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暗恋 作者:半江夏 晋江VIP2022.12.25完结 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35683 总书评数:1402 当前被收藏数:33595 营养液数:5921 文章积分:277,493,824 文案: 10名,是苏羡音与陈浔的名字最接近的距离,在成绩榜上。 隔着衣物0.1秒的触碰,是她与陈浔最切肤的靠近,在演讲比赛上。 谁都知道附高的天之骄子陈浔,俊逸挺拔,品学兼优,人缘好到全校师生都喜欢他,俨然是初恋的代名词。 苏羡音的喜欢就这样淹没在盛夏晚风中,她说不出口。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满足于这样默默看着他。 直到高考出分返校的那一天,她路过卓越班听见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偏过头,正好看见陈浔低头看着眼前的宋媛,温柔笑意里有一分无奈的局促。 苏羡音忽然感觉书包很沉,沉到压着她的肩,逼她掉下泪来。 她知道,她的暗恋,过期在这一天。 * 苏羡音没想过会在大学跟陈浔重逢。 更没想到,她为他生气的时候,他却在…… 陈浔摸着两只猫咪,戏谑地说:“这么想做我们家儿媳啊?” 苏羡音:“我看上你们家的钱了,看上你长得帅,看上你犟脾气不听劝还顶撞老师,把面子看得比前程还重……” 她倔强地看向他,压住心中怒火:“你觉得可能吗?” 陈浔怔了怔,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不太可能。” 他轻笑了声,在看清苏羡音的视线终于停留在他身边的两只猫咪而醒悟过来时,无情补刀:“不过我问的是牛奶。” 苏羡音:“……” 她气到跑掉,他追上去轻而易举地抓住她手腕。 苏羡音恨不得逃离地球:“又干什么?” “这次是我想。” “什么?” “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做我们家儿媳。:) *胆小鬼×天之骄子 食用指南: 1.暗恋成真,小别重逢,he,1v1,sc 2.文案第一段是误会,男主没有跟宋媛在一起过,牛奶是苏羡音的猫 3.无任何原型,来去自由,弃文勿告知,有bug球轻喷,勿人参公鸡嗷,只接受语气友善的建议,作者吃软不吃硬(不是)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羡音,陈浔 ┃ 配角:求个作者专栏收藏~ ┃ 其它:《夏日晚风》球个预收~ 一句话简介:终有一天暗恋成真 立意:逆境也要好好成长 第1章 夏日永昼 《过期暗恋》 文/半江夏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二零一五年。 八月底,川北的慕夏来势汹汹,苏羡音站在树荫下,发丝间发痒,整个后背已经汗湿了。 她皮肤白皙细腻,经太阳晒后,脸颊轻易浮起一层红晕,喉咙发干,手头有没有任何片状物品,她用手掌空扇了扇,热浪还是从脚底一层一叠地浮起来。 她快不行了。 她看了眼脚边的银色32寸硬拉杆箱,已经能感觉到这箱子化作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脊背上的窒息感。 搬不动了,还是等救兵吧。 她叹口气。 若是平常,这箱子对她来说倒也没那么可怕。 她自己的东西其实不多,往常这箱子,她顶多装满半边。 但如今,箱子里另一大半的位置还装着室友蓝沁的东西,甚至在最后合箱子的时候两人要靠着合力坐在箱子上才勉强能拉上拉链。 重量可想而知。 大一升大二,苏羡音所在的那栋宿舍楼翻新装修,这一整楼栋的女生都要在新学期搬入川北新校区新建成的宿舍楼。 旧校区离新校区不算远,也就三条街的距离,苏羡音搭了个的士不过几分钟就到了。 但关键是新校区安保措施很严密,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 而从校门口走到苏羡音要搬入的宿舍楼,她拉着拉杆箱足足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暴晒在太阳底下。 而更坏的消息,则明明白白写在蓝沁的脸上。 蓝沁的高丸子头已经不似出门时的形状,几缕发丝散下来,显得她整个人十分狼狈。 她看见苏羡音了,叉着腰小跑着过来,一边喘气一边说:“苏苏,我去前面看了看,宿舍楼只有两部电梯,一部故障了在维修,另外一部——” 蓝沁回头看了一眼蜿蜒似山脉的排队队伍,努了努嘴,说:“喏,如你可见,已经山路十八弯了,怎么办?” 苏羡音吸了口气,说:“我们住在六楼。” 蓝沁理解,却皱了皱眉:“所以?” “咱们走上去?” “别别别”蓝沁头摇得像拨浪鼓,捏了捏苏羡音触感软绵的胳膊,“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拿这箱子上六楼,明天体育课可请不了假。” “我休息一会儿应该……” 苏羡音的话被打断。 蓝沁:“这样吧,我找个人,这种苦力活就该找个男生来,我叫姚达来帮我们。” 说完,蓝沁拿起手机,往外走了两步。 不过几分钟,蓝沁折回来,比出一个“ok”的手势,笑眯了眼,揽住苏羡音的肩膀,说:“搞定。” …… 等了几分钟,蓝沁脸色有点不太好,把手机塞到苏羡音手里,急匆匆说:“早上吃那蒸玉米好像有点坏了,闹肚子,我去一下厕所。” 蓝沁手机上坠着的hollekitty挂坠在苏羡音手上晃啊晃,沉甸甸的,她问:“手机都不带了?” 蓝沁一边小跑,一边回头喊:“裙子没有口袋,我马上回来!” 苏羡音只好把手机又揣回兜里。 她在树荫下等了一会儿,自己手机被她玩得发烫,电量红色预警,只好又揣回背带裤口袋里。 手头没有事可做了,蓝沁还没回来,她正踮着脚尖看宿舍楼前的排队队伍到哪了,蓝沁的手机在手中振动着。 她低头看一眼,是一个陌生的没有备注的号码。 正在犹豫要不要替蓝沁接听。 身后落下一道声音。 “就是你吧?” 苏羡音心脏骤然停跳,随后,手掌心里振动的手机与踮起的脚尖成了两道阀口,电流就这样走遍她全身,浑身发麻。 蝉鸣很喧嚣,她脑袋也“嗡嗡”作响,此起彼伏。 这个声音唤起了她身体的某种机能。 她像是高三那年二模英语填错答题卡,慌乱无措下,满脑袋里飘着“我完蛋了”四个大字。 那道声音的主人迈开一步,走到她眼前。 “hollekitty手机挂坠”陈浔随意地指了指苏羡音手掌还在振动的手机,礼貌性地笑了笑,“你好,我是姚达室友。” “他有点事,让我来帮你搬箱子。” 真的是他。 干眼症毫无预兆来临,苏羡音一遍一遍轻扇眼睫,盯着自己的脚尖,如游魂一般回应。 “哦,好。” 该说她叫苏羡音。 该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 她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喉咙发苦发涩。 比从天而降的大雨还令她惊喜,眼前少年的轮廓与她记忆的模样分毫不差,她用眼睛一寸寸度量,眼角酸涩。 “这两个是吧?” 陈浔狐疑地看去一眼,女孩个头小,薄薄一片肩,棕色的长发梳起一个马尾,脑后溜下一绺儿,软塌塌地贴合着后颈的弧度。 她很白,浑身上下白得近乎发亮,面色却潮红,让人疑心是中了暑气。 他没太在意女孩的古怪,拎起小箱子之后,作势又要拎起大箱子。 苏羡音掉线的理智终于回体,一时着急,声音高了一个小八度:“你就拿这个就行!” 她试图从陈浔手里拿走那个小箱子,却猝不及防碰到他的手,他手背的温度明明与她不相上下,她却像是被沸水烫到,肌肤相连的那块已经开始起泡,咕嘟咕嘟冒泡,仿佛在说: 苏羡音,你冷静一点。 “还挺沉这箱子。”陈浔略带调侃意味的笑了声,也没多想,就放下了小箱子,苏羡音一把捞起。 “嗯,东西塞得比较多。” 苏羡音跟着陈浔进了宿舍,在阿姨那登记的时候,她垂着眼睫掩住情绪,看着他一笔一划在纸上落下“陈浔”两字。 那是她曾经描摹过千百遍的名字,每一处落笔、勾画,都足够清晰到与她记忆中的画面重叠起来。 