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真正的性侵案件中,都伴随着大量的暴力血腥,和死亡息息相关。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让自己平静,去调取过去她所有学习过的、知道的相关信息,让自己尽可能寻找逃脱的可能。
她咬着牙,她克制自己不要颤抖,她让自己尽量放松。
她不断告诉自己,冷静,镇定,不要让害怕淹没自己。
她让自己所有情绪和意识抽离,去记忆所有相关的内容。
他是什么味道,他大约是什么重量,他的体毛大约怎样的密度,他隐约发出的声音是什么声音,一切一切她所有可以接触的一切,她都要牢记。
可这个过程让她太过恶心,她痛苦不堪。
她咬紧牙关。
支撑着她的,是她告诉自己,她可以活下去,可以报复,可以让这个人,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时间过得很漫长。
长到她感觉好像都快绝望。
没有快感,没有激动,只有疼痛不断从身体传来,以及一种说不出的,精神上的凌辱。
她快熬不下去了。
她无法再保持最初的理智去记录,为了减轻此时此刻的痛苦,她开始拼命去回想她人生所有经历过的、美好的一切。
她想起小时候,她站在楼顶眺望远方,看着城市朝着天边无尽蔓延,清晨的阳光洒满世界每一个角落。
想起高三誓师大会,她作为代表,在那个不算好、一年只能毕业二十个本科生的垫底中学里,信誓旦旦带着大家一起发誓。
想起大学和同学一起骑自行车,想起雨天第一次见到秦南。
她还想起一个细节,结婚那天,她和秦南的亲朋好友一起簇拥着他们照相。
摄影师高喊“茄子!”
秦南站在旁边,悄悄拉住了她。
秦南……
疼痛开始加剧,她不可抑制颤抖了一下。
上方人抬手捏住她的脖子,模糊的意识里,她隐约听到他压低声问:“还装?”
她没有力气,对方似乎是刻意变了音,又或是她太过紧张,她听不出来是谁。
惶恐淹没了她,她感觉死亡就笼罩在她头顶。
她僵硬着身子,被对方翻身要求跪下,摆成一个更羞辱的姿势。
“叫,”对方命令她,“不然我杀了你!”
她不敢反抗,她颤抖着,发出了第一声,短暂又急促的,啊。
“啊”的那一声出来,一瞬之间,她感觉有什么防线彻底崩塌。
她忍不住嚎哭出声,一声一声尖叫。
她感觉到疼,好疼。
不是生理上的,是一种从心间到指尖的,被人敲断脊梁后,彻彻底底崩溃的疼。
这是对身体的凌辱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它好像生命里的每一份屈辱,都用了这种行为化的方式付诸在她身上。
践踏她,羞辱她,告诉她,所有努力都没有结果,所有抗争都灰飞烟灭。
她不配。
她没有任何得到幸福的权利,她所有的希望都会在这世间被碾压成尘。
甚至连活下来,都是一种怜悯,侥幸,未知。
她嚎哭着,眼前景象不断变化,感觉精神一点一点崩塌,直到最后,她忘记一切。
最后的时刻格外猛烈,也格外痛苦,她感觉自己是要死了。
她眼前有了一点光。
她奋力往前伸出手去。
那隐约的光亮后面,传来十六岁的自己,那一场周一演讲里,慷慨激昂的朗诵声。
那是她在梦里,没有听见的声音。
“我们奋斗,我们努力,我们抗争,度过最黑暗的时光,美好的未来触手可及。”
“没有不可跨越的苦难,没有不可度过的绝望。”
“用学习改变人生,用努力改变命运。”
“放开我……”
“我是高一七班叶思北,我永远不会放弃,成为更好的自己。”
眼泪从模糊了她的眼睛,痛苦在她周身弥漫。
她感觉光亮一点点黯淡。
那一瞬间,她终于崩溃,好像身上的皮肉被人生生撕扯开来,她痛苦嚎叫出声:“放开我!!”
“放开我啊啊啊啊啊!!!”
是命运,是绝望,是漫天沉默围观的神佛。
是苦难,是谴责,是羞辱,是无可言说的屈辱恶心。
如一座座高山倾崩而下,狠狠砸上她血肉之躯。
她不是拥有不坏之身的齐天大圣,五指山压上那一刻,结局只能那最微弱的、最隐秘的、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点点小小希望,都在黑暗中,碾压成尘。
我的神明。
那一刻,她想。
如果你存在这此世,请你睁开眼睛。
给我一缕、一丝、一点点光明。
救救叶思北。
我的神。
第6章 chapter 1
“我叫林枫,是官田分局刑侦队的,你是通话人的母亲是吧?”
