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猜错。
男人电话接得快,语速更快:“夏知蔷还有意识吗?有没有发热?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嗯……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现做一碗粥或者浓汤?分量不用太多……我大概二十分钟到。”
过了一刻钟的样子,门禁就响了。
等风尘仆仆的冯殊出现在门口,秧秧不由生出些艳羡来——既因为对方的皮相气质,更因为,他脸上的焦急与担忧。
工作室是上下两层的loft结构。没等到秧秧指路,冯殊换了鞋直奔楼上。
他走到半路,只听咚的一下,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连跨几级台阶,冯殊定睛一看,果然是疼晕头的夏知蔷连人带被子滚落到了地板上。
随即,楼上又传来出第二声闷响。
是冯殊撞到头了。
二楼说是卧室,不如叫做阁楼更合适。他心烦意乱之下没注意观察,上到最后一级台阶时猛地直起腰,头就顶在了天花板上。
秧秧仰着脖子问:“是小夏姐摔着了吗?要不要我上来帮忙?”
楼上的男人淡定地答曰,不用。
将人抱回床上,撤去枕头平躺,冯殊拿出带来的电子体温计给夏知蔷复测了准确体温,又查看其他体征。
见一切还算正常,稍放下心的他下楼去取秧秧刚煮好的蘑菇浓汤。
拿到汤刚踏上台阶,冯殊想到什么又走回来,客气地问秧秧:“请问怎么称呼?”
“徐秧。”
“多亏徐小姐照顾我太太了,万分感谢。”冯殊又问,“夏知蔷真的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吗?”
“小夏姐貌似心情不太好,来了就闷头做事。我问她你们婚礼的事,她还有点生气,让我不要说话。中午我点外卖她也不要,一直饿到现在。”
说完,秧秧皱眉自言自语:“我来这边大半年,很少见小夏姐这样的,也不知道是遇着什么事了……”她看向冯殊,“冯医生也不知道吗?”
冯殊不答。
替夏知蔷做主放秧秧下了班,他端着汤碗回到二楼。
一听到声响,夏知蔷立即把头埋在被子里,用行动拒绝进食。
起初,冯殊严肃得像是对待不听医嘱的病患:“空腹服药会加重胃部不适的症状,你不想吃,也得吃。”
她不动。
冯殊的语气缓和了点:“半碗就行。”顿了顿,他再退一步,“三五口也可以。”
她还是不动。
叹口气,冯殊坐在床沿,拍了拍鼓起来的那一团被子:“那我喂你?”
夏知蔷左右钻了钻,直接背过身去。
无法,冯殊只好将碗搁在床头的小柜子上:“行,汤、药和热水都这儿了,你自己来吧。”
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室内恢复一片寂静。
不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吗?对待病人怎么一点多余的耐心都没有……
夏知蔷气闷地在黑暗中僵了几分钟。阵痛间隙,她忍不住轻轻翻了个身,随后,小心翼翼地被子掀开一角,往外一瞄。
猝不及防地,夏知蔷跟静静靠站在楼梯栏杆处、等这一刻很久的某人对视上了。
他居然还有心情笑。
冯殊在夏知蔷将头缩回去之前迈步来到床边。
“你是三岁小孩儿吗,玩什么躲猫猫。”
他把被子拉下一些,夏知蔷的脸顺势露了出来,惨白惨白的,发际线一圈还挂着未及干透的冷汗,唇上更是一点颜色都没有。
夏知蔷正欲争辩,小腹一抽,五官瞬间扭曲,肩膀紧张地高耸,额头还抵着床蹭来蹭去,一看就是痛极了。
冯殊再笑不出来。
等这阵过去,他不由分说把人拉起来靠坐好,一勺一勺地喂着汤。
喂一会儿,等一会儿,大半碗汤吃完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掰下粒早买好的布洛芬,冯殊试了试水温,将胶囊和水杯一齐递到夏知蔷面前:“张嘴。”
夏知蔷转开脸:“不要,这个吃了会宫寒的。”
冯殊动作一顿:“你跟我解释下,什么叫宫寒?”
“宫寒就是……”她声音小小的,“宫寒嘛。”
“哪里听来的?”
“百度。”
忌疾讳医,乱套名词,网络看病……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冯殊想,这姑娘真的很懂怎么逼疯一名医生。
冯殊懒得跟她解释,撇开现代西医,就连中医学的文献记载、教科书及相关的中医妇科专著中,都没出现过“宫寒”这个词。
不过是江湖骗子瞎掰的罢了。
他只说:“以后别在医生面前提什么百度,什么情况下都不要提。”
“为什么?”
“免得被打。”
“……”
过了会儿,夏知蔷回过神来,自己刚才貌似在挑战某位专业医生的权威。
他不会打她吧……
越往深想越犯怂,在冯殊第三次将胶囊递到嘴边时,她终是不情不愿地张了嘴,就着水吞服下去。
药吃得太晚,夏知蔷白白地多疼了一个小时。
见她实在难受,冯殊索性贴着人躺了下来,手臂搭在她腰上,又往被子里探。夏知蔷一惊:“你干什么?”