陈浔签好字,回过头时,肩头堪堪擦过苏羡音的鼻尖,女孩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乖巧地垂下眼睫。 “走吧。”他看了一眼,语气淡淡。 …… “你也住六楼?” 搬箱子是件费力的事,陈浔拎着大箱子,手上的青筋暴起,可他似乎嫌这样的劳动太过乏味,很容易就找到聊天的突破口。 “也?” “姚达没跟你提起过吗,我们宿舍也在六楼,我们在d4栋。” “上次姚达说要带他同学来k歌,然后你社团有事,没去,是吧?” “不是”苏羡音忽地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那……” “到了”苏羡音自然地打断他,钥匙拧开房门,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新房间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从陈浔手里接过箱子滑着走了两步。 - 宿舍一层的公共厕所没有空调,蓝沁走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像在水里捞起来的一样,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又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她走到之前的位置,却没看见苏羡音,连带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也不见踪影。 正纳闷,摸摸裙子的边缘却又想起来自己手机交给了苏羡音。 “7楼是吧?那你自己肯定不行啊,这么热的天,别中暑了,我帮你吧,学妹。” 蓝沁正叉着腰,忽地听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再一转头,果然看见姚达腆着一张脸,正准备帮一个女生拎行李箱,笑得那叫一个没皮没脸。 蓝沁火气“蹭”一下就冒上来了,几步走过去,一把揪住姚达的耳朵:“我说你怎么回事啊?喊你干活半天不来,什么情况啊?” 姚达预备破口大骂而张开的嘴在看清下手的主人是蓝沁之时,立刻偃旗息鼓。 “我说祖宗,你先松手行不行。” 蓝沁撒手:“你看见我室友没有啊,帮没帮她搬行李啊?” 姚达有些摸不着头脑,没答上话。 蓝沁是看他哪哪都不顺心,直接从他裤兜里拿出他的手机,就要给苏羡音打电话。 之前的学妹看到这阵势,早就拖着行李箱走人了。 姚达叹口气,凑近去看,只见蓝沁轻车熟路地解锁他的手机,却在拨号页面停顿了很久很久。 姚达哈哈大笑:“傻叉,记不得人家号码吧?” 蓝沁气得踩他一脚。 他龇牙咧嘴:“还得是靠我。” 陈浔接起姚达电话的这一秒,苏羡音宿舍的房门忽地被敲响。 打开一条门缝,是隔壁宿舍的同学。 “羡音,我们宿舍洗衣机好像坏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好。” 陈浔骨节分明的手松散地捏着手机,一边垂眸听着,一边走动着。 刚好身影出现在那个同学视线范围内。 女生的八卦雷达立刻就报警了,眨眨眼睛问:“羡音,男——” “朋友吗?” 最后几个字被苏羡音硬生生推出了门外,烫得她耳朵发红。 “不是。” 陈浔挂了电话,略微疑惑地皱了皱眉,看见苏羡音没有回来,门却敞开一个口。 他走出去,正好看到苏羡音走出隔壁宿舍。 女生一边扶着她的手臂一边说:“那也没办法了,下午我去阿姨那里登记一下约师傅维修吧。” “嗯。” 两人看到陈浔,女生在看清他的一瞬间眼睛顷刻亮了亮,兴奋到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苏羡音的手臂。 陈浔走过来:“那我先走了。” “好。” 苏羡音垂下眼睫。 陈浔走出去两步,想到什么,又侧身,随口问:“你们是,需要帮忙吗?” …… 苏羡音站在阳台上,人有些木木的,灵魂有些像被热气蒸出了躯体,漂浮在空中。 陈浔弯着腰,在检查洗衣机的排水管,他t恤后背透出汗了,眼神却始终专注于手下。 不过几分钟,他就站起身来,走到洗手台前洗手,一边说:“我洗个脸。” “嗯嗯好!”同学答应得比苏羡音快了不止一秒。 他胡乱地用水抹了一把脸,侧脸线条凌厉,眼睛也像是水洗的一样,漆黑又清澈,有水珠从他发丝间坠下,同学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包湿纸巾。 “没有干净毛巾了,你用这个擦擦吧。” “好,谢谢。” 陈浔一边随意地抹脸,一边交代:“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软管位置不太对,我给你调整了一下,你等下试试好了没,没好就再找维修师傅吧,我也不是专业的。” 陈浔说完往外走,同学站在苏羡音之前,感谢的路说了一路,最后又带点试探带点期待地说:“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我中午请你吃饭吧?” 苏羡音忽地抿了下唇。 看吧。 他永远有这种魅力。 能让人很快喜欢上他的魔力。 她正腹诽着,一抬头却撞进陈浔眼睛里。 空调的风正对着苏羡音的手臂,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别的女生在邀请陈浔吃饭,他却看了她一眼。 “不了,我还有点事,真是小事,不用放心上。” …… 苏羡音跟着陈浔出了门,陈浔却出了口气,仿佛摆脱了什么麻烦一般。 调侃道:“看来我不该多管闲事。” 提出帮人的是他,嫌人家太热情招架不住的也是他。 可他为什么要跟她说呢? 苏羡音没能说出这些话,只是体面地说:“那你还是做了好事。” 她往自己宿舍走,才发现陈浔没有转身走掉,反而是跟在自己身后。 她转过头疑问地看了他一眼:“?” “钥匙丢在你宿舍了。” 气质玉成的少年摸了摸后脑勺,像个憨态可掬的大男孩儿。 拿到手机了,陈浔划开手机,看见姚达的微信。 宇宙达:【中午在二食堂集合,我带上我那个冤家同学没问题吧?】 宇宙达:【这丫非说我今天不够仗义,要我请她吃饭。】 宇宙达:【哦,还有她那个室友,应该就你今天见过那个。】 宇宙达:【ok?回个话。】 陈:【好。】 他回复完消息,将手机揿灭,从苏羡音的表情中得知她并不知道他们要一起吃中饭的这件事。 他牵动嘴角轻笑了声。 踱步到门口,手插在口袋里,定定地看向她,她忽地开口说:“你其实不是姚达的那个朋友蓝沁?” !她忘了解释。 苏羡音大脑忽地一片空白,窗外空调外机运作,轰鸣声很长一声,却掩盖不住她慌乱的心跳。 “我也没说我是——” 她强装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又补一句:“你也没问我。” 嗯。 不心虚。 陈浔似乎觉得有意思,散漫地轻勾嘴角,没什么情绪地说:“成。” “但是箱子也没搬错。” 苏羡音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了,迟来的羞耻与不可言明的紧张感忽地全部回归本体,她被涌动的情绪推动着,脑袋即刻短路。 做了她开学以来第一件最后悔的事。 她轻推着陈浔出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手紧紧按住胸口,窒息的感觉不容忽视。 而门的另一边,陈浔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他长到19岁的年纪,第一次被女生的门甩到脸上。 他眸光沉沉,看着门,忽地无声地笑了。 第2章 联系方式 把陈浔推走的第十分钟,苏羡音还站在原地,大脑依旧罢工,呼吸却终于自如了。 苏羡音走了两步,恍惚腿都是麻的。 拿到手机的第一刻,她打开微信,在搜索框里搜“陈浔”,将筛选条件改为“由已关注的公众号发布”,很快就出现了将近十条推文。 她一一浏览,越看心里越沉,越看越感觉像在梦里。 她跟陈浔在一个学校。 他没有去南城大。 