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年毫不费力地保持了叶笙的状态,冷静沉着,看人的时候表情不动声色,眼神又总是直勾勾的,孙庆有时都会恍惚。
顾迟辛的变化比较微妙,说是角色影响,孙庆更觉得是解放天性。本来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哪有这么天天苦大仇深的。
有时候两人在片场闲聊,许知年拿着笔在剧本上勾画,然后递到顾迟辛面前,顾迟辛侧着头笑得漫不经心,在许知年耳边说了句什么,许知年斜眼瞪去,然后用练了许久的拳头结结实实地锤过去。
孙庆总会习惯性地往摄影机那看去,怀疑是不是在拍摄。
江城的春天来得早,许知年的衣服越穿越薄,站上随身携带的秤,竟发现自己的体重到了两年以来的最低值。
许知年摸摸自己手臂上的小肌肉,拍戏顺带着减肥增肌,不亏。
出门之前,许知年查看今天的安排,心突然沉了沉。
这一单元要收尾了,春暖花开,却是离别的时候。
叶笙是个很沉重的角色,她的心上永远蒙了两层黑纱,高中同学陈韵语的,还有大学时期和煦如初阳的学姐的,这两层黑纱让她不能再做从前那个开朗的叶笙。
她一心只想抓到凶手,眼见着线索越来越清晰,就快要揭开黑纱了,太阳落了。
许知年从大概一个多星期之前就开始记挂着这场戏,顾迟辛的杀青戏。
顾迟辛斜倚在墙边,化妆师给他补上吃面包蹭掉的口红,顾迟辛随意地抿了两下,就看见许知年苦大仇深地站在一旁。
顾迟辛忍不住噗嗤一声,“叶笙,我还没死呢,你这马上要变寡妇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别闹,我酝酿情绪呢。”许知年别开脸。
“你是叶笙,你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所以你要保持原来的样子,知道吗?”
好像的确如此,但她光是看着剧本就觉得难受得很。
这场杀青戏到晚上才拍,拍摄地在郊区,风大,许知年散着头发都糊在脸上。
按照前几个遇害者的特点,叶笙推测出今晚凶手会对一个叫诩佳的女生动手。在保证诩佳安全的情况下,叶笙让她继续原计划的活动。
叶笙说服上司陈峰安排人手在诩佳活动范围内做好准备,陈峰原本不太相信叶笙,傅利拿了整理好的线索,有理有据得他不得不信。
抓犯人不是侦探该干的,傅利笑着给叶笙扣上帽子,“小姑娘,提前祝贺你拨开云雾见光明,过了今晚,就别苦着脸了。”
这是许知年在这部剧里除回忆外的第一个笑容,还带着点羞涩。
然而叶笙和其他便衣一路守着诩佳,也没有看到凶手的影子。
“不应该啊,诩佳,你确定这个拿着梨花白的男人是十四天前出现在你家门口的?”
诩佳点头,“是啊,那天傅先生也在,我可能会记错,
第99章 我在呢
梨花白是此人的代号, 他曾写信挑衅傅利,留名梨花白。
叶笙一直没注意此名和案件有什么关系,她以为只是个代号而已, 直到傅利无意间说出这样一句话。
“梨花白不是梨花, 而是荷花的一种,此人虽称为人,也的确算不上人。”
叶笙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上网查了梨花白的照片,记忆回到了那年夏天。
高考结束那天,陈韵语笑着和她说, “笙笙,我昨天出门之前在家门口看到一朵白色的荷花, 不知道是谁放的, 我就觉得很开心, 像是要有好运了,果然这几场考试的题目我都会做。”
学姐拍毕业照时收到了一束花,让她帮忙去门房取一下,中间突兀的插着一支白荷花, 叶笙多看了几眼。
学姐回来也奇怪地看了眼花束,“我明明是自己挑的品种,怎么给我配进去一朵白荷花?”
