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宁已经按了下车铃,又举着小爪子冲着关星河挥了挥:“假期后见。”
关星河看她动作灵活地从后门跳下车,犹豫了一下,一边急速头脑风暴,一边卡着门关的最后一刻也跟着下了车。
刚刚将伞撑起来的顾安宁一回头就看到带着黑帽子酷酷的关同学,她一愣,连忙小跑两步将伞撑在他的头上:“你怎么在这一站下车了?”
这一站可只有去往安坪村的一趟车啊。
头脑风暴失败的关星河不知该如何完美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只好干巴巴道:“下错站了。”
顾安宁自然不至于天真到相信这种蹩脚的理由,但她也没自恋到觉得对方是因为不放心自己而特意陪着她。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顾安宁看着他从校服里滴落下来的水,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现在这天气正是昼夜温差最大的时候,白天的时候不觉得,到了晚上却凉意渗人。这样的情况下穿着湿衣服被风一吹,非得感冒不可。
顾安宁将伞往关星河手里一塞,拉开胸前的书包,掏出一件藕粉色的外套。
“先把湿校服脱了吧。”顾安宁重新将伞接过来,又把外套往对方手里塞,“先凑合一下,别感冒了。”
关星河嘴角一抽。
这件外套已经被洗的有点发旧,袖口和衣领处的粉色褪成浅浅的白,在这阴冷的夜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阳光晒过的味道。
只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到底要如何将自己装进小矮子的这件外套里?
“别嫌弃了。”顾安宁看他拎着衣服一动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出言催促道,“你不是身体不太好吗,可千万别着凉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天天干架精力旺盛的关校霸哪里身体不好了,但严董在她面前提了好几遍,总不至于是假的吧。
关星河终于有了动作,他伸手将那件干外套塞回到顾安宁的书包里,然后开口问道:“你要搭的车什么时候到?”
顾安宁见他穿着湿外套不愿意换,心里不大高兴,闷闷回答道:“七点从首发站驶出,到这一站大概八点左右。”
关星河抬手看了一眼表,此时刚刚七点半,离车过来还有半小时。
雨势更大了,路旁的低洼处已经蓄满了水,又被胡乱吹的大风掀起水花。
顾安宁的这把伞不大,这般大风大雨遮一个人已是勉强,再加上一个人高马大的关星河,只一小会儿,两人的肩膀都已经湿透了。
“你把包拉上,别弄湿了。”关星河见她费劲举着伞的模样,十分自然地将伞接过来,又往顾安宁那边偏了偏,才继续道,“等上车后你再把干的外套换上。”
显然相比于自己,这个瘦不拉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小矮子才更容易感冒吧。
风雨不歇,顾安宁默默抱着自己的书包好一会,才突然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刚刚的11路是末班车,这里打不到车的,你下错了站怎么回去啊?”
