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年龄还小呢,不着急。”
有人附和了。
又聊了点别的话题,忽略这段插曲,客厅内才恢复刚才的热闹。
唐栀推开房门,屋内整洁明亮。
床头柜上还摆着洋娃娃,外包装盒上落了一点灰。
她抽了几张面巾纸,坐在床边,细致地把它擦拭干净。
这个洋娃娃是限量版,如今市面见不到了,市场价值很高。
那个人当时怎么这么舍得花钱呢,而且这么贵的东西就随便罩个黑塑料袋扔在床头。
穿着公主裙的洋娃娃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睫毛轻颤,唐栀垂眸喃喃:“该回去看看的。”
晚上,唐母在别墅设宴。
唐栀撒了谎,说要去找陆安安核对巡演事项,不顾阻拦地出门了。
坐上出租车,唐栀望着窗外熟悉街道,不禁在想,这辈子说的谎言竟然都和他有关。
二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不知道油价是不是上涨了,以前从唐家别墅到台球厅计程车打表是三十三块。
现在变成四十二块钱。
唐栀扫码用微信付了钱。
下车时,司机见天色已晚,好心提醒:“姑娘这附近挺乱的,你还是别待太久。”
“谢谢。”
唐栀另一只脚踏出去,转身小心地关好车门。
秋风瑟瑟,灯红酒绿,一片热闹。
时隔三年,这条街并没有太大变化,街道两旁还是清一色的娱乐场所,不过来来往往的是一茬茬新鲜年轻的面孔。
这里住的大多是混混和讨生活的穷人。再等个几年,估计要拆迁改造。还不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儿。
唐栀站在街边,目光沉静地看那扇落下的卷帘门。
这里停业很久了,旁边新开了一家台球厅,年轻人有了新的去处。
有风吹过,街道满是灰尘和腐朽的气味。
难闻。
但很熟悉。
闭上眼,脑海里展开一帧帧画面。她走到对面需要三十四步,木质楼梯一共二十八层,踩在上面会有嘎吱嘎吱的声音。拉起卷帘门需要用力,年头太久,外面的铁皮有点生锈。里面还有一扇门,推开,门上风铃作响,午夜的霓虹会落在地上。进门左手边有开关,大厅一共六盏灯,没有客人时开两盏就行,要省电。
门口正对面是收银台,后面货架上摆着泡面和饮料,泡面五块,饮料三块。大厅左侧有沙发茶几,还有三张台球桌。往前走,最里面有一间休息室。如果南意在,那么许爷肯定也在里面。如果南意不在,许爷可能会出来打会儿台球。
大厅右侧有两张备用台球桌,现在没有了,因为要放钢琴。那架没来得及送上楼黑色钢琴应该还在墙边。
二楼是卧室,还有一扇直通天台的后门。
他呢。
这个时间,他会在二号桌打球。
手指夹着燃着的烟,握着台球杆俯身,桃花眼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劲儿。
倏然,唐栀睁开眼,任由关于他的画面逐渐模糊。
眼底隐隐有情绪泄出,她隔着一条街道,看落叶不均匀的铺在楼梯上,无人理会。风一过,连痕迹都卷席的干干净净。
这里越晚越热闹,与白日里的冷清形成强烈对比。
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从唐栀面前走过,她后退一点,给他们让路。
打算拦车走了,有人认出了她。
“乖乖女?”
