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苒有两周没见到秦烬,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他们每天的视频,也变成了语音通话。
这段时间她没闲着,配合顾辰泽提交了演奏会的参演手续。
哥哥年底在沪市有一场演奏会,到时候她会作为嘉宾,在演奏会中途为观众们拉小提琴。
她一共可以拉两首,一首定了巴赫的“小无”,另一首还没确定。
其实最近这半年,她产出还是不少的。为几部影视作品写的曲子,反响非常不错,甚至有唱片公司向她抛出橄榄枝呢。
她想演奏原创曲,可是给秦烬作的那首曲子,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迟迟下不了笔。
唉,说起秦烬,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见自己啊!有这么冷落自己女朋友的嘛!
“叮咚,叮咚”,门铃声响起。
顾苒走过去问:“谁呀?”
“我。”
是秦烬的声音!她迫不及待打开门,男人比上次见清瘦了些,眼下隐隐有青黑,冷隽挺拔地站在门外。
她开心地扑过去:“你怎么过来啦!”
秦烬深不见底的眸子注视着她,种种情绪混在一起,像即将掀起巨浪的深海。
他用额头贴了贴她:“抱歉。”
顾苒不好意思起来:“我没怪你呀。”
“苒苒,你跟我来。”秦烬牵起她的手。
顾苒偷笑,这个男人不会是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惊喜吧?
秦烬带她上车,和司机报了个地址。开到以后,他只让顾苒看一眼,又报了新的地址。
就这样走了五个地方以后,顾苒才意识到,这些好像是她和Fire以前去过的地方。
比如第一处,那里原本是个小广场,她四岁的时候,看他在那跳过舞;第二处原本是个巷子,她十岁在那里目睹了他打架。
还有第三处,第四处……因为这几年沪市变化巨大,很多建筑都拆了重建,她才没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全程,秦烬除了报地址,没说过别的话,顾苒却心绪翻涌。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心想:他是不是记起来了?
等到最后一处,顾苒终于确定,是的。
因为明珠塔,是她和秦烬当年约见面的地方。
下车后,秦烬像是怕她跑掉一样,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坐电梯上顶楼。
多年过去,沪市多了很多比明珠塔更漂亮、气派的建筑。
在国外,顾苒也去过很多出名的塔,从上俯瞰过城市的风景。
但是没有任何一处,给她比明珠塔更深刻的体验。
电梯停下,秦烬低沉地说:“走吧。”
整整一层,只有他们两个人。皮鞋敲击在地上,声音格外明晰。
秦烬牵着她走到最中央,低头问她:“当年,你在哪里等我?”
顾苒的鼻子倏而一红。她慢慢环视了一圈,手指了个方向。
不大不小的一张桌子,临窗,后面摆着一盆绿植,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顾苒放下手,咬了咬唇,向那张桌子走去,抽开椅子,坐下。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她留着短发,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踩了一双小白鞋。方形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显得她有些滑稽。
当时她接到柯蒂斯的通知书没多久,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得知母亲要随哥哥一起去法国。
明明她的学校更好,却还是被母亲抛下了。
紧接着,她知道爸爸的女朋友怀孕,他们定了婚期。
两年恨不得不眠不休地学琴,却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她不甘心极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狠狠地哭了半宿。
然后因为眼睛肿,只能戴着墨镜过来。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了,Fire一直会在。
她想了很多要和Fire说的话,结果一直等到明珠塔关闭,男生也没来。
思绪如潮水一般褪去,她缓缓转头,看秦烬一步步朝她走来。
九年的时间,足以让少年长成一位挺拔的青年。他桀骜的眉眼变得清冷,意气的五官格外矜贵。
男人注视着她,脚下跨过时间的洪流,终于来到她面前。
他单膝跪地,像骑士托起公主的手,仰头对她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顾苒抿唇,迅速转开了眼睛,不然她怕自己哭出来。
深呼吸几下,她才开口:“你先起来。”
秦烬摇摇头:“我的公主已经等了太久了。”
顾苒掩唇笑了一下,眼里却含泪:“我知道你当时出了事,所以我不怪你。”
“现在不怪,那以前呢?”
