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犹他家长子忽然变得善解人意不现实,就像陆骄阳说的“如果首相先生在贝拉妈妈丽安娜妈妈身边长大会好点。”
苏深雪让管家先行离开。
抬手,敲门。
“咚咚咚”过后加上一声“是我。”
片刻,从里面传来一声“门没锁。”
当苏深雪站停在衣帽间时,犹他颂香的领带刚打完一半,不敢抬头,接过他系领带的活。
从前她就很少为他系领带,加上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时间没碰领带了,来来回回折腾几次,她才帮他系好领带,但这会儿,五分钟时间已经走完。
守时,是首相先生被戈兰民众歌颂的美德之一。
“给我三分钟时间。”苏深雪硬着头皮说出。
和她给他系领带时一样,犹他颂香保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她来这里是为了和他打一声招呼。
好吧。
“两……两分钟也……可以。”结结巴巴说出。
抬眼,触到寒冰般双眸。
她都如此低眉顺眼来到他面前,还有,他昨晚可是让她闭嘴了,就在陆骄阳房间里,虽然,陆骄阳也让她闭嘴了,但陆骄阳可以让她闭嘴,犹他颂香就是不可以。
反正离开戈兰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不管犹他颂香赞同还是反对瑞士她是去定了,她没必要在这里受他气。
“我走了。”苏深雪气哼哼的。
走了几步,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这是在表达他不在乎她走还是留吗?再走几步,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顿住脚步,一个返身,折回,踮起脚尖,对上犹他颂香眼睛:“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两分钟到了。”犹他颂香说。
说完,身体越过她往衣帽间门口,苏深雪想也没想,拉住犹他颂香的手,低声说:“我想陪陆骄阳走完最后一程。”
回应她地是如山般的沉默。
片刻。
“如果我说,不想你和他一起去呢?”犹他颂香问。
这一次,轮到苏深雪紧闭紧嘴。
“即使我反对,你也会和他一起去瑞士,对吧?”
点头。
犹他颂香拿开她的手,冷冷丢下一句“既然我的意见无关紧要,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女王陛下大可把来去车程时间花在陪你那了不起的朋友上。”大步迈向门口。
自打坊间传出“女王和首相玩地下情”传言后,这还是她首次从犹他颂香这里领到了冷眼,苏深雪得承认,这会儿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何止是不是滋味,简直就是烦透了。
带着那股“烦透了”的情绪,脑子一热,抢在犹他颂香之前以身体挡在衣帽间门,那句“你昨晚弄疼了我”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四目相对。
他眸底瞬间由冷装灼让她心生欢喜和小小的得意,是的,没错,我是在言语挑逗你。
但,下一秒。
即使他眼眸底下一副恨不得吃掉她的样子,但语言却是维持着之前的冷冰感:“我昨晚弄疼了你?!”
好比是有点小聪明的罪犯遭遇了资深的检察官。
一阵心虚,呐呐说“弄疼了……我的头发,我是想说,你昨晚弄疼了我的……我的头发。”介于自尊心作祟,又补上一句“是……是你自己想歪的。”
话音刚落,苏深雪就被犹他颂香一把从门板上提走,再一个甩手,苏深雪的身体就往着衣柜倾斜,还没站稳,那声“砰”的关门声使得她咽下满腹不满和牢骚。
犹他颂香把她丢在衣帽间,自己走了。
看着关闭的门板,苏深雪低声嘀咕“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
可不是,在她说出“你昨晚弄疼了我时”他不是应该顺着她的心意,用那种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语气问她“他昨晚弄疼了她哪里吗?”然后,在带着暧昧的气氛下,半推半亲热上几分钟,这个时候她再和他提出去瑞士的事情,他若是还不松口,她就和他说自己的心情,他不理解她就说到他理解为止。
现在的犹他家长子虽距离善解人意还有一些距离,但他已经在努力尝试了。
当然,“努力尝试”是犹他颂香自己说的。
这家伙,这是原形毕露吗?
要真是那样的话,她得好好考虑要不要和他结束地下情,对,她现在马上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她要重新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
说干就干,苏深雪拿出手机。
手机是拿出来,犹他颂香的号码也找出来了,但就是迟迟不去按下接通键。
忽然响起的开门声让专注于手机的苏深雪冷不防手一抖。
手机从她手上掉落时,她的身体被动往后,背部垫在衣橱门板上,熟悉的气息带着铺天盖地之姿扑面而来,肢体先于思想前,手圈住他的后颈,像一只袋鼠一样挂住他,闭上眼睛。
就像回到那段浓情蜜意的时日,那个吻延续了,一度她以为自己会窒息,他的头搁在她肩窝处平复情潮,两人都不平静,那声“苏深雪”带着隐忍克制。
应答着。
很快,又是一声“苏深雪”,这次苏深雪是咬牙切齿叫着。
“做什么?”
