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掉了工作，开始学习照顾一个一岁半的孩子，并且频繁地往医院跑。
然而，坚持了半年，哥哥还是没挺住，离开了。
送别仪式很隆重，项驰没有去，家里也没有人去。
他们两兄弟是两个极端，一个致力于隐姓埋名，一个致力于出人头地。
所以，临到送别，他也没能去亲自去送他。
他把车停在了殡仪馆门口，很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低下头，侧过脸，面对的就是失去父母后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的果果，项驰头一回觉得无力。
他的工作性质让他无法长期陪伴果果。
但当时果果的状况，又偏偏一刻都离不开他。
没有办法，他只好推掉一个又一个剧本，好在他血够厚，这两年来，虽然没拍戏，但存货还在，每年都有新戏上，也赚够了吆喝。
但再拖下去就不行了，他的存货也快用光了。
第12章
正在他愁眉不展时，好消息终于来了，上个月，心理医生评估说：“果果不是自闭症儿童，只是受到过惊吓，所以排斥外界。但从最新一次的测试来看，她的画已经有了明媚的颜色，她能看见天空，看见脚下的花朵了。你也说了，在家她能一个人看动画片，一个人睡觉，这都说明她已经开始对外界感兴趣，并有了独处能力。所以我们建议你试着放手，让她去交朋友，如果她愿意和其他小朋友产生友谊，那么就完全能去上幼儿园了，你也可以安心去工作了。”
接着，瞌睡碰到枕头。
果果交到朋友了。
他觉得江鹏鹏这个小男孩还不错，懂事可爱，解他燃眉之急。
就这么几天下来，两个小朋友的友谊依旧炙热。江豆豆的态度类似于就事论事，看他很不顺眼，对果果倒是和风细雨。
他放下心来，拿起手机，打给经纪人刘妙，“试着给我安排工作吧，可以长期一点的，果果能离人了。”
“果果能和别人待一起了？”刘妙都惊了，说着又是感慨，“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也算苦尽甘来。”谁家摊上这么个事，都够倒霉的。
也亏得项驰底子厚，不然早就凉了。
“我可以先看剧本。最近有接到好本子么？”
“当然有，还很多，我已经挑过一遍了，挑出来三部电视剧，两部电影，还有综艺。算了，见面说，我下午就过去，连着保姆一起给你都送过去。”刘妙有点激动，“我还怕你今年又要吃老本，你家底都要掏空了。”
“知道。”项驰轻笑，“不会让工作室跟着我一起饿死。”
另一头，江豆豆总听果果叫她姐姐，怎么也有点别扭，没憋住，蹲下身和果果说：“果果，你不能叫我姐姐，我和你爸爸差不多大，应该算是同辈的。”
果果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看向江豆豆，意识到江豆豆指的是谁，她瘪瘪嘴说：“池池不是爸爸，是叔叔。”
江豆豆都震惊了，看着果果和项驰有几分相似的脸，真实地觉得项驰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爸爸都不让叫，他可真是独自美丽！
于是，项驰来接果果回去的时候，江豆豆看他是鼻子不是眼的，“果果说你是她叔叔。”她调侃的说这话的时候，神态都写着鄙夷。
后来她问了皮肤科的朋友，确认项驰说的没差，就真的直接给脸断粮，几天没擦护肤品，一切就都好了。
她皮肤白皙，不施粉黛气色也很好，最近天天在家还胖了一脸，圆脸更圆了一点，颇给人婴儿肥的感觉。
项驰深深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比记忆中胖了点，不过胖了点更好看，这话他没说，只是抬了抬眉，笑问：“你觉得我在骗小孩？”
“你随意。”江豆豆摊摊手，点到即止。
你骗不骗小孩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看不惯你想怼你罢了。
说着，摆摆手，要回屋。
项驰却伸手拦住了门，语重心长，“我觉得我们应该和平相处。”
“这还不算和平呀？”江豆豆笑着转身，双手抱胸，对于他忽然的求和觉得好笑，他们本来就不熟，如果不是墙倒了估计连打照面都不会。
“我可是你对家粉，一般脑残粉是怎么样的你应该很清楚吧，哥哥哥哥我爱你，然后为了表现对哥哥的爱，把对家的房子烧了。而我就不一样了，我冷静又理智，爱憎分明。你骗我签名，用签名威胁我，我对你表示失望以及讨厌。但这并不影响我喜欢果果，并且我绝不会大嘴巴对外透露你的私事。这已经够和平友好了吧？”
难道我还要和你手拉手做朋友？就算是邻居也没这个必要好么！
江豆豆一张嘴叭叭的，非常能说。
护士这项职业需要利落，果断，雷厉风行，这无形也影响了江豆豆的性格。
项驰笑看着她，点头，十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最初的行为可能是有一点过激，但我并不后悔。当然，这和我对你的歉意和感谢并不冲突。果果和其它的孩子有些不一样，很感谢你能允许她和鹏鹏做朋友。”
听着听着，再对上项驰真诚的目光，江豆豆有些别扭了。
怎么说呢，大概是冷脸被贴上热屁股，真的很不自在。
听着听着，她就觉得，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
她抬了抬眉，看着一脸温和的项驰，忽然又觉得自己刚刚怼他很没有意思。
