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胭虽然心里仍然不踏实, 好在沈劲总是每天都和她打电话,有时候他们就开着视频,但是不说话,他低头处理文件,她忙着看片子。
只有偶尔的累了,他才抬头, 喊她一声“胭胭”。
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又继续忙碌。
到了沈万宥生辰的那日,沈劲推了沈家的一切事物, 他没带向舟, 自己开了车,到她家楼下去接她。
阮胭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天气凉了,她在外面披了件白色的大衣,化着淡妆, 是长辈们都很喜欢的风格。
沈劲来接她,沈劲站在小区门口,背着光, 身形高大,在昏黄灯光里, 五官显得过分深邃,阮胭来了后,黑眸里的笑意才荡开来:“胭胭。”
他用手拉着阮胭往前走,走到一半,忽然顿住,定定地看着阮胭:“很想亲你, 怎么办。”
“亲啊。”阮胭说得坦然。
“可是不行, ”沈劲替她把脸颊边散落的头发勾到耳后,“胭胭太漂亮了,我不能把她的妆亲坏。”
“亲这里就好了。”沈劲捉起一直握着她的右手, 送到唇边,吻上她的手背。
*
沈万宥的生辰宴在临江酒店。
沈劲把阮胭送过去了, 就要去忙着处理现场的事务。他让阮胭先去十八层的休息室休息, 等他处理完之后,筵席开始的时候,他就带她去见自己的父母。
阮胭走到十八层,那里已经有很多宾客聚集在一起了。
今天,整个临江酒店,没有接任何生意, 只为沈老爷子一人庆生。
阮胭站在角落里,喝了几杯酒,始终觉得兴致缺缺,就回休息室了。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沈劲发消息。
结果一打开,就是一条短信:
“来三十层, 沈劲遇到麻烦了。
眉。”
阮胭凝神片刻,她不相信宋叶眉。
她直接给沈劲打电话。可是打过去, 那边始终在通话中。她给他发消息,也没有人回。
电话始终在通话中。
阮胭叫住一个侍者, 下一秒, 手机又收到一条消息:“快上来!沈崇礼在!一个人!别带其他人!!”
阮胭皱紧眉头, 她拉住一个侍者,准备对他说 , 如果两个小时后我没回来就带人上三十层, 又怕到时候惊动沈劲那边的人。
“小姐, 有什么事吗?”侍者问她。
阮胭松开了他:“没什么。”
紧接着, 她大步往电梯走去, 按下三十层。
她不停地打沈劲的电话,电梯里, 直接失去了信号。
上行的过程中, 分明只是短短半分钟,阮胭却觉得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了半个世纪。
最后,终于, 电梯门被打开——
她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沈劲。
他还好好的。
阮胭松了一口气, 沈劲直接走进电梯, 按了下行键。
“胭胭,你怎么会上来?”
“宋叶眉给我发短信, 说你出事了。”
沈劲脸色劇变, 他拿出手机,递给阮胭看,上面赫然写着:“快下来!沈崇礼在!一个人!别带其他人!!”
沈劲猛然意识到不对, 赶紧按停电梯。
却在按动的刹那,电梯内的灯光乍灭,整个电梯骤然停住——
宋叶眉看着监视器上的一片暗绿,她把银行卡留下, 纤长的手指把它推到两位安保的面前,“拜托了, 就停一天, 一天之后,我们就把他们救出来。你们时刻盯着监视器,不会有什么事的。”
“五千万。你看,你父亲的病很快就可以得救了;”她的语速很慢, 温温柔柔的,让人不自觉信任,“五千万,你女儿的学费, 你妻子的抱怨,都可以通通消失……”
半个小时后,那层最角落的停掉的电梯前, 被竖起黄色的警示牌:电梯维修中。
没关系,临江酒店的电梯很多,坏了这一部也没关系,酒店依旧会正常运转。
宋叶眉从旁边的电梯里走出来, 看了一眼那个警示牌,拿出手机打电话。
旁边有侍者在给每一扇房门前的灯盏都插上了白色玫瑰,宋叶眉一边走, 一边打电话:
“卿卿, 嗯, 进来了吗?没关系,这里面是可以做直播的……好,会场不是我布置的,但是你可以拍的……嗯, 今天是老爷子的生辰,他当然不会介意,这叫与万人同庆呢。”
宋叶眉挂掉电话,看了眼侍者,温和地问他:“我能拿一枝吗?”
“可可以。”
“谢谢。”宋叶眉垂眸莞尔一笑, 她拿起旁边的一枝白玫瑰,继续打电话,“筠筠, 你来了吗?”
“我来了。姐, 你这几个月还好吗?”
“来了就好,前天你出狱, 我本来应该过来接你的,但是……”宋叶眉轻轻叹息一声, “筠筠,你来了就好, 我很想你了。”
“姐,我都知道了, 沈崇礼那个变态还在医院打你。你藏在卧室里的监控我都看到了!你还想自己偷偷忍着……你放心, 爸妈不管你,我管你。”
宋叶眉伸手取下墙上的又一支白玫瑰, 她焦急道:“你想做什么?”