“随时随地和他保持五十公分距离,座位避免和他挨着坐,万一避免不了,要全程睁着眼睛……”
“为什么要全程睁着眼睛?”苏深雪打断犹他颂香的话。
“你有一打起瞌睡头就到处乱搁的臭毛病,我受不了你头搁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犹他颂香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苏深雪只能冲着空气做出一个鬼脸。
“不许喝同一瓶饮料,共用一个杯子,不能喝他给你买的饮料,不能在超市为一样商品和他争论……”
“这又是为什么?”苏深雪一把推开犹他颂香,睁大眼睛。
相信,此时此刻她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可不是,不能共用一个杯子还可以理解,怎么连争论也不行了。
“因为!会给人一种恋爱中的男女打情骂俏的感觉。”犹他颂香板着脸直直瞅着她,越是瞅呢眉头就越皱越紧,俨然,她现在什么也没做在他眼里也是千般错。
这又是为何?
“苏深雪!”
“做什么?!”顿脚。
“也不许在他面前像现在这样,露出无辜的眼神。”犹他颂香把这话说得很是一本正经。
“还有吗?”抚额,没好气问。
“不许头发没干就出现在他面前;不许赤脚和他在沙滩上晒太阳;所有能制造出男人和女人之间暧昧的场所都不能涉及,酒吧,情侣餐厅……”
第三次,苏深雪打断犹他颂香的话,这一次是用脚。
犹他颂香一个侧身,避开。
她没能踢到他,反而是手腕被他轻轻松松拽住,犹他颂香手一扯,苏深雪的身体就被动跌入他怀里。
“别在他面前露出悲伤眼神。”他在她耳畔低语,“记住,那只是一次结伴旅行,为了看风景,为了倾听海洋的声音,为了站台响起列车的呜鸣声,为了见这个世界形形色色的人们,为了在摆满鲜花的窗台下一次驻足一次凝神,为了旅程所有和快乐相关的事和物。”
犹他颂香走了。
苏深雪看着那扇关闭的门发呆。
老师,颂香现在还可以,对吧?
尾声。
二零一七年四月中旬,第一个周末,瑞士,正午。
此刻,陆骄阳正处于背靠阿尔卑斯山的一处住宅里。
如果你是一名途经此地的游客,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一处休闲度假区,白墙红屋顶,背后是皑皑雪上,打开左边窗户是潺潺流水,右边窗户映着于雪山穿行的红色列车,正面窗,窗外是往山下延伸的草地,草地上,鲜花遍布。
人间仙境,大致如此。
但很遗憾,这里不是度假区,当地人管这处住宅叫通向天堂的站台。
安乐执行令也可以像婚庆包办一样有A套餐B套餐,在选择以何种形式离开这个世界时,陆骄阳心里平静得出奇,他想,这也许和窗如画般的风景有关。
留给陆骄阳和这个世界、和亲人、和朋友告别有二十分钟时间。
如少时第一次要去参加夏令营,他亲吻了两位妈妈的脸颊。
亲吻,拥抱,无需过多言语。
最后,是感谢。
感谢两位妈妈在他成长路上给予的孜孜引导。
接下来,轮到苏深雪了。
五分钟和苏深雪的告别时间里,前四分钟他都在观看她,细细看深深看,从头发到她脚穿的鞋,来回看,不厌其烦的看。
四分钟看下来的结果。
“女王陛下,我发现,你没那么漂亮。”如实告知。
她作势要打他。
最后六十秒,陆骄阳用在一次拥抱上。
今天,现在,陆骄阳需花一分钟才能完成一次去拥抱苏深雪。
像是慢镜头回放,汗渍浸透了他的背部,他的臂膀迟钝得就像生锈的机械,艰难的,缓慢移动。
趁此刻还能拥抱,庆幸此刻还能拥抱。
拥住她。
我的女王陛下。
相遇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情缘,故而,我遇见了你。
遇见苏深雪是陆骄阳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好比是儿时做的那个梦,我在比赛结束最后一秒,投中了那颗反败为胜的三分球,我的两位妈妈就坐在能容纳八万人的观众席上,在欢呼声和掌声中,我的队友把我抛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