不论是父亲，还是叔叔，这一刻颇有些屈尊降贵主动和她套近乎的项驰，倒是很像一个合格的家长。
就像有一回，江豆豆骑车送鹏鹏去幼儿园，碰到一辆拐弯不让道并且不打拐弯灯的私家车，如果不是她反应快，她和鹏鹏都得进医院。
当时她就不好了，直接打了110，和司机大妈吵得天昏地暗。
结果到了幼儿园，郁闷了，那大妈竟然是幼儿园食堂的管理员。
江豆豆还能怎么办，只能和她打好关系。表示终于理解了她为什么早上那么急着开车，也连忙道歉不该和她吵架，后来还交朋友似的送了礼。
她是真不生气了么？不是，可是她能怎么办呢？鹏鹏捏在她手上，小孩那么小，大人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做到欺负他他却不知道。
现在她的角色，大概就变成了那个食堂管理员。
果果总是喜欢往她家跑找鹏鹏玩，于是，就好似被她捏在了手里。
项驰能怎么办呢？只能认怂。
就这一点看，他为了孩子委曲求全的样子，又像是一个合格的家长了，让她不由自主又看他又顺眼了一点。
语调变得好声好气，“我下周三周四要去工作，鹏鹏要暂时回我爸妈那，你可别带着果果白来一趟。”
项驰点点头，忽然问：“他们平时在玩什么？”
江豆豆看他一眼，很耐心地回答，“一开始是折星星，果果说最漂亮的星星是爸爸。”这话颇有点教育项驰的意思，但也只是点到即止，又继续道：“后来就开始看连环画和动画片了，鹏鹏喜欢恐龙，在带着果果认恐龙，果果认了一圈之后最喜欢腕龙，认为它高大又温柔，十分可爱。”
“那鹏鹏呢？”
“小男孩当然喜欢霸王龙了。”
“好的。”项驰点点头，又说：“谢谢。”
傲慢全部不见，变得平易近人。
江豆豆忽然都觉得他有点可怜，就想起江爸曾经说过的话，“为人父母都有点可怜。”
她摆摆手，不想再听他客套，“没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别想太多。”
果果过来和鹏鹏玩，何尝不是给她省事？两个小家伙聚在一起安静极了，不是看书就是看动画片，看得还很健康，满屏恐龙。
江鹏鹏自觉作为哥哥就要当个好榜样，耍赖撒娇的次数都少了，自认为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也不想想他那小身板能顶哪个天哪个地。
唯一的麻烦大概就是要多做点吃的，不过这都是顺手的事情。
果果后来还和江豆豆说：“姐姐，我更喜欢钻洞进来。”说着，小小的圆嘟嘟的脸上对那面已经砌好的墙面露遗憾，又问她：“我可以和鹏鹏哥哥一起再挖个洞么？小小的就可以，就像狗洞一样。”
江豆豆简直被她的愿望震惊了，怪不得当时墙堆回去她哭得声嘶力竭，又好笑，又不忍心拒绝，“这你得问你……”她顿了一下才说：“问你叔叔。”
“问叔叔就可以了么？”果果天真的问。
江豆豆笑眯眯点头，又看向满脸期待的江鹏鹏，捏了捏他的小肉脸。
心道：反正你叔叔是不会答应的。
她才不要惹哭小朋友，甩锅技术哪家强，天鹅堡中看豇豆。
“我想要在这里挖一个洞。”果果指着客厅刚砌起的新墙，认真地说道。
项驰从剧本里抬起头，看了看墙，再看向一脸认真的果果，挑了挑眉。
“我想穿你的粉色裙子。”他拉了拉小姑娘的裙摆说。
果果愣了一下，双手抱住自己的裙子，“不可以，这是果果的。”
不要以为小孩子没有领地意识，有时候小孩的领地意识比大人还强。
“那这面墙也不可以挖个洞，这不光是我们的墙，还是隔壁邻居家的墙。”
“可是姐姐已经砸过一次了呀！”果果非常不解，既然已经砸过就证明这是可以砸的！“而且，鹏鹏哥哥也希望可以再挖一个洞。这样我们就可以接一根线。”
“接一根线干什么？”项驰有时候听不太懂果果讲话。
“可以用杯子做成听筒。”
项驰了然，“那你需要一次性纸杯，我们家里没有。”项驰拐着弯地拒绝她。
“那可以买。”果果马上就提出了解决方案。
“我没有钱。”项驰装穷眼都不眨。
“驰驰真可怜。”果果愣了一下，发出叹息，用一种很怜悯他的小表情看着他，想了想，说：“我可以用我的压岁钱买，我有两百块钱。”
“你可真有钱。”项驰毫无诚意地表示夸奖。
果果咯咯笑，害羞道：“那可以挖洞了么？”
？？？？？？
项驰看着她坚持的小表情，陷入了思考。
果果被送到他这来始于意外，小姑娘怕生，又有一点心理障碍。是他一天天的陪伴，才让她开始亲近她。
然而，这才几天，隔壁那一对姐弟就把她拐跑了？
而且果果以前从来不会向他提要求，现在竟然开始和他提要求了？
他没做过家长，不会带小孩，果果又是特殊的孩子，他并不确定自己直接拒绝会带来什么后果，会不会让果果又变得自闭，或者再也不敢和他平等的提要求？
他想了想，合上手里的剧本，认真地和果果商量，“这面墙是我们和邻居家共有的，我需要去问他们的意见，再告诉你能不能打一个洞，可以么？”
果果很讲道理，点了点头，说：“你忙吧。”就转身趴去一边的地毯上看恐龙书了。
项驰听她这小大人的口吻觉得好笑，浑然就是和鹏鹏学的，低低笑了一声，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发了条微信给果果的心理医生。
他希望这会是一个好的变化。
想着，他看向一侧的一堆工作，手指在纸面上敲了敲，拿起了下午送来的几本综艺。
只随手翻了翻，他又想，没有谁会愿意在自己和邻居的共墙上挖一个洞任人随意进出，那实在太没有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