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着,试探性地问:“是关于……五年前关肃的那场魔术事故,对吧?”
就目前而言,他们经历的所有麻烦,未解开的所有疑团,全都跟五年前的事故脱不开干系。
这简直是个魔咒。
钟晓笛坐在单杠上弯下腰去,她两手撑着膝盖,极为低落地叹息。
她完整叙述出了那段连燕淮也不了解的、夹在中间的往事。
“当年关肃彩排火海逃生的魔术,由于他的疏忽,造成了道具师被活活烧死——你爸程真帮助关肃善后,用钱收买了一名无业人员,叫对方设法在道具师妻子开的便利店内纵火,还差点烧死了道具师的儿子。”
“无业人员?道……道具师?”
“意外吗?那位无业人员是我爸钟生,而那位死去的道具师,叫燕康。”钟晓笛道,“我昨晚想了很久,终于明白这段日子,为什么斓斓和燕淮之间的气氛这么奇怪了——我记得斓斓说过,燕淮的父亲,也是五年前去世的。”
是巧合吗?她不相信有这样过分的巧合。
程骁悚然一惊,庞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头脑空白,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他颤声问,“我爸和关肃联手,几乎害得燕淮家破人亡?至于你爸……也是其中的一步棋?”
“你理解对了,而且是因为我和你的关系,才让你爸重新意识到了我爸的存在,他以为是我爸派我来接近你的。”
“我爸大概已经察觉到我和任雪薇是假的,我喜欢的是你了。”
“……那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你爸很介意当年的秘密被泄露,他觉得我爸要借此讹诈他。”
更要命的是,阴差阳错的,在得知程真的意图之后,钟生居然真的动了再敲诈对方一笔的心思,不惜以卵击石,所以就有了后来的一连串状况。
为此,姜慧不是没劝过钟生,但她没有话语权,鬼迷心窍的钟生根本听不进去。
钟晓笛越想越崩溃,她双手捂脸,嗓音哀切。
“怎么办啊程骁?斓斓最近情绪特低落,肯定也知道燕家的事了,我现在甚至都不敢去问她,怕刺激她,这……这不相当于咱们仨的爹,联手作孽吗?”
在整件事里,关肃、程真和钟生,谁也不是无辜的人,都该受到惩罚。
只是可惜了直接受害者燕淮,还有无端陷入两难境地,被迫承担后果的唐安斓。
程骁趴在单杠上,微微仰头看着她,内心挣扎。
许久,他终是抬起手来,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头。
“晓笛,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跟我妈表态了,我爸当初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法律制裁。”钟晓笛无奈地吸了吸鼻子,语调带着哭腔,“我妈同意了,她说只要我能拿到足够分量的证据,她就愿意在将来作为人证,揭发我爸和你爸五年前的交易。”
对于姜慧而言,这已算是最大程度的勇气了。
“程骁,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做得到大义灭亲,帮忙把你爸当年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世吗?”
程骁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漫长得令人心寒,晌午的阳光正明媚,却也丝毫缓解不了他渗透四肢百骸的凉意。
他艰难地开了口。
“如果必须那样做的话……我可以。”
“真的吗?你妈会答应吗?”
“我妈没什么主见,这些年任何事都只听我爸的,我不能跟她商量,我可以自己做决定。”
钟晓笛黯然颔首:“辛苦你了。”
“也辛苦你了。”
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只有他与她才懂得深意。
上课铃声响起,午休时间结束了。
钟晓笛作势跳下单杠,在落地前,程骁伸出双臂接住了她。
她搂着他的脖子低下头去,在他耳边轻声嘱咐。
“你要和关子烈谈一谈。”
“我明白。”
情况特殊,如今他们能够信任和倚仗的,只剩彼此了。
*
唐安斓与燕淮仍坐前后排,只是相较于往日的亲密无间,最近两人都在故意逃避对方,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了。
同样的,唐安斓也看到了群中任雪薇发的消息。
她有预感,这是事情唯一的转机,如果自己没能抓住,可能就意味着把燕淮完全推向了甄昱一边。
她必须全力以赴。
放学后,她和钟晓笛一起来到了校门口,见程骁和关子烈已经等在那里了。
四人心照不宣,谁也没多废话,只等任雪薇前来会合。
结果等来等去,任雪薇迟迟没出现,程骁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全是无人接听状态。
事情貌似有点不对劲。
正当程骁犹豫着,要不要先取消见面计划时,忽见钟晓笛惊喜地指向对面马路:“在那呢!”
