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只敢默默地关注燕淮,甚至都不敢像其他女生那样,与他搭讪,送他礼物。
但是燕淮偶尔会主动跟她讲话,他的声线清朗温柔,尤其是课堂上低声耳语时,哪怕只是借一支钢笔,或者看一眼课本,都难免令她脸红心跳。
大约是她表现得太过腼腆,腼腆到近乎沉默,燕淮也曾问她:“简橙,你很怕我吗?”
“……不怕啊,为什么怕你,你……你人很好的。”
“那我跟你说话,你都不敢看我。”
“嗯……”她犹豫半晌,才小小声嘟囔了一句,“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反而让人不敢看。”
燕淮先是一怔,而后便弯起眉眼笑了,他的笑容像是清风明月,能将阴霾吹散,将黑夜点亮。
他说:“你也很好看啊。”
你也很好看啊。
简橙知道,这大约只是出于礼貌的回答,又或许他骨子里本就温柔,习惯于对所有人施以善意。
但她的心情依旧雀跃,毕竟这是他给予她的赞美,她很珍惜。
“谢谢。”她低下头去,“那……那以后……”
燕淮疑惑:“以后什么?”
她终于鼓起勇气:“以后我有不会的题,能请教你么?”
他笑意更深:“当然可以,我们是同桌,理应互相帮助。”
她点点头,不安又欣喜地勾起了唇角。
高二下半学期,年级里关于唐安斓和关子烈的八卦,被传得沸沸扬扬,尤其在校文化节晚会上,关子烈邀请唐安斓上台表演魔术之后,传闻更是愈演愈烈。
都说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简橙觉得,唐安斓和关子烈之间,八成真有些什么。
可燕淮之于唐安斓,大概只能止步于朋友的程度。
世间哪有那么多刚刚好的缘分呢?
那段时间,燕淮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他几乎不再笑了,跟唐安斓的交流也越来越少,每天只安静地读书学习,埋头做题,消沉得令人心疼。
简橙很想安慰他,但她没有立场安慰他,她不过是他普普通通的同班同学,又能帮上他什么忙呢?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清晨早来教室,悄悄往他书桌里塞一盒温热的牛奶,上面用彩色的记号笔,画一个笑脸。
这对她来讲,已经算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了。
可她没告诉燕淮是自己送的。
她不愿让燕淮认为,自己像那些疯狂示好的女生一样,都想趁着他和唐安斓没可能的时候,捷足先登。
她其实别无所求,只是希望他开心而已。
送牛奶的习惯,她整整持续了高三一年。
在此期间,她又断断续续听闻了一些,关于关子烈的父亲关肃,因五年前的魔术事故,接受警方调查的小道消息。
按理讲这跟她没什么关系,但她发现,每当二班的学生们议论起这件事时,无论是唐安斓还是燕淮,反应都极其微妙。
而且那段日子,燕淮还一连请了好几天的病假。
等再次回到学校时,他如同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尽管依然不像最初那么开朗爱笑,却也显得平和不少。
这真是让人宽慰的事。
高三的学业繁重,简橙不是天赋型考生,时常会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一次月考严重失利,她蹲在厕所的隔间里,无声大哭了一场。
而当她眼眶通红的回到班里时,无意中一抬头,竟发现燕淮正在注视着自己。
他温柔地弯起眉眼,从桌下递过来一张纸巾。
“试卷拿出来,哪道题不会,我给你讲。”
接纸巾的那一瞬,简橙触碰到了他微凉的指尖,她顿觉呼吸一滞,慌乱地转开了视线。
“……谢谢。”
他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刻,在她枯燥又荒芜的时光里,种下了一朵花。
这朵花何时才能开放呢?她不知道。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一些,证明笨鸟也能飞得更远。
这样将来毕业后,才会有更多的选择。
或许其中一种选择,就意味着能够离他更进一步。
日以继夜,奋战冲刺。
高考成绩出来,简橙保持了最后那次模拟考的水平,甚至还比预估高了十分。
最顶尖的大学,她自然还是无缘报考的,但依旧有许多重点大学可供她挑选。
换作以前,她顶多只能保个一本线,根本想不到会有今天。
“燕……燕淮。”
燕淮闻言抬眸,对她一笑:“怎么了?”
“没事儿,就想问问你……”她红着脸,将语气放轻,“你准备报考哪所大学啊?”
