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昨天好不容易才在沙发缝中找到的袖扣。
夏知蔷把它拿手上,表情纠结:“他要我给他送过去,你说我该——”
“操!”刚还说别人是素质教育漏网之鱼的孟可柔,暴怒地大骂出声。她抢过袖扣就准备往窗户外面扔:
“没完没了还!”
夏知蔷拦住她:“你别!按他那性子,真扔了才是没完没了!”
显然,孟可柔也清楚这点。
她恨恨收回手:“你怎么打算?去找他,见一面,再顺水推舟地发生点什么?呵,他以前那样对你,我让你给他一刀你都舍不得,没出息,真没出息。”
“我没有。”
夏知蔷没有舍不得,那天也确实带了刀准备干票大的,没用上而已。
孟可柔恨铁不成钢,话越说越急:“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难道真要顺着他的意思,跟冯医生离婚吗?”
夏知蔷猛地抬头:“没!我不想离婚!”
“不想离,就听我的。”
找了个盒子将袖扣封装好,孟可柔预约下单,让快递员上门取件。填完收件人信息,等到要备注寄件人姓名时,她犹豫了。
诡异地笑笑,孟可柔在寄件人姓名栏上敲下了两个字。
——你妹。
等袖扣被快递员取走,孟可柔帮着夏知蔷一起将蛋糕送到。
事情做完,天都黑了。
冯殊不回家,孟可柔提出去附近新开的德国餐厅探店,夏知蔷没拒绝。
就着酸白菜吃了几口德式猪肘,她放下刀叉:“不太正宗。”
孟可柔会心一笑:“当时在德国,冯医生没少带你吃好东西吧?瞧瞧,舌头都养刁了。”
对于夏知蔷的闪婚之举,孟可柔起初并不看好,还曾怀疑冯殊是骗婚gay。可跟人打了几回交道后,她倒戈了。
——哪怕是同志,人也是有颜有钱有修养有本事的极品,就算不能用,拿来当闺蜜处也不亏。
于是她说:“你不要身在福中不惜福。冯医生这样的,你这辈子想碰到第二个,几乎没可能。”
“他有这么好?”
“起码比季临渊好,”孟可柔说完又补充,“不对,季临渊算个什么玩意儿,拿来跟冯医生比那叫越级碰瓷、趁机抬咖,配么他。”
夏知蔷没有搭腔。
她看着盘子里的猪肘,莫名想起了自己结束巴黎的西点课程后,在德国跟冯殊朝夕相处的那十来天。
——只有晚星明月、雪夜壁炉,以及她和他的十来天。
过了有一会儿,夏知蔷才缓缓开口:“柔柔,我心里有数的。”
“有什么数?”孟可柔皮笑肉不笑,“不拉黑不摊牌,偶尔在亲戚圈子里光明正大碰个面,哥哥妹妹叫着,再藕断丝连眉来眼去这种有数吗?”
夏知蔷被她的冷嘲热讽刺得有点生气了,孟可柔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把抓住闺蜜的手,孟可柔嘴角微微扬起,弧度漂亮,眼睛还一闪一闪的。
那是她真走心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她说:“知知,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吗?真动过心的人,是不可能当朋友处的……”
“也当不了‘兄妹’哦。”
第5章
吃完饭,孟可柔拖着夏知蔷在商场里边逛边聊。
不谈男人,只谈事业。
“上回录的那个美食栏目明晚可要播了,你记得对着电视拍几张,发到工作室账号上宣传下,”孟可柔嘱咐,“在巴黎学西点的照片也带上,正好凑个九宫格。”
“知芝”的启动资金里有孟可柔的份,关乎分红,她自然事事上心。
夏知蔷不乐意:“我上镜很丑,还是别发出去吓人了吧。”
“你这样都叫丑,让别人怎么活?”孟可柔捏捏她软乎乎的脸,“你不会拿自己跟我比了吧?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换作别人,这么讲不是自恋就是开玩笑,由孟可柔说出来,却是实话中的实话。
——她太漂亮了,漂亮到接近失真,回回衬得身边小家碧玉的夏知蔷像透明人一样。
夏知蔷撇嘴:“巴黎那套图少说也发了七八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定居法国了。”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想想,咱们夏大师可是在巴黎游过学、还上了电视的烘焙界大牛,偶尔涨涨价,客户也该理解对不对?”
“又涨价啊?这也太,太……太爽了点吧。”
夏知蔷越想越乐,说她是奸商。
“奸商就奸商,能挣钱就行。。”
四月夜风微凉,孟可柔裹紧外套,满脸不屑:“钱至少不会骗人。它在你口袋里揣着的时候,就是你一人的,除非你自己往外掏,没谁能把它拿走。”
她看向听得懵懂的夏知蔷,神色低落:“知知,我今天心情不好,讲话难听,别往心里去啊。”
夏知蔷说没事:“你心情好的时候讲话也不好听,我习惯了。”
“……”
直到和孟可柔分开、快到家了,夏知蔷才反应过来——柔柔不会是被那个小林更新给渣了吧?
