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恃才傲物在心里,只是很少表现出来而已。
眼见的日头升高,已经不是她想画的那个意思,才收起东西要回家。
路上,还得停下来买一份小馄饨,然后到市图书馆去看书做作业,暑假之前,老师给列着一张长长的书单,都是要写读书反馈的。
哲学系的书,在外人眼里真是一本塞一本枯燥无味、长篇大论。
但恰恰很适合她这个静得下心的性子,老师都说她是做学术的好苗子。
苗苗今天借的是一本德语原版,她的德语已经算不错,但要看专业性的东西还是差一点,只能一边看一边翻词典。
遇到不会的单词就念念有词,在小本子上抄下来。
和外滩相比,图书馆总是年轻人更多,目光禁不住在脸庞流连。
即使是八十年代的尾声,风气也很保守,但还是有几个大胆的男生,敢于伸出“橄榄枝”。
苗苗就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多出一张小纸条。
里面有一串地址,和几句话,大概是想邀请她通信。
处对象,很多人都是从交笔友开始的。
苗苗从小到大不知道收过多少,想想搁置在一旁,当做不是自己的东西。
鼓起勇气送出纸条的人其实留意着,有些失落叹口气,旁边还有他的几个同学,说:“吴斌,看来人家对你没兴趣。”
另一个人不赞同,说:“凭斌子这张脸,要是当面送,肯定能成。”
他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叫吴斌的人着实长得好,是时下最流行的俊朗,也是爱好打扮的年轻人,白衣服塞进腰带里,穿着件牛仔夹克衫,头发抹着油,举手抬足都有若有似无的香气,在学校也很受女同学们青睐。
他本来是放假来图书馆学习的,已经观察苗苗好几天,今天特意拉上几个哥们给自己壮胆,就是想认识她一下。
他犹豫道:“合适吗?会不会太骚扰。”
就是递个小纸条,应该不至于。
哥们就是来给他鼓劲的,说:“是不是爷们啊?”
吴斌被这么一激,眼看着到午饭点人要走,索性跟上。
苗苗大部分时间还是警觉的,她还练过武术,听着脚步声不对,猛地回头。
眉头微蹙,有和长相不相符的凶狠,像撩人的小豹子,前一秒龇牙咧嘴,下一秒要转头喝奶的意思。
吴斌被几个朋友推着,跨一步说:“你好,我叫吴斌。”
苗苗往后退半步,说:“有什么事吗?”
吴斌是豁出去,说:“刚刚我给你的纸条,你看了吗?”
当面的,苗苗也遇见过几次,说:“看了。”
有问有答,却又不留让人接近的余地。
吴斌估摸不好这是什么意思,试探性说:“那大家认识一下可以吗?”
苗苗果断摇头说:“不可以。”
她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想到曾经发生的例子,往后再退一步,要是有懂行的就知道,她这会已经是架势摆开,随时进攻的样子。
但吴斌不懂,心知女孩子大多害羞内敛,还是想争取一下,说:“我不是什么坏人。”
他身后的哥们也帮着说:“对啊,斌子人可好了,平常好多女生跟他说话,他都不理。”
苗苗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中听,说:“很多男生跟我说话,我也不理。”
这算是什么本事,值当在跟别人搭话的时候说出来,好像那些女生多怎么样似的。
吴斌觉得挺没意思,又丢面子,撇嘴说:“不要就算了。”
几个哥们却比他更丢脸,觉得这么多人来助阵,哪能就这么算,刚要再说几句。
苗苗已经意识到语气不对,手指微屈成爪,余光看着有没有趁手的家伙,估量着撒腿能跑多远。
周杨大概也知道她的作息,本来是打算来碰碰运气的,没想到还真看见,只是远远觉得不对,大步过来说:“怎么回事?”
苗苗听见熟悉的声音,身影都松懈下来,说:“他们拦着我。”
周杨看着不是个极有威慑力的人,他长得稍显秀气,不过往那一站,倒显得两个人极相衬。
外人自然性以为是一对,讪讪道:“没有的事。”
撬墙角,可不是好事。
吴斌都觉得自己这张脸自惭形愧,拽着几个朋友走。
周杨盯着人走远,才回过头说她道:“形势不对,你怎么不跑啊?”
