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军的时候,他已经九岁,是个大孩子,却也没感受到多少父亲的关怀。
这个大家庭里,惯常只有女人。
大家似乎都该理解父亲的忙碌,毕竟他们的工资为所有人贡献良多。
可还是那句话,没有比较就没有差距。
方叔叔当时级别更高,且看今日他们父女之间就知道,付出才是差别。
不过话又说回来,随军的家属们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妇女们是男人在身边和从前一样,孩子们是爸爸在身边和从以前一样。
像方叔叔这样的毕竟是少数。
周杨叹口气说:“爸,吃早饭了。”
周仁这才满意,东西放下说:“等下记得跟你舅和姨夫打个招呼。”
他们家的房子是独栋,左边那栋是他大舅兼姑父陈大光家,右边那栋是他二叔兼姨父的周义家。
三家人向来紧密,这么多年都一样。
年关的时候,家家都有人。
周杨跟同辈的兄弟姐妹们见面,给几个小的发红包,又额外给两个堂妹带衣服,现在很多牌子是沪市才有的。
周柏偷偷看一眼,心想挨两句说算什么,不是亲哥谁会给一百块的大红包!
寻思看来死工资是发不了财的,得口袋里有钱才行。
周桃跟周樱则是捏着裙子,翻来覆去看,断言道:“三哥,你处对象了吧?”
周杨一口水喷出来,咳嗽半天说:“别瞎说。”
又说:“方青禾给推荐的,人家跟高明是一对。”
说起这些人,大家都有印象。
陈树林居长,一向在部队,今年难得带着媳妇孩子回家探亲,忆当年道:“小时候我就觉得他们该是一对。”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嘛。
以他开头,居然林林总总数出两伙人结过十几次梁子,路上互吐口水的次数也不少。
谁能想到若干年后以周杨为连结点,再次提起来是这番景象。
也是话赶话,陈树林又说道:“我记得方青禾还有个妹妹?”
年纪太小,没怎么打过交道,欺负她都觉得胜之不武。
周杨神色自然,刚要张口,堂弟周松抢先说:“人家也是高考状元。”
他是今年才要高考,成绩也很不错,架不住爹妈总要拿那些远方的别人家的孩子来做比较。尤其是他和方青苗本来是育红班同学,可惜一个五岁顺利读小学,一个硬生生拖到七岁,至此就差了两届。
当然,他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就是想起来有些提不起劲。
他还这样呢。
周杨好笑道:“苗苗还记得你天天薅她头发。”
周松自己震惊道:“有吗?”
他那会才五岁,能记得什么。
不过小的不记得,大的记得。
陈树林说:“有一回跟方青禾打架就为这个。”
五花八门说起来,语气里全是感慨。
毕竟他们一晃也到有些往事和旧人可以提及的年纪。
周杨从这些里头拼凑出另一个没有印象的苗苗,毕竟当年他的目光没多少在小孩子身上。
路边的蝈蝈,好像都更吸引人。
他抽丝剥茧,轮廓逐渐清晰。
忽然听到堂妹周樱说:“我记得方家搬到城里以后,三哥还念叨过。”
大排行里,周杨行三。
他自己都没这段记忆,追问道:“说什么了?”
几句闲话,看着还挺激动的,周樱不明所以,说:“不大记得。”
她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拍大腿说:“什么‘小胖墩,没良心’?”