而她,刚换了校区的她,幸运地、阴差阳错地,在开学第一天就遇见他,甚至和他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而她,却因为一时无法解释自己的奇怪行为,无法回答他的疑问,以为他只是偶然出现在这里以后再也不会见到,而把他赶出了门。 苏羡音:“……” 她痛苦地双手掩面。 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后,蓝沁径直走到衣柜前,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嘀嘀咕咕:“死姚达,还好意思说我身上臭?他自己还不是因为拉屎差点耽误我的正事,我没掐死他算不错了。” 苏羡音还没完全回神,只是下意识地“嗯”了声,声音逸出来:“你要洗个澡吗?” “嗯,很快。” “对了苏苏,你也收拾一下准备出门,我让姚达给我俩赔罪,请我们吃饭。” “哦,好,其实他室友来帮过忙了。” “嗯我知道,但是谁让他推锅呢!就让他请,你千万别心疼他的钱,我们今天就点好吃的!贵的!” 苏羡音笑笑没接话。 她退出“陈浔”的搜索页面,满脑子都是几篇推文里对他的褒赞之词,几乎都可以闭眼复述了。 八月的天,燥热得令人汗流浃背,可苏羡音却因为自己的愚蠢行径,指尖发凉。 - 苏羡音跟着蓝沁走向二食堂的路上,又听她吐槽了十遍姚达,她一般话不多,只是附和,以及偶尔帮着蓝沁轻轻骂一句。 两人走到门口了,苏羡音收起伞,蓝沁接到一个电话,说了两句挂了,这才一拍脑袋,说:“苏苏,我忘了跟你说了,不止是姚达,还有他两个室友,人都挺好的。” 姚达的室友。 这几个字像石子一样,一颗又一颗砸在苏羡音脑袋上。 “我能不去吗?” 她望向蓝沁的眼神里瞬间带了点乞怜的意味。 蓝沁摸不着头脑:“怎么啦?真没事!才几个人啊,他们人都挺好的,我之前见过,不怕啊不怕。” 苏羡音已经放弃解释了,直接拔腿就走,偏偏姚达在身后跟她们打招呼。 “这儿呢!” 苏羡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总是要面对的,重新见到自以为再也不会碰面的陈浔以后,她总是要面对的。 面对这一切,面对他。 苏羡音僵硬地转过头,果然看见笑得一脸灿烂的姚达身边,陈浔正定睛看着她。 她弱弱抬起右手,象征性地招了招。 三个男生朝她俩走来。 上楼梯的时候,不知不觉苏羡音跟着落单的陈浔并肩。 苏羡音闻到一点薄荷沐浴露的香气,盯着他白色的球鞋发呆,在犹豫应该怎么开口。 陈浔戏谑的声音很清晰:“你请人离开的方式还挺特别。” 苏羡音:“……” 她咬了咬下唇,苍白辩解:“就是有点热昏头了,确实很不礼貌,对不起。” 陈浔只是笑了声,不予评价,倒像是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一顿饭吃得苏羡音心神不宁的,即便她正在和陈浔一起吃饭,即便他就坐在她对面。 有一种说法是,不可能实现的美梦成真的那天,因为太害怕这一切都不过是上帝一时恶作剧,有一种人会下意识逃避。 苏羡音永远是只胆小鬼。 好在有蓝沁和姚达在,饭桌上永不冷清,他俩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一起读初高中直到大学,情谊深厚。 后来也许是苏羡音实在是太过安静,姚达对着蓝沁说:“你有这么个水灵灵的美女室友怎么不早带出来大家伙认识认识啊?” 蓝沁给了姚达一拳:“你配吗?” 姚达乐了:“嘿!就算我不行吧,我们617可还有三个黄金单身汉呢。” 苏羡音夹鸡翅的手一顿,鸡翅从筷子间滑了下去,又落回盘子里。 陈浔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篓里一双新筷子,夹起苏羡音刚刚滑下的那块鸡翅,径直夹到她碗里。 还不忘调侃:“筷子功还得练练。” 她要练的何止筷子功,还有面对陈浔怎么不心慌功、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这顿饭迅速结束功。 室友姚达和元庚对这样的小场面见怪不怪,蓝沁却看得眨了眨眼,直到姚达也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 “吃你的排骨吧,等会儿冷了又叫我重点,我可懒得理你。” 蓝沁把排骨一口塞进嘴里,一边揽着苏羡音的肩,干脆走个过场介绍了起来。 “我室友苏羡音,新传院1班班花,绩点大佬,才貌双全。” 苏羡音被花菜呛了一口,对面递过来一瓶拧开瓶盖的水。 她感激地望了陈浔一眼,接了过来。 姚达:“牛啊。” 苏羡音喝下一口水后,慢吞吞说:“班花是蓝沁友情特封版,绩点大佬谈不上,也就只是为了拿校奖混口饭吃而已。” 谦虚刻入骨髓。 陈浔听了这话,却兀自笑了,说:“让你们女孩子承认自己很优秀就这么难?” 苏羡音这时候应该笑着摇摇头,或者干脆略带一点嗔意地回复。 但她没有,她心口比她手里这瓶冰水还要冰。 不肯承认自己很优秀的不是她。 “你们女孩子”也不是真的是统称。 她知道陈浔在说谁,又想起了谁。 毕竟方媛是一个就算只是被人夸奖头绳好看,也只会甜甜地说:“我自己也不会挑,都是我妈瞎买的”的小公主。 苏羡音看向陈浔:“我高中也是南城附高的。” 他微讶扬眉的动作,让苏羡音心中酸胀继续膨大,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我是实验1班的,就在卓越班隔壁——高二化学竞赛的时候,我们做过一个月的同班同学。” “我英语经常考年级第一,和你并列。” 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 “但是你显然,并不记得我,对吧?” 陈浔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神色轻松,没有一丝被怼被问的紧张感,只是静静看着她。 苏羡音听见气球炸开“嘭”的一声。 “可见我既没有才,也没有貌,能让人记忆深刻。” “所以,我还是‘就是不肯大方承认自己优秀的女孩’吗?” - “那这么说,你俩是高中同学,不同班,那高中的时候你俩熟吗?”蓝沁问。 苏羡音重重地靠在座椅上,懒洋洋道:“你看这样子我俩熟吗?” “还行?” “……” 苏羡音不想再去回忆那一顿糟糕的饭了,她两步爬上楼梯,火速把自己裹成了一条毛毛虫,立刻失去了生机。 “我好困,我睡会儿,下午去注册了再叫我。” “没问题。” 她入睡很快,但是她午睡一向都睡不踏实。 迷迷蒙蒙中,她好像做了好几个梦。 梦见第一次见到陈浔的那个夏天,梦见她跟他一起站在演讲台上,梦见他对着方媛笑。 那个笑是她从未见过的,带着点无奈的笑。 是妥协。 她今天一系列的反常举动,无法解释的频频出错,不可弥补的社交危局,都只有一个原因。 她喜欢陈浔。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她一直喜欢他。 这是她的心魔。 她以为自己是被梦里最后陈浔的那个刺眼的笑给惊醒的,醒来却发现是蓝沁在喊她。 “睡得可真沉,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吧?” “有点”苏羡音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挣扎着半坐起来,“去注册了吗?” “是呀。” “好,我洗个脸。” 梦也好,现实也罢,反正一切都被她搞砸了。 就算知道陈浔跟她在一个学校又怎么样?他只会觉得她是个小气且咄咄逼人的奇怪女生,像高中三年记不住隔壁班的普通女同学一样,她照样入不了他的眼。 还好,她从来就没有过任何期待。 苏羡音跟蓝沁去院系楼的时候,正是高峰期,一个暑假没见过的同学们,或热情或敷衍地聊着天,一条队列歪歪扭扭,从教务老师办公室歪出了院系楼门口。 陈浔从西门拿到快递往宿舍楼走的时候,见这阵仗瞥了一眼,一眼就看见坠在队伍最后面的苏羡音。 她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但白皙的一张脸却因为热气浮起一层自然的红晕,天然的好气色。 手就插在背带短裤口袋里,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差把“我很困不要跟我讲话谢谢”写在了脸上。 