“以前……也不怪。”她认真地说。
秦烬瞳孔猛地一缩,嘴唇毫无血色,悔恨与震惊的俊脸,格外苍白。
顾苒整理了一下语言,努力绽放微笑:“真的,我只是很遗憾,没能和你好好道个别。”
秦烬再也听不下去,紧紧抓着她的手,把她扯入怀中。
“对不起,”他颤抖着说,“你最艰难的时候,连我也食了言。”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从小豆丁一样的顾苒,看他比赛,喊他飞儿哥哥,到顾苒改学小提琴后,他们的短信联系。
当时他只是把顾苒当成一个需要关照的小妹妹,给她一些鼓励。
顾苒也不频繁联系他,找他说的都是她学会了什么新曲子,取得了怎样的成绩,练琴很累,但是很有成就感之类的事。
秦烬知道她改学小提琴有苦衷,但是她从来都没和他抱怨过。
得知她要报告柯蒂斯的时候,秦烬对她说,如果她能考上,自己就送她一份礼物。
其实不管她考没考上,他都会送。他拿了一张顾苒用彩信发来的照片,找国外一位匠人,定制了一个摆件。
在他出国比赛前夕,顾苒兴高采烈地给他发短信:【飞儿哥哥,我考上柯蒂斯啦!!】
秦烬了解过这学校门槛有多高,顾苒学琴不过两年,就有这么卓越的成绩,堪称奇迹。
他回复:【等着哥回去带你庆祝。】
然后,命运和他开了个的巨大的玩笑。遇袭之后,他唯独把有关于她的事,全部都忘了。
那一年,她的家庭支离破碎,她可能只有自己一个能说说话的人,结果,自己没有任何交代,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现在他问她怨不怨,她却说,遗憾没能好好和他道个别。
顾苒弯腰,被他紧紧地拥着,肩头忽然落下了“一滴雨”。
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身体猛地僵住了。
“秦烬……”她慌张地叫他的名字。
“嗯。”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半点也不像在哭的样子。
他问:“你后来找过我吗?”
“找过的。”
怎么可能不找啊,打电话不通,发短信不回,她很担心他是出了意外。
后来,人没找到,反而听说他退圈了。
她说:“我那个时候想,是不是我隔三差五发短信,让你觉得烦了,所以你退圈以后,就彻底不理我了。”
“现在呢?”他沙哑地问。
“今天之前,我以为我是你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早就被你忘了。”顾苒松开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男人半蹲在她面前,眼尾微红。她低头,温软地看着他,声音里透着欣喜:“原来不是呀。”
秦烬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一字字清晰地说:“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只是当年那场事故后,我把你忘了,对不起。”
顾苒眸子湿漉漉的,咧嘴笑起来:“嗯呐,知道啦,我原谅你啦。”
秦烬喉结猛地滚了滚,狼狈地偏过了头。
“你怎么能这样。”他压抑地说。
顾苒依旧在笑,静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你让我怎么爱你才行。”
之前听简寻说,顾苒没那么喜欢他,秦烬也觉得是这样。
实际上却是,她等一个爽约的人,等了那么多年。
明知道他忘了她,还愿意爱上他。
“秦烬,”顾苒蹲下来,把她的小手塞进他的大手中,和他十指紧扣,“这下咱们扯平啦。”
他不解。
她笑盈盈地解释:“你唯独忘了一个我,我也唯独只认得一个你啊。”
九年前,他遇袭重伤,只忘了一个她;
一年前,她被他撞倒,只认得一个他。
命运兜兜转转,早就已经给了彼此答案。
“咚!”心房被重重地凿了一下,冰山塌陷,洋流汹涌,摧枯拉朽。
秦烬再也无法压抑,捧着顾苒的脸,重重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