还有个顺口溜,可惜她想不起来。
周杨这下是真的被呛到,咳嗽老半天,摆摆手说:“没,没有的事。”
大惊小怪的。
周樱从小不拘一格,毕竟跟着一窝子哥哥弟弟长大,还能怎么样。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神经。”
周杨对妹妹向来好一点,毕竟是女孩子嘛。
家里也就这么两个,大大小小都挺惯着的。
其实他自己也模模糊糊想起来这件事,当时好像是这么说过。
不过仔细想来,这话也不委屈。
他当时挺把方青苗当朋友的,还以为人家放寒暑假会回家属院,少说也找他玩一次吧。
谁知道是一去不回,连点音信都没有。
小胖墩嘛……
这不是福气的象征,是夸奖,夸奖啊。
周杨难得心虚得很,想着这话可不能叫苗苗听见,不然小姑娘眼睛就直盯着你看,能气好几天。
就头发的事情,还是知道他要回家,特意提的,好像想隔这么多年有人给她找回场子来。
周杨权衡一下,决定还是给堂弟买几套复习卷,市面上有什么买什么。
可不是为谁啊,纯粹是为周松好,试想想,成绩总是他自己的吧。
这么想着,周杨自己也顺理成章起来,只有周松,要不是看在堂哥给的红包的份上,和知道打不过的自知之明,早就就在收到“礼物”那天,把自家三哥套麻袋打一顿。
第91章 父子 第一更
周杨这次回南京, 也不算是为过年。
他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在这度过,颇有些同学、朋友、旧同事的人脉,还有叔伯长辈们。
当然不是说走后门办成什么事, 但现在资讯不便, 很多事情靠的就是口口相传。
他总得让人家知道他在做什么, 以后好帮忙留意吧。
为此, 他跟花蝴蝶似的, 正月里头四处乱串门。
长袖善舞, 不像老周家的种。
周仁冷眼旁观, 说:“就数他能折腾。”
陈兰兰听见也当没听见, 一声不吭地忙活手上事。
少年夫妻到今天,句句要接话才叫累得慌,儿子的事他们就谈不到一起去,说起来指不定又要吵。
大过年的, 也消停些吧。
她把布铺开在沙发上要扯平,周柏正进屋, 过来问说:“妈, 我哥呢?”
他跟周枫是双胞胎, 只比哥哥周杨小两岁, 不过还在念大专,要六月份才毕业。
对跟在哥哥们的屁股后面长大的人来说, 一定程度上他们才是父辈的代表。
周仁坐在椅子上冷哼一声,寻思哥哥哥,也见不着他坐在这儿吗?
周柏悄声说:“天天‘哼哼’, 咋不跟我哥顶。”
陈兰兰拍他一下,说:“出去了。”
孩子长大是这样的,有自己的事业, 成就好像要盖过父母,就不能再拿他当以前。再说,老跟老大顶着,男人心里也不好受。
怎么又出去了,一天天的。
周仁挑剔道:“难得回来一趟,不着家。”
周柏向着哥哥,说:“您以前要是休假回家,也差不多。”
周仁一噎,说起来他这个最理亏,年轻的时候图省事,想做甩手掌柜,可不得吃苦头。
他意兴阑珊又“哼哼”两声,惹得陈兰兰失笑。
她推着老二说:“行啦,玩你的去。”
周柏故意拍口袋说:“我哥给了我两百。”
可真是阔得不行,周仁抽拖鞋想揍他,叫臭小子一溜烟跑没影。
他尤不平,说:“给他能的。”
也不知道是说谁,陈兰兰不在意道:“那人家确实是能。”
她恢复高考那年到南京上的大专,毕业后分配到纺织厂,十来年已经是后勤的主任,级别尚可,工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每个月两百多。
周仁的倒是高一点,他是副团级转业,到南京后在军工企业工作,现在刚升的副总经理,主管的就是保密和安全。
企业是部属国企,他的级别论起来也是厅级,不过现在都不大这么算。
工资待遇上向来挺好的,毕竟他级别、资历都摆着。
但要是想和周杨现在比,还是差得远。
做父亲的,既渴望孩子有出息,当他们胜于蓝的时候心里又不是滋味。
他叹口气说:“房子的事你跟他提了吗?”
陈兰兰点头说:“提了,说不买。”
两口子也不是没积蓄,儿子大了总得一个个给操办起来吧,不管是沪市还是南京,没房的男人就是说媳妇差点意思。
可这看着也是不着急的样子,周仁蹙眉道:“没说不要他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