他掏出手机的时候,看见自己脸上似有若无未散去的笑意,眉心微顿。 想到什么,他在微信联系人里翻着,找到附高实验1班的邹启然,点开对话框。 陈:【你们班有一个叫苏羡音的女孩吗?】 7然:【有啊,怎么了?】 陈浔撩起眼皮看了眼队伍最后的苏羡音,看见一个男生拿着手机朝她走去,她却忽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下头来换了个方向站着。 陈浔笑了声,回想起中午被苏羡音问的哑口无言的自己。 ——“所以,我还是‘就是不肯大方承认自己优秀的女孩’吗?” ——“是我说错话了,冒犯了。” 手机又振了下。 7然:【怎么了啊,浔哥?】 陈浔抬起步伐走开了,一边走一边打字。 陈:【没什么。她口才还挺好。】 陈:【参加过辩论队吧?】 - 苏羡音和蓝沁报道注册完,迎面撞上隔壁宿舍的王雁。 “诶,羡音,我正好想找你呢。” “什么事?” “就是”王雁笑了声,“中午那个男生啊,你有联系方式吗?” 其实苏羡音完全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她淡淡地说:“我没有联系方式。” “怎么可能,你们不是认识吗?” “不认识。”苏羡音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是……” 苏羡音忽然太阳穴痛,意简言赅:“我真的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是蓝沁的朋友的朋友,也是来帮忙的。” 王雁立刻将视线转移到蓝沁身上。 蓝沁高举双手:“我也没有啊,我发誓。” “不过姐们我劝告一句,人机院院草,搏一搏甚至是川北校草,等着领微信号的姑娘都从南门排到北门了,咱还是别给自己添堵了,是不是?” 苏羡音正感叹着自己果然善于不给自己添堵,手机振动。 微信通讯录-新朋友,出现一个小红点。 “我是陈浔。” 王雁挪动步伐的那一秒,苏羡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扣在前胸。 苏羡音:“……” 第3章 永不落幕 苏羡音通过了好友验证。 看着那一句“你已添加了陈,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足足发呆了一分钟。 最后还是陈浔先发来消息。 陈:【中午是我话说得不对,对不起。】 yin:【没记错的话,我好像已经说过没关系了。】 yin:【是食堂传播介质太差,直接影响到你的听力了吗?】 陈:【好,你没放在心上就好。】 苏羡音朝空中翻了个白眼。 她只是说没关系,并不代表她不介意。 可她哪有什么资格介意,他不过刚“认识”她,大概会觉得她是一个无礼又傲慢的奇怪女生吧。 她向后靠,整个人躺在床上,棕亮的发丝铺在床面上,又看了几眼,彻底死心,划出微信,锁上屏。 她躺着也不安稳,扭动着下半身,贴近墙面了,将双腿向上伸直靠在墙边,腿和上半身呈90度角,一边丢掉手机,一边摸索着床头的《传播学理论》,摸到了,就拿在手上,举过头顶,翻看起来。 蓝沁回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一幕,苏羡音的白色睡衣是短款,因为她这动作凭空生出很多褶皱,腹部的衣服下摆微卷,露出她一截纤细白嫩的腰肢。 蓝沁踩上台阶,流里流气地掐了一把苏羡音的腰,一边说:“别练杂技了,下来吃三食堂刚出锅的红薯饼。” 苏羡音本来就怕痒,被蓝沁一掐,整个人歪向一边,功力全无了,只好爬下来。 蓝沁:“我总感觉,你跟陈浔之间的氛围有点不对劲啊?” 苏羡音的睫毛浓而密,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在蓝沁回来之前,她向高中的好友打听了陈浔的消息。 她记得自己在收拾行李来川北的前一天晚上,一向对她的决定不予置评的爸爸苏成桥踱步走到她房间,看着她往行李箱放了一件又一件衣服。 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川北有什么好的?跑那么远?” 苏羡音那个时候只是摇摇头,随口说:“川北的新传是国内数一数二的。” 但只有她知道原因。 她逃来川北的原因。 是陈浔。 苏羡音跟陈浔因为竞赛而同班的那一个月,担任了一个月的临时语文课代表。 竞赛班是为了化学竞赛组建的,重心自然不会在语言类科目上,但偏偏年级组长是语文老师,也是竞赛班的班主任。 语文课要照上,美名其曰语文要靠积累,不能搁置在一边不管。 这也就罢了,当时最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是老师还会让他们每天交一面字帖,完全初中老师行径。 每天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前五分钟,苏羡音就会拿起语文课本,煞有其事地走遍整个教室,敲敲小组长的桌面,讨巧地小声说:“该收字帖了。” 每次收字帖的时候其实也都还算顺利,只有一次。 陈浔晚自习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直到铃响才踢着步子回到教室,刚坐稳,小组长提醒他交字帖,他“啧”了一声,吹了口气,额前的碎发浮动,倒也没耍竞赛高手脾气,老老实实从桌肚里拿出田字格本。 陈浔的字其实写得很好看,根本不属于班主任说的“就你们那鸡爪子写出来的字还不好好练练,到时候作文上来丢5分”的那类人,但时间紧急,他字写得潦草多了几分,飘逸中敷衍盖不住。 陈浔写字帖的时候,前桌的男生手一直撑着陈浔的桌沿,看得饶有趣味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就是不吭声。 直到陈浔一面字写完了,前桌男生这才像变戏法“唰”地亮出一面字帖,笑得猖狂:“诶,浔哥,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欠你张字帖呢?” 说的是两人为一道物理题打赌的事,陈浔理所当然是赢家,输家答应要帮他写今天的字帖。 陈浔气笑了,薅了一把男生的头,倒也没真的多生气,懒洋洋说:“活腻歪了?” 而站在一边等着交字帖的苏羡音,手里拿着两张字帖,有些单纯的为难:“那你写的这张怎么办?” 那男生抢答:“课代表,你就跟老高说,浔哥最近发奋努力,写了两张,让老高记得上课前给浔哥发个奖状。” “去你的。”陈浔好脾性地在桌底轻踹了一脚前桌的椅子。 听见响动问清楚前因后果的人自觉围了一圈,跟着起哄玩闹。 陈浔无暇抬眸,只微微侧脸,朝着苏羡音站着的方向,礼貌地笑笑:“帮我扔了吧,反正也是乱写的。” 上课铃急促响起,震得苏羡音浑身一惊,拔腿就往办公室的方向跑,跑到一半了,却又后知后觉地捏着陈浔自己写的那张字帖顿住了脚步。 他们写字帖一般都是写一些要背的古诗课文,也有投机取巧者故意誊现代短诗,标点符号就占据半页纸。 陈浔时间紧急,提笔就写,写的是今天上午刚学的《卫风·氓》。 苏羡音的目光刚好停顿在“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心下一惊,反倒被这句话给激起了反骨,小心思越发膨胀,拿着他墨迹已干的字帖,小心翼翼折成四方块,服帖地放进校服口袋里。 语文老师问:“收齐了吗?” “收齐了。” 不可脱就不可脱吧,她不需要解脱。 后来的后来,每一回老师问她字帖收齐了吗,她都说收齐了,偶尔会报上一两个确实没交的名字,但不会有陈浔。 可高老师却不知道,那一摞摞字帖里,总有几摞里没有写着陈浔名字的田字格。 那不翼而飞的陈浔的字帖,被苏羡音小心翼翼秉着私心抽出来,跟她后来拿到的化学竞赛二等奖奖状一起,被她放在房间书架上最高一层。 化学竞赛和他的字帖,是她高中生涯,对她最好的嘉奖。 她当了他一个月的语文课代表,偷偷拿走了他9张字帖。 陈浔的生日,在12月的第九天。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8月的第9天。 