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慎一夜未眠,睁眼直至天明。
自这天以后,宴阳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再见过卫明慎。
这在以往也是有过的事,所以宴阳起初也并未在意,直到后来电话也越来越少,她才渐渐意识到不对。
宴阳反复拨打卫明慎的私人电话,均无人接听。直到后来,一个人联系上她,说是某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受卫明慎的委托,代他处理名下一套房产的赠与事宜。被赠与人是她,宴阳。
宴阳蒙了,不明白卫明慎无缘无故为什么会送自己一套房子。亦或者说,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了头绪,但不愿承认。
“卫明慎在哪儿?”
律师礼貌微笑道:“恕难奉告。”
宴阳:“那你有他联系方式吧,我打他电话没人接。”
律师:“这……”
“如果你连他本人都联系不到,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
律师分外为难,想起临来前卫先生的嘱咐,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嘟声刚响起,就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宴小姐……”
宴阳不理会,特意走远了一些。而在这争执的瞬间,电话已经接通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
“喂,陈律师,有什么事?”
日思夜想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宴阳有一瞬的想哭。但她忍住了。
“卫明慎,你好端端的送我房子做什么?”她说,“你说清楚,你送我房子做什么?!”
还没人敢对卫明慎这么喊,就连宴阳也不曾这样失态过。只是此时此刻,她管不了这么许多了。
那头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再开口时,声音很哑。
“阳阳,你听话,把房子收下。那套房子挂出去价值两个亿,无论何种境地,都足够你很好的生活。”
宴阳:“……你不爱我了?”
卫明慎:“……”
宴阳:“不然为什么会给我这么多钱?是想从我这里买回你的爱么?我有这么值钱?”
“阳阳!”男人见不得她如此自轻,低喝一声,带着隐忍道,“听话,是我愧对你。”
“你是对不起我。”宴阳说,“如果分手,就请你大大方方当着我的面告诉我,我绝不挽留。”
“可不现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拿钱就把我打发了?”
“两亿!卫明慎,你真大方,我是不是还要回过头来说谢谢你?”
卫明慎:“……”
卫明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宴阳也不等他再说话,直接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将手机丢给律师,就要往回走。
陈砚辉跟在卫明慎身边久了,还没见过能这样对他的人,更别说异性。怔愣片刻,才跟了上去。
“宴小姐,我劝你还是冷静下来想一想,市中心的四合院,这样的房子能说送就送的,满天下你再找不到第二个……”
宴阳停下了脚步,回头:“你说,他要送我的房子是个四合院?”
“啊,对呀,我没跟你说明白么?”陈砚辉仿佛突然找回了思路,说,“二环内,出门就是地铁,走几步就是某王府。搁古代,你相当于跟皇亲国戚做邻居了……”
陈砚辉深觉得自己这一刻已经不再是行业有名的精英大壮了,而是化身为一名房产中介,且还是最底层的,追在客户屁股后面,只想让她把房子收下。
宴阳想了想,问:“是不是XX路的那栋?”
“对,没错!”
宴阳:“……”
宴阳突然很想笑。
他把他们常去的那栋房子送给她是什么意思?指望她分手以后睹物思人吗?她有这么下贱?
一股深深的绝望从心底涌了上来,泪水又要夺眶而出。
宴阳忍住了,丢给陈砚辉一句话:“你让卫明慎亲自过来跟我谈。除了他,我谁也不见。”
第03章
这一回,卫明慎来的很快。不出一星期,电话就打到了宴阳的手机上。
看到屏幕上跳跃着的“卫明慎”三个字,宴阳嘴角浮现出一抹凄惨又嘲讽的笑,心想他果然急不可耐地要分手。可等她见到卫明慎的时候,又着实地吃了一惊。
她还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憔悴的神情,眼窝深陷,颧骨下一片阴影,仿佛刚生过一场大病一样。看到这样的他,宴阳觉得自己再也狠不起心来了。
“你怎么了?”