“你放心, 今天我一定要沈家好看。你说得对,沈家这几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筠筠,你别做傻事。”宋叶眉提醒她。
“你放心, 姐, 我把之前你所有的录音和视频都剪好了,不会再像上次对付阮胭那么蠢了, 我一开始就错了,把期望寄托在这些狗男人身上,男人不过都是垃圾。”
“筠筠, 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欣慰。男人永远都靠不住,只有你自己,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宋叶眉继续往前走,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柔软的地毯上, 她再次从墙上抽出一支白花。
三枝——
似乎还不够,再抽一枝吧。
*
此时,沈劲和阮胭还被困在电梯里。
电梯空间逼仄, 一片黑。
阮胭怕他再次被惊吓到, 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慰他:“别怕, 我在。”
沈劲用力回握她:“我没怕, 你先蹲下, 蹲在电梯的角落里, 我怕它会突然发生故障掉下去。”
他刚刚已经试着把电梯所有的楼层都按了一遍, 没有丝毫反应。
骤然停住的电梯,不像是故障, 倒像是……
人为的关闭。
“宋叶眉想把我们困在这里面。”沈劲说。
“她到底想做什么, 把我们困在这里面,对她有什么好处?”阮胭也缓缓蹲坐在电梯的右后角。
“不知道。”沈劲背抵着电梯壁, 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思绪冷静了些,“是上次你在游艇出事后,我才意识到我从来没有看透过她。”
“小时候, 她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我和顾二,还有玄子, 江标, 谢弯弯,在我们几个里,宋叶眉他们宋家,表面光鲜,实际一年不如一年的, 她的父母也懦弱, 没有本事, 一直吃祖产、老本, 在这个年代,还守着传统家电的业务不放。”
阮胭静静地坐着,听他讲以前的事。关于她和陆柏良, 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关于他和宋叶眉,她却没有完全了解。
“顾二他们都不怎么喜欢宋家姐妹,我也没感觉。直到后来,我被我父亲关在房子里,关了整整七天。宋叶眉每天晚上都来陪我,我忘了当时她说了些什么,但我仍然记得她在的时候,我没那么怕黑。”
说到这里, 沈劲伸出长手, 把阮胭搂进怀里,他用手, 将她锢得紧紧的, 吻落在她头顶。
“抱歉,胭胭。但此刻, 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是你让我彻底地战胜了黑暗。”
阮胭笑着戳他的手, “知道了, 你继续说。”
“后来她们姐妹和我们熟了起来,宋叶眉就总是温和地做饭给我们吃。宋筠性格要差一点,总是被顾兆野欺负……再后来, 就是她和沈崇礼订婚了。”
“她过得不容易,小时候,周牧玄心眼多,总是把错推到她身上,她也是默默地受着。长大后, 他们家的事业一年不如一年, 他们是家族企业, 宋家就想把公司留给她旁系的堂兄弟继承,给她们姐妹二人安排联姻。我也争取过,我以前想不通,为什么爷爷会选择沈崇礼, 而不是我,后来我才知道, 原来是他对沈崇礼的弥补……”
于是沈劲又给她讲起了沈崇礼父亲他们那场绑架案……
听到最后, 阮胭半卧在沈劲怀里, “所以宋叶眉, 她到底想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
黑暗里,阮胭蓦地想到了宋叶眉工作室里那张大峡谷的照片, 蓬勃的草木, 奔腾的河流,野性裸.露的岩石……
她推推沈劲的胳膊:“她有没有去过澳洲?”
“似乎去过。”沈劲回想了下,“她初三的时候, 她们学校组织过一次澳洲游。”
当时向来温婉平和的宋叶眉,头一次表情那么外露, 她笑得很开心,和谢弯弯他们说,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没有父母的管束去外面旅游。
谢弯弯还很不可思议地问她没有出过国吗?
宋叶眉摇头, 说她每周要学很多东西,从钢琴到茶艺, 所有都是按照名媛与太太的标准去培养,即使是出国,也是和老师去欧洲看艺术展。
彼时, 谢弯弯还在和江标庆幸谢家父母对自己的放养……
“似乎,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 回来后,她就不怎么和我们来往了。我们都以为是她比我们年长, 她升高中了,应该压力大。”
阮胭摇头:“我在她办公室里看过一张澳洲峡谷的照片,那次澳洲行对她而言,似乎很重要很重要。”
沈劲没说话。
“如果她的成长轨迹是这样,那么我怀疑, 她可能最想要的, 从头到尾,都只是。”阮胭吐出两个字,“自由。”
“但现在,我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法来获得。”
*
宋叶眉从楼上慢慢走出来, 脸上凄楚的表情渐渐消失。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白色花束。
正好四枝。
她按下电梯,直达底层, 在电梯里,她给自己补了下口红, 却没有补上因为打电话而流出的泪痕, 以及被弄花的眼尾和两颊。
电梯门打开,有宾客认出了她,和她打完招呼后,小声提醒她:“欸,沈太,您的妆没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