她从来不相信星座与宿命运势,却笃定地相信,这是一种缘分,更像个虔诚的信徒,固执地守着这9张字帖,仿佛如此神明就能听见她的祷告,在她和陈浔之间划上一点联系。 可他不记得她。 他不记得她跟他做过一个月的同学,不记得那年在小巷子里他好心地宽慰一个失落而愚蠢的女孩,从高中到现在,她从来不是他的记忆目标人群。 她在填志愿的时候,曾经还是压不住心里的那一点吵闹的执念,几次要输入南城大学的代码。 可最后,还是输给自尊。 她听说陈浔和宋媛约好一起去南城大。 她去学校看成绩榜,拿报考志愿指南的时候,路过卓越班,听见全班起哄他和宋媛,他却只是无奈的笑。 她才知道,星座玄学救不了她,神也不会因为那九张字帖就赐给她接近他的机会,他们根本没有缘分可言,月老不会为她强行结缘。 她第一次愿赌服输,连夜把志愿改成离南城1000公里的川北,避免离家近回南城的时候还能再遇见他。 可新学期伊始,她却在川北的新校区里,听见他板正地介绍自己:“我是姚达的室友陈浔……我也住6楼,在d4栋。” “陈浔啊?他最后是去了川北啊,你不知道吗?据说啊,据说……”电话那边同学特意压低了声音,好像是为了使这小道消息听起来更可信,“据说他暑假和宋媛闹了点别扭,两人闹分手呢,后来陈浔一气之下就改了志愿,去了川北,透了消息看宋媛表现,结果宋媛更倔,还是留在了南城大,估计两人是掰了……” 后来朋友又讲了点什么八卦趣闻,她全然无兴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只是在想,难怪饭桌上姚达说他们宿舍全是黄金单身汉。 …… “苏苏?想什么呢?”蓝沁拿手在苏羡音跟前晃。 “没什么。” “我刚问你陈浔呢。” “没什么,就是普通校友,我也说了,他甚至不知道我。” “但是他高中应该跟大学一样,很出名吧?” “是,所以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他。” 所以只是她。 单方面喜欢他。 苏羡音望向蓝沁,语调平平。 当初那个见到他就会满脸涨红紧张到语无伦次的女孩也有长大的一天,会在朋友提起心仪的男生名字时,粉饰太平面无表情地掩饰内心波澜。 会揣着满怀的喜欢,却因为他在饭桌上触到她禁区,就撕破静谧的表面,怼到他板正地致歉。 她变了很多,却也有一成不变的准则。 这其中或许就有一条。 名为暗恋的夏日苦风吹了很多年。 可夏日总会终结,她的独角戏也有落幕的那天。 而男主角,从未登场。 第4章 忽远忽近 开学第一天,上午两节广告学概论,教这门课的教授音调平缓,讲起课来听得全班昏昏欲睡。 苏羡音也不例外,她昨晚很不意外地失眠了。 如果说遇见陈浔并且得知陈浔居然跟他在一个学校甚至因为蓝沁这一层关系离她这么近她还能安枕入眠的话,那真的太对不起高中默默藏了三年心事的少女苏羡音了。 下课铃一响,教授宣布下课,教室里稀稀拉拉响起凳子往上弹的声音,苏羡音抓起书和水杯就往宿舍方向走,被蓝沁一把拎住后领。 “西操场在这边。” 苏羡音递给她一个迷茫且真诚的眼神:“西操场?” 蓝沁:“真困糊涂了?三四节体育课,忘啦?” 也不怪苏羡音记不住,上学期选课那几天她正忙着期末冲刺复习,教传播学理论的教授还让她出一篇综述,她整天整夜泡在图书馆里,看到蓝沁的消息才想起来选课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再轮到她进系统选体育课的时候,室内的、轻松的项目早就满人了,只剩下几门注定暴晒在太阳底下的球类运动还有空位。 她心如死灰,随便选了门篮球。 只是她没想到这篮球居然还是男女混篮,她慢吞吞挪向西操场避无可避的毒辣阳光下时,老师已经整好了队形,看样子根本置上课铃声于狗屁。 她只好默默站在最后一排,被隐没在个头高的男生影子下。 好歹也有一点凉意,她盯着前面男生的后脑勺,十足诚意地在心里说了句: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这老师果然是个脾气火爆的主儿,先让人站着训了好几分钟话,一再强调上课纪律,最后才慢慢讲起来课程安排。 苏羡音感觉不过五分钟,已经有汗顺着她脸颊流下来,怪痒的。 没有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她越发无法忽视热意。 四处张望了会儿,正好看见一个前排有一个认识的同系女生,她身子前倾,小声喊人名字,问:“篮球课都是不分男女的吗?” 女生看样子对这位声色俱厉的男老师还是有几分惧怕,指着自己的手机示意苏羡音看消息。 【因为这次体院开的体育课有问题,到最后还是有十几个男生没有项目可选,重新开一门课没有老师教,所以这个班就成了男女混篮,基本上都是选不到其他体育课的学生。】 选不到其他课。 苏羡音很难不赞同地点了点头。 陈浔拎着球框,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苏羡音躲在人后,低头拿着手机,不知道看了什么,一边看一边还点头,随着她的动作,她头发间那支笔帽上的金属笔夹就反射出耀眼的光,晃得人眼疼。 他这才看清,她及肩的长发被她用一支笔轻松盘了起来,却有一缕发丝缀在后颈,棕亮的一缕发丝衬得她一段后颈似脂玉。 他笑一声,姚达问他看什么,他只说等会儿。 他掏出手机,给苏羡音发消息。 陈:【上体育课也玩手机?头那么低脖子不酸?】 看着都酸。 苏羡音没有他想象中的做惊弓之鸟状,甚至垂着脑袋的弧度没有一丝改变,她处变不惊地敲字。 yin:【让我猜猜,你是在我左边的排球场,还是在我右边的羽毛球场】 陈浔笑意一点点晕开。 陈:【都不是。】 陈:【你回头。】 苏羡音真的回了头,在看清陈浔的一瞬间,好像又回到四年前的夏天,他轮廓更清晰了,整个人挺拔得过分。 更符合意境的是,现在光软软地铺在他身上,发间每一丝都缀满了金光,他就像是光源本身。 苏羡音不自觉眯了眯眼,可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判断她从陈浔脸上看见的究竟是不是笑意时,耳朵先捕捉到一声惊呼。 “同学!小心球!” 球过来的方向是直直朝着自己,余光倒是懂事,看清陈浔扔了球框,有一个向前冲的姿势。 但到底球比他们任何人都快。 苏羡音躲过了用整张脸接球的可怕后果,却不得不承受脸颊撞击球而产生的刺痛感。 排球还撞到了她前排的那个高个子男生,男生吃痛地喊了一声,转过头来时,整齐的队列开始扭动。 排球的主人翻过球场找过来,看见苏羡音脸颊浮起一块红肿,隐约还蹭破了一层皮,黝黑的一张脸布满歉意,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窘迫。 但并没想到有人会跟他一起道歉。 他望了陈浔一眼。 苏羡音有些哭笑不得:“没事。” 她手心浮起一层汗也不敢用手碰伤口,除了火辣辣的痛感,其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陈浔拧着眉,又问一句:“痛吗?” “痛还是痛的,脸皮又不是铁皮。” 始作俑者看这一来一回倒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都怀疑自己不是这场事故的肇事者了。 “同学,我还是带你去校医室看一下吧,消消毒包扎一下什么的。” 篮球课老师准许了,挥手放行的姿势倒像是大赦苏羡音。 走了没两步,苏羡音又清晰听见陈浔说:“老师,我也跟着去吧,这事我也有责任。” 老师不乐意了,认定了陈浔是要偷懒:“人家投的球,你能有什么责任?” 姚达抢答:“老师他真有责任真的,他这人道德感特强,强于一般人,您不让他去,他一晚上都睡不好觉。” 陈浔:“……” 他食指伸出来挠了挠眉心,一时不知该感谢还是该骂人。 操场上闹哄哄笑成一团,最后老师还是放了行。 黝黑皮肤的男生叫柏谷,经院的,在陈浔走过来之前,小声问苏羡音:“你男朋友啊?” “不是。” “哦。” 他好像松了口气。 直到陈浔跟上两人步伐了,苏羡音叹口气:“其实你是拿我当幌子,真的是想逃课的吧?” 陈浔扬扬眉:“怎么会?”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是被球撞了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摔断了跟腱,还要左右护法一路护送。” 