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稠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时,江明和刘小梅在客厅里说话。
他们早早就起了,做这种小本生意的人没什么机会睡懒觉。
怕吵醒她,夫妻俩说话的声音很小。
直到江小黑闹出点动静,两人顺势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江月稠已经起来了。
她端个漱口杯站在卫生间门口。
刘小梅看她这蓬头垢面的样儿,顿时嫌弃脸:“都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个邋遢样子。”
江月稠嘴里都是泡沫,说话含混不清:“这不是在自己家嘛,你们不说出去,那谁能知道啊。”
她低眸看着蹲在脚边的小黑,“小黑你也别说。”
小黑摇了摇尾巴,像是听懂了。
“你这丫头……”刘小梅撇了下嘴,“在外面可得注意点形象。”
江月稠应道:“我在外面可讲究了,这十里八乡的,都说我像我妈呢。”
刘小梅:“……”
刘小梅年轻时长的很好看,大名鼎鼎的刘家村一枝花,方圆百里的好青年把门槛都快踩破了。不过呢,这最后还是“瞎了眼”看上了江明,所以也才有了她。
江明看了个热闹,不应景的笑起来。
然后结结实实地挨了刘小梅一巴掌,“再笑一声试试。”
……立马噤声。
几分钟后,江月稠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
刘小梅手里拿着一顶帽子要江明戴上,说早上天气冷。
江明才不想戴这瓜皮帽,两人又在拉扯。
最后不出意料,还是江明妥协了。
他边戴帽子,边愤愤地顶了两句嘴,又挨了刘小梅的骂。
江月稠喝了杯热水后,喊了声:“爸,我跟你一起去菜市场。”
“跟你爸一起干什么?菜市场又脏又乱的。”刘小梅说。
“去帮帮忙嘛。”走到刘小梅身边,江月稠嗅到一股淡淡柔柔的雪花膏味,忍不住问了句,“妈,我给你买的那套水乳,你用了没?”
刘小梅低头去解腰上的围裙:“我用不惯,下次别买了,浪费钱。”
离的近,江月稠看到她眼角有好些细纹了,皮肤也粗糙了些。岁月有些不饶人,刘家村当年的小村花现在也五十多了。
十分钟后。
电动三轮倒车声音响起,江小黑凑热闹叫了两声。
刘小梅在后面嘱咐:“路上慢点啊!”
江明应了声“知道了”。
转过头,又小声跟江月稠道:“你看你妈啰不啰嗦。”
江月稠立马就把他卖了,回头跟刘小梅说:“你老公说你啰嗦。”
江明:“……”
刘小梅上来推了一下他的头,江月稠看着直乐。
很久没和江明一起去市场进货,小时候倒是常跟着一起来。
但也不会“白来”,江明忙完后,总会给她买点好吃的。
所以她那会儿也非常乐意去。
江明问了她一句“冷不冷”。还不待她开口说话,一个人影蹿到车前,跟碰瓷似的,差点撞到他们的车。
得亏江明注意力集中,猛地刹住车。
……
定睛一瞧,竟是王氏食杂店家的儿子。
江明一身冷汗,语重心长地道:“阿斌呐,走路看着点儿,还有你这大清早的是要去哪儿?”
王睿斌看了他们一眼,没解释什么。他后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还要不堪入耳的骂骂咧咧。
是他爹。
王睿斌也懒得跑了,就站在这里,动也不动。
王家成跑得快累昏过去,“死……死崽种!又在家里……偷……偷老子的钱!”