苗苗眼睛圆睁,说:“那多丢脸。”
她又不是不能扛两下,马上就跑岂不是落下乘。
周杨扶着额头说:“你小时候明明不会打架的。”
人家拳头都到跟前,她还不知道躲。
苗苗那会才六岁,记得不太清楚,但有件事是知道的,说:“还是你教我的。”
父母和姐姐时不时也会提起,加强她那点幼年的记忆。
周杨记得倒是多,说:“天天牵着小狗,可怜巴巴的。”
但他那会跟禾儿几个有“不共戴天之仇”,要不是亲妈逼着,也不愿意带她玩呢。
这茬苗苗记得点,指出说:“你不让我跟。”
还挺记仇,周杨给她拿书包,说:“行,那现在请你吃饭赔罪。”
第75章 跑 第二更
说要去吃午饭, 苗苗选的是个小摊子。
就开在图书馆附近,卖凉皮的。
一份三毛钱,一眼望去绿油油的, 想加肉老板都没得加。
这两年什么都涨得厉害, 反倒是凉皮这样细粮做的东西, 价格和七八年前没什么变, 一句话来说, 就是便宜。
周杨平常出车, 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错。
但要是用来请客, 多少还是差一点。
他站摊子边上说:“换一家吧?”
苗苗自己也经常来吃, 说:“太热,我就想吃这个。”
她这样坚持,周杨也没办法,但他是个爱肉的, 又上旁边的店切只盐水鸭,再加上两瓶凉汽水, 也算像模像样一顿饭。
等点的上来, 周杨在碗里放上一勺辣, 搅拌以后, 一只手吃,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 自然地扔进苗苗书包里头,说:“给你放里面啊。”
苗苗心知里面是钱,不悦说:“我特意给你放的。”
连桌子腿都抬起来, 别提多辛苦。
周杨知道她一片好心,但这事不是这么办的,更何况他手头的钱也够, 说:“暂时不需要,要是有用的话,我再跟你说。”
苗苗很是狐疑,觉得这是敷衍自己的话,说:“骗人。”
周杨倒不是骗人,说:“我现在也就能承包两辆车,再多找不到司机。”
“金方向盘”可不是说着玩的,就是因为精通的人太稀少,这才值钱起来。
苗苗自己就一直惦记着学开车,有几分跃跃欲试说:“我可以去吗?”
周杨看她表情不像开玩笑,说:“你是想开车吧?”
苗苗也不觉得被戳破,说:“对啊,可我爸也没时间教我。”
她爸既是公安学校校长,也是公安局顾问,最近撞上几桩大案子,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人。
学开车不是光会就行,周杨倒不是歧视妇女,主要是还得会修车,女孩子弄身机油,恐怕力气都不够换轮胎的。
他说:“等我弄辆旧车,再教你。”
学嘛,肯定少不了磕碰。
他承包的可都是完好无损的,充其量只是使用权,出租车公司年头年尾还得检查。
苗苗兴奋起来,她其实挺喜欢这种交通工具的,家里摩托车只要没人用,一准被她骑走。
有时候大冬天里,风猎猎作响也不在乎。
不过这种时候太少,当时买摩托就是为她爸上下班方便。
一年里头能轮上几次就算不错,可要是再买一辆又没必要,最便宜也要几千块钱花出去。
她乐颠颠点头,难得咧嘴笑。
平常好像有谁给她划着道似的,一直保持着笑不露齿的习惯,这样大笑,圆眼睛成弯月牙,叫人看着心情不由自主好起来。
周杨把盐水鸭的鸭腿和翅膀留给她,自己啃着骨头说:“你下午去哪?”
苗苗大概说:“若云她们最近下午都在体育馆打羽毛球”
不然放着假,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干。
周杨去找位朋友谈点事,把她送到地方才走。
苗苗今天到得早,坐在休息的长凳上等,过会才见人来。
白若云和福子是同住一屋檐,一块出门的。
进场馆以后拿出球和球拍,说:”苗苗,你不打吗?“
苗苗打小不爱动,摇头说:“你们谁不愿意打再换我吧。”
她就想当个不上场的小替补,从包里拿出书。
正好看到信封,捏着边边有些怔愣。
她打开看,每张钱都平平整整的,几个硬币叮铃咣啷响,和她给出去的时候都不一样。
她知道自己有时候在这上头有些不细致,喃喃自语道:“跟我相反。”
说完压在包里书的最下头。
陈惟来得晚,往她边上一坐说:“咱俩打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