这下连柏谷都笑了。 陈浔漆黑凌厉的眸子里嵌着点零星愉悦,却一本正经说:“那不行,该负责任的就得负。” - 这场责任也负得够快。 不知道是不是流汗的缘故,等他们走到校医室的时候,苏羡音的右脸肿起了一个小包块,她本来就皮肤白皙,这个包块又红又肿,看起来很是诙谐。 至少柏谷好几次憋住笑都被她轻易捕捉,她也跟着眯眼笑:“你要实在想笑呢,就笑吧,我不会怪你的。” 柏谷真的没跟她客气,顷刻间爆发出大笑。 “你现在真的很像被蜜蜂蛰的。” 校医这时候接话了,贴下创口贴,起身去药柜里拿药,轻飘飘说:“她这才还好不是被蜂蛰了呢,被蜂蛰了得多麻烦。” “喏,这个药,外涂的,用这个棉签涂,一天两次,消肿以后创口愈合就没什么大事了,天气热小心发炎。” 苏羡音点点头,柏谷在她之前接过装药的小袋子。 “谢谢医生。” 苏羡音脚落地的一瞬间,柏谷立刻伸出手来想要搀扶她,却被苏羡音剜了一眼:“我真的不是腿瘸了。” 柏谷又没心没肺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两人走出校医室,看到另一位说好要“负责任”的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窗户前,皱着眉接电话。 校医室门是敞开的,也没有多大的空间,所以这通电话,苏羡音很清楚,陈浔一直在听,只是时不时“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没有更多的回应了。 这会儿看到两人出来了,陈浔对着电话说:“我这边还有事,晚点再说吧。” “怎么样?” 他松口气,从上一场周旋中又轻松转换到下一场应付。 苏羡音起了歹心,幽幽地说:“我就说我一个人可以的吧?请了两个左右护法,一个只知道嘲笑我,一个……” 她轻飘飘的,将意有所指的眼神递给陈浔。 一个心不在焉。 陈浔用挠眉心的动作掩饰心虚,显然是接受到了她的谴责信号。 “下次请……再好好向你赔罪吧。”陈浔说。 请什么?请吃饭? 又不请了是什么意思?怕我赖上你? 苏羡音也只是笑:“那别忘了负上荆条。” 正当气氛逐渐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一直甘于做背景板的柏谷轻了轻嗓子,有些做作地看了眼手表,说:“今天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不对,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擦破了脸,中午赏脸一起吃个饭?千万别客气,吃什么都行。” 其实平心而论,苏羡音很喜欢柏谷的坦诚,他的外形和他的谈吐都无不显示出,他是个真诚、可爱、不设防的乐天派。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没有压力。 苏羡音答得也很轻快:“放心,我没有替人省钱的习惯。” 正说着,姚达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从后圈住陈浔的脖子,却看着苏羡音问:“怎么样了苏妹妹?” “就是皮外伤,处理过了,没大碍了。” “那成啊,一起吃中饭吧,让浔哥好好道个歉。” 可你的浔哥似乎并不打算请我吃饭:( 陈浔:“别闹了,人家有约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苏羡音害怕失望从眼里跑出。 “是的”于是她笑得极为灿烂,“有约了。” 第5章 转角遇到爱 整顿饭苏羡音都有点走神,柏谷带她来了三食堂的西餐厅。 说是西餐厅,其实也只有速冻牛排和意面,走的是亲民路线,翻译一下就是不贵但也不太好吃。 但其实意面是好吃的,至少对着这个价位来说是难得的好吃了,但苏羡音胃口一般。 她反思自己,可能是因为她最近遇到陈浔的次数实在是多了些,再加上蓝沁和姚达的这层关系,让她产生了两人距离很近的错觉。 她根本没有立场闹情绪,不管是陈浔说要对她负责却把她晾在诊室,还是突然改口的下次再赔罪,甚至是那句令她透心凉的“她有约了”也好,她没有资格生气。 说到底,陈浔不过是她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罢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六度分离理论的一半,但她也只不过是能很轻松地加到他的微信罢了。 “这么说,我想起来,刚刚那个男生是陈浔吧,机院的陈浔。” 上天果然不太公平,优秀的人在哪个人堆都出名。 “嗯。” “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呢,之前社团搞活动的时候见过。” 苏羡音用叉子卷盘子里的意面,没有兴致接话了。 柏谷看起来有点紧张,黑黑的一张脸还能看出有一点红晕,鼓起勇气一般,开口声音大,越说越弱,做出轻松的姿态,但一点也不自然。 “我们加个微信吧,万一你之后还有什么别的事,也方便找到我嘛,我肯定要看着你好起来的。” 苏羡音放弃跟那团意面做抗争,她抬眼静静看着柏谷,对方眼睛很亮,期待中又有点紧张。 苏羡音不是没被追求过,更不会看不懂这样的神情。 但这一次,她却总感觉她要是说“加微信就算了吧”,柏谷能给她当场表演一个猛男心碎。 真诚总是令人难以拒绝。 她掏出手机,亮出二维码,说:“加微信可以,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讹你钱的,恢复好了再跟你汇报。” “滴——” “滴——” 响起了两声扫码成功的声音,苏羡音抬头,姚达正嬉皮笑脸地输入验证消息,说:“你说巧不巧,我就说应该一起吃的嘛。” “好了验证发过去了,也加一下我呗苏妹妹,下次喊蓝沁的时候,你也出来啊。” “好。” 姚达拿着手机在陈浔眼前晃了晃,说:“要不要推给你?推一次两只鸡腿,不过分吧?” 陈浔低笑一声:“不过分倒是不过分——” 他忽地把视线投向苏羡音,笑得轻巧:“但是苏羡音的微信,我已经有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偷加人家微信的?!” - 晚上苏羡音在看论文的时候,收到了陈浔的消息。 陈:【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看到你在看手机,就给你发消息了。】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上午陪她去医务室心不在焉,过了大半天了,她都快忘记脸上的痛了,他又来唤醒她。 yin:【我发现了,你是真的很喜欢一句道歉说好几遍。】 对方迟迟没有再回。 苏羡音把手机丢回桌上。 蓝沁下午有点事请了半天假,晚上又去了街舞社的晚训,回来的时候,直接一个熊抱抱住苏羡音。 “让我看看,是谁让我的宝贝苏苏破相了。” 上午因为伤口还没愈合,她又担心出汗感染,一直用创口贴贴着。 晚上在空调房里坐着,她就把创口贴撕了下来,将伤口裸露在外面。 蓝沁:“啧,看着就疼,陈浔那小子也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啊。” 苏羡音低声纠正:“确实是意外。” “我都听姚达说了,意外又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他给你发消息。” “不过说起来,刚姚达跟我讲了个好笑的。” “他说陈浔沦落到选这门篮球课完全是个意外。” “怎么了?” 苏羡音不自觉被勾起了一点点好奇心。 “外院有个妹子叫陈静怡,一直在追陈浔,追得那叫一个人尽皆知,后来那女孩不知道从哪搞来了陈浔的课表,把所有她能选上的通识选修课全部选成了跟陈浔一样的。” “最有意思的是,陈浔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是外院另一个女生发短信告诉他的,那女生说看不惯陈静怡追人那咄咄逼人的样子,而且觉得这样copy陈浔的课表,是陈浔不乐意看到的事,就告诉他了。” “嘿!