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褶子不这么想。
他当了十年的班主任,年年带出来的班级都是拿得出手的,早在开学的时候,他就对每一个学生都进行了了解。
陶枝在初二以前,成绩一直都是学校的前几名。
他私下也联系过陶修平,两个人电话聊了挺久。
陶修平是个非常开明的家长,王褶子从教这么多年,这样的家长几乎没见过几个。陶修平觉得他闺女现在既然不想学习,那他每天硬逼着她也没用,没有什么比让她快快乐乐的长大更重要。但如果王褶子有什么合适的方法能够让陶枝认真起来,他作为家长也十分愿意配合。
王褶子对陶修平的印象非常好,连带着对陶枝也多了些关注。
这小姑娘其实脑子很灵,也有几分小聪明。
明明是找人帮她写的作业,被发现了她就能瞬间编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上课睡觉故意把她叫起来回答问题,给她抛个解题思路她就能顺着这个方向磕磕巴巴地说上几句。
王褶子看过她这一个礼拜交上来的数学卷子,后面的几道大题和提高题,辅助线画得其实都是对的,但她算不出来。
几何的天赋很高,代数差得一塌糊涂。
王褶子叹了口气,琢磨着怎么能让这小姑娘重新意识到她得开始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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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不知道她找人帮忙写暑假作业这事儿其实早就被识破了,还以为自己的演技完美无瑕得足以瞒天过海,也不知道平时凶恶的老王八这会儿正在办公室对着她的成绩单发愁。
她这天上课难得没有睡觉,单手撑着脑袋要听不听地发呆。
这节课是数学,付惜灵的卷子摊开放在两个人中间,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清秀。
陶枝昨天只要到了新教材,但试卷很多都是没有剩下的了,她也懒得再到处问,直接把自己的卷子翻出来,给了江起淮。
反正放着她也不会做。
讲台上老师讲完了这一段的重点和知识点,又讲了一道卷子上的例题,剩下的题要他们小组讨论一起完成。
小组讨论向来都是前后桌,四个人一组,陶枝他们这组就有些奇特。
一班的学生人数刚好是单数,江起淮是没有同桌的,陶枝是个废物,所以他们这一组只有付惜灵和江起淮两个人算。
付惜灵默默地松了口气,还好江起淮是个神仙,做题奇快,不然他们的速度会被别的小组拉下一大截。
两个人转过头去,江起淮正在卷面上全神贯注地飞快地写答案,付惜灵有不会的地方提出来他也会帮她讲,他讲题不急不缓,声音平淡言简意赅,效率很高。
一套题做完,小组讨论还在继续。
江起淮终于抬起头来,抽出空看了她们一眼,才注意到她俩只有一张试卷。
他侧头看向陶枝:“你卷子呢?”
陶枝嘴比脑快,也没多想:“喂狗了。”
“……”
江起淮用了一秒钟的时间意会到了他是那只狗。
他看着转过身来像一团棉花一样大咧咧摊在他桌面上、占了他桌子几乎三分之二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无言。
陶枝躺在桌子上:“我好无聊。”
她翻了个面躺:“上课好无聊。”
“一班太不好了,上课没有人跟我玩儿。”陶枝沮丧地说,“我想念及时雨。”
江起淮看着她毫无自觉地霸占着他的桌子,还在上面打滚。
他忽然觉得因为这一套教材和卷子,自己对她的忍耐度是提高太多太多了。
江起淮懒得搭理她,往后翻了一页,继续写后面的提高题。
付惜灵做完了题,也想偷一会懒,小声说:“你可以跟大家一起学习呀。”
“学习更无聊,还没什么用。”陶枝撇了撇嘴。
“怎么没用,”付惜灵想了想,决定给她灌鸡汤,“我们好好学习,人生以后就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陶枝并不吃这一套,这话她这几年听都听腻了:“再怎么好好学习,人生也不会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江起淮笔尖一停。
付惜灵眨巴了两下眼睛。
喜欢的人还是会离开,也会被重要的人抛弃。
“你的人生你自己是抓不住的,学不学习也没什么区别,学习还那么辛苦,”陶枝反手给她灌毒鸡汤,“所以还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快乐,快乐一天是一天。”
付惜灵提醒她:“可是现在你也不快乐,你很无聊。”
“因为上课没有人跟你玩儿,”在旁边安静写卷子的江起淮忽然开口,他一边写一边不紧不慢地接话道,“没有一个人跟你玩儿。”
“……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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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要是狗,那么无论休不休战他都那么狗。
陶枝一整天都懒得再跟江起淮说话。
周五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刚开始没多久,王褶子进来,让大家停了笔。
一个礼拜的时间,班级里的人相互之间也差不多都熟悉了起来,王褶子准备用投票的老方法选一下班干部,每个人一票,在纸上写上自己觉得合适的人的名字,然后交上去,唱票。
教室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最好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青春里发着光,有好胜心,也有口是心非的腼腆。
先是各个科目的课代表,学习委员,都选完最后轮到班长,正副班长两个人。
厉双江前面一个都没选上,但他看着也并不气馁,一脸快乐地转过头来:“你们觉得我当班长怎么样?合适吧,咱班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我这么对学习充满激情!”