叶笙询问了其他遇害者的亲人朋友, 除了一个独来独往的, 其他人都回忆起了与白荷花相关的事。
高考的时间和毕业照拍摄的时间都是可以准确查询的, 其他提供线索的人也有几个能提供具体时间,与档案里记载的推测死亡事件正好都相差十四天。
十四天,足够让人们忽视花和案件之间的关联。
这一天都要过完了,难道凶手察觉到了他们有了准备?
“诩佳, 你再说一遍那天早上的事情,说详细一些。”
“那天,我本来准备去上钢琴课,在家门口遇到了傅先生,我是侦探迷,在手机上看到过他的新闻,就拿着手账本上去打招呼。”
这些傅利都说过,他们在上一次案发地点搜寻结束,到了这个小区,两人在车上发生矛盾,叶笙冷着脸下车走了,傅利一生气,也下了车,把车丢在这儿一路跑回家。结果第二天还得自己灰溜溜回来把车开回去,这才遇到了诩佳。
等等,他们之前一直觉得是运气好,刚好让傅利遇上了诩佳,可如果这不是凑巧呢?梨花白的目标根本不是诩佳,而是看到花的傅利。
叶笙脸色发白,给傅利打电话,没人接。
叶笙来不及与大家解释,对讲机交代其他人继续照看诩佳,叫上一个人一起往傅利家赶。
下一场戏还没开拍,许知年面如死灰地抱膝坐着,她不想再拍下去了。
叶笙不知道结局,可是她知道,走进那头门,傅利就永远不再了。
顾迟辛在上特效妆,他在许知年面前走过时,许知年,不,是叶笙,根本不敢抬头。
她怕自己一抬头,就再也不能镇定地演完这场戏了。
顾迟辛经验丰富,可以随时出戏入戏,他本想和许知年说句话,但想着自己现在脸上实在有些吓人,只能收回手。
“没事,你先去吧,我顾着她呢。”孙庆挥挥手,顾迟辛点头,先去做拍摄准备。
“没事吧,知……叶笙。”
孙庆藏着私心,许知年现在拍摄效果非常好,他不想在高潮剧情掉链子。
许知年肩膀一哆嗦,搓了搓脸,勉强笑笑,“没事,还得去抓坏人呢。”
孙庆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做好开拍的准备。
叶笙再次回到傅利家门前,就像初见时那样,她抖着手敲门,依旧没人开门。
叶笙喉头一哽,又硬生生忍回去,死命地拽着门把手,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傅利把家里的备用钥匙挂在她的钥匙串上。
叶笙打开门,空气中蔓延着浓浓的血腥味。
客厅里有嘶哑的喘息声,叶笙跌跌撞撞地跑去,傅利压在一个黑衣男子升上,手里握着尖锐的玻璃,狠狠插在那人的胸口,暗红的鲜血渗过他的指骨,绚丽又残忍。
可他的头那样无力地垂着,叶笙跌坐在地上,她不敢用力动他的身体,另一个刑警冲进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有些呆滞。
“傅先生……”
“傅利。”叶笙把傅利抱在怀里,他一身黑衣,看不出伤在哪里,全身又是湿漉漉的,好像哪里都是伤。
傅利抬起另一只手,他还在腰侧的衬衫上蹭了蹭,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可这么一蹭,整个手掌都是鲜红。
叶笙接住那只手,傅利逗她时,总喜欢掐她的脸,她把那只手贴在脸颊上,可傅利已经没有掐她的力气了。
“笙笙,我帮你抓到他了,你以后,会开心,对吧?”傅利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也没有精神地耷拉着。
“我不开心,小卢,叫救护车,傅利,你在我才会开心,我现在一点都不开心。”叶笙颤抖着哭喊,眼泪混着血污往下流。
傅利他这么聪明,怎么会没有猜到这一点,他这么爱凑热闹的人,偏偏选择今天自己待在家里,也许傅利太过自信,觉得自己能对付凶手,也许傅利真的不怕,就像他说的,“叶笙,你不爱笑,我爱笑,但我爱笑不代表我过得开心,其实这世界挺没意思的,不过你还挺有意思的。”
“你说我话多,其实我只是怕安静下来,就觉得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你也不用觉得拿我当免费劳动力良心过不去,好吧,也许你也不这么觉得,不过这个案子是我这段时间遇到最有意思的事了,当然,你除外,你最最有意思。”