可真逗,要说这告密的妹子没有一点儿喜欢陈浔,我可不信。” 多熟悉的剧情,陈浔像是橱窗里最闪亮的那条钻石项链,值得真假公主都为此大打一架,管她是谦卑的丑小鸭还是孤傲的白天鹅。 苏羡音低低“哦”了声,走过场一般地说:“那他可真受欢迎。” “笑死,经过这次以后,陈浔的课表更成了他们617需要加密级别的机密文件了。” 说到这。 苏羡音拍了拍蓝沁,示意坐在她腿上的蓝沁挪个位置。 她伸长了手臂,登录了选课系统。 蓝沁看见她退掉了篮球课,惊呼:“你退课干嘛啊?体育学分要修的啊,现在哪儿还有别的体育课可以选啊。” “上课第一天就负伤,我看我跟这课是八字不合,还是退了好。” “我问过教务老师的,我大三再修体育就行,反正只要毕业的时候体育学分修够了就成。” “那你换什么啊?现在哪还有什么课没选满啊。” 苏羡音目光在屏幕上逡巡着,很快锁定一个目标,抬抬下巴,说:“开学一般不都会再开一些选修课吗,你看这不就有一个,艺术与创意。” “艺术与创意?”姚达一边啃桃子,一边大声喊。 “你没事换课干嘛?体育课也不修?不想毕业了?” 陈浔挑眉笑:“是啊,不想毕业了,直接肄业去你家里打工不好么?” 姚达被他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别别,我家那小庙可请不起你这尊大佛。” 陈浔再看了一遍自己的课表,确定没有什么还要调整的了,退出了选课系统。 姚达一颗桃子吃完了,就手丢进了陈浔的垃圾桶里。 “得,我也去改一个吧,正好我也不想晒太阳打篮球了,到时候大三帮我抢一门室内体育课啊浔哥。” 元庚觉得挺稀罕:“你不是最爱篮球了?篮球都不修你修什么?修无情道啊?” 姚达挥挥手:“你不懂,外院妹子说了,男生黑一点没关系,太黑就影响颜值了,我现在这个黑度刚刚好,再黑就要进黑名单了。” “呸!出息!” - 晚上苏羡音躺在床上,刚涂过药的脸颊有些异常的刺痛感,她没在意,以为是创口还没结痂造成的正常反应。 十点刚过,手机振动,显示来电是“苏成桥”,苏羡音皱了皱眉,最后还是任由手机振完了一整遍,再掐着时间,十分钟过后打开手机发微信消息。 yin:【看到未接来电了,刚洗澡去了,准备睡了,有事吗?】 对面是秒回。 苏成桥:【没事,就想问问你开学怎么样了。】 yin:【一切都好,新校区的宿舍环境也不错。】 苏成桥:【那就好。】 苏羡音盯着对话框,确认没有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暗自松了口气。 - “我的天,苏苏,你这是半夜又被虫咬了吗?” 早上,苏羡音看着镜子里,右边脸颊足足肿起半个馒头大小的自己,不得不失笑,还有闲情掏出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 “我好像寿桃,但是只有半个。” 蓝沁:“……” “别寿桃了,快,我带你去校医室看看,怎么睡一觉起来更严重了还。” 校医最后说是昨天给的那盒涂抹药的问题,苏羡音有些过敏了,她们早上出门太匆忙,没注意不止脸颊,苏羡音的后颈背部手臂都浮现了一些红色风团。 “先吃点抗过敏药,那个涂抹药不要再用了,你这伤口我也看了,没有发炎就问题不大,等它自愈吧,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就再来找我。” 苏羡音点点头。 得知她还要去上课,蓝沁嘴巴张成了一个小“o”,说:“还去上什么课啊,我给你请假就好了嘛。” “但是,我第一二节 课是昨天选的那门通识课,第一次上课还是要去,更何况是通识课,请假不好操作。” “好吧,那你要是有不舒服就跟我讲哦。” 苏羡音去教室的时候,教室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上选修课不喜欢坐前面,不方便她摸鱼开小差,她径直走向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挑了个靠走廊的位置坐下了。 - 陈浔一贯是617最早起床的人。 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昨天晚上被陈静怡平白耽误了两个小时,晚上再跑程序的时候又有点忘记时间,将近3点才躺下,这会儿617其他人进进出出“乒乒乓乓”响个没完没了,他硬是眼皮都不带掀一下。 元庚漱口漱得动静不小,含混不清地问姚达:“他不上课啊?” “谁知道呢。” “你俩不是一起选了那个通识课吗?什么艺术什么创意的。” “你瞧他这样,是能起来的样子么?” “也是。” 宿舍四个人,姚达和元庚的性格都偏外向,只有莫之平性格内敛一些,极少跑火车,人也本分。 他第一个出门,路过陈浔的床榻,还是拍了拍他。 “不去上课么?第一次课,老师应该会点名的吧。” 陈浔应了声,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紧皱着眉,试图睁开眼睛。 元庚也来凑热闹:“是啊,万一是个灭绝师太,你可不完了。” 陈浔像是在点头,身子又往被窝了缩了缩,伸出手来比了个“五”,还在讨价还价:“再睡五分钟。” 元庚乐了,又开始没正形了:“嘿,这年头帅哥都流行迟到,打算跟美女来个转角遇到爱吗?” 姚达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本帅哥觉得我可以等等浔哥,一起迟个到了。” 陈浔:“……” 脑仁疼。 陈浔的五分钟计划被打断,但还是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他跟姚达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老师正在点名。 姚达一本正经:“元庚死骗子,迟到也不会转角遇到爱。” “快走吧你。”陈浔推了他一把。 两人绕过教室后排,看到一个穿着浅粉色t恤的女生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靠过道的位置,坐得端正。 姚达:“同学借过……” 老师点名册翻过一页,吐字清晰:“苏羡音。” “到。”女生清凌凌的声音就落在姚达耳边。 陈浔扬了扬眉。 姚达嬉皮笑脸,回头冲陈浔挤眉弄眼:“嘿!元庚说得对啊。” “转、角、遇、到、爱。” 第6章 八字不合 苏羡音略皱了皱眉:“什么?” 姚达再看她一眼,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妹妹你这是变异了么?” 苏羡音微蹙眉听着姚达足足大笑了半分钟,她为了给他们让座位,撇开的双腿都有点酸了。 嗯,他们。 陈浔望向她的时候,明显也想笑,却只是紧紧抿着唇,眼角眉梢却都还舒展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有的同学迟到就算了,还要站在过道里聊天,怎么,还要老师请你们坐下吗?” 姚达和陈浔这才猫着腰坐进了苏羡音身侧。 姚达本来走在后面,却在落座的时候,被陈浔像拎小鸡一样拎走,而陈浔自然而然地挨着苏羡音坐下。 苏羡音的一个“论”字,竖钩高高扬起,笔触像是硬生生被人推上去。 她有些不自然。 曾经她在竞赛班妄想了很多次能和陈浔坐同桌,今天却是他们真正意义上在同一张桌子上课。 苏羡音有种微妙的,圆梦感。 他将书包一股脑塞进桌肚里,身上又有那股清新的薄荷香味,看来他习惯早上冲凉。 “去校医室看过了么?怎么肿成这样?” “过敏。”苏羡音指了指自己颈侧的一处风团,压低声音道。 陈浔眼睛看向她,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昨天给的那个药过敏了?” “不然我还能是对创口贴过敏么?”苏羡音淡淡道。 陈浔似乎习惯了她这样字字藏锋,只挑挑眉,话锋一转,说:“对什么药过敏,自己也不清楚?” 好像非要挑出她一点错处来。 苏羡音真的有些无语:“我家又不是开药店的。” 她怎么可能对每种药有什么成分都一清二楚啊。 