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又碰见那群人?”周野坐下问她:“他们今天没抓到你算账,后面肯定还会再来。你准备怎么办?”
夏鸢暂时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嗯,我可以找其他人问一下他们来的规律,等下次他们要来的时候我就提前收摊,或者休息一天。”
周野用筷子挑了两根面条,“你去问谁?谁能说得准他们是初一还是十五来?”
夏鸢想了一下,“我旁边买袜子的大叔好像知道。他今天收摊很早,还让我也早点回去,说晚上会有大麻烦找上门。”
“我觉得他说的大麻烦就是这伙人。”
“真是稀奇,这事儿还有规律可言呢。”周野显然不信,但他忍不住又问:“既然那卖袜子的都提醒你了,那你怎么不听话,非要待到那么晚。”
夏鸢闻言,有些难为情地垂下眼,“……是我贪心了。”
周野抓住机会教育她:“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为这点钱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夏鸢头低得更下一点,“嗯,你说得对。”
“这才对嘛,以后别这么拼……”
“可我需要钱。”
周野话音一顿。
夏鸢低着头,额前发丝散乱,遮住她半张脸,那双水润的眸子也隐在了阴影里,看不出生气。
她说:“我得挣够生活费,不然……就上不了大学了。”
周野没上过几天学,他对学校的记忆无非是做不完的作业以及永远会被撕得粉碎的作业本。
他不懂上大学对夏鸢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他知道走出去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沉默良久,周野低声说:“快吃吧,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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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野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他让给了夏鸢。
由于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他带着夏鸢到后边院子里的张婶家里借了浴室,又借了张竹床。
大半夜地把人家吵起来,夏鸢有一万个不好意思,尤其是张婶流转在她和周野之间的眼神更是让夏鸢害羞得连抬头都不敢。
周野给了张婶五块钱,买了条新毛巾和一块新的香皂,他们转身进屋拿东西的时候,夏鸢听见张婶对周野笑说:“小子眼光可以啊。”
张婶家的浴室在室外,院子的一角,一看就知道是后边才建起来的。
浴室里灯光昏暗,门锁耷拉着,扣不严实。
周野过来将东西递给她,晃眼看见这环境,主动指了指墙根说:“我在门口守着,不用怕。”
夏鸢想说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她自己到不远处的公厕里收拾一下就好了。
周野闻言却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我有洁癖,你跑了一晚上不洗澡,等会儿还想躺我床上?”夏鸢一愣。
“赶紧的吧,你洗完了我也得冲个澡。”
夏鸢被他推进了浴室。
周野在外面说:“门锁好,不然一会儿风把门吹开了,你可别说我占你便宜。”
夏鸢脸上微热,依言将门带好。
眸光落在坏掉的门闩上,夏鸢顿了一下。
这门锁与不锁有什么区别呢。
夏鸢相信他不会做什么,就像虽然他说自己有洁癖,但其实她知道,他是怕自己接受不了那样的环境,所以才什么东西都给她准备了新的。
周野实在是个很好的人。
他从来不说。
但他让夏鸢看见了温柔。
洗完澡,夏鸢先回屋子里。
等周野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竹椅上有她替周野准备好的被单和枕头,她自己只盖了一条枕巾。
风扇吹得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周野将风扇设定了摇头,轻手轻脚将被单和枕巾换了过来。
给她掖被角的时候,周野顿了顿。
夏鸢的睡颜很乖,散开的黑发铺在她脑后,乖巧的侧脸柔软得一塌糊涂。
周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落下之前忽然瞥见她用力到发颤的睫毛——
手一僵,悬停在了半空。
周野失笑。
傻子。
关了灯,竹床因为周野的重量在黑暗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夏鸢背对着床边,一动都不敢动。
黑暗中,有静谧的清凉与说不清的温柔飘散。
周野盯着天花板,黝黑的眼瞳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摆摊。”
他突然出声,床上的人背脊登时一紧。
夏鸢回过头来。
不等她开口,周野跟着说:“六点半,我在车站等你。”
黑暗中的竹床和周野都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周野翻过身,背对着她。
声音平淡而温柔。
“你放心挣你的生活费。”
“其他一切有我。”
第7章 “以后你就跟着我。”……
第二天夏鸢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周野已经出门了。
竹床被他还回去了,灶台上两只搪瓷碗也都洗干净了,夏鸢的背包安静地躺在墙角的小凳上,整个屋子里只有电风扇还在尽心地工作。
认清自己还在周野家里,夏鸢登时清醒过来。
她飞快地起床,将床铺都整理归位,又到屋外洗了脸。等把自己收拾妥当后,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等着周野回来,还是直接离开。
他收留她过夜,于情于理都应该跟他道声谢谢。
只是不知道他出去了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正想着,屋外有人敲门。
主人不在,夏鸢犹豫着要不要开门,但听门外似乎是昨晚那个张婶的声音。
“细女起来了没哇?”