如果是她甩的别人,不至于这么难过啊……
她赶紧下楼就要打车去孟可柔家,在电梯里还不停地打电话,生怕对方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孟可柔在那头笑出猪叫:“你这反射弧真是比优乐美都长,起码能绕地球三圈!我要等你来劝,自杀的话投胎少说都投了五遍了。”
夏知蔷难堪极了,说你怎么老笑话我,孟可柔说你管得着吗有本事自己别蠢得这么好笑。
笑完,她心里便也没剩什么难过了。
“你啊,也就做蛋糕的时候机灵点,糊里糊涂的,”孟可柔数落闺蜜,“有空多管管自己去,别看姐们儿男朋友换得勤,但从来没有脚踏两条船过,你千万别丢我人。”
夜里,夏知蔷躺床上一直想着孟可柔说的话。
她说,动过心的人不能再做朋友,也不能维持其他关系,这点,夏知蔷大概能懂。
她只是在琢磨,到底什么样的感觉才叫动心。
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对另一个人突然生出热切、透明又轻盈的喜欢……这感受夏知蔷好像体会过,又好像没有,她记不太清了。
至于季临渊……
这个人,是夏知蔷简单头脑里为数不多的复杂。
他一出现,她就会被立刻打回原形,变成曾经那个一无是处的,卑微的,无助的自己。好比现在,回忆还没来得及完全掀开,夏知蔷的心便已紧缩成一团。
难受得弓起身子,她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动弹不得。
不经意间,她隐约闻到枕头上另一个人留下的气味,一种清润平和、隽永悠长,像干燥松木一样的气味。
呼吸渐渐平静,夏知蔷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在被子里滚了一圈,又滚了一圈,她抱住枕头,厚着脸皮拨通了某个号码。
*
彼时,冯殊正跟着科主任进行一场急诊危重手术。
患者送院时,冠脉前降支严重病变,前降支血管起始部狭窄95%以上,情况危急,他们要在心脏不停跳的情况下尽快完成搭桥手术。
冯殊没能及时接到夏知蔷的电话。他看到来电记录时,已经是凌晨一点的事了。
他试着回拨过去,无人接听,只得留了个言,继续去忙。
昨天,冯殊急匆匆赶来医院,是因为带自己入行的恩师——仁和医学院久负盛名的徐教授,突发急性心肌梗死,被送进了仁和医院的心内CCU。
消息很快在师门中传开,有师兄打电话让冯殊来见最后一面。
面对眼前这群小辈,师母表现得从容平静:“黄泉路上无老幼,老徐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不亏。他要是能醒,看见你们都在肯定高兴;醒不过来,带出了这么多青年才俊,一辈子也不算白忙活。”
冯殊话不多,跟在几个师兄师姐身后宽慰了几句,就准备随人群离开。
师母叫住他:“小殊,留一下。”
等人散了,师母面上假装的淡定便全褪了个干净。她哑着嗓子问:“还没正式上班吧?”
冯殊点头。
“那几个都是院里科里的骨干,手上一堆事要忙,我没办法多留。小殊,你能不能再陪师母说说话?”
徐教授的两个孩子,一个在深山老林搞科研,一个在美国大学教书,都没赶回来。
冯殊跟着师母坐下。
老太太向来讲究,抹泪只用手帕,冯殊连递个纸巾的忙都帮不上,只能在一旁安静地听她倾诉。
情绪排解完,师母拍拍冯殊的手,语重心长:
“眼见着都奔三了,你的婚姻大事可不能再等了,不然我们家老徐心里踏实不了。他上个月还说,等回来了,再介绍几个女孩儿给你认识。”
冯殊哑然,摇摇头说不用。
师母不悦道:“就不说我们了,老李老高帮你牵的红线还少?你的条件是好,但那些姑娘也不差,漂亮的有,贤淑的也有,难道一个都看不上吗?”
叹口气,冯殊痛快承认:“师母,我已经结婚了。”他继续解释,“出去之前领的证,来不及大办,原本是想等回国了再当面跟你们讲的……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冯殊和夏知蔷结婚时没办酒,只请至亲一起吃了顿饭。别说同事师门了,就连远一点的亲戚都没知会。
师母一时是又生气又高兴,拉着冯殊多说了会儿话。
放他走之前,老太太叮嘱:“抽空把小夏带过来,让我们认个脸。”她说完又懊恼,“瞧你师兄干的好事,才回国就把人拖出来……赶紧的,回家陪媳妇去。”
科里还有些事情要交接处理,进修结业汇报也没交,冯殊便说:“我不着急回家。”
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新婚小夫妻该有的黏糊劲儿。
“吵架了?”师母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冯殊说没有。
师母了然:“你一出去就是大半年,聚少离多的,夫妻两难免沟通不良。人家比你小了四岁,一个人在家怪不容易的,有怨气正常。你凡事多让着她一点才对,别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