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起先是蹙着眉,因为发音太含糊,她一时也不能确定就是自己的声音。
但毕竟世上没有人对她比她更熟悉, 很快确定确实是。
她咬着手指想半天,说:“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禾儿没好气戳着妹妹的额头说:“少胡说八道, 你是喝醉了。”
这更不可思议, 苗苗否认连连说:“我从不喝酒。”
苦了吧唧的, 一点也没意思。
这点, 周杨送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刻反省过。
连同禾儿都是第一次见妹妹这样,心想人真是应该醉一次, 好歹洋相是出在家里,在可以控制的范围。
她无奈道:“你再好好想想。”
苗苗沉吟片刻,恍惚记起一点说:“我以为是果汁。”
一连喝好几杯。
禾儿批评她说:“你也太不小心, 以后在外面要问清楚。”
喝醉是没有大碍,但这样不谨慎总是叫人担心。
苗苗为自己辩解道:“因为周杨在。”
人不在的话,她向来是最小心翼翼的。
提起这个, 禾儿说道:“你一晚上都在找小白杨,爸爸脸都是绿的。”
毕竟一听就知道这是谁的代称,嘀嘀咕咕着女大不中留,恐怕以后也不打算听《小白杨》这首歌了。
为什么是小白杨呢?
苗苗抽丝剥茧,好像想起来,猛地说:“对对对,是喝醉了。”
禾儿疑惑地看着她,说:“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苗苗下意识说:“知道。”
又掐着两根手指比划道:“但是就一点点。”
起码最重要的事,她都记得。
禾儿是在家等妹妹醒的,毕竟她昨晚闹腾成这样,现在看人好端端的,说:“锅里有饭,你自己吃。周杨早上来过,不过他今天有事,你待会给他打个电话吧。”
方家现在有电话,虽然很贵,但很实用。
苗苗眼见姐姐出门,盘腿坐在沙发上开始拨号,接通以后等转接。
周杨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车队比较多,租了个旧工厂做停车场和办公点。
为接活方便,他办公室装着电话,就是现在还欠着银行一大笔钱。
不过好处多多,起码能第一时间接到消息。
苗苗有点宿醉后的不清楚,嗓音里带着别的意味。
她娇声说:“我记得你,小白杨。”
周杨觉得自己要是根枯木,恐怕早就烧成炭。
他一颗心恨不得马上到她身边,叹口气说:“我这儿还有点忙,晚点去看你。”
苗苗“嗯嗯”两声,说:“妈妈给我煮了粥。”
小火慢炖,入口即化,吃下去就舒服。
周杨能听到她边吃东西边说话的含糊不清,道:“有什么想吃的吗?待会给你带。”
苗苗馋虫发作,说:“要吃肯德基。”
喜欢的东西就是这样,好一阵连着吃都不会腻。
周杨已经准确知道她的爱好,说:“行,给你买。”
又说:“要是困就再睡会。”
这个时间已经是吃午饭的点,苗苗一口气已经睡很久,说:“不困的。”
背景音里,已经打开电视。
周杨听到熟悉的前奏,说:“又在看《西游记》啊?”
苗苗半响没应声,才说:“大圣又被师傅赶走了。”
她干什么都入迷,电视一开别的话都听不见。
周杨了然道:“好好看吧。”
苗苗道别后啪嗒挂电话,继续投入剧情。
周杨微微摇头,把计算器拿到面前,接着算账。
车队这次有个大单子,是从沪市往返于内蒙,他得把报价单先做出来。
现在做生意,其实想挣钱还是容易的,市场太大,但能做事的人实在太少。
他招聘公告挂出去不知道多久,能用的人脉也都用上,但到现在很多事都得自己做,人不由得叹口气,惦记起自己的双胞胎弟弟们。
周柏是去年大专毕业,周枫这个月也应该大学毕业,但挣钱的事和小时候打架不一样,一旦做成家族事业,将来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想想还是决定接着招人,毕竟有的事情不适合混在一块。
就是自己要再辛苦一点,他用力戳着计算器,寻思这玩意可真是讨人厌。
好容易把事情做完,他才起身收拾,准备去找人。
不过到楼下又被车队师傅叫住说:“老板,你有空看看这个刹车吗?”
开车的肯定都会修车,不过水平有高低。
这可是挣钱的大家伙,周杨不得不停下来撸起袖子,拿着扳手钻进车底。
叮铃咣啷好一会,他才出来说:“好了。”
然后看看自己浑身的油污,无奈摇头说:“又得换衣服。”
他平常挺讲究的,尤其是见苗苗的时候,偏偏做的是最没有条件干净的工作之一,真是叫人无奈。
他上楼重新换衣服,又到肯德基去排队。
已经开业半年的店,顾客还是很多。
周杨看着这小小的地方,心想自己的地方倒是大,要是也能有这么多客人就好了,他一定不叫人排队。
当然,这只是他没事做的胡思乱想。
等轮到自己点完单后,往旁边一站等着。
过会拿到餐就往外,一路快走到方家。
敲门以后没多久,苗苗就来开门,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周杨习以为常道:“谁怎么了?”
苗苗气愤难当,说:“悟空又被师傅赶走了!”
还取经呢,一点也不明辨是非。
外人看着,她像是情绪很少的类型,但实际上情感充沛得不得了。
电视剧里不管播什么,她眼泪都能一串一串的。
周杨已经见怪不怪,附和道:“那师傅可真不行。”
又说:“边吃边看吧。”
苗苗有沙发不坐,有一块专用的毯子在地上。
她盘腿坐好,还给周杨留出点位置。
怪拥挤的,身边人的温度好像都很清晰。
周杨倒是想有点旖旎的念头,可惜侧过头看,苗苗偶尔入迷得咀嚼都快忘记,哪里还像是记得他的样子。
他缓缓吐口气,把随身带着的书拿出来——哪怕是进修班也是大考小考不断,很快就是期末,因为可以有学历上的提升,在认证条件上还是很严格的。
每个班只有名列前茅的几个人,可以通过毕业考试,每个学期的成绩也很重要。
说实在的,他有时候都觉得这是小时候不好好学习的报应。
很想以自己的血泪教训告诉后人,人生该念的书,或早或晚都是需要的。
苗苗看电视到一半,还凑过来看一眼,觉得写的大多是自己看不大懂的东西,毕竟隔行如隔山。
她耸耸肩又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偶尔看一眼对方,也不搭话,乍一看还挺自在的。
方海今天是下班早,进屋一看说:“哟,这是谁家啊?”
周杨连忙站起来,心想自己要是说话一准是油嘴滑舌,不说话就是不尊重长辈,总之不可能落到好。
他脑内疯狂转,在想合适的措辞。
不过方海也没打算给他机会,似笑非笑道:“不会是你家吧,小白杨?”
昨晚才新鲜出炉的外号,今天就昭告天下了,周杨心想要不要回家翻一下户口本,说不准他原来就是叫这名,只是自己不知道。
他询问的目光挪向旁边。
苗苗顾着看电视,都没跟他提过,这会说:“我昨晚耍酒疯了。”
一点也不觉得是件多羞于启齿的事情,毕竟那是酒精作祟,不是她的本意。
周杨没细问,想来也知道内容是和自己有关,心里多少是有些高兴的。
神情没能藏好,方海“呵“一声,不看他,跟小女儿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苗苗一切都好,原地跳两下做证明。
方海看着也觉得没大碍,说:“那我去接妈妈下班,晚上不回来吃饭啊。”
合法夫妻,就是连去约会都这么光明正大,没有人可以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