她说起这话来,像是有点委屈,嘴不自觉微微撅着,搭配上她红肿的侧脸,陈浔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把头埋在自己右手臂弯里,笑得整个人发颤,抖着肩,头又忽地朝苏羡音凑近了一大步,柔软的头发直接刺到苏羡音的手臂,连带着心脏都麻了。 她微微低头就能嗅到他洗发水的香味。 “最后一排两位同学。” 两人正在幼稚地逞口舌之快,老师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博弈。 “尊重一下老师很难吗?” 陈浔和苏羡音被老师罚下周交一篇3000字的论文。 陈浔倒还算正人君子,举手示意老师:“老师,是我打扰到她认真上课了。” 老师点点头,略一思忖:“是,她能受你打扰,也属于意志不坚定,写论文对你俩都有好处。” 底下哄笑成一团。 最后还是得写。 下了课,苏羡音收拾着书包,姚达凑过来一个脑袋,拍着陈浔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我说浔哥,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天天连累人家?” “大概八字不合吧。”苏羡音淡淡说。 她看出陈浔的口型又要说“对不起”,凭空生出了一点勇气。 “对不起都听得耳朵生茧了,能不能有点儿实际行动?” “能。” 陈浔轻笑一声,回答得倒是很肯定。 但是她没想到,陈浔的实际行动,是约她晚上图书馆三楼见。 苏羡音还是有点儿紧张。 她退了体育课。 不想晒太阳是一个原因,再来,陈浔对她的态度让她下意识想躲远。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失意又心痛的夏天了,也许还是离他远远的,就远远望着他,比较适合她的定位。 但老天不会三翻四次跟她开玩笑。 她又和陈浔选中了同一门课。 侥幸心理是恶魔,能凭空生出希望之花,勾起人心底里的跃跃欲试。 她不是一个会冷眼看着机会在自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溜走的性格,总要试试吧,反正她早就为陈浔训练出了一副完备的自我保护机制。 这一次,她一定会在感受到痛之前,就立刻撤退。 所以她开始纠结该穿什么衣服了。 蓝沁看着她蹲在衣柜前小小一团,几乎要趴着隔板睡着了,走过来问:“怎么了啊?晚上院会有事?” “院会倒是没事,我有事。” “怎么了啊?” 苏羡音动了动嘴,意识到要讲明白自己此刻为什么纠结,一定要讲出那个大前提:她喜欢陈浔很多年。 而这个大前提又是那么迂回与蜿蜒,她九曲十八弯的心肠,每一个弯道都是因陈浔而起的酸与涩、苦与楚。 要讲起来,太累赘了。 她还没做好把自己剖白给蓝沁看的准备。 蓝沁看她说不出来,却还是像是明白了。 “有约啊?说说吧,对方什么型的啊?” 苏羡音也不否认了,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也形容不出来……” 蓝沁:“行,那我问你,你回答。” “成绩好么?” “很好。” “戴眼镜?” “不近视。” “喜欢打游戏?” “喜欢,但是应该或许,没有网瘾吧?” 蓝沁没有预兆地笑了,说:“最后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很帅且家境还不错?” 苏羡音怔了怔,她没想到这么几个抽象的问题能让她此刻的处境像是个被剥了壳的鸡蛋,她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蓝沁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点儿意味深长,苏羡音不自然地舔了舔下唇。 “成,包在我身上,保准让他眼前一亮。” - 苏羡音比跟陈浔约好的时间早到10分钟,她不停地拨动拢在她腿侧的裙摆,仿佛穿了件不符合她尺寸的裙子,浑身不舒服。 她很少穿短裙。 蓝沁让她换上了一条白底蓝碎花的泡泡袖裙,收腰的款,但裙子的长度堪堪到膝盖,跟苏羡音一柜子的到小腿长度的长裙截然不同。 但蓝沁说:“拜托!你这双腿又瘦又直,老藏起来干嘛啊。” 但她还是觉得坐立不安。 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不自然,苏羡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移回传播学导论,但哗哗作响的书页还是暴露了她的心境。 陈浔甚至还迟到了几分钟。 苏羡音看书的时候习惯垂颈,不介意给脊椎增加负担。 她第一眼看见一只带着黑色运动手表的修长的手,拿着一个黑色的乐扣水杯,陌生到她下意识说:“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陈浔朝她笑了笑:“是我。” 她微怔神的瞬间,陈浔注意到她今天的不同,拉开椅子的手顿了顿,单手拎着书包,在她身侧坐下,长腿伸长了,才慢悠悠地从书包里拎出电脑。 他也不着急,反而慢悠悠喝了一口水,眼神还是挂在苏羡音身上。 苏羡音紧张地小口咽口水,气势却不能输,看回去。 问:“我是把铅字印脸上了吗?” “没有,你今天挺好看的。” 他说得很轻松,像是在说图书馆冷气很足。 可却成功让苏羡音成了一只开水里捞起来的番茄,烫到都快剥落了一层名叫冷静的皮。 她想不出来该再说句什么,再抬眼,陈浔已经打开了ide界面。 她怀着一颗惴惴的心,在接下来漫长的十分钟里,成功地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直到陈浔屈起两指,在她一页都未翻动的书页上敲了敲。 苏羡音有种上课睡着被老师抓包的羞耻感,微红了脸小声应了声:“嗯?” “再给我半小时”陈浔凑近了些,压低了声线,“然后我就来写我们俩那篇‘检讨’论文。” “嗯,好。” “我们俩” 就三个字,也值得她陶醉。 苏羡音趁着陈浔去洗手间的空隙,给蓝沁发去了感谢致辞。 yin:【晚上给你带奥利奥双皮奶。】 沁沁:【哟嚯?才一个晚上就拿下了?】 沁沁:【可以呀我们苏苏,弹无虚发啊。】 苏羡音后知后觉面颊有些烫,“八”字都还没开始写,她却好像已经醉了。 她收起手机,看到桌前站定一个人,小声说:“我找了几个题目,你看……” 对方显然没有耐心,急匆匆打断她:“陈浔呢?” 是个女生。 很漂亮,是那种带有普适性的,会被大家统一打上“美女”标签的女孩子。 苏羡音微不可见地皱了眉。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女生身后,没什么波澜地说:“他回来了。” 她很清楚地看见,陈浔在见到女生的那一刹那,脸色就变了,淡淡的笑意逐渐崩裂,重新拼接成一个冷酷的他。 苏羡音有一丝可耻的安心。 那女生的口气顷刻间软和下来,凑近陈浔一步,还未开口,陈浔微微后仰着身子,退了一步。 这动作轻易激起女生的不满,陈浔在她开口前,食指轻抵唇边,低声示意:“这里是图书馆。” 其实苏羡音佩服女生的勇气,坦荡的爱意至少不会被掩藏在岁月轨迹里,平铺直叙有时候是最好的修辞。 两人动静虽然不大,但是足以吸引一小部分警觉的同学的注意力了。 女生虽面露不满,但还是让一步,小声说了句什么,陈浔点头了。 陈浔视线投过来的时候,苏羡音来不及收起探寻的表情,怔住了,只听见他指了指外面,口型像是说要出去一下。 苏羡音点点头。 两人走后,苏羡音才浑身卸了力,伏在桌面上喘气。 天知道她跟陈浔坐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有多紧张。 她其实也想知道后续,甚至想知道前因,但是总不可能溜出去偷听,更没办法准确定位到两人位置,于是脸贴着书,颓丧地滚了滚。 余光看到旁边座位坐了人的时候,她惊喜地抬头:“这么快就回来了?” 柏谷看向她的眼睛亮了亮,他穿一件黑t恤,意外地衬他的黑皮肤,抬起手来冲她灿烂地笑。 苏羡音缓慢地往回收敛笑意。 “好巧。” 是不是天生耿直的人就是容易边界感弱,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柏谷却像是她的好友一般,打完招呼忽地拉近