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高扬慌乱中冲着她的方向开了一枪,虽然打歪了,但徐观还是受伤了。
“你……”杨果皱起眉, 拉起他要走,“赶紧去处理一下。”
没拉动,徐观站在原地, 微低着头,眼神深而清, “这得怪你。”
杨果抿着唇, 她没觉得自己错了。
徐观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 反手牵住她跟着人群走进电梯。
他们是最后进去的, 单高扬被围在一众警察中间,金丝边眼镜斜斜挎在耳朵上,一丝不苟的发型耷拉下来遮住额头, 右边脸上还有在地毯上蹭过的红痕,狼狈至极。
电梯门合上,吴队看着眼前手牵手的两人,开口道:“姑娘,你这可太危险了,上回就是这样,自个儿拿着个玻璃瓶……你是想怎么着啊,这小身板,换你那个姓庄的朋友来也比你好多了。还有这小子也是,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举报当事人还得上赶着暴露自己……”
“我这是相信你们啊。”杨果回头冲他笑,手掌突然被捏得更紧,徐观侧头盯着她,眼神沉悠悠的。
她乖乖闭嘴,回头默默看顶上的数字。
单高扬一直未再开口,电梯到了一楼,他被拷着,在无数员工惊讶又害怕的目光中走出去。
直到上车之前,他也没看徐观一眼,只是盯着手足无措跟出来的汤蕊,毒蛇般的目光被摇起的车窗挡在后面。
杨果拉住徐观,说:“我们去医院。”
徐观说:“没事,我跟着去……”
“你去什么!”杨果声音变大,有点生气:“后来的事就交给他们了,要是有碎片留在伤口里怎么办。”
徐观转头看她,忽而笑起来,用没受伤的手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我都没生气,你倒还来劲儿了。”
杨果回过味,眼睛垂下去没接话,拿出手机,“我叫车,先去医院。”
刚准备点开app,进来一个电话。
杨果接起来,两秒后往远处看,庄安志正靠在车门边,举着手机冲她扬了扬。
她拉起徐观朝那边走,后者这回乖乖跟着,又突然问:“谁呀。”
杨果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在澳洲认识的。”
庄安志依然穿得骚包,为杨果拉开后座车门,还记得给自己邀功:“怎么样Afra,哥这事儿办得漂亮吧。”
杨果这会儿没太多心思跟他扯闲话,顺着接口:“很漂亮,谢谢了。”
“去哪儿啊?”庄安志坐上驾驶座,取下墨镜往副驾驶潇洒一甩,“送你们回家?”
“去医院。”杨果说。
“怎么了?受伤了?”庄安志闻言,有些紧张地回头打量杨果。
徐观原本坐在驾驶座后面,这时突然往右边挪了一大截,坐在中间挡住庄安志的视线,说:“她没事。”
杨果被他一下挤到旁边,男人宽阔的背脊挡在前面,她看见他后背有一大团洇湿的汗渍。
她伸出手,隔空轻轻在那团汗渍上摸了摸。
窗外天光大亮,行道两旁的侧柏迅速划过,如两条青绿的浪。
没事了。
医院无论何时人都很多,庄安志转来转去找停车位,杨果等不及,拉着徐观先下了车。
挂急诊号的人排着长龙,杨果在大厅内看了看,带徐观走到少数几个空位面前,说:“你在这儿等我,马上回来。”
她扭头要走,徐观又跟上来,单手抱住她的肩,侧过头笑,“干什么呢,我是残废了?”
他带着杨果走到队伍末尾,站定后手也没放开。前前后后排队的大多是带着小孩的母亲,还有孤单的老人和单身的年轻人,忽然插进来一对身高都挺傲人的情侣,还黏糊糊抱在一起,不觉便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杨果莫名有点不自在。
她已经一个人很多年,吃饭旅游,在公共交通上看女生抱着男生的腰撒娇,早就习惯了。
但也许以后,应该要开始习惯了另一种生活方式。
两个人的生活。
徐观把她的肩抱得更紧,还捏了捏,说:“你怎么想的?”
他的语气很随意,就像平日里偶尔的聊天,杨果愣了愣,说:“什么?”
徐观又轻轻笑了下,不再说话了。
好容易挂到号,又在急诊门口等了半天,还去拍了片子,而后医生简单看了看,说没有残留碎片,只是擦伤,包扎过后就没事了。
两人走出医院,庄安志不见踪影,杨果正要给他打电话,徐观说:“还要他帮忙送回去?”
杨果握着手机,没反应过来,随口答道:“是啊,有车方便。”
徐观不说话了。
电话没打通,杨果正想重新拨一个,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她抬头,顺着徐观的目光往外看,那里停了一辆熟悉的车。
汤蕊从车上下来,挎着小包,踩着高跟鞋,似乎想走过来,又站在原地没动。
杨果默了默,把手机放回兜里,说:“我去抽根烟。”
徐观拉住她,直接伸手进她的衣兜,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给她,“就一根。”
他把烟放进自己的包里,拍拍杨果的头,说:“抽完一根我就回来。”
杨果愣在原地,看他走向汤蕊,过了会儿,低头叼上烟,转到拐角的垃圾桶边。
没想到正看到庄安志在打电话。
“她没事儿,害,你说这姑娘傻的……”庄安志抽着烟,看见杨果,忙对着电话那头说:“诶她出来了,你自个儿跟她说吧。”
杨果接过手机,庄安志给她点烟,她还没开口,艾玛诗的大嗓门就冲了过来:“果子!!我的妈呀!我怎么打不通你电话!可急死我了……”
“我没事,没事,徐观受了点小伤。”
“靠我爹不让我出门,气死我了,这么重要的事儿我都只能在家等电话……啊徐观受伤了?他人呢?”
