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声感到有些尴尬,她不自在地:“那个……你先回去吧,你不还生着病么?”
男人淡声回答:“我没事。”
“烧退了吗?”
“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梵声又有了困意,她闭上眼睛,倦怠道:“我困了,睡了。”
谢予安坐在床边,目光灼灼,“梵声,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我可以接受咱俩不在一起,也可以接受往后余生我们形同陌路。但前提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命比感情重要。”
真正爱一个人是会逼自己放手的。如果这辈子注定有缘无分,那便放手。即使你我从此形同陌路,即使我不再参与你的余生,可我依然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希望你幸福,尽管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
谢予安推门出去,闻梵音和吴起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两人歪在一起说话。
“姐夫!”见到他,梵音立马站得笔直,“我姐怎么样了?”
谢予安扶住墙壁,神色疲惫,嗓音低迷异常,“刚睡下,你进去陪着她吧。”
梵音见他这样,面露担忧,“姐夫你还好吧?”
输完液他就一直在病房待到现在,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正常人都难熬,何况他还生着病。
谢予安摆摆手,“我没事。”
吴起把谢予安送回了病房。
韩慧女士一见儿子,赶紧迎了上去,“你这孩子去哪了了你?打你电话也不接,你要急死妈妈呀!你还生着病,乱跑什么呀?”
她不过回家煲个粥的功夫,这人就跑没影了,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谢予安往病床上躺下,虚弱地说:“梵声住院,我去看着她。”
一听梵声住院,韩慧忙问:“她怎么了呀?上午不还好好的么?”
“不小心吃多了安眠药。”
韩女士“哎呀”一声,惊讶万分,“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啊!安眠药哪能随随便便吃呀!”
谢公子随意敷衍一句:“说是失眠。”
梵声轻生的事情总不好大肆张扬,长辈面前能不说就不说。
怕母亲揪着东问西问,谢予安及时转移她的注意力,“妈,我饿了,我想喝粥。”
一听儿子饿了,韩慧女士忙把保温饭盒拎上小桌板,温声细语,“这小米粥我慢火熬了一个多小时,你快趁热喝。”
谢予安捏着白瓷勺小口小口喝粥。
韩女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儿子喝粥,目光温柔。
“予安,有件事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了,梵声已经把欠咱们家的钱都给还清了。”
谢予安握勺子的手明显一顿,微微抬头,迎上母亲的目光,“什么时候的事儿?”
韩慧:“今年正月,刚过完元宵那天。”
“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那会儿你俩闹成那样,都分手了,我和你爸怕你难受,就没告诉你。”
梵声不止和予安分手,还把欠谢家的那笔钱给还清了,这是明摆着要跟他了断呀!
当时两人正僵着,韩慧和谢东明哪里敢火上浇油,只能把这件事暂时先压着不说。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借给她们姐俩那笔钱我和你爸都不当回事了,也没指望着她们还。我和你爸压根儿就没想到梵声会还这笔钱,还拿着当年那张欠条。她从没想过占我们谢家的便宜。说到底,当年借钱那事儿确实是我和你爸太势利了。”
“我觉得你俩之间肯定还有误会没解释清楚。梵声分明还是爱你的,你生病拖着不肯去医院,我打电话让她来家里劝劝你,她二话不说立马就来了。要真不爱你了,铁了心跟你分手,你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她完全可以不管你。”
这也是谢予安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明明还爱他,可又非得铁了心跟他分手。稀里糊涂被分手,他除了心有不甘,更多的还是疑惑。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的自觉告诉他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梵声不愿说,谢予安只能自己去查。
这姑娘要是知道点什么,都犯不着他开口问,立马就告诉他了。梵音那边应该是查不到什么了。
只能问问白伊澜和姜意南等人。
电话打到白伊澜那边,白小姐也是一问三不知,她知道的比他还少。
白伊澜一年到头满世界跑,她和梵声一年都见不上几面,倘若梵声故意瞒着她,她能知道的消息自然非常有限。
谢予安又联系姜意南。
姜意南倒是提供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她在电话里告诉他:“梵声姐和华严的合同今年六月到期,祁总老早就催她续约了,可是她根本就没续约的打算。她亲口告诉我,等合同到期就会让公司安排别的经纪人带我,她说她累了,她想休息了。”
一声不吭地将谢家的欠款给还清了,合同到期也不续,还说想休息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梵声的做事风格。
姜意南是梵声一手带出来的人,带了整整五年,朝夕相伴,感情深厚。如今姜意南正当红,正是能挣钱的时候,但凡是个人都不可能放弃这棵摇钱树。就算梵声答应,祁俨这个老总也不可能答应。
可现在梵声居然要把这棵摇钱树拱手让给其他人。这对于利益至上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既然所有人都解不了他的疑惑,那他便只能去找祁俨。祁俨能同意梵声不续约,那这其中必然有原因,而且还是能够说服祁俨的原因。
第52章 第52根绳索 首发
