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明明就已经过去了那样久,可现在回忆起来,某些细节仍然鲜活的像是发生在昨天。
这些年夏鸢因为工作也去过不少地方,看过各种形式的烟花秀,可没有哪一场烟花再比得上那一年。
大约是因为已经拥有过最好的体验,所以后来再新奇的感受也不能让她觉得惊艳。
一如当年她遇见了最好的周野,拥有过一段最好的感情,以至于这些年来夏鸢再未能真切地感受过一次心动。
当年白光遇帮她办转学,后来帮她找工作、找房子,夏鸢不是没有为他眼中的温柔感动过。
只是她骗不了自己。
白光遇很好,好得她都觉得自己不配。
但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她什么都给不了他了。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白光遇问她,是不是要一直等下去。
等什么呢,等周野吗?
不,夏鸢不觉得自己在等。她心里已经很清楚他们已经没有可能。
她只是单纯觉得在她还不能让自己的心完全不为周野而痛的时候,她不能再去耽误另一个人。
尤其这个人还是白光遇。
她已经伤害过一个,不想再伤害第二个。
白光遇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了握她的手,跟她说,会好的,都会好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
在重新见到周野之前,夏鸢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但在见到他之后,她觉得不会了。
这辈子都不会再好了。
雨越下越大,夏鸢不知不觉就走完了整条夜市街。
这里没人摆摊,冷冷清清的,尽头处是个死胡同,灰白的墙壁两侧挂了两盏橙色的灯笼,橙红的穗子被风吹得不断摇曳,像两簇没有温度的火苗。
夏鸢仰头望了一会儿,垂下眼帘的时候,雨水溅进伞里,沾湿她的眼角。
她淡淡回身——
身后,面色阴沉的男人举着一把纯黑的雨伞,伞柄下方银色的金属在这样冷清的雨夜中泛着令人心凉的寒光。
夏鸢呆呆望着不知何时跟在她身后的周野,诧异的眸子里还有未消退的淡红。
“你……”她定定看着他。
她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针织外套,内里一条纯色的长裙,裙摆被风吹动,盈盈扬在她小腿之间,她瑟缩着肩膀,转身时的侧影单薄得好像会被风吹走。
对面的男人看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夏鸢只看见周野那双暗沉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痛楚的神色。
夏鸢一怔。
周野一步步向她走来。
“为什么还要让我看见你。”
他着一身阴暗的黑色西装,整个人周身仿佛携着一股黑色的气流,一旦靠近,夏鸢顿时被这股气流卷失了心智。
“我没有……”他的气势太强,夏鸢举着伞,不自觉地向后跌了一步。
下一瞬,腰后被一只大手猛地握住。
夏鸢只闪神了半秒,周野眨眼之间便将她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眉间有细细的褶皱,那双不知何时变得苍凉的黑眸中已经再也找不见温柔的踪迹,挣扎和痛苦在他眼中交替出现,他不断收紧禁锢夏鸢的力度,夏鸢吃痛,手上一颤,透明的雨伞飘落在一旁的青石砖地上。
雨水很快打湿了夏鸢的眉眼,她眼中一时涌出了太多太多情绪,多到周野无法一一辨别。
黑色的大伞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她倾斜。
周野压抑的低声仍然没有温度:“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夏鸢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这十年里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可是这样近距离地看见那张折磨得她日夜不能安宁的脸,她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
过去十年,她在网络上、电视上、报刊媒体上无数次看见周野,他几乎每晚都会在她梦里出现。
可那些无数次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两夜的相见让她觉得心痛难抑。
他们都变了,变了很多很多。
面目全非。
周野克制到极限的声音变得沙哑,他用力掐在她腰间的软肉,掐得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他没有放手。
“痛吗?夏鸢,你也会痛吗?”
夏鸢腰间生疼,她抿紧唇,连一丝声音都不肯发出来。
“我昨天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夏鸢,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对你听之任之的周野了。你最好清楚,这些年我有多……”恨你。
脸颊边突然贴近的柔软冰凉的触感让周野骤然失声。
他冷凝的神情有瞬间怔愣,黑眸里有什么开始碎裂。
夏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但身体总是比理智更诚实。
在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捧住了他的脸。
昨天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这样做了。
夏鸢冰凉的指尖带着雨水的潮湿,轻轻抚过周野的眉眼,抚过他眉间的褶皱,停在他没有温度的眼角。
周野在某个瞬间突然惊醒,“你在干什么!”
他强迫自己放开她,但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无论如何也移动不了半分。
他甚至移不开落自己的眼。
忽的,有颗透明的眼泪从夏鸢眼角滚落。
周野猛地一怔。
冰凉的雨滴伴着寒冷的秋风落下,夏鸢很冷,冷得连声音都在发颤。
“周野……”
她叫他。
这两个如禁忌一般的字眼从夏鸢心中最深的角落漫出来,泪水开始决堤。
“你很累…是不是……”
周野设想过无数种和夏鸢重逢的时刻,从知道夏鸢会来采访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等和她见面的那一天。
等她看见自己坐拥财富无数,看见他做到了她希望他做的一切,但这一切现在都与她毫无关系。
到时她眼中会出现怎样精彩的神情,内疚?落魄?泪眼滂沱?还是懊悔?
他甚至想过就算她已经把他给忘了,他也要让她一点点想起来,然后再一点点地让她尝遍他尝过的所有痛苦。
那样他就可以一直恨她,一直恨她。
一直恨到有一天,他不再恨了。
可周野设想过的所有可能里,独独没有现在这一幕——
她流着透明的眼泪,颤抖着问他,累不累。
十年前的芦苇滩,她就是这样用眼泪问他,周野,你痛不痛。
那是周野第一次感到心动。
十年后的夜市街,她还是这样用眼泪问他,周野,你累不累。
一瞬间,周野在这漫长岁月里所建起的一堵名为憎恨的高墙尽数崩塌。
墙后是他鲜血淋漓的内心。
他每想她一次,这里就跳动一下。
周野时至今日才终于发现,他现在还活着,是因为他从没有停止爱她。
真是可笑。
如果他从没有停止爱她,那他那些恨又算什么呢?
黑色的雨伞重重落在地面,偏偏罩住了那只透明的伞。
大颗的雨滴顺着黑色的伞沿坠落,脆弱的透明伞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黑伞忽地转了个角度,彻底为它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大雨浇湿两个人紧贴的双唇,周野像疯了一样在夏鸢唇上啃噬、撕咬。
夏鸢无力反抗,除了咬紧牙关什么都做不了。
咸涩的泪水渗进他们之间,夏鸢细微的呜咽让周野愈发失了理智。
他用力咬在夏鸢唇上,牙尖刺破了柔软的唇肉,血腥的味道立刻在两人口腔中漫延开来。
夏鸢痛呼出声,想要推开周野,却猛然听见了他的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他慢下了动作,被雨雾模糊的视线里,夏鸢看见他冷凝的眉眼间布满了痛苦。
“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你,为什么要对我哭……”他不断地问,一遍遍吻在夏鸢唇上,嘶哑的声音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他一声声沾了潮湿的控诉,让夏鸢心痛得好像在被人凌迟。
要推开他的手终是抓住了他的衣角,身体的自然反应骗不了人,她真的好痛、好痛。
“周野……”
他再度将她吻住。
这一次,他没有用力,熟悉的温柔顺着皮肤浸湿了两人的内心,夏鸢几乎是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后背。
胸腔内反复撕裂的疼痛让周野的声音逐渐变得虚弱,除了抱紧她,他找不到还能让自己继续站稳的方法。
他低微的声音在这样的雨夜听起来如此绝望。
他对夏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