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河望向她,不回避,不躲闪,一字一顿地回答:“我知道。”
预料中的事情发生,但沈稚并不慌张。
她继续问下去:“你有担心她吗?”
而他也继续回复她,耐心,有条理,不隐瞒任何细节:“不担心。师母和老张都打电话给了我,师母让我去看她,老张紧接着打过来叫我别理会。我本来就不打算去。”
“……”沈稚萌生一点迟疑,她不太确定,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看得出他有动摇。
“……还是没到那地步。”他说。
到此为止,沈稚不怎么能判断沈河回答的真假。
他人生经历称得上坎坷,高中屡次在辍学边缘徘徊,半工半读靠好心人救济过活。同种条件下的其他人估计上大学都够呛,他却硬是考上一流艺术院校,又借钱读完了大学。最后成功还清债务不说,得到如今的生活,全都靠自己。
让这样的人对各方面出身都比自己高出一筹的对象产生同理心,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他是这样,她又何尝不是呢?
沈河颇有些冠冕堂皇地总结:“她这个状态本来就该休息。”
她望着他,逐渐接受他可能是真的这么想。毕竟她也有深有同感。
沈稚若有所思,然而还是提议:“我们还是去看看张老师吧。”
沈河看着她,脸色并不好。
“以后什么时候都能去。”他说。
“张老师帮了我们许多,我们过去,也仅仅只是关心老师而已。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不能一直这么尴尬,让老师难做。”沈稚说着,不由自主就牵起他的手,悄无声息覆上自己脸颊。她侧过头,轻轻吻了吻他手心,“你说对不对?”
沈稚示弱的姿态并不常见。
沈河只觉得脑内嗡鸣了一阵。
什么东西断裂开来。他掠夺性地伸手。转眼间,沈稚感觉自己被托起悬空,背用力地抵住墙,全身力气只维系在与沈河肢体衔接的部位。
摇摇欲坠的危机感袭来,她呵斥了一句“你神经病吗”,却只感觉到温热的吐息在胸口荡漾。
沈河极其用力地掐住她的腰。
“再骂大声点。”恶劣的神经病带着笑意如此说道。
第52章
沈稚几乎失去所有依托, 只能紧紧抓住沈河的肩膀,交出自己的主动权。
“这里有监控——”最后的最后,她已经放弃挣扎, 却还来得及提醒这一点。
他支撑着她往里走。
但到底没到床上去。
就这么在走廊开始, 仿佛一架马车,横冲直撞抵达洗衣房。
也不知道是谁碰到脱水的按键,洗衣机不断震动着, 直把上边的沈稚晃得发麻。她报复心强, 趁着身上人不注意, 在对方俯下身来时猛地挠过他背后——沈河仿佛失去痛觉似的, 只不过静静地、冰冷地盯着她。
其实她已经快顶不住,意志溃散, 但还是挑衅:“有本事就弄死我。”
他一点不受激将,反倒笑起来,去咬她的肩头:“那我怎么舍得。”
他们有几次险些又碰倒东西,但都多少注意了一些。
伤亡比以前少。
沈稚倒在床上酣然入睡时, 还能听得到沈河有关衬衫纽扣被她扯得到处都是的抱怨。
醒来时床上没有别的人。
洗漱过后走出去,她看见他戴眼镜、穿一件高领的极简黑色T恤,一边看书一边单手操作吸尘器。
她打呵欠,踮着脚尖朝前走, 踉踉跄跄直接靠过去,手从后边穿过他的腰。
“你答应去看老师了。”沈稚说。
沈河回答:“去他家吧。”
反正张清月在住院。
助理接到电话后赶来。
看着躺在床上满脸餍足、稍显疲惫的沈稚,又瞧见到时候肯定要经纪人发火的那一身印迹, 在职这么多年,她的美貌仍然冲击力不减,小秋只能当即别开目光,默念九九八十一遍色即是空。
负责接送的是沈河的司机。
他们乘车到张江南目前的住宅。
车一直开进院子, 到了门前,沈河和沈稚才下车。
沈河先去与老师拥抱,沈稚将慰问品交给保姆。两边淡淡地微笑着打了招呼,沈河问张江南:“怎么样?”沈稚说:“还好吧?”
张江南摇摇头,回答道:“就那样吧。”
他们进门。
佣人送了奶茶上来。给沈稚的那杯按她的口味多放茶包,给沈河那杯多加了几勺蜂蜜。
他们是师徒,更是演员。寒暄也和演戏有关——张江南说:“《赘疣》拿了五个提名,你年底有的忙了吧?”
