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珊不疑有他,当即在电话里吼起来了:“那你还休什么假!”
谭珊不晓得夏鸢旁边还有人听着, 在电话里将她好好敲打了一番,直言既然跟周野是旧识,就应该好好利用这层关系,否则下个月人事调令下来, 到时新官上任三把火,说不准哪天这把火就要烧到她头上来。
夏鸢心里明白这些道理,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不过谭珊给她的这顿教训, 全都被周野听见了。
挂了电话,他似笑非笑着看她的眼神,臊得夏鸢眼睛都不敢抬。
她磕磕巴巴地东扯西拉,“还、还…有别的菜吗?”
周野摇头:“没了。”
夏鸢松了口气:“那我吃饱了。”
她说完起身想跑,被周野一把摁住。
“不是要求我办事么,还跑?”
夏鸢跌在他腿上,想退,横在腰间的那只手却不让。
她脸上烧热,不安轻颤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的,衬得那双水润的眸子更有种通透的清灵之感。“我没有事求你。”
周野拖长声调:“哦?”
见她羞怯,他坏心眼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那我有事问你。”
此时不过中午,秋高气爽的时节,阳台外的光线正好,白色的纱帘被风吹动,明晃晃的日光将两人脸上的一切都照得分明清楚。
夏鸢吃痛,下意识捂住嘴巴,瞪圆了眼睛的样子是在无声控诉:问就问,咬我干什么?
周野不晓得有多爱她现在这个样子,天真俏皮,不加修饰,一双水汪汪的鹿眼,嬉笑怒骂的神情永远没有伪装。
这些年走过来,他看过许多人,遇过许多事,但再没有一个人像夏鸢这样,天然得没有一丝杂质。
无论过了多久,她永远都如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那样。
带着丝丝清凉的纯真,沁人心脾。
他忽然拉开她的手腕,低头吻下来。
深长的吻很快便让夏鸢头晕目眩,手脚无措得只能攀着他的肩膀才稳得住身形。
脚上的拖鞋这时突然掉了,啪嗒一声轻响,唤回了夏鸢的理智。
她用力抵住他的胸膛,不让他继续往下。
“你…你不是有话问我么。”
她眸子里含着潋滟的水光,淡淡薄红的颜色浮在眼底,稍显急促的呼吸分外诱人。
在这个时候,什么话都抵不上眼前这个人了。
周野黑眸之中暗欲涌动,陡然起身。
夏鸢身下一空,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环住他的脖颈。
周野抱着她进了卧室。
……
-
夏鸢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夜色正浓。
对面楼里有几家亮着灯,每一盏灯后都是一个家,温馨的光线淡而明亮。
父母去世之后,夏鸢常在黑洞洞的窗子后面望着别人家的灯火独自流泪。
后来遇见周野,她才晓得有的人即便是在茫茫黑夜,也能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自己,照亮他人。
再后来和他分开,夏鸢便更习惯将自己藏在黑暗里。
白光遇来看她的时候总会埋怨她不喜欢开灯,搞得家里黑漆漆的,他不知道,光亮只会让夏鸢的孤寂无处可藏。
房间外传来周野讲电话的声音,模糊不清的低语像从天边传来。
夏鸢伸手拧开床头的台灯,最暗的那一档。
昏昏黄黄的光线洒下来,温柔地映着夏鸢唇边浅淡的弧度。
看着灯,夏鸢心里久违的感受到了安宁。
现在,她也有了一个家。
周野这时进了房,他看见灯,知道夏鸢醒了,但他仍然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他从背后将她抱住,隔着一层柔软的蚕丝被。
他温柔地吻她肩头,耳侧,发际,他哝哝的声音还带着倦意:“是我吵醒你的吗。”
“没有。”他身上很暖,夏鸢不由地向后弓了弓背,整个人都窝进了他怀里。
她轻声问:“周野,你觉得这里好吗?”