在男人面前站定,她轻声问。
卫明慎自从接到宴阳那通电话后,就知道这件事情自己办坏了。
那套房子,他是早定了就要送给宴阳的,但却并不一定非要在那个时候。当时的他几乎是心如死灰,心想也好借此了断自己的一丝残念。可陈律师前脚刚走,他就后悔了。之所以挣扎着没有将他叫回来,是他始终抱着一丝期望,认为宴阳不会看出来他的意图。
可惜啊,他的宴阳永远是这么一个聪明通透的女孩儿。两句话,就戳破了他所有的伪装,也让他认清自己的卑劣。
宴阳,宴阳。他在心里默念女孩儿的名字,很像想往常一样将她揽入怀。可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资格。
“没什么,只是这些天有些忙。”男人微微一笑,说,“先进来吧。”
他如往常一样,想去拉她的手。不成想,宴阳却避让到了一旁。
落空的手僵在了半空,卫明慎一愣,抬眸去看宴阳。女孩儿的面容,秀气白净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坦荡,反倒显得他别有用心起来。
卫明慎口中泛过一丝苦味儿,没再勉强她。
两人在茶馆里常待的位置落座,宴阳没要果汁,只喝下小半杯清水。
“你想说什么,说吧。”
卫明慎也没有喝茶,他近乎贪恋地用视线描摹着对面女孩儿的五官,被瞪了一眼之后,才稍稍收敛。自嘲一笑,他说:“宴阳,那套四合院你还是要收下。那是我早就定好要给你的,跟目前的变故没有关系。”
“既然是早就定好要给我,说明你一开始,就把我们的关系想得很清楚了。”宴阳直视着他,“卫明慎,在你心里,我们就是钱色交易的关系吗?”
枉他身居高位多年,在她面前却处处都是把柄。
“宴阳,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希望,无论我在与不在,你都能有所依靠。”
无论我在与不在……
这是什么意思?
宴阳陡然坐直:“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否则怎么会突然这样?
宴阳有自信,他找她,并不是玩玩儿。所以很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分手。除非,是遇到没法解决的事了,怕牵连到她。
宴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没有。”卫明慎打断她的猜测,“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宴阳不信,“你别告诉我说,你玩腻了。”
玩腻。卫明慎一听到她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觉得心中发堵。
“宴阳,我跟你,不是玩一玩的关系。腻这个字,更是无从谈起。”
他抬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我爱你,并且仍将一直爱下去。”
“那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宴阳没忍住,哭了。
卫明慎缓慢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瘦弱的身躯抱入怀里。动作是如此的温柔,仿佛怀中的人是这世间最难得的稀世珍宝一般。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么的无情。
“宴阳,我瞒了你,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宴阳:“……”
仿佛是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后迎来一棒喝,宴阳懵了,耳边一阵嗡鸣,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她紧抓着桌边,用到手指骨节都泛了白。
“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家室。”
剔骨割肉一般,卫明慎很残忍地将这句话又复述了遍。
宴阳终于听明白了,明亮的黑眸浮出一丝迷茫来。
“怎么会,你之前,你之前——”
在他们发生关系的那一晚,宴阳曾问过他,是不是单身。
那时,他的回答是,他是一个人。
当时她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简直处处是漏洞。一个人,代不代表着他是单身呢?宴阳迷惑了。
“你骗我?”宴阳逼视着他,低声问道。
“我只能说,这非我本意。”
卫明慎是27岁那年结的婚,金童玉女,门当户对,说出去无人不夸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婚姻,不过是一次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最初的最初,他不是没有动过好好经营婚姻的念头。奈何对方玩心太大,有一种让他无法容忍的放浪形骸,故只得放弃。不仅如此,他的这番真心,唤回的是对方十分不屑的嘲弄。
“卫明慎,你都敢进入官场这个大染缸了,说明你也不是什么高洁的人物,怎么还会想不开地想要一份专一忠诚的爱情。别闹了,我不管你逢场作戏,你也别妨碍我逍遥快活,咱们各自找各自的乐子去。”
当时,对方刚被他捉奸在床。奸夫还在一边跪着,她却能悠然自在地去到一旁修剪指甲,说那话的神情,要多漫不经心,就有多漫不经心。末了,还不忘向那奸夫抛个媚眼。
卫明慎沉默安静地听完,替她整了整凌乱的睡裙,在她错愕的目光中丢下一句“天气冷,小心冻着”后,便毅然离开了两人的婚房。从此以后,再未踏足。
他忍了那个女人整整十二年。
一个轮回过后,他羽翼渐丰,强大到无人敢随意掣肘的地步时,终于向她提出了离婚。
到这一地步,女人终于有了不舍。然而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思,两人分割清楚财产,签订了离婚协议。若不是因为她脚伤了无法回来,恐怕离婚证早就到手了。
可就是因为这一耽搁,那女人跟家里通过气后,又后悔答应离婚了,并撕毁了离婚协议。
如果仅是如此的话,卫明慎并不怕她,并早已做好了与她对簿公堂的准备,丢掉名声和仕途也在所不惜。只是就在这时,父亲和大哥那里出了事。
卫明慎独闯官场,惧怕的事情并不多,唯有亲人,是其软肋。在父亲的苦劝之下,他不得不暂缓跟那女人的离婚事宜。
“当我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你跟我不可能了。所以,宴阳,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