医院长廊,穿着便衣的女警领着一位挎着菜篮、身材略显肥胖的女人往长廊深处走。
她看上去五十六、七的模样,头发乍一看黑亮得怪异,但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这着黑色头发之下隐约藏着的白发。
她叫黄桂芬,是叶思北的母亲,今年五十六岁,靠在学校门口摆小摊买早餐为生。
她的丈夫名叫叶领,原本是个小学老师,因为违反计划生育规则被开除,开始同她一起摆早餐摊子。她卖糯米饭,他买豆浆油条粥。
家庭并不富裕,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叫叶思北,现在二十七岁,在富强置业当会计,结婚半年;她的小儿子叫叶念文,二十四岁,法律系刚毕业的大学生,现在刚刚订婚,马上也要结婚了。
为人父母,一生不过就是生下孩子,把孩子养大,看着他们成家,也就算圆满。
很快,她和叶领一辈子的就差不多,他们就开始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了。
所以最近一段日子,她很是高兴,虽然知道女儿似乎和女婿有点争执,但她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夫妻哪儿有不吵架的呢,她和丈夫吵了一辈子,也不还继续过这日子吗?
然而今天早上,她突然就接到了叶思北的电话,叶思北一反常态的冷漠,她在电话里就说了五个字:“到人民医院来。”
说完之后,她竟然直接挂了电话。
黄桂芬以自己五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感知到电话的不寻常,飞奔到了人民医院,一进门就被警察拦了下来。
她紧紧抓着菜篮,跟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女警飞快往前走,听着的询问,连连点头:“对,我是她妈。她怎么了?我听她声音不对劲啊。”
“一个小时前我们接到她的报警,说她需要一件风衣。我们在城郊的芦苇地发现她,她躲在芦苇丛里,财务上没什么损失,钱包手机都在。她一直不说话,我就让她先通知一个亲友过来,然后我把她带到医院来检查,其他人还在现场取证。”
林枫含糊不清介绍着,而黄桂芬的关注点却放在了:“芦苇地?”她紧张发问,“她怎么会在芦苇地?”
林枫没说话,她停在了妇科检查的门口,这里站了两个便衣警察,他们三人打了一下招呼,然后女警回头,看见似乎已经隐约意识到什么的女人,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从现场来看,您女儿,可能是遭遇了性侵。”
黄桂芬愣在原地,她震惊看着女警,这份震惊里,隐约带着几分惶恐和不知所措。
女警尚还年轻,不知道是不是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她移开目光,尽量公事公办开口:“她目前什么信息都没说,主动要求先做阴道检查,我们刚确认过身体没有其他问题,也提取了她指甲里的皮屑组织。等她出来后,就带她去做血液检测和尿检,您在这里稍等,等一会儿如果确认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就麻烦您尽量安抚她,让她开口配合我们的工作。”
“您放心,”林枫郑重承诺,“我们一定会尽力缉捕凶手,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
黄桂芬终于回神,斩钉截铁开口说了这么一个字,林枫愣了愣,黄桂芬慌忙道:“这事儿你们不用管了,我女儿我清楚,她肯定没出什么事儿。你等我进去问她……”
所有人脸色微变,几个警察都意识到这大概是个难缠的主,林枫走上前去,试图安慰她:“阿姨,您放心,我们不会把案情泄露给任何不相关人……”
“案情,什么案情?”黄桂芬抬手指着女警,“你别乱讲话啊,我女儿一向都很规矩,昨天也只是和她老公吵架了,我都知道的。我手机上还有昨晚我给她打电话的电话记录,你再污蔑她名声,我撕了你的嘴!”
她的语气很激动,但声音并不大。
可这点声音,足够病房里的叶思北听到了。
她躺在病床上,张着双腿。
她其实很想逃,这个姿势令她几乎崩溃。可是她知道,这是必须的。
她只有这样,才能留下证据。
这是她理智告诉她的行为,她不敢多想任何事,从事发、清醒、到现在,她都不敢去触碰“理智”之外任何界限。
然而黄桂芬的到来,似乎猛地将她从真空的自我世界里一把抓出来,无数喧闹声一起涌入她的脑海,让她看清这个世界除了“法律”之外的一切。
可黄桂芬,又是她此时此刻,唯一能依靠的人。
她无法将这一切告知自己的父亲,更不能告知自己的丈夫。
她的母亲和她互相憎怨,却又互相依靠。
“她只是报警要件衣服,你们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你也是个女的,小姑娘就不能设身处地为人想想吗?你们这样搞,我女儿以后怎么做人?”
“出事儿不是她的错?你们会抓住凶手?你脑子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