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小孩多,碎嘴的也多,顾朝夕听见一次,就冲上前打一次。
她不让他们说江洲暮。
后来慢慢的,她就成了这巷子里的老大,她的外公外婆都是大学教授,在这一片儿声望高,加上顾朝夕打架从不手软,谁欺负江洲暮,她就同样的力道欺负回去。
久而久之,那些声音就没了。
顾朝夕以为这样她总能和江洲暮成为好朋友了,但不是,江洲暮对她还是很冷淡,也不冲她笑,还经常不搭理她。
可顾朝夕谁啊,他不搭理她就偏要粘着他。
她跟着他一起去上学,跟老师撒谎说自己远视眼,把座位从三排调去了最后一排,成了江洲暮的同桌。
她每天都给江洲暮带一颗糖,换着不同的种类口味,江洲暮要不吃她也不恼,就塞他桌兜里。
然后等自己上午第三四节 课了,就扯着他校服衣袖,低着声儿求:
“江同学,我好饿。”
“江同学,你给我吃颗糖好不好呀。我真的好饿啊,早上都没吃饱。”
“它们现在都是你的了,你就给我一颗嘛。好不好?”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那你再帮我剥一下糖纸,我饿的都没力气啦……”
她那时候不知道,这样的撒娇,江洲暮后来念了八年。
江洲暮被闹得烦躁,却还是剥开来将奶糖递给她。
她和江洲暮度过了很多个生日。
十五岁的那年生日,来了位不速之客,顾楚南带人找到了沈家,顾朝夕躲在门后听他们说话,知道自己爸爸的公司遇到了麻烦,他是来要她身上的那些股份的。
但他不好好要,带了好几个人,倒像是威胁的。
那天,外公被气得进了医院,突发心脏病,顾楚南没达到目的,又怕惹上别的麻烦,走了。
顾朝夕没哭,只是等晚上外婆把她送回家自己又返回医院后,一个人爬上了天台,她没想干什么,就想上去坐坐,去看星星,去看妈妈。
江洲暮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她不太记得清,只是眼泪顺着颊边落下时,有人从身后递来一张纸巾。
顾朝夕没接,转身看见江洲暮的脸。
她就扑了过去,抱住江洲暮哭,眼泪润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顾朝夕边哭边说:“江洲暮,我想吃冰糖葫芦,我想吃夹糯米显得冰糖葫芦,可是这里都没有。”
她眼泪一掉就不停,沈如沁当年去世时,都没有这么多的眼泪。
很小的时候,她记得爸爸妈妈感情是好过的,冬天他们会一起去湖面滑冰,她坐在爸爸肩头,妈妈就在一边举着糖葫芦喂她。
她每次都只吃糯米馅的,三两口咬掉夹在中间香甜软糯的馅,然后把一分两半的山楂,半颗给爸爸吃,半颗给妈妈吃。
那时候,她以为爸爸妈妈是相爱的,也是爱她的,她可以做最肆无忌惮的小公主。
但撕裂的现实,却像是讽刺,连曾经拥有过的,都变成大梦一场。
□□裸地告诉她:都是假的。
江洲暮在八月的夜空下,让顾朝夕抱着哭了半晚上,直到最后怀里的人哭到头痛,哭到没有眼泪,才带着人下楼。
他把顾朝夕带去了他家。
江栩依旧在他的房间里画画,十五岁的顾朝夕当然不是第一次去他家,更不是第一次见江洲暮的爸爸。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小巷里人说的那样——“又穷有窝囊。”
反而很清瘦,很温柔,说话时有种儒雅的气质。
见到顾朝夕红着眼眶时,温声问了沈老爷子的病情,又安慰了顾朝夕两句。
他的话向来少,所以这几句已经算是破格。
江栩跟江洲暮说了好好照顾顾朝夕,便又进了画室,像个长在画室的孤独怪人。
江洲暮说要出门买东西,就让顾朝夕在他家等着了。
顾朝夕等了半个小时,哭完之后头实在疼,她忍不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江洲暮没说出去干什么,但他让她等着,那她就会等。
她知道江洲暮会回来的。
再醒来了的时候,身上盖了条薄毯。
顾朝夕揉着眼睛,听见厨房的动静。
她走过去,看见江洲暮在料理台前鼓捣。
“你在做什么?”
江洲暮转了头,看见顾朝夕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再等会,我会做好的。”他说。
顾朝夕闻见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她走进,看见江洲暮面前的锅里熬着糖,而旁边的盘子里放着好几串糖葫芦,都是夹了白白的糯米的。
另一边电饭煲半开着,身下的糯米还有半锅,半盒未切的山楂。
顾朝夕看出来那是江洲暮做的,因为串起来的山楂和糯米实在不算好看。
垃圾桶里还有两串做失败的,以及过了火发黑的糖。
明显眼前这锅成功的不是第一次尝试。
顾朝夕的眼眶又湿了。
这座城市没有卖糯米馅的糖葫芦,但她遇到了一个江洲暮。
作者:元宵快乐~
吃汤圆了吗?