谢予安和祁俨不算熟, 顶多算是点头之交,在一些必要的场合见过几面,私下几乎不存在什么联系。甚至因为不久前的银行卡事件, 他对祁俨还有些敌意。
如果搁以前他绝对不会找上祁俨, 毕竟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让他从旁人口中去探听梵声的事, 这委实有些跌份儿, 他抹不开面子。
不过眼下情况特殊,他也别无选择。梵声一定刻意隐瞒了他什么,他必须弄清楚前因后果。他可不想一直这么稀里糊涂下去,即使往后他和梵声注定陌路,他也要做个明白鬼。
再者他不想看到轻生事件出现第二次, 没有什么能比梵声更重要了。
谢予安还没出院, 见祁俨也是临时跟主治医生请了两个小时的假。等结束了他立马就得回医院。
吴起载他去华严总部。
四月间,满城绿色, 草木葱郁生机。路两侧的樱花开得尤其热闹, 满地白花。
太阳明晃晃地映照大地,街上随处可见出行的游人。
车窗半开,暖意浓浓的春风呼呼灌进车内, 伴着几片粉白色的花瓣, 带来丝丝春天的气息。
谢予安被透过车窗的阳光照着,他感到身上暖洋洋的, 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恍惚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好久好久没有晒过太阳了。他几乎都快忘记太阳的味道了。
这几个月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公司、家,两点一线,规矩单调,甚至于机械麻木。他总是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 让自己看上去很忙碌,也很充实。他不敢让自己有空闲时间,一旦闲下来他就会永无止境地想念梵声,继而孤独便会彻底击败他。
这段时日他好像跟外界脱节了,短暂地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从未推开窗户,正眼去看看外面的景色。不知不觉中,原来春色竟已如此浓郁深厚了。
往年这个时候,他和梵声的活动一向格外丰富。她时常拉着他出门踏春。爬山、游湖、赏花,哪里热闹往哪里去,她总是乐此不疲。
梵声自小便喜好热闹,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更喜欢亲近大自然。儿时那些春游秋游活动她往往最积极。
她在,知四季;她不在,四季都与他无关。
黑色小车穿行于大片树影里,微风一起,粉白小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车身上也沾染了不少。
吴起专注开车,后视镜里谢予安慵懒地靠在后座,双目微阖,神色瞧着有几分疲倦,整个人显得全然没有精神。
他还在住院,脸色一直不太好看,气血明显不足。一个人有无信念支撑差别巨大。以前刀枪不入的人,如今一场感冒居然轻而易举就击垮了他。
吴起熟练地打了右转灯,车子顺利进入潮海路。
潮海路一整条路上种满统一高度的丹桂,现下并不是桂花开花的季节,入眼只有一树树浓绿的叶子。
桂花树历来是低调的树种,高光时刻也只有每年入秋开花的那一两个月。眼下花期未至,自然暗淡落寞了许多。比起刚才樱花树密布的老街,潮海路可是冷清太多了,除了穿梭不止的车流,一个行人都没瞧见。
眼瞧着目的地快到了,吴起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公子,您不是有祁总的电话么,这种小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犯得着亲自登门?”
谢予安缓慢撑起沉重的眼皮,垂眸瞟一眼腕上手表,光洁的玻璃镜面低调地反射出微微光芒。
这表他爱护得好,这么多年过去,表盘依然很新,镜面上一丝丝划痕都未曾留下。
“这不是小事。”他语气郑重。
凡事涉及到梵声就绝不是小事。
吴起自觉失言,余光扫向后视镜。
只见年轻的男人爱惜地紧了紧表带,音色温淡又和缓,“请人帮忙该有的姿态咱们得有,打电话总归不够正式,还是亲自登门更好。”
吴起语气担忧,“倘若梵声小姐叮嘱祁总守口如瓶,那您亲自登门也没用。”
谢予安面色沉静,姿态从容,“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有的是办法让祁俨开口。”
——
祁俨的秘书亲自将谢公子请到办公室。
祁总坐在对面泡茶,滚烫的沸水缓慢注入茶壶,空气中立刻飘来几缕清淡的茶香。
谢予安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实不相瞒祁总,我今天来确实是有事向请教祁总。”
他话说得谦逊,姿态也放得低,俨然就是一副求人办事的模样。堂堂科技大佬,往日里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儿,他何时求过别人。
他为了梵声真的抛却了一切,什么身份地位,他全然没放在心上。
祁俨受宠若惊,忙说:“请教不敢当,谢公子有话直说,若是有什么我祁俨能帮忙的,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祁俨也不是傻的,谢公子今天突然登门,他心里多少能猜到一些。梵声的叮嘱犹在耳旁,他当然要先跟谢公子打打官腔。
谢予安:“祁总言重了,赴汤蹈火倒不至于,小事一件,还望祁总如实相告即可。”
祁俨给谢予安奉上热茶,“愿闻其详。”
谢予安接过茶杯,握在手心里。
他没喝,盯着杯子里几片漂浮的青绿色叶子多看了两眼。
再徐徐抬头,径直对上祁俨的视线,“我听说我们家梵声跟贵公司的合同今年六月到期,她并不打算续约,有这回事吗?”
“确实是这样。”
“我能知道原因吗?”
“梵声说她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谢予安微微挑眉,“祁总相信?”
祁俨:“一开始我当然不相信了,我只当梵声是嫌钱少,想让我给她涨工资。我立马就给她涨了薪酬。可她还是不续约。我想着她不是想另觅高枝,就是想自立门户了。”
他一针见血道:“祁总于梵声有知遇之恩,她这人最是感恩,必然不可能动另觅高枝的心思。至于自立门户,她暂时还没那么多钱。”
祁俨呵呵笑,像是一尊弥勒佛,笑容慈祥,“她钱不够,不是还有您谢公子么?你不给她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