关星河不语。
顾安宁知道他与家里的关系似乎有些紧张,可这时也管不了这些了,她看了一眼关星河的脸色,低声提醒道:“你找人过来接你一下吧,这里是凤起路东公交站,一会儿我把伞留给你。”
“我没带手机。”
其实是昨天在他打架的时候摔坏了还没来及买新的。
“那你怎么回去?”顾安宁这会儿是真着急了,“这附近也没公用电话,我等的车开往安坪村,这一路过去都是田地,连人都见不到。”
关星河似乎对这事毫不上心,他看着越来越大的风雨,忍不住道了一句:“你站过来些,别淋到了。”
简直皇帝不急太监急。
就算是为了严董,顾安宁也不可能眼睁睁放着关星河不管,她琢磨了一下,开口提议道:“要不你一会儿和我一起上车吧,可以问车上的人借电话,然后让你家里人到我家接你。”
关星河不置可否。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顾安宁看着半边身子都被打湿的关星河,伸出手指将伞柄往对方那边戳了戳。
关星河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将伞继续偏过去。
再戳。
再偏。
两个人你来我往幼稚玩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发现事情好像有些超出预期。
八点零五分,那辆一天一班开往安坪村的公交车丝毫不见踪影。
“可能今天雨大,路上堵车了。”
顾安宁这会儿也已经感受到瑟瑟的冷意,尽管关星河已经尽量将伞偏到她这一边,可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大雨还是不可避免地打在她身上,被风一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换那件干外套。”关星河语气听着有些闷,他将自己的位置换到风口一边,又换了个手撑伞,“往后面避一避,别又弄湿了。”
顾安宁伸手在书包里掏了掏,没拿出外套,反倒掏出了两颗大白兔奶糖,是苏雪琪塞给她没吃完剩下的那两颗。
关星河撑着伞,她干脆剥了糖纸直接放到他的嘴边。
“我让你换外套唔咳咳……”
关星河话说了一半猝不及防被塞了一个奶糖,差点没被呛死。
而罪魁祸首正优哉游哉将另一颗糖放进自己嘴里,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幽幽道:“反正换了也很快就湿了,不如吃糖补充一□□力。呀,今天这奶糖似乎特别甜啊。”
关星河被堵了话,无可奈何地唆了一口嘴里的糖。
确实还挺甜的。
第16章
雨越下越大,公交却迟迟不来。
晃动的油菜花田在呼啸的风声中,照映在忽明忽暗的路灯冷光中。
“再等半小时,实在不行就只能沿着这条路往回走……”顾安宁抱着书包打了个冷颤,“到上一个公交站的车程大概是二十分钟,运气好的话,在那里或许能等到其他路的公交车。”
关星河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昨天摔手机摔的太干脆了。
这种狂风暴雨天往回走的话,有伞没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了,不一小会这小矮子整个人都会淋湿了。
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除了一双腿,真的是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
风声呼啸而过,干站了大半个小时的顾安宁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关星河,终于开始无聊地没话找话:“说起来,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现场告白。”她想起那场闹剧似的告白就忍不住笑意,“我下午借雪琪的手机查了查,那几句告白词是网上摘抄的,人气还不低呢。”
关星河一想到那几句文艺还押韵的话就觉得牙疼,他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再提此事。
这不过这夜黑风高的,顾安宁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于是继续含着笑意道:“我之前看了一本校园青春小说,里面女主角告白的开头和今天像极了,只是没想到小说源于生活,但生活远比小说更精彩啊。”
因为押注输了以及为真正的告白做演练什么的,真的比那本《我喜欢的校霸又冷又酷》的小说有意思多了。
关星河自然听出了其中揶揄,只不过他的关注点有些特别:“你看小说?”
这小矮子天天刷题练听力,偶尔看闲书也都是些从图书馆借来的名著,还一边看一边摘抄笔迹为议论文积累素材,看这种校园小说根本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是叶同学塞给我的。”顾安宁卖队友卖的十分自然,“说是十分重要,让我务必读完。”
当时她也一头雾水,但看在吃了人家那么多糖的份上,她还是将书接过来,并在睡前抽时间翻了翻。
“我现在还只看到女主告白了,男主接受了,然后因为误会两人又分手了。”顾安宁回忆着小说里的情节,十分坦白道,“暂时还没领会到为什么要务必读完,只不过当时叶同学说话的语气很慎重。”
关星河又头疼了。
这小矮子傻乎乎的说啥信啥,但他认识昊子十几年,还能不知道他那个脑子里装满了恋爱小说的发小在想什么?
那货分明是自己脑补了一大堆,然后借着本破小说给小矮子支招呢。
“你不用理他。”关星河生怕顾安宁也变成一个小说脑,于是难得强调了两边,“别管他,你不是要好好学习拿奖学金吗,少看这些。”
顾安宁对前半句十分赞同,只不过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小说里的女主角告白的时候心脏砰砰砰直跳,整个人慌乱的语无伦次,最后急的说不出话来干脆直接凑上去亲了男主一口。”
关星河心里将叶秦昊骂了个半死,面上还要不着痕迹地反问:“这挺常见的,很有意思吗?”
