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屿眉头一蹙,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晚上的路不好走,他要挑着水没办法再来分神照顾一个这么娇气的人。
“我就要。”江素才不在乎别人同不同意,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屿不再理会,自己挑着水桶往前走,不管她有没有跟上,头也不回。
见他不理自己,江素倒也没有生气,经过这几天她已经摸清宋屿的性子,倔得像头驴就算了还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不过她觉得这样才有挑战,那种一只只飞过来的苍蝇对她来说一点儿挑战都没有。
这里离打水的井边不远,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宋屿是对她无话可说,而江素是故意撂着他,一个人的转变不会太快,她如果从一开始就死命的贴着他,会引来他的反感也说不定,最好的办法就是循序渐进,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
清溪村缺水,晚上七点前水井还没上锁的时候无时无刻都站满了人,谁都希望每天多打几桶水回去吃用。
队伍排得很长很长,排着队的人们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看见宋屿和江素一起出现后不约而同的安静了几秒。
随后又小声的议论起来,
他们说的都是方言,她这个外地人听不懂,宋屿却能听懂,只不过他面无表情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江素笑了笑,戳着他的手臂问:“喂,你猜他们在说我什么?”
想当然她也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不是讨论她的家世就是讨论她的外貌,这一点,世界上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一样,没有例外。
他还没有回答,就忽然听到队伍的最前面有人在呼救。
“赶快来人,王家二小子掉井里头去咧!”
第6章 “你跟我谈恋爱吧”……
宋屿脸色一白,扔下扁担就冲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下水,却发现有个娇小身影跳了下去,她穿着雪白的裙子钻入水里像一尾鱼一样灵活,裙摆飘荡着宛若人鱼的尾巴在水面摆动。
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她就游到了王正身边,好在他还是个小孩儿,借着水的浮力江素能把他给带上去。
王正刚刚落水就被救了上去,除去喝了几口井水倒也没有其他什么状况。
“你怎么……”宋屿眼神微动。
他原以为这样娇气的大小姐不麻烦别人就不错了,哪里能想到江素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跳进水里救人。
江素轻松上岸,随手拧着自己被打湿的头发:“你会游泳吗?就想跳下去。”
宋屿默了默没说话,事急从权他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
内陆人大部分都不会游泳,更何况他们这种大山里的人,有些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一条河一片海。
一头长发被打湿贴在背后,雪白的裙子也湿透了印在身上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旁边看热闹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宋屿喉结动了动,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罩在她身上:“穿好。”
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T恤,脱掉之后只能暂时先赤着上半身,不过他平时热了也会脱了衣服干活,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
江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话地把衣服穿好,随后故意皱着鼻头说:“好臭。”
宋屿闻言一愣,惯于冷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窘迫,他干了一天的活,衣服都不知道被汗水浸透了多少次,难免会有些汗味。
“我家在附近,你先去换件衣服吧。”
初夏的夜晚温度偏高,可她身上湿了个透,被风轻轻一吹还是有些冷。
他背起被吓坏的弟弟带着江素一起回了家,李春喜看见儿子被背着进门吓得脸色苍白:“这是咋个咧?俺儿咋咧?”
宋屿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李春喜哭着拉起江素的手喊她活菩萨。
自从丈夫离世,她两个儿子王宇和王正就成了生活的唯一支撑,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江素不自在地抽回手,把头发挽起来,身上被打湿的衣服粘着肉很难受。
“去哪儿换衣服?”
宋屿找了一身李春喜年轻时候的衣服给她,把自己房间的门推开:“到这里换吧。”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仅仅两三套洗的发白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除此之外再没了其他东西。
江素抿抿唇,抱着他给的衣服进去,出来的时候眉头蹙得死紧。
“这衣服也太丑了吧,有没有别的?”
首先不说这件衣服是不是符合她的审美,但看这种粗糙的麻布,灰暗的颜色,拿来擦地板她都嫌不吸水。
“有些衣服只是拿来弊体的,好不好看并不重要。”宋屿面无表情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
靠在门边看他洗衣服,江素弯了弯唇:“不过呢,好在我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像女明星。”
他手里动作没停,假装没有听到。
江素笑容更甚,葱白的手指戳了戳他背上硬邦邦的肌肉:“喂,你知不知道我的衣服碰了水就坏了,我救了你弟弟,又损失了件一万多的衣服,你要怎么赔我才好呢?”
宋屿没想到区区一条裙子居然要上万,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脸色有些僵硬。
沉默了半晌,他唇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你想怎么赔?”