的确,在来往穿梭的车流之中,任雪薇正站在道旁树下,不安地左顾右盼。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迅速穿过马路,跑到了她面前。
不难看出,任雪薇的神情很凝重,就好像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似的,她匆匆靠近,从口袋里取出一枚U盘,用力塞进了程骁手里。
“真对不住,视频是到手了,但也被我爸发现端倪了——而且他可能还联系了你爸。”
任俊良告诉程真,那么程真就一定会告诉关肃,关肃一知道,事态就不可控了。
程骁蹙眉:“看来这视频真的很重要。”
任雪薇紧张地吐了一口气,她一向不冷不淡的,难得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可见这也是她不曾料到的。
“我看过这个视频了,是关于五年前魔术师关肃的彩排现场事故,我还以为网上的证据早都消失了,谁知我爸居然保存着。”
听到这番话,无论是关子烈和程骁,还是唐安斓和钟晓笛,四个人的脸色齐刷刷地变了。
难怪任俊良当初有底气威胁程真,原来他竟掌握着最关键的、能一招击倒关肃的指向性证据。
程骁的手有些抖,他连忙将U盘塞进口袋:“谢谢你雪薇,不管怎样都谢谢你。”
“问题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任雪薇懊恼扶额,“大哥,我被盯上了,刚我在路上就发现有拨人一直跟着我,我怀疑他们就在附近。”
“……什么?”
“不是我爸的人,就是你爸的人,他们要把U盘抢回去,为保险起见,我建议你们赶紧跑。”
然而跑也没地方跑,无论是回关家还是回程家,都属于自投罗网。
千钧一发之际,唐安斓忽然心生一计:“我们可以去魔术俱乐部,Randy他们会帮忙的!”
关子烈也点头:“可以。”
主意打定,于是几人跟任雪薇道别,离开校门口,准备前往港城魔术俱乐部。
岂料就在任雪薇走远,而程骁又疾行两步拦下了一辆计程车的瞬间,有一辆遮住牌号的轿车,无声无息停在了计程车的后面。
从车上走下了两名戴黑色口罩的、身材高大的男人,二话不说架住了最后面的钟晓笛的胳膊,捂住嘴就要把她往车里塞。
钟晓笛慌忙挣扎,唐安斓一回头大惊失色,反应敏捷地扑上去意欲阻拦,不曾想从车后排又下来另外两名大汉,力气大得惊人,瞬间把她也推进了车内。
“……斓斓!”
关子烈最先发觉,当即未及思考拔腿追赶,半个身子都钻进副驾驶的程骁,见状如遭雷击,怒吼着也跟了上去。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轿车一个灵活漂移,以闪电般的速度,片刻也没耽误就绝尘而去。
没有什么词语能准确形容关子烈那一刻的绝望和愤怒之情,他站在十字路口浑身颤抖,眼底似幽潭深谷,冷厉骇人。
而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马路对面,同样震惊不已的燕淮。
第48章 甘草糖
唐安斓和钟晓笛被抢走了手机, 蒙上了眼罩,一路受着监视, 被送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情况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 好在唐安斓足够冷静,知道自己再能打也敌不过四名魁梧大汉, 所以自始至终都没强力反抗, 免得白白受伤。
钟晓笛也属于心理素质优秀的那一类, 明白识时务的道理,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暂且坦然接受, 寻找脱身机会。
两个女孩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无声地相互传达鼓励之情。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直到轿车停在某座建筑物跟前, 她们在黑暗中被推着往前走, 走了很曲折的一段路,似乎还上了两层楼梯, 最终被绑在了铁锈味很重的椅子上。
绑她们的男人在低声商量:
“吃饭去吗?”
“这荒郊野外的哪找饭辙?”
“开车去市里买回来呗, 咱这么多人了,轮流看俩小姑娘还能看不住?”
“也行, 你先给金主打个电话, 汇报一下情况。”
“知道了。”
拖沓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钟晓笛侧耳倾听,直至确信对方已完全离开,这才压低嗓音开口。
“斓斓, 咱俩这算是摊上事儿了。”
“岂止,这不就是绑架么?”唐安斓试着动弹了一下身体,发现手与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不禁头疼,“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先想办法把眼罩摘了,我需要看看地形。”
“怎么摘啊?”
“你把脑袋靠近一点,我试试用下巴帮你把眼罩拱上去。”
“……OK。”
这操作说起来容易,实际执行却难度系数极高,且画面搞笑,像极了俩人在蹭痒痒。
唐安斓不像姐姐唐安清从小学跳舞,柔韧性没那么好,搞得自己颈椎病都要犯了,才勉强把钟晓笛的眼罩拱上去一点点。
然后接下来是钟晓笛的表演时间,事实证明,钟晓笛的柔韧性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虽然成功把唐安斓的眼罩拱到了眼皮上方,却也导致自己歪了脖子。
“哎呦……这鬼地方,该不是间废弃工厂吧?”她歪着脖子,小小声抱怨,“手机也被拿走了,程骁和关子烈他们就算想救咱们,估计都找不到位置。”
这里的确是一处废弃已久的工厂,地面灰尘积了二尺厚,墙壁结满蜘蛛网。工厂里的机器都被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堆破烂生锈的货架,和许多脏兮兮的集装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