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的父母在心情平息过后就去细听医嘱了,也不在病房里。
此时,房间里便就只剩下了文南一个。
文南靠着床,坐了一会儿。
坐了好一会儿。
很久过后,他低下头,再次点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转账信息。
“在警察局没见到报警的人,先转账给您,麻烦转交,感谢。”
带上标点符号,二十六个字。
短短二十六个字……居然就是她想要留给他的最后的信息了吗?
甚至不是留给他的。
“……我干嘛要……要你的钱啊……”他低声自语。
他将头埋入了双腿,只觉得全身,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都被难过和失落和悲伤和不舍紧紧地填满着。
他的头一直胀痛着。
他一直努力在思索,用尽全力地思索,思索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因为不喜欢他吗?因为她不喜欢他,可他却表现得喜欢她,给她送花什么的,让她有负担了吗?
不喜欢的人这个样子,确实会让人感觉不舒服的。
是他太心急了……
他可以改的。他可以重来。他可以什么都不表现出来,慢慢来……
只要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捏着手机,想要这样告诉她。是想要这样告诉她的。
可他竟然连她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电话号码,微信号码,QQ号,微博ID,知乎豆瓣网易云,一个都没有。他唯一与她有过的电子上的联系,就只有手中的银行转账。可是就连这份联系,都无法让他完整地看到对方的银行卡号,留下的就只有一条单薄的转账信息而已。
还有二十六个并不是传达给他的字。
文南没有问过唐霜的社交账号。因为那时候,他们两个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连手机都不怎么碰。
他享受着与她相处的时间,他以为时间还很长。他从未想过会有此刻。
他从未如此后悔过。他也许做错了事,却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哪怕不知道,他也可以好好道歉。可是,他竟然连道歉和讨饶的机会都没有。
文南埋着头,抽了抽鼻子。
过了一段时间,文南抖了一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经纪人没想到,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哥,”文南看着经纪人,激动道,“你说,她忽然走掉,是不是因为她哥哥会因我入狱?如果我跟警方说都是误会,是不是就没事了?”
经纪人看着他。
经纪人揉了揉太阳穴,怀疑他可能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是不是?”文南急切。
“是什么是!”经纪人头都要大了,“我问你,她出来这一两天,都做什么了?”
“基本都和我在一起……还有做了笔录。”
“这里头有一件是和她哥脱罪相关的吗?反而是为了给她哥定罪的吧。”
“……可是,毕竟是亲哥哥……”文南游移不定,“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呢?总可以试试吧!”
经纪人是真的……真的生怕他做蠢事。
试试?试试你就是做伪证,你的人生就毁了,你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经纪人持续地揉着太阳穴。
看着文南这个奇怪的状态,经纪人是真的很担心他的头脑不清醒。他想了想,只能再换个角度,顺着他的思路说,道:“可是,你也不保证那姑娘不恨犯人吧?”他特意没有用“哥哥”这个词,“她不也是受害者吗?她本来好好做笔录,以后还会好好上法庭,是想好好举证来着。结果你忽然擅自伪证,把事情搞乱了,你觉得她会高兴吗?”
文南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开口,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啊……”
无助得像是小孩子一样。
经纪人看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背。
如果是别人,可能会觉得文南这突如其来的爱情是很正常的。毕竟,他被绑架,被威胁,被伤害,被饿了好几天,遍体鳞伤地回来。会对犯人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或者对同为被害者的人产生吊桥效应,或者对虽然是被害者,但有一定行为和主导能力的人产生这两种心理叠加的行为,都是很正常的。
但经纪人却觉得,不是这样的。
他认识文南很多年了,真的很多年了。要他在自己此生认识的人中选择一个最——传统意义上讲的那种——最男人的人,他一定会选择文南。
文南表面上看起来温和而彬彬有礼,其实并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男人。但经纪人待在他身边已经十几年了,可是说是真的很了解他。
文南是一个内心极其坚强而坚定的人,很难被外界所影响。比如说,他的演艺生涯已经持续了十多年了,再红的人也不会十几年来每一天都是爆红的,总会有高峰和低谷。
在高峰时,他一部剧硬生生红遍了整个亚洲,但低谷时,他也有收视惨淡无人问津的时候。可不管职业生涯如何,他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高峰时,他平静地认为,粉丝们只是把对角色的喜欢投射到了他的身上罢了,不需要将眼前的狂热太过当真。低谷时,他也丝毫不会将收视的惨败放在心上,仍旧认认真真地表演,不徐不疾,不馁不躁,不论人气,为每一部剧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是盛是衰,他永远都是那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勇敢而有恒心的人。认定了的事情,无论多么艰难都不会想到要退缩。这恐怕也是他能够成功的重要原因。认识这么多年,经纪人还从未见他展现过软弱。他的勇气就像是刻在骨头里的,强压之下也不会垮掉,反而会竭力反击。
这样的人,哪怕被绑架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是绝不可能的,恐怕根本就是每时每刻都在找机会反击才是。
至于吊桥效应……这个倒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吊桥效应说穿了只是将危机中的心跳当做了心动,什么吊桥效应能让人变成这副鬼样子?还是在危机过去的两天之后?