“托老师的福。”沈河客气。
张江南说体己话:“这回拿奖的话,你就也是正儿八经的双料了吧?就算拿不到,也别泄气。对你来说,迟早的事。”
两个人刚落座,不远处帘子抖动一下,他们看到师母杵在那,身材高大,又刚好穿一身黑衣,有点像恐怖电影《招魂2》里那个修女模样的恶灵。
然而等她从那扇门走出来,又变成那个体贴入微的师母。
“真抱歉,沈河。上次我慌了神……”她先道歉。
沈稚出言,起身扶师母坐下:“没关系的。”
她的抚慰反而更有作用。
然而,师母在场显然让沈河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张江南合上眼,很是无能为力道:“清月早上回来了。”
对抑郁症患者来说,逐渐恢复活动能力的时间段反倒更加危险。因为自杀自残的几率也会更大。张清月执意要出院,医院保密压力也大,所以没有拒绝。
真是不凑巧。
沈河握着茶杯,一下一下敲击着瓷器上锈红色的花纹。他的表情没有改变,但熟悉的人就会知道,这属于他不耐烦和抵抗的信号。
沈稚伸手从桌下压住他。沈河的身体很结实,不过于夸张却很结实的肌肉手感不错,她不见外地摩挲着,抬头对他说:“可以的话……也去看看师姐吧。”
沈河有点为难。
说实话,他已经被张清月弄得有点阴影。沈河性格不算好,喜欢不分男女老少地挖苦人,却很少在谁手上栽跟头。然而,张清月的确害他吃了亏。
可是沈稚要去,他总不能袖手旁观。
两个人上了楼。
张清月躺在她云朵似的床上,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听说她今天状态好些了才回家,果不其然,沈稚进门时,她还是勉为其难地抬起一截手腕。
“……沈稚?”她有气无力地说。
看到张清月的一刹那,沈稚有些讶异。她在极短地时间内飞快瘦了下去,像百合花的花骨朵,非常的孱弱,美丽也大打折扣,可还是越发引人萌生保护欲。
张清月的判断力也下降许多,这时候不分对象,也不看时间和地点,握住沈稚的手就哭。
她哭着说:“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丢下我?他还特意娶了亚裔,在我之前他从来没和亚裔谈过恋爱……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一阵阵哭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沈稚难以抽回手,又不好回握她,只能僵滞着。
师母低声啜泣着。张江南叹了一口气,回头时对上沈河的目光。他仿佛在询问什么,张江南也颔首默许,最终,沈河上前,握住沈稚的另一只手,将她拽了回来。而沈稚也并没有多少排斥,仅仅只是寡淡道:“还是要吃药啊。”
准备走的时候,趁沈河不注意,张江南拉着沈稚说:“我去算了命,明年出生的孩子很旺。我亲闺女是指望不上了,你跟沈河那臭小子抓紧时间吧。”
“什么啊——”沈稚感到好笑。
可走下台阶时,她又不由得翻来覆去想。最终坐到车上,还是发了一条微信给张老师:“哪个算命的?靠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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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河和沈稚是低调出行。和媒体打过招呼,又通通联系了VIP通道,总之打定主意尽可能不公开。
做这个决定时,沈稚在收拾行李中忙里偷闲,盯着床头的雪花水晶球看。
拿起翻转一下,水晶球里就像落下鹅毛大雪一般,非常漂亮。
沈河忽然推门进来,吓得她猛然躺倒,恼羞成怒:“你不知道敲门?”
“我敲了。”他说。
她疲于继续绕圈子,索性退一步:“怎么了吗?”
“《不如意门》要准备播出,《黑狗》随时可能复工,我们时间都不太充足,”沈河说,“所以过完生日就回,没问题吗?”
沈稚点点头。
她回头继续收拾东西,见他要离开,倏忽之间,沈稚叫住他:“沈河。”
他转过身来,不说话,只静静看向她。
“我们这次……”她在酝酿委婉的措辞,“有谁知道吗?”
沈河停顿,须臾,他说:“没有。”
“没有?”沈稚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他给出肯定的答复:“嗯。”
私底下,得知此事的丁尧彩一度非常不满意:“这么好营业的机会为什么放弃?你们两个人不是一向最精明的吗?最近双双吃错药?”
习习却很开明大方,热情地鼓励说:“挺好啊。出去放松一下,人总要学会解压,不然迟早被这个圈子逼疯。”
丁尧彩和习习观点相反,再次在风平浪静当中激烈碰撞。
丁尧彩头一次忍无可忍,率先破功:“假如我们双方艺人关系破裂,终究都要受影响。”
习习优游自得,无所畏惧:“我也一直很关心孩子们。有的事情,可能还是我这个已婚人士更加清楚。丁女士您就别担心了。”
丁尧彩不服输,冷笑一声:“沈河这样长期上升的艺人,做他经纪人肯定很忙,您倒不如回去专注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