借着昏昏的灯光,江月稠看清了王家成现在的样子。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树朽木般的沧老感。常年酗酒抽烟,还好嫖赌,就这么掏空了身体,眼下皮肤蜡黄,眼珠浑浊得很,说句话咳三声,看着像有什么沉疴痼疾。身上的衣服也不修边幅,像是十天半月没洗过。离得近,闻到他身上那股子形容不出来的怪味。
王家成鞋都跑掉了一只,叉腰喘一大口气,才继续骂,“没出息的狗东西!一天到晚的玩游戏玩游戏……”
他扬起胳膊,做势要打王睿斌。
王睿斌站着不动,冷冷地道:“你挨老子一下试试。”
王家成举着手,不上不下地,是在犹豫。
以前,王家成可是没少揍自己两个孩子,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子打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打起人来可从不含糊。但王睿斌如今的个头早就超过他,前几天,他喝了点酒,看到王睿斌数落了两句,结果现在敢直接和他拍桌子了。
王睿斌哼了一声,两手插兜,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人走远了,王家成回过神来,看到江明,他面色一红,觉得刚刚的事情让他有些没面子。
他咳了好几嗓,突然找江月稠搭话:“惠惠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
“怎么就没呢?”王家成不大相信,“从小你们俩关系就好,她不跟你联系跟谁联系?”
“真没。”江月稠不是很想搭理他,说话不算特别客气。
“这死丫头,养着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吃老子喝老子的,这么把她拉扯大……”王家成逼逼赖赖地骂起王谨惠,“这狗娘养的,跑到外面去连个影儿都没有!等她回来,看我不打死她!”
在儿子身上掉下来的威风,他便想从女儿身上找回去。
江明听着生气,忍不住来了句:“那惠惠就更不会来了。”
说完,便把车开走了。
路上,江明还是气不过:“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德行……”
江月稠轻叹了一口气,她和王谨惠确实很长时间没联系过。惠惠要是在这里,怕是王家成回头就去找她撒气。他们家的人重男轻女,从小对她就是不冷不热。
其实那巷子里的人,不少都有这样的思想,当年也有人撺掇刘小梅再养一个男孩,说是女孩将来靠不住的,再说他们当时还是农村户口,能养两孩的。
她那时年纪还小,听着既生气又害怕,真的怕他们养一个男孩,她就跟惠惠一样,不被爸爸妈妈喜欢。
江明看她沉沉的小脸,好笑道:“在心里骂人呢吧?”
“……”
到菜市场门口时,已经停了好些和他们一样的三轮车。
都是起早贪黑谋求生计的命。
江月稠跟着江明先去了肉铺。
这铺子的老板是中年男人,个体型偏胖,穿着某鸡精调料送的深蓝色大褂。
他们进去的时候,他正忙里偷闲地往嘴里塞包子。
“叔。”看到老板,江月稠主动打了声招呼。
她从小跟着江明跑,老板也认得她。
“呦!丫头今天也来了啊!”老板笑起来很亲善,拎着一塑料袋的包子过来了,袋口朝她打开,“叔叔手不干净,你自己拿。”
江月稠不扭捏,说了声“谢谢”,便拿了一个。
“谈朋友了吗?”老板问。
“……”江月稠笑的些许僵硬,差点把手里的包子给抖掉了,“没呢。”
“还在上学。”江明帮她解释,“研究生忙着呢,哪有功夫谈恋爱。”
老板娘从里面出来,插了句嘴,“丫头也不小了,毕业了赶紧谈一个。”
老板打趣:“丫头不是还想念博士吧?”
江月稠忙摇头:“不读不读。”
老板娘道:“最好别读,读完年纪都多大了,都不好找对象了……”
“…………”
在菜市场转了一圈,几乎各个都来问她“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工作”、“什么时候谈朋友”这些个问题。问的她一个头两个大……
早知道还真就不来了。
采购完,江明得了点空,一扭头,看她这蔫了吧唧的样子,叹了口气:“去后街买点海棠糕吧,你不是爱吃那个吗?别把叔叔阿姨的话放心上,你要想读博,爸爸肯定支持你。”
“……嗯。”
说来,虽然她也喜欢吃海棠糕,但其实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叫这个名。好奇心泛滥的那些年,她甚至还问过老板,不过老板说他也不知道。
直到高中时,还是曾忆昔跟她说:“因为做那玩意儿的模具,是海棠花的造型。”
……
想到曾忆昔,她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包。
那可是个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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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忆昔昨晚倒时差看了场球赛,凌晨三四点才休息。
起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走到客厅里,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阿拉斯加和李志的暹罗猫打起来了,遭殃的却是江月稠的包。
昨晚把车开到楼下,才发现江月稠的包落在他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