杨果没说话,深深吸了口烟,吐出一团缭绕烟雾。
另一边,汤蕊看着徐观走过来,握包带的手紧了紧,开口道:“阿观……”
“叫我徐观吧。”徐观打断她道,“这次的事谢谢你。”
他的语气平常,但就是与所有别的人一样,将她看作平常。汤蕊讷讷道:“你不用跟我道谢,这是我欠你的。”
徐观摆摆手,“你不欠我,这次的事是我不知情,本来跟你没关系。”他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往后看了眼,医院门口已经没人了,而他嘴角又挂上笑,轻松惬意的,好像多年前在校园里,无忧无虑被所有人注视的天之骄子。
汤蕊知道,这笑不是为了自己。
此刻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又想起当年在秦皇岛,徐文忠锒铛入狱,徐观的继母来接他回家,而她的父亲也随之赶来,不让她再接触徐观。
她当时怎么想的呢,哦,她觉得那不算什么大事,徐家出了事,自己家里也是在仕途上走的,她应该聪明地后退,跟着父亲回家,车上还有一直追求她的英俊“表哥”,家里有母亲煨好温暖的参汤为她驱寒……
她应该聪明地后退,她也确实聪明地走了。
如果,如果当年她没有走,是不是现在站在徐观身边,深夜为他点亮每一盏等他回家的灯的人,让他重新露出这样轻松好看的笑容的女人,就是她汤蕊,而不是什么连名字都不配被记得的杨果?
她咬了咬后槽牙,维持住语气笑着说:“那,那我们以后?”
“以后?”徐观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已经变了味道,“我们早就没有以后了。”
汤蕊愣愣看着他,似乎没听懂他的话。
她这次愿意帮他们,当然不止是因为不想嫁给单高扬,还因为杨果明里暗里提到的意思,当年是她没察觉单家在背后做的手脚,而现在她知道了,要是与当年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也许她跟徐观……还有别的可能。
“杨果很傻,但你,”徐观说到这里,嘴角笑意隐去,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接着道:“你为什么以为,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不是因为你那天走了,后来也没找过我,也不是因为你连当面提分手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在半夜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只是因为,你从来都只爱你自己。”
“如果徐文忠没有做哪些事,我们也不会走到最后。你的那些表哥,我知道也好,被你蒙在鼓里也好,就那样走下去,我们最后的结局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汤蕊开始失语,只能讷讷看着徐观说这些话。
其实他真的很高,站直以后,看她一向居高临下。
但以前她怎么没注意到?
以前……因为以前,他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
“或许你反而应该庆幸,”徐观弹掉烟灰,垂着眼睛看她,语气平常,却让汤蕊骨子里感到冷,“我家出事,你就有了更好的理由跟我分开。”
“这次是受了你的恩惠,以后一定还,但也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他说完,再不管原地眼眶泛红的女人,径直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插入一个番外。
第70章 番外
这是三峡大坝工程被评为5A级旅游景区的第二年。
杨果中考成绩很不错, 邻里亲戚的夸奖让周朝受用,觉得可以奖励女儿一次旅游。
她买了两张船票, 从武汉出发, 坐车到宜昌,登上豪华邮轮,在船上经过三峡大坝,四天后到达重庆。
这是她们母女俩的第一次旅游, 杨果很开心,已经想好进入高中的新班级以后,用这个作为交朋友的话题。
在旅行社购买的跟团游轮,船上大多是一家几口,她们的位置在三楼, 翠绿的青松从逐渐狭窄的两侧山崖斜支出来,她用手机拍下涌动的江水。
船舱二楼是餐厅和酒吧,夜幕降临时分, 母女俩在餐厅吃完晚饭,杨果想要留下观看表演, 周朝说得另外花钱很不合算, 让她回房间写游记。
杨果坐着没动,周朝开始念叨这次旅游不能只顾开心, 既然钱花了, 就必须从中领悟获得些什么。
她说这种表演都是骗钱的,她绝不会为资本家骗钱的手段做贡献。
而旁边那一桌的父母在说难得旅游,特例允许未成年的女儿用筷子沾了桌上的鸡尾酒尝尝鲜。
杨果突然觉得羞愧, 让周朝别再抱怨这钱花得是否值得,后者自然就为女儿的忤逆生气,骂她小小年纪不学好,用词极尽羞辱之能事。
杨果放下碗筷,自己去了船头吹风。
这里有一对情侣,还有一家三口,他们看见杨果,让她帮忙拍照。
画面定格,母亲抱着怀里的小女儿,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头顶,他们身后的落日很美。
旁边经过一艘小一些的游轮,小但是更为精致,从重庆出发前往宜昌。
她看见船头站着个少年,正拿一只小巧的相机在拍照。
少年的衬衫被江风吹得扬起,鼓囊囊的,夕阳中如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