夏鸢忙跑去开门。
昨天太晚,夜色深得看不清人的长相,张婶只晓得夏鸢说话声音小小的,模样不差,没想到白天一看,小姑娘竟长得这么漂亮,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叫人看着就觉得舒服。
门一打开,张婶顿时便笑眯了眼:“哟,你起来啦。”
“啊,张婶早。”夏鸢见张婶端着面碗,顿了一下:“您这是?”
“哦,他早上去看他爷爷了,让我给你送点早餐。”张婶说着就进了屋,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你瞧,我们早上也吃不着什么好的,下了点面条,委屈你跟我们吃一样的啦。”
夏鸢一愣:“他?”
张婶将面碗放在灶台,见床上收拾得还算干净,愈发满意。
“周野嘛。”她坐在周野当桌子的小凳上,说:“他是真惦记你,出门前还不忘让我给你送早点。你吃完就赶紧回去吧,他估计到下午才会回来。”
夏鸢闻言,脸上开始发烧,难为情地干笑一声,岔开话题问张婶:“他…还有个爷爷?”她没听周野提起过。
“周野还没跟你说吧?”张婶一看就是个热心快肠的人,见夏鸢茫茫然的样子,忍不住就要跟她多说两句,“他有个爷爷,在下边村里。这些年都靠政府的救济金过活,周野每个月也给寄点钱回去。”
夏鸢没想到张婶了解得这么详细,一时愣住,“这样啊。”
张婶见她还傻傻站在门口,忙招手道:“你这傻孩子站着干什么,赶紧吃面啊。面凉了可就坨了。”
“哦、好。”
夏鸢被安排在床边吃面。
张婶见她模样好看,性子更是安静乖巧,真是打从心眼里喜欢。
她一边吃面,张婶一边笑眯眯地问:“你跟周野认识多久啦?”
夏鸢记不清具体日子,含混答:“不多久,个把月。”
“哦,那是不久。”张婶撇撇嘴,转而又道:“不过也没关系,往后日子长着哩。你别看周野现在穷得像鬼,但他会赚钱着呢。我们都觉得他今后指定有出息,你跟着他啊,肯定吃不了亏。”
夏鸢闻言有些尴尬,张婶好像是误会了什么,她试图解释:“那个,其实我们不是……”
“你别看周野长了那样一张招人的脸,其实啊,身世坎坷着呢。”
夏鸢话音一顿。
“他从小就没有妈,爹又是个酒鬼,欠一屁股债不知道还,被人活生生打死不说,还害得周野十几岁就辍了学,带着他爷爷逃难似的搬到我们这儿。得亏周野个人脑子灵光,会赚钱,这才没让他们爷孙俩被饿死。”
“这些年他每天起早贪黑,说起来挣了不老少,其实多半都拿去给他爹还债了。剩余那些,也是先紧着他爷爷那头用,他自己吃多少苦倒是都不吭声。”
张婶的表情没再如一开始放松自在,说到后来,她忍不住长叹一声:“唉,都是苦命的孩子。”
夏鸢听她说起这些,抱着碗,忘了动作。
张婶叹完气,转眼见夏鸢盯着面条发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多了,赶忙打住,起身往屋外退:“嗐,你瞧我这一说起话来都不知道停,我家里还坐着水呢。你先吃,我回去看水了。你吃完就把碗放屋里,等周野回来还给我就成。”
张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