周野在她脸上轻啄,“有你在,哪里都好。”
夏鸢被他吻得发痒,笑着推了推他的手臂,“我是问,这套房子好吗。”
周野停下来,和她贴着脸靠在一起,“好。”
“这里和之前Z大外的那套房子一样。”他说。
他话音落下,夏鸢回头。
台灯光线静谧,两人四目相对,眸光里都含着温柔的深爱。
夏鸢突然笑了。
“你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周野说:“那天我一进门就知道你为什么住在这里,本来我还挺高兴的。结果转眼看见你跟白光遇两个人拉拉扯扯,气得我恨不得把你揪出来打一顿。”
他凶巴巴地说着,还真隔着被子在夏鸢腰下打了一下。
不疼。
所以夏鸢笑得愈发开心。
她干脆侧过身去,抬手勾住周野的脖子,模样天真,“这里真的和1809一样,是不是?”
大概这世上所有带着简约装修的公寓都是大差不差的样子,但夏鸢来看房的时候,这里恰好摆了几件小件的家具。
米白色的布艺沙发,光线温柔的吸顶吊灯,连茶几都跟那时候他们一起去二手家具市场淘来的是差不多的模样。
踏进这套房子的那一刻起,夏鸢就好像回到了Z大附近的1809。
那时候她和周野都怀着憧憬,拥有纯真,偶尔幼稚。只要两个人窝在一起,别管是看电视还是听夏鸢念书,没有哪件事是不好的。
当时的两个人都有一样的热忱和真心,哪怕屋子再小,也只会让他们靠得更近。
“我那时又觉得窝心,又觉得伤心。”夏鸢望着周野,“就算我能再买一套和1809一样的房子,可是里面没有你。”
也是到了那个时候夏鸢才发现,人的能力与心中遗憾的增长其实是成正比的。
她越是觉得自己有能力负担起一切从前负担不起的东西,就越是觉得遗憾在心中无限度的长大。
因为从前的遗憾,永远只能是遗憾。
夏鸢捧住周野的脸颊,眼中浮着薄光,“我现在能救你了,周野,可我永远都救不了你了。”
夏鸢没有哭。
她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眸光里含着内疚,自责,懊悔,然后是无尽的遗憾。
夏鸢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当时,可她这些年曾经无数次的想,如果当时她有能力,有钱财;如果当时没有那些迫不得已,不需要那些上不上进的愿望;如果当时不管周野想做什么,她都能,都可以无条件地支持,这样他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重的负担?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当时没有发生这一切,这十年里,他们也许会吵架,也许会分手,也许会成为仇人……
如果真的回到当时,现在的自己是否能让留在彼此之间的遗憾少一些,再少一些。
“对不起。”她闭上眼睛,贴住他的额头。
无论夏鸢有多不想成为他的牵绊,她终究拖累了他。
脸颊边的双手柔软,温凉。
周野缓缓俯下*身去,额头抵住她的肩膀。
“你知道我梦见过你几次么。”
他侧身躺下,抬手握住夏鸢。
周野说:“每天。”
梦见梧桐镇上的夏天,梦见她手上举着冰棍,梦见芦苇滩里她噙着眼泪傻笑,梦见她在Z大的林荫道上牵着他的手。
他原来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的这些细枝末节都会被记录下来,直到看见梦里的夏鸢对他哭、对他笑、对他生气、对他担忧,他才惊觉关于她的所有一切他竟都记得。
周野声音很低,他抱着她,喉结处细微的震动就贴着夏鸢的皮肤,淡淡的光线里浮动着令人心醉的暗香。
“你啊,明明是个爱哭鬼,又没城府,脑子还容易转不过弯,不打扮的时候还有点土气。不过就是学习好一点,偶尔有点小聪明,嗯,还有点漂亮。”
他一会儿数落她,一会儿又夸她,喃喃像是自语。
夏鸢听着哭笑不得,唇角却不断上扬。
“可只有你能让我觉得心安。”
笑意一顿。
夏鸢侧过脸,垂眼望着他。
周野闭着眼睛,贴在她颈窝里,从这个角度,夏鸢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一半侧脸。
他慢慢说:“夏鸢,只有你能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不是挣扎在泥泞里,不是陷落进沙漠里,不是受困于风雪中。夏鸢,你让我觉得温暖,安心。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走在一条往前的道路上,你让我觉得一切风吹雨淋都是这条路上必经的难关,而我一定会度过这些难关。”
夏鸢动了一下,“周野……”
他便干脆将她扳过来,与自己面对面的拥抱。
夏鸢抬手拥住他的后背。
周野收紧手臂,用力将她压向自己。
他一字字说:“夏鸢,你让我觉得值得。”
遇见你之前所有的艰难困苦,因为遇见了你,都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