他同桌嘲笑他:“做什么梦呢?你看看你那破逼英语考得那点分儿,让你当班长咱班的英语单科不得把总成绩直接拉成倒数。”
厉双江怼着他的脑袋把他按下去不让他说话,继续对陶枝道:“老大,透个信儿,你选谁?”
陶枝在纸上大气磅礴地写上了“江起淮”三个大字,还大大方方地让他看了一眼:“我选条狗吧。”
厉双江:“……”
纸条由最后一排的人负责收上去,王褶子一张一张拆开,念名字。
每出现一次,黑板上这个名字下面的“正”字就多出一划来,纸条念到接近尾声,江起淮的名字下面的正字一骑绝尘,远远地甩了剩下的人好几排。
一个没什么悬念了,只剩下另一个。
只有那三四个人的名字,一个咬着一个,票数几乎相差无几。
王褶子念到一半,突然说:“对了,忘了跟大家说,两个班长里我一个选这上头票数最多的,”他敲了敲黑板板面,“另一个选票数最少的啊。”
全班:?????
有人忍不住在下面喊了一声:“王老师,为啥啊?”
“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厉害,谁也不服谁,”王褶子慢悠悠地又拆开一张纸条,“这副班长的票数上上下下的,不也是拉不开吗?差个一两票赢了的,剩下的几个你们服气吗?”
肯定是不服的,只会觉得对方是运气好而已。
“这矛盾不就出来了……厉双江一票,”王褶子一边唱票一边继续道,“而且班长这活儿也不完全是看成绩,学习好我有学习委员,各科特别突出的有课代表,班长么,能出现在这上头的名字,那就肯定是有那么一个人服的,既然除了那个人大家都不知道他值得学习的点在哪里,那就干脆站出来让大家看看,是不是。”
王褶子说着拆开了最后一张纸条,愣了一下,然后乐了:“陶枝。”
一瞬间,上一秒还吵吵嚷嚷的教室突然安静了。
陶枝并没有什么兴趣关注班长竞选,这种浪费时间又麻烦的活白给她她都不想干,她都在收拾书包准备放学回家度过愉快的周末了,忽然听见有人叫她,茫然地抬起头。
然后她看见了教室里几十颗脑袋齐刷刷地扭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陶枝:“咋了?”
“班长,有人选你。”付惜灵在旁边小声提醒她。
陶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皱起眉,也小声说:“有他妈的病吧?谁选我啊?”
“不知道,你有一票,”付惜灵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那些名字,确认道,“剩下的最少的也有两票了,王老师刚刚说副班长选票数最少的。”
王褶子大概也是没想到会这样,站在讲台上拿三角尺敲了下黑板:“这回没人不服了吧?”
服。
谁敢不服。
这得服得透透的。
“心服口服,”厉双江抱了抱拳,第一个说话,“我他妈直接下跪。”
“那行,那没异议了啊,”王褶子憋住笑说,“来吧,正副班长上来,让大家熟悉一下,下礼拜一开始就正式上岗了啊。”
陶枝开始惊慌了。
她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地站了起来,一步一顿地、不情不愿地往前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到底是谁。
是谁有这么大的狗胆。
她听见她的身后同时传来了椅子被挪开的声音,有人跟在她后面也在往前走。
陶枝:“……”
答案是多么的明显。
陶枝猛地回过头去,她停得很急,江起淮堪堪收住脚,两个人贴得有点儿近。
陶枝鼻尖几乎抵着江起淮的校服领口,闻到了淡淡的洗衣粉味儿。
她刚想抬起头来。
江起淮低声说:“走。”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陶枝不情不愿地转身,继续往前走,跟江起淮一前一后地站上了讲台。
王褶子还在说话,陶枝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她背靠着黑板,微微偏了偏脑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写的我名字?”
“你不也写的我名字?”江起淮也压低了声说。
“……你他妈怎么知道的?”
“我收的。”
“你偷看我写的,老王八都说是匿名的了,”陶枝怨恨地指责他,“你好卑鄙。”
“……”
江起淮想起她那一手跋扈至极,个人风格鲜明到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字,也是不知道哪里需要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