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你最近上班都很痛苦……呵呵,哈哈……”
“最最让你不相信但是不能不相信的事还在后面。”
艾卿阴森的笑了笑:“纪念典礼就在明天。你最好祈祷我不要那么倒霉,不然,”她牙关颤抖,状如年世兰撞墙前,“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呃啊——江北北!”
*
这世上的孽缘通常都不讲道理。
比如艾卿和唐进余,也比如江淼和江北北。
江淼捡到江北北那年硕士刚毕业,没读博士,毕竟在她看来一流本科到硕士就变二流,博士岂不更惨?当初苟延残喘留在学校两年,怕毕业即失业,结果最后还是要面对一年比一年汹涌的就业大军。后来好不容易挤进大厂,在四环外合租到一房子,楼下又总有一只野猫徘徊,喂了两次火腿肠就跟着不走。
她的小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后来艾卿经常恶意揣测:江北北作为一只漂亮且纯种的金吉拉,竟然会沦落到流浪街头的下场,估计就是因为脾气太差管不听,才被扫地出门。江淼也对此深感认同。
然后两个人一起被江北北凶得满屋跑。
艾卿不堪其扰,又爱又恨,于是私下里给江北北取了个诨名,叫“网通鲁智深”。并一本正经地给江淼解释,当年自己年少轻狂,大学时在一流大学沉迷二流网游,里头大致以南北为界划分电信区网通区,同时补充:“以我的经验,名字前面带电信或网通的都蛮狂的,比如江北北。”
江淼又对此深感认同。
然后两个人又一次被江北北凶得满屋跑。
当然,艾卿还稍微好一点,毕竟她并不长住在这,多半时候住在学校教师宿舍。
唯独有那么一次,是某天师门聚餐喝醉了酒,江淼把她带回家睡。她一进门,看见一如往常窝在床上舔毛的江北北,却突然“嗷呜”一声发了酒疯,扑上前去就把猫拼命抱着,怎么喊也不撒手。
一边抱还一边喊:“唐进余——你这个天杀的装逼怪——装逼遭雷劈——怎么劈不死你——”
江淼:“……”
“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天下装逼狗!”
江淼:“……”
“逆徒给我受死!”
江淼:“……”
江北北:“……”
最后。
此事以艾卿打完五针狂犬疫苗并买了五袋“渴望”牌猫粮上贡给“网通区鲁智深”收场。
但与此同时,江淼没有说的是,当天晚上,她还眼睁睁目睹了艾卿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架势,大马金刀地一脚踏上马桶,豪气干云地从包里倒出手机,熟练地在电话号码盘上按了十一个数字。
电话拨通。
她就站在卫生间门口,江北北在脚下。无奈视角使然,也只能从洗手台上的镜子观察艾卿的表情,刚要伸手搀扶,便见艾卿本人相当诡异地——眉头一皱,沉默了一下。
然后对着听筒那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祝你儿童节快乐。”
呃。
是的。聚会当天好死不死就是六一儿童节,大概是师兄师姐们的恶趣味。
她没听见听筒那头的回答,只看见艾卿的额角很快爆出明显的青筋,嘴角也跟着抽了两下,接着冷不丁冒出句:“你怎么不说你现在在跟省长吃饭?有人会在六一儿童节这天组这么严肃的局?!笑话——”
江淼心说亲爱的你就刚从咱们师门局回来,咱老师好歹也是长江学者学院泰斗,师门吃个饭撒点汤都能淋到位副教授。
无奈话还没说出口,又听见艾卿冷笑一声:“我想你?我是想你,我想念你家楼下的狗,想念你家出门右拐三条街的沙县小吃,再过两条马路就能吃到的灌汤包,别说那个卖灌汤包的男的还挺帅……哦没什么,我就电话告诉你一下,老子终于面试成功,留了北京高校准备大展拳脚,没回家。”
“哦,那祝你几天后三十岁生日快乐。”
“老男人还要什么生日礼物?”
“有病吧三十岁了喝旺仔牛奶?”
“笑死谁了笑死我了,我笑到隔壁保安来我家敲门喊我闭嘴……谁喝酒了?我旁边没人。”
江淼:宝,其实我是人的。
话音未落。
江北北突然“喵呜”一声跳上这醉汉脚背。艾卿反应不及,下意识地一抖,低头看它龇牙咧嘴,手里一个没抓稳,手机便就势摔在地上——连瓷砖都没铺好的水泥地,屏幕瞬间如蛛网般开裂。她只得收住后话,弯腰去捡。
却不知身体哪根筋突然抽了一下。
猛地脚底一软,几乎天旋地转,死死扶住马桶盖才稳住身形。下一秒,却依旧打着酒嗝委顿在地,傻兮兮地披散着头发,茫然四顾。缓了好半天,听见江北北又在那锲而不舍地“喵喵”叫挑衅,才又想起去捡手机——
“我来吧我来吧。”
江淼唯恐她继续发疯,急忙抢在前头把手机捡起,心疼地看了眼屏幕。
瞧见手机上那没备注的一串陌生手机号码,却也忍不住心有惴惴。
半晌,复才小心翼翼地贴近听筒,“喂?”
“喂。”
电话那头传来好听的男声。
之所以说好听,而非一贯的什么嘶哑低沉性感如磁带等等,是因为对方的声音的确听不出来年纪。甚至带了点陌生却动听的吴侬软语的腔调。经历过变声期,所以比纯粹的少年音稍沉一些,却依旧听不出成年人的世故稳重。是好听的。
所以,这又是哪位?