月色渐浓,她穿着一身旧旧的粗布衣服,削弱了往日那些肆意妄为的傲气,带着点少女的娇憨。
看着她弯弯的唇,宋屿眸色暗了暗。
“不如……”江素唇角梨涡若隐若现,杏眼里含着一抹得逞后的狡黠,“你跟我谈恋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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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得像洇不开的墨,江素回了村长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后半夜,她随意洗了个澡就躺上床。
虽然洗的不痛快,但是她也知道这里水资源匮乏倒也没有在意那么多。
盯着头顶上房梁,困意全无的她想起刚才在宋屿家换衣服时进去的房间,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腐朽气息,屋子里的摆设已经不能用简单来形容,狭小的空间昏暗无比,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
光秃秃的窗子用破报纸糊着,她不敢想,如果是冬天会有多冷。
江素原本以为,宋屿干活勤快家里怎么样都不会太穷的,可刚刚问了杨雪莲才知道。当年他爸得了尘肺,村子里的人凑了十五万给他们,可人还是走了,甚至都没熬过那个冬天。
他这几年来没日没夜的干活,挣得所有钱几乎都用来还债了。
来了这么久,她也大概能猜到十五万对于这个村子来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好多家庭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十几年来,江素第一次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她圈子里的人和她都相差无几,十几万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一条裙子一顿饭的钱,但是在这种地方却能把人像窒息了一样死死地绑住。
她想起宋屿黑亮的眼睛,又想起在B市的日子,恍惚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杨雪莲已经在外面敲了半天,一开门她就兴冲冲晃着她的手臂道:“江素姐,俺表姐今天结婚,村里人都回去吃席的!”
这几天来,她和江素的关系亲近了些,也大胆了不少,不再像之前一样小心翼翼地说话。
对于村里的婚礼,江素没什么兴趣,不过她挺喜欢杨雪莲这个小姑娘,倒也跟着一起去了。
张景暄也在,见到她双眼一亮,连忙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江小姐,你也来了?!”
“嗯。”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眼神却没有落在他身上,圆圆的杏眼儿看着不远处的人群,不知道在找谁。
江素今天穿了一条黑色针织短上衣,下身的牛仔裤也紧紧地包裹住她修长的腿,设计非常简单却完美贴合身体曲线,哪怕有一点点赘肉都会展露无疑。再加上她乌发红唇,得天独厚的外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了过来。
杨雪莲找好了一家人的位置招呼她过去,她也没有再搭理这个眼神让人讨厌的支教老师。
张景暄早就知道她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他冷笑了两声,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泛起一丝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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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村里有流水席,全村人都要去,宋屿自然也不用上杨福贵那儿挖水窖,结结实实睡了一觉,起身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李春喜听见院里的动静推门出来,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妈,有事儿吗?”
“昨天救小正的姑娘是他们说的那个城里人吗?”她很少出门也听过她的事情,据说是城里来的大小姐,有钱的很哩。
他微微颔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李春喜想了片刻到底还是问出了口:“屿啊,你不会跟着她去城里吧?”
昨晚上江素在院子说的她都听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让她不得不找机会跟宋屿说这番话,她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宋屿如果没有被捡回来,说不定早就死了,就算侥幸或者,也不知道在哪里要饭,哪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不会。”他没有犹豫,“你不用担心这些。”
“你可不能走啊屿娃子,你走了王正和王宇可咋个办?”她用粗糙的手指抹着眼泪,“妈倒是无所谓,一把老骨头了,死了也就死了,随便挖个坑埋了清静,可是你弟弟们还小……”
宋屿死死握拳,半晌后又松开:“我不会走的,我答应了爸会照顾你们。”
“你这么说,妈就放心了。”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李春喜破涕为笑,脸上的褶皱好似也舒展了些:“那姑娘救了你弟,明天你去镇上扯几尺好布,妈给她裁一套衣服你送去。”
“她看不上的。”他抿着唇摇了摇头。
江素的衣服都价值不菲,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种自己做的粗布衣服,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要。
“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到底是咱们家的一个心意。”
虽然宋屿不是她亲生的,当初她男人把他捡回来的时候,她也哭过闹过死活不让宋屿进家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就是再狠的心也没办法那么排斥他了。
“好,”他点点头,“听你的。”
村里的席今天他们也要去,李春喜难得出门,换了身新一点的衣裳,临了出门前,她又想起前两天娘家人找她说的事儿。
“对了,”她朝着正在劈柴的宋屿说道,“你二姨又给你说亲了,那姑娘好,俺见过一次,长得可水灵,家里条件也好,她爸还是镇上的老师哩。”
他们那一辈的山里人读书少,对于老师有种天然的崇敬,在他们眼里再好的家世也不过如此了。
宋屿动作一顿,抿着唇没有回答。
“听到妈说的话了没?”李春喜皱眉不悦道,“过两天人家要上咱们家来玩,你可要好好对她,千万不要朝着她甩脸子。”
宋屿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整日冷着张脸生人勿进的样子,哪个姑娘会喜欢,山里人结婚都早,哪个像他一样,都快二十岁了还没有订亲的。
他敛着眉眼,半张脸匿在树下的阴影里,倏然间想起一双冰凉柔软的手。
沉默了片刻宋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我还不想结婚。”
第7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春喜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果断。
刚想发火,她忍了忍缓和脸色道:“这不还没见上呢嘛,到时候看到了你不喜欢再拒绝不迟。”
那个姑娘家里条件好,父母都是镇上的铁饭碗,要不是和她娘家沾亲带故,那真是怎么都攀不上。如果宋屿真的如她所愿和这个姑娘结了婚,那她也不用再成日担心他会抛下他们一家人离开了。
宋屿没有再说什么,劈完最后一堆柴,他随意用毛巾沾湿擦了擦身上的汗,换了件衣服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