的科普。
“天道酬勤！终于火了！向大家隆重介绍我的宝藏女孩，人间海棠无敌美颜可爱犯规的秋夕！”
“人间海棠[爱心]秋夕！无敌美貌[爱心]秋夕！可爱犯规[爱心]秋夕！宝藏女孩[爱心]秋夕！！！”
看到这些评论被点赞顶到了前排，秋夕的半永久表情从蜜汁微笑变成了老爷爷地铁看手机：“……”
#这一篇永远翻不过去了吗？#
#真有人能被李婉茹的水军骗到手？#
关上手机屏幕，秋夕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没长出第三只眼睛，和过去一模一样，甚至因为熬夜刷数据长出了一颗痘。
秋夕按了一下这颗痘，疼得她一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