第九章
顾朝夕对着江洲暮的头像和朋友圈那条生日动态看了许久,然后来来回回打开对话框又看了许久,想问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最终还是关了手机,睡了觉。
在剧组安静拍了一个月的戏,在此期间,除了展斯远间或的言语与眼神骚扰,并未其他特别的事发生。
江洲暮也没再发微信。
临近除夕,剧组还在忙碌,没安排假期,所有人都要留在剧组过年。
顾朝夕没觉得苦,自打开始拍戏,她已经数不清在剧组度过个多少节日了。
冬冬去年放假就跟着她在剧组,今年顾朝夕让小姑娘回家过年了,等过了年初三再回去。
顾朝夕撂下剧本,拿着道具枪在手中把玩。之前为了这个角色特意去学了几招好看的姿势,一把简单的□□她也能转出花来,动作也好看,加上飒爽的造型和她本人常常表现出来的那股冷淡的气质,非常有女杀手的凌厉感。
她涂了红唇,又A又冷艳。
展斯远走过来,姿态娴熟地在她身旁落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位女演员董叶,是女主。
半个月前女主角才进组,她也是刚从另一剧组杀青赶过来,当红小花,之前都是拍电视剧。
不过虽然说是女主角,但这部电影本来就是男人戏,所有的女性角色戏份都不多,董叶的戏也比顾朝夕多不了多少。
化妆师正在给二人补妆,展斯远侧了脸,看顾朝夕,“助理回家了?”
顾朝夕回:“嗯。”
自从那天开机宴之后,她对展斯远都是这样刻意疏离的态度,回答能少说一个字决不多开口。
展斯远却仿佛看不见,问:“把我助理借你一个?”
展斯远身为影帝的排场不小,光是生活助理就有两个。
顾朝夕摇头拒绝:“不用了,谢谢展老师。”
董叶就在这时插进来说:“展老师,我也缺助理呢。”
展斯远笑了笑,转头说:“行,借你成不成。”
“那就多谢展老师啦。”
顾朝夕将二人的对话左耳进右耳出,专心致志地看起剧本来。
没多久工作人员就来通知顾朝夕拍戏,董叶眼神深幽地看着她背影,纤腰长腿,是很令人羡慕的身材。起码她没有,董叶用只有展斯远能听见的声音说:“展老师,看来您也有遇到硬刺的时候。”
展斯远翻开剧本,目光都在本子上,离远了仿佛二人正在座椅上各看各的。他不在意地开口:“谁让她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有欲拒还迎的权利。”
董叶也笑了,因为这句话,她知道展斯远这是上心了。
他看顾朝夕的目光有种如看笼中物的危险。
除夕当天,顾朝夕有一天的戏,都是和展斯远的对手戏。
是两人在天台的追逐打斗戏。
早上十点多,顾朝夕收到了来自江洲暮的微信。
jzm:【剧组放假吗?】
顾朝夕正拿着剧本背台词,等她看到这条微信时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她回复:不放。
江洲暮就又没再问什么了。
顾朝夕身上吊了威亚,穿一身黑衣,脚上踩着十八孔的黑色马丁靴,涂了红唇,整个人都很飒,她站得端正,大腿侧绑着枪,手上还拿着把小匕首。
南方小城的冬天,下过一场小雨,湿冷湿冷的。
造型师正打理顾朝夕额前一撮长刘海,电影镜头要求精致。
郑海拿对讲机,坐在监视器前喊:“斯远、小顾,你两先对对戏,武指过去再给两人过一遍动作。”
武打戏本就不好拍,展斯远候在一旁的替身就有两位。
武术指导老师小跑过来,顾朝夕摆好姿势,展斯远不紧不慢地挑了下眉,对顾朝夕这一还算专业的动作并不意外。
他知道她进组前就去专门训练过。
武指老师亲自上手,自己充当展斯远的角色,与顾朝夕对起来,一边放慢动作让他看清楚一边说:“待会你们就先这样……这样过几手,小顾往前逼近,展老师就一直后退,等到栏杆边时,”他手腕一翻,一直落在下风的动作风格突变,从背后将顾朝夕擒住,用的大概是0.5倍速的慢放,演示完,继续冲展斯远道:“看清了吗?”
顾朝夕全程配合武指老师的动作,她的动作干净又利落,加上这一身装备,可太帅了。
展斯远眼睛都在顾朝夕身上,闻言只是敷衍地点头:“简单,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