“南城传媒大学,报考日语专业。”
听说南城有山有水,风景秀美,民风淳朴,而南城传媒大学的小语种专业,在全国能排到前列。
那是个好地方啊,虽说距离小语种专业的最低分,还有一段距离,但幸好,那里也还有另外的专业可选。
所以简橙的第一志愿,是南城传媒大学,历史学专业。
那天她填完志愿,独自一人朝校外走去,临近校门口的时候,突然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简橙。”
她猛地回头。
燕淮正缓步向她走来,他在她面前停住脚步,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四叶草的银质手链。
“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我给你挑了份生日礼物,也当是毕业礼物吧。”
她惊讶万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同学录上写的,你忘了?”
“噢……”她不知所措应了一声,迟疑着没有接,“但我也没做什么,哪好意思收你的礼物……”
燕淮微微俯身,很认真地凝视着她。
他低声说:“你给我送了那么久的牛奶,难道还不值这一条手链吗?”
“……”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简橙顿时脸红,她慌忙摆手:“我那……我那只是想安慰你,想哄你高兴……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燕淮垂眸,郑重其事地把手链系在她腕间,“只是想借个好寓意,祝你幸运平安。”
午后阳光照映在他的眉眼,他的眼眸幽深温柔,一如初见。
心底种下的那朵花,花蕊轻颤。
*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简橙始终在致力于充实改变自己。
她办了会员卡坚持健身,两个月练出了漂亮的马甲线,并学会了化妆,换了隐形眼镜,染了发色。
九月,她告别了家长,焕然一新地踏上了前往南城的列车。
每个人都是要长大的,很幸运,曾有人给予她力量,让她渴望变成更好的自己。
南城传媒大学,依山傍水,鸟语花香的学府圣地。
燕淮在这里一切都很顺利,学着喜欢的专业,报了感兴趣的社团,闲暇时去做做兼职,跟舍友们相处也很愉快,总之样样都好。
他依然和唐安斓保持着联系,两人时常来往于彼此的城市约饭叙旧,每逢节日也会互送礼物。
唯一不同的是,他真的已经放下了往事,变得释然。
甚至在某些时刻,他在学校食堂买早点,从师傅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面包和牛奶,总难免想起曾经和自己同桌的女孩子。
还有她亲手在牛奶盒上,用彩色记号笔画下的星星和笑脸。
她现在还好吗?
十二月,校话剧社大剧展演的日子,恰好定在圣诞节当天。
燕淮报名晚了,按理说是没有座位的,但翻译社的副社长临时有事,托他代替自己作为社团代表前往,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坐在了第二排的黄金位置。
今年这场大剧名叫《香橙树的夏天》,剧名听上去很小清新,但其实融合了爱情、奇幻、悬疑等多重元素,情节跌宕,不停反转,加上演员们的投入演技,引得全场掌声不断。
燕淮以前在校论坛上,看过话剧社历年展演的大剧,不可否认质量都很高,但并没有哪部像这部一样,令他由衷感觉震撼和佩服。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看一看这部话剧的编剧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拥有这样奇妙又诡谲的创意。
像是埋在平静湖面下炽热的火种,又像是雨夜过后穿破云层灼目的一颗星。
剧情终了,伴随着悠扬的旋律,灯光全部亮起,话剧社社长带领全体演职人员登上舞台。
在依次介绍过每一位主配角之后,社长笑容满面地又道:“一部优秀的话剧,要靠演员为其丰满血肉,更要靠编剧为其撑起骨架,塑造灵魂——在此要隆重感谢我社的天才编剧,简橙,是她独立创作出了这部《香橙树的夏天》,才让我们有机会享受这一场绝妙的视听盛宴!”
燕淮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他猛然抬眸望去——
穿着橙色连衣裙的女孩,扎着蓬松飘逸的长发,身姿俏丽挺拔,步履优雅地越众而出,
她摘掉了高度数的眼镜,化了恰到好处的淡妆,愈发显得修眉俊眼,唇红齿白。
记忆里害羞腼腆的小姑娘,如今迎着大礼堂数百名观众的目光,声线婉转地表示谢意,自信接受本就该属于自己的赞誉。
在放下话筒的那一刻,简橙转过头去,眼神不偏不倚,正落在燕淮的脸上。
四目相对,燕淮终是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散场之后,他徘徊在礼堂门口,久久没有离去。
他果真等到了她。
彼时简橙已经脱掉了高跟鞋,换上了舒适的平底小白鞋,她站在他面前,依旧像高中时那样矮了他一头,需要微微仰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