傅利知道自己受的是致命伤,可惜,差一点,本来他可以给叶笙一个圆满的结局,然后笑嘻嘻地说:“小姑娘,这次该叫我一声傅大侦探了吧。”
傅利努力地张嘴,想说最后一句话,可是终究只剩嘴唇轻轻地抖动,那只手无力地下滑,这一次,叶笙没有接住。
叶笙止住了哭声,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是那个听她哭的人走了。
叶笙的眼泪孤寂地流着,但她再也不想哭了,她抵着傅利的额头,想要留住最后的温度。
“傅利,可是我怎么会开心,我再也不能开心了。”
孙庆要求这里有一个十几秒的许知年特写,许知年已经忘了在拍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寒冷,她似乎真的觉得顾迟辛的身体在慢慢冷却。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难受得不能呼吸,她似乎看到梦里走向马路中央的顾迟辛,被击倒在雪上下的魔君,一幕幕,都是同一张脸。
导演忘了喊CUT,许知年毫无察觉,她低声念着傅利的名字,一边又遍又一遍。
“我在呢。”
顾迟辛抬起手摸了摸许知年的头,然后坐起身,越过摄影机瞪了孙庆一眼。
“cut,傅利杀青,大家都演得非常好哈,知年,很棒。”孙庆回过神,开心地鼓着掌,工作人员也拿来事先准备好的捧花。
顾迟辛没有接,只是抱着许知年坐在原地,许知年全身脱力,安静地靠在他肩头,像是睡着了,小时想扶她休息,她又执拗地环着顾迟辛的脖子。
“没事,我等会带她回酒店。”顾迟辛摆手,让小时不用管许知年。
小时也怪心疼的,想把小披肩递过去,见两人满身的血浆,又收回了手。
许知年一整晚都像惊弓之鸟,顾迟辛一直守着她,连换衣服都在门口一直和她说话。
顾迟辛有些后怕,幸好这部戏拍摄时间短,不然许知年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出戏。
睡前,许知年眼巴巴地看着顾迟辛,不想让他走,又不好意思拉他一起睡。
顾迟辛去接水泡点静宁茶,一回头,许知年不知什么时候把沙发搬到了床边上。
“你陪我睡一晚上,这沙发很大的……”
“不对,我睡沙发,就一晚上,你明天都要离开江城了……”
许知年说着就要从被窝里钻出来。
“好好睡着。”顾迟辛替她掖好被子,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子在沙发上铺好,“我就在这,别担心。”
这一晚许知年没有睡好,顾迟辛也没有睡好。
许知年每隔半小时就会摸摸他的脸,似乎是在感受温度。看来杀青那场戏把她吓得不轻。
她一会偷偷碰他的手,过了一会又收回去,像是要确定他没有醒似的,盯着他看半晌。
顾迟辛忍得很辛苦,但许知年现在脆弱极了,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像个毛绒玩具一样乖乖躺着,安她的心。
第100章 用你的美色勾住她
浅黄的阳光凑过窗帘的一条缝钻进屋里, 斜斜地打在许知年的脸颊,她想伸手去挡,右手却被什么阻碍着。
许知年慢慢睁开眼, 看向自己的右手, 正好包在顾迟辛的手心里,不偏不倚地放在他心口处,顾迟辛只穿着一件薄T恤,皮肤的热度一阵阵传向她的手背。
沙发其实不大,对许知年来说够用,但顾迟辛连腿都伸不直, 侧躺着弓着身,眉头微微皱起。
许知年迷糊了一会, 想抽出手, 顾迟辛条件反射地收紧了一下, 然后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许知年有些无措。
顾迟辛放开她的手,然后很自然地拂开散乱在她脸上的头发,就像做过无数次一般。
也许还真就做过无数次了呢, 也许还不止于此呢。许知年想到什么,脸色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