“让你好受点。”
说着,冯殊将搓到发热的手掌抚在女人小腹上,顺着方向打圈按摩,借以减轻痉挛的症状。
夏知蔷还没完全消气,起初有些抗拒,可腹部干燥的温热感实在令人放松,随便扭扭、意思了两下,便默许了。等药效渐起,困意随之袭来,她迷瞪瞪地嘟囔了一句:
“才不要你管我。”
冯殊的小臂已经开始发酸,听到这话,无奈:“你是我太太,我不管你,谁管你?况且,这也是岳父托付我做的事,我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
“反正不要你管,”她耍无赖,声音懒懒的,尾音越来越拖沓,“吵架就要有吵架的样子……”
“你确定?”冯殊作势要起身。
谁知,身旁的人已然睡熟,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失笑,又自己躺了回去。
光线昏暗的阁楼,狭小、幽闭,有些压抑,耳畔连绵不绝的,都是冷柜运行时产生的嗡嗡低鸣,并不舒适。冯殊盯着近在咫尺的天花板,想到自己不在的那半年,夏知蔷宁愿住这里也不回空荡荡的家,心口发胀。
满打满算,他们在那个家中面对面相处的时日,顶多两个月。
两个月时间,交朋友的尚未触及三观,谈恋爱的刚开始磨合,冯殊和夏知蔷却已跳过过程,硬凑成夫妻,急匆匆地学着分享食物床铺,分享苦痛快/感,分享余下的人生。
如此有限的时间,要一颗细菌跨过培养皿到边上的培养皿,还有可能,但要它一口气从三亚蠕动到到哈尔滨的培养皿去,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是冯殊要求太多。
夏知蔷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痛感消失无踪,一身轻松的她想翻个身,才发现腰上还压着条手臂,两人紧挨着的那一块皮肤汗涔涔、滑腻腻的,质感暧/昧。
她回头,冯殊稍显疲倦的睡颜便映入眼帘。
翻转身体,夏知蔷撑着头看了会儿黑暗中的他,目光升温,心口也热得发痒。她将手指缓缓伸到人唇边,犹豫片刻又收回来,又换了别的什么贴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如同单枪匹马奔到医院跟人求婚,如同在那个壁炉前,主动又莽撞地邀请他尝一尝自己唇齿间的可可香,都是一样的不可理喻。
要是事事都得想明白再做,像夏知蔷这样的“笨蛋”,一辈子兴许连一件事都做不成。
难得糊涂,她想。
冯殊这一觉睡得极浅。
夏知蔷的唇一碰上来他就醒了,只是没睁眼而已。他怕惊了某只跃跃欲试的兔子,怕打扰她突如其来的好兴致,更怕一睁开眼,发现一切依旧只是个梦。
蜻蜓点水的浅啄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冯殊的衣领被人拿指尖攒住,越拉越紧,借着力,对方终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鼻尖蹭着鼻尖,气息缠住气息,柔软抵上坚实,冯殊被夏知蔷带到了一个充盈着奶油香气的梦里,香甜软糯的布丁源源不断地送入口中,滑软,细腻,能品尝,能碾转,却无法尽数吞下。
冯殊强装镇定,心底贪婪地渴望着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直到安静的屋子里响起越发深重的呼吸声,直到身上明显起了变化、再装不了,他一个翻身反客为主。
一只手与人十指紧扣,冯殊用另一只捧起夏知蔷小巧的下颌,迅速掌控全局。她仰着头配合,配合得过分,肢体尽数松软下来,浑身上下,只有食指指尖还存在着一点自我意识。
夏知蔷拿它在冯殊的喉结上不急不缓地画着圈。
一圈又一圈,等到达某个临界点,冯殊强逼着自己支起上半身,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够了。”说罢欲翻身起床。
夏知蔷拽住他衣袖一角,不舍意味明显。
她承认自己恶趣味,偏喜欢看这个君子端方、皎皎皑皑的男人情/迷/意乱的模样。昨天趁人醉酒“偷来”的那一晚,够放肆,够淋漓,却到底不够真实。
夏知蔷要他清清醒醒地亲吻自己。
她要他眼眶都潮/湿,哑哑地喊她知知。
她不能让他再跑掉。
死命拉着那可怜的一点布料,夏知蔷的目光软得像水一般,困得冯殊动弹不得。
“再往下,我会难受。”冯殊目光扫了她身下一眼,坦言,“难道,这些也要我教你才懂?”
“不用啊。”夏知蔷忽然将手伸进被子里,摸索了会儿,抓住,面颊红扑扑的,“真难受的话,其实我……我可以帮你的。”
她指尖冰凉,掌心温软,生疏又羞赧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放开,收拢,放开,再收拢。
于瞬间感受到极致,冯殊瞳孔蓦地一缩,颊侧的肌肉跟着抽了抽,短短几秒,额上已经有汗沁出来。
她试了试,还故意问:“你昨天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