经纪人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总算艰难地接受了现实。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虽然实在让人很猝不及防,但文南……应该是真的坠入爱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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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经纪人没有使用“恋爱”这个词,而是使用了“坠入爱河”。
因为文南不是没有恋爱过的。
实际上,文南曾经有过两段恋爱经历,都持续了一到两年。那时的文南,给经纪人的感觉是坦荡而真诚的。
文南此人从来坦坦荡荡,有了恋爱就会承认,从不遮掩。对此,经纪人也并不反对。毕竟,文南的定位是演员,而不是偶像。他安身立命之本就只是演技,是演员的职业修养,平时连综艺节目都不怎么参加。所以,他并不需要像偶像一样,给粉丝们设立一个人设,成为粉丝的虚拟男友,更不会不敢恋爱结婚。
也是因为这个,他和赵曼被全网配对的时候,有不少女友粉安心:“文南的话,如果真的是恋情一定会马上承认的。既然不承认那就肯定不是!太好了!”
文南的恋爱除去坦荡,还有真诚。他对待另一半从来都是认真而诚恳的,绝不会有“随便玩玩”的心态。他是最优秀的男友,温和而耐心,成熟而理智,认真倾听另一半的诉求,永远不会发脾气。他会给对方带来优秀的恋爱体验,简直宛如服务行业从业者一般。
有时候,经纪人都会忍不住羡慕一下文南的女友。得多么幸运才能得到这样的男朋友啊。从外貌到能力都是顶尖,硬性条件堪称完美,软性条件竟然能比硬性条件还要优秀。毕竟,同为男人,他自认他是绝做不到对另一半如此温和体贴没脾气的。
然而,神奇的是,文南的两任女友都在一到两年的时间点中,主动离开了他。
对此,经纪人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还忍不住去询问了其中的一位。那是一位以清纯著称的女星,名气很大,人长得温婉漂亮,和文南站在一块,看上去郎才女貌。
那一位的回答,经纪人完全没能理解。
她说:“他什么都好,就是没在谈恋爱。人确实无可挑剔,我也很舍不得。可有什么办法呢?他又不喜欢我。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越喜欢他,就越会感到绝望。人就只能活一次而已,我不想宝贵的一生这样度过。”
经纪人是真的觉得这话很见鬼。“没在谈恋爱”?“没有爱情”?“不喜欢她”?
天地良心,他可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比文南对女朋友好的。如果这都不是爱,还有什么是呢?
他几乎在心里默默认定了,文南的女友是自己变了心,还要维持对外的形象,所以把问题都推到了文南的身上。
他都替文南觉得委屈。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看着现在的文南,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位清纯的女星,想起了她说的话。
“有什么办法呢?他又不喜欢我。”那时,她轻轻叹着气,这样说道。
她说这话的神情,又寂寞又难过。只是当时他先入为主,竟无法看出。
如今,他总算知道文南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了。总算知道他“坠入爱河”时的样子了。
确实与过往的“恋爱”很是不同……完全不同。
此时此刻,经纪人才忽然意识到,文南也许……是真的没有爱过过往的女友的。只是除却身处其中的女人,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连文南自己都意识不到。
在感情方面,女人总是敏锐得惊人。
他忽然对被自己误解过的女星感到非常抱歉了起来。
那一头,文南又失去了一个希望,顿时没了力气,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起来,”经纪人叫他,“太难看了,别让粉丝拍到发网上了。”虽然透过粉丝滤镜,他就是躺地上,怕是也有无数姑娘心疼“哥哥太累了”吧。
文南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
经纪人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只好再次顺着他来。“那姑娘……叫唐霜是吧?她会出庭作证的吧。”经纪人蹲下身,拍了拍文南的肩膀,“到时候肯定能见到她。有什么话那时候再说呗。”
“走都走了,怎么会出庭……”文南丧气地蹲着,“又见到我,那不是白走了。”
“这就是你先入为主了吧。”经纪人只好劝她,“谁说人姑娘走了就是为了躲着你了?这么把自己当回事?人兴许就是根本没把你当回事,所以觉得没必要留着呢?出庭该出出,你见了她,再搭上话,这次别让人走了,不就行了吗?”
文南听了这话,不由扭脸看着经纪人。他就像是被承诺了新糖果的孩子,眼睛里慢慢浮起了希望。
“真……真的吗?”他不自信地反问着,“你是这么觉得的?不是故意躲着我的?就是……走了而已。其实还是愿意见面的?”
“对啊,我就这么觉得。”经纪人点头。
他家孩子虽然……呃……现在看上去倒确实是傻得没眼看,但毕竟平时不这样。平时人气还是很厉害的。再不济,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让姑娘嫌弃到故意躲着的地步吧?这样的自信他还是有的。
文南听了他的话,慢慢眨了眨眼,一张丧颓丧颓的脸总算慢慢缓和了些许。
“也对。”他点点头,恍然大悟般自语,道,“说的也是。她也没说就是讨厌我,万一不讨厌呢?万一只是对我没感觉,当我是个路人呢。”如果是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