“咦,很常见吗?”顾安宁诧异,“男主那时候还没喜欢上女主,我原以为被一个不喜欢的人二话不说扑上来亲了一口,第一个反应应该是生气和恼怒。可是男主被亲了一下,突然觉得女主又香又软,然后就答应了告白。”
顾安宁此刻脸上满是真情实感的疑惑:“书中给出的解释是亲吻最能够表达一个人的爱意,男主从这个吻里感受到了女主对她的情感,所以接受了。我原以为是小说乱扯,原来这种事情很常见吗?”
关星河被噎了一下,已经在脑子里琢磨起回去后要给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净添乱的叶秦昊带一份什么难忘的礼物,也好让他记住少拿这些恋爱脑的小说荼毒单纯的小矮子。
眼见自己这个冷言少语的同桌又不说话了,顾安宁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继续往下道:“因为我在今天之前都没见过告白,所以也不太了解,原来现在……”
“我也没见过。”关星河决定快刀斩乱麻结束这个方向越来越奇怪的话题,“但随便亲人肯定是不对的。”
可这一回轮到顾安宁的重点歪了:“你也没见过?可是我听叶、阿不,我听说从初中起就有不计其数的女生和你告白了啊。”
关星河不用想都知道绝对又是昊子多嘴传的八卦,这会儿他都懒的再在心里骂他,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句:“她们不是在和我告白。”
那些或羞涩或明媚的女孩子喜欢的,也从来不是他。
这句话轻的几乎低不可闻。
好在顾安宁耳朵尖,她咂摸了一下其中的味道,正想开口,就见关星河抬手看了看表,然后对着她道:“已经八点四十了,还要继续等车吗?”
这一趟车坐的人本来就不多,今天这天气又实在太过恶劣,所等的这趟车很大概率不会来了。
顾安宁看了看漆黑无光的小路,跺了跺已经酸酸麻麻的脚:“往回走吧,最好能在路上碰到车或者人,不行的话也能到上一站公交站碰碰运气。”
于是两人开始沿着小路往回走。
往回走的方向正好是逆风,耳边风声怒号,夹带着倾盆的雨势,不一会儿就将两人淋的透湿。
小道上的路灯隔得很远,越往前走周遭越黑,原先的一点点亮光被他们甩在身后,而下一个路灯在望不到头的远方。
关星河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越走越慢,她死死护着胸前的书包,一步一步走的越发谨慎小心。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顾安宁就已经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太黑了,我晚上视力不太好。”
况且这路还不算十分平坦,万一真的歪着扭着伤着腿,她唯一的交通工具可也就废了。
关星河将伞换了个手:“抓着我的袖子吧。”
抓袖子这种事吧,一回生两回熟。
刚刚在公交上拽了一路,这一回顾安宁也没再客气,伸出爪子拉住关星河湿漉漉滴着水珠的衣袖,又抬头冲着对方露出很乖的笑容。
这样两人的走路的速度总算有所提升,可相应的,几乎完全看不清脚下的顾安宁也被绊了好几回。
虽说因为她一直牢牢抓着关星河的袖子没有摔倒,可几回下来,整个人也十分狼狈。
她个子小,此刻宽大的校服已经完全被打湿,皱巴巴套在她瘦弱的身子上,豆大的雨水顺着她被打湿的头发滴下来,显得她整个人孱弱又无助。
偏生这人还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狈模样,过一会就嚷嚷着伞往她那头歪了,让关星河赶紧往自己那边移回去。
在顾安宁第三回 踉跄的时候,关星河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伞塞到顾安宁手中,然后走到她身前默默蹲下。
顾安宁自然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她又没伤着病着,实在没着脸让人背着走。
“你走的太慢了。”关星河的声音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冷淡,“这样磨蹭下去天亮了都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