江淼有点懵,主要因为她和艾卿的交情主要来源于研究生那两年,彼时也不太清楚电话那头人的底细。只得就坡下驴,简单解释了当下的处境,又代替艾卿给对方就带来的困扰云云道了个歉。
刚想再八卦两句,却听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略显深沉的男声:“进余,我还在找你,你躲这干嘛?”
“接个电话。”
“接个电话这么久?快,走跟我过去,去给谢局长敬个酒,之后跟他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你怎么还不挂电话?”
江淼这才反应过来。
不等对方先说收线,便飞快道:“呃,不好意思那就不打扰你了,等艾卿酒醒了我跟她说一声,让她请你吃个饭,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她以前也不这样,今天是真喝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我先……”
“等等。”
对方却忽的叫停她:“不用了。这件事别跟她说了。”
“啊?”
“我是她前男友。”
“……”
“而且是没有好聚好散那种。”
呃。
但是你语气咋这么温柔哇。
江淼脑补过度,顿时心里一动,想说这这这,这难道就是小说里写的那种默默背后付出旧情难忘最后旧情重燃破镜重圆、噼里啪啦打得火热那种男主角预备役?原来艾卿还有这种极品前男友——
便听得唐进余又补充道:“等她自己翻通话记录发现就行,你不用告诉她。”
“……”
“让她自己羞愧至死吧。”
……嗯。
江淼想。
确实挺极品的。
第3章 玛莎拉蒂与共享单车……
第二天,一大清早。
真的是一大清早,大概五点,艾卿已顶着俩硕大的黑眼圈爬起来,喝口露水吊口气,紧接着飞速刷牙洗脸换衣服,争分夺秒给自己画了个完美的全妆:除了美瞳依旧二十年如一日死活塞不进去外,连假睫毛都贴得分外完美,纤长卷翘。
她对着镜子吹了个快活的口哨。
由于人员分配的缘故,Q大今年入编的青年学者都住在通州新校区,但学生大多都还没搬来,且暂时没有直达的地铁线,她因此不得不过上了每天骑电瓶车上下班的社畜生活。
如果是下午的课还好,偏偏她头铁,和导师分担了节全校公共课。教室设在老校区教学西楼,三个院五个专业的研究生新生一起上,满满当当挤满了一整个新媒体教室,时间是从八点开始,一直上到十一点半,堪称扎扎实实的一节大课。
换了平常,她大概六点就得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出门,找好人家T大校门口空闲的充电口,紧接着便紧赶慢赶在西区食堂随便扫荡一份早饭,继而瞬间切入工作状态——
但今天情况却不一样。
为了避免任何有可能的尴尬局面:比如偷偷摸摸到人家大学门口充电却撞上开玛莎拉蒂或兰博基尼或法拉利的前男友,比如说被相亲对象发现她是个开电瓶车还要把外观漆成粉红色美乐蒂的二十八岁小学鸡等。艾卿不得不咬咬牙,从通州区打了个车直奔校园,并在结账的时候看了眼流出手里的八十块大洋,二度质疑了一下相亲对象周筠杰疑似抽风的大脑。
课堂上。
——“麻烦大家都先点开智慧课堂,助教帮忙点个到。”
话说周筠杰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当着家长的面一套当着自己的面一套,推拉高手?
——“我再重申一下,今年成绩的计算方法有变化。出勤占百分之三十,期中的小组pre占百分之三十,期末开卷考试占百分之四十,请上节课因起不来床缺席的同学及时找到组队的队友,不要在我们期中展示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哈。”
等会儿难道真要带他进校来吃饭?昨天可是微信都没交换,电话也没个动静……
——“疫情后的国际形势与对策,近来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话题。时值此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座有没有国关的同学?好,那边那位女生,请你说一下自己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理解。”
要不直接请他到校门口小吃街吃个麻辣烫得了。
整整三个半小时,艾卿在授课教师和相亲老大难患者之间来回切换,差点精神分裂。
等到十一点半的钟声准时响起,眼见得学生们盖电脑的盖电脑,站起身的活动的站起身,竟陡然有种劫后余生般恍惚错觉。正打算收拾了U盘和课本转身离开教室,放在开衫兜里的手机却正好震动起来,显示有新来电。
前方学生拥堵,三三两两往外走,她只得又放缓了些脚步,在讲台旁接起电话。
“喂,你好?”
“你好艾小姐,我们昨天刚见过的,我是周筠杰,”与她相比,电话那头的人显得毫无心理负担,如旧和她开唠,“昨天阿姨说想让咱俩再吃个饭,让我到学校这边接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下课了吗?”
“……刚下课。”
“那太好了,咱们到哪里吃饭呢?你比较喜欢吃什么菜系?”
“都行。”
“那要不去你们学校吃?我听说大学食堂菜色都挺丰富的,来之前还百度了下,说你们学校食堂特别出名,什么窗口都有,我之前真是见都没见过。”
周筠杰道:“你也知道,我十七岁就出来做推销了,走南闯北,吃过十块钱的盒饭也去过五星级酒店,就是有个遗憾,是没上过大学。唉,没有青葱的校园时光啊,当然我不是说要省钱的意思,主要是觉得大学的食物一定物美价廉,值得一吃……艾小姐?艾小姐?”
他的艾小姐此刻正在百度北京市最好的精神病治疗医院。
被他这么一叫,回过神来,只得又面色狰狞却强作冷静地回复他:“不好意思,我们学校现在门禁比较严格,进不来。要不我们去附近的美食街吃点?”
“啊……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