唐栀认真回忆这道声音,还没想起来,就在刚刚走过去的那群人里看到了童西倩。
先是愣了一瞬,随即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再次回到修车厂,唐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修车厂经营的很好,她应该是把旁边门市一起租下来,扩建了。
童西倩这里不会有热茶,从墙角拿了瓶矿泉水给她:“还来这儿。多少年了,不至于吧。”
她意有所指。
关于他,唐栀又轻而易举撒了谎:“我助理住在这附近,我是路过。”
她没脸红心跳,说谎技术练就的毫无破绽。
童西倩半信半疑。
挑眉,骨子里都是风情:“你现在在干什么?听说你出国了。”
唐栀轻描淡写带过:“还学音乐呢。”
没必要展示自己的优越感。童西倩他们看似活的辛苦,实则不比任何人过得差。
“挺好。”
两人根本算不上熟,也没什么话题。
童西倩点了烟,和他一个牌子的,味道很熟悉。
“感觉你有点变了。”沉默了会儿,她眯眸看她,眼尾带着勾,天生媚骨。
唐栀坐在她对面,还是一头乌黑长发,只不过发尾带了一点点弧度。
巴掌大的小脸,素净美好,眼神干净澄澈,光是看着就想让人把全世界捧给她。
接收到她疑惑神情,童西倩狠狠吸一口烟,吐了个烟圈,层层烟雾之后,是她的清淡嗓音:“可能长大了吧,气质不太一样了。”
以前唐栀很乖,胆子也小,总是睁着怯生生一双眼躲人身后。不过她眉梢眼尾都带着温柔美好。是女孩子羡慕的模样。
现在她长大了,没那么害羞谨慎,看人的眼神也不躲闪。言语依旧温软,气质仍旧温婉。就是有点冷,有点疏离感。
非要形容就是,温柔乖乖女变成了清冷美人,更不食人间烟火了。
挺多人说她变了,唐栀迎着她的目光,睫毛轻轻颤了下,敛去眸底情绪:“可能吧。”
童西倩咬着烟看她:“处对象了吗?”
这个问题没法撒谎:“没有。”
“没人追你?”她的目光能看穿她。
唐栀不想答了,她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起身把矿泉水放在桌上:“我得回去了,不然太晚就不好叫车了。”
这是逃避?
童西倩眼睛很漂亮,标准狐狸眼,正眼看人时有点让人招架不住。深深看面前姑娘一眼,她突然来了一句:“钱还清了。”
唐栀:“什么?”
烟快燃尽了,童西倩把烟蒂扔地下用鞋底碾灭:“开修车厂的钱,还给你家了。一分不少。”
唐栀都快忘了这件事。
谁也没指望他们还钱。
而且几十万呢,怎么还清的?
时间是挺晚了,童西倩送她出门:“我自己攒了一部分,还有一大半是他的。他只联系过我一次,也不算联系,给我转了一笔钱,然后发了条短信。我连声儿都没听到。你说这狗逼也挺狠心是吧。三年了,没人知道他在哪。”
绕来绕去,没避开关于他的话题。
或许她该追问一下关于他的事情,可是她没有。
唐栀语调平静极了:“嗯,我知道了。我回去了。”
她转身,一步步往外走。
童西倩靠着门边,看女孩薄瘦背脊,嗓音听不出情绪:“唐栀,真没必要。”
没必要什么。
她不想问。
也不能问。
这一次,唐栀终究是没回头。
街边卷着灰尘,她在等车时,顺便买了份煎饼果子,小口小口吃着。
太久了,换人了,味道也不对。
一阵风吹过,发丝吹的凌乱,凉风往骨子里钻。
今年的秋季似乎格外凉。
那冬天也会很冷吧。
在外漂泊的人,会不会很辛苦?
……
唐栀全国巡演的最后一站是在南方一所小城。
礼堂仅能容纳百人。售票也不过几十张。
演出前,唐栀还是在微博上宣传一波,照旧要加上定位。
陆安安笑她:“你这微博名挺有意思,穷逼的拖油瓶。真不像你风格,谁是穷逼,谁是拖油瓶啊?”
唐栀在给绿萝浇水,闻言轻轻弯唇:“随便起的。”
这话太假了。陆安安是个细致且八卦的人,她考古唐栀微博,果不其然发现她的关注列表里,有个ID名叫:一个穷逼。
头像纯黑,动态全无。
是了。
这就是她藏在心里的白月光了。
唐栀演出从来不在乎人多人少,开场前,她穿着一袭华美长裙,站在光下,朝着观众席微微鞠躬。
再抬眼,目光扫到人群,几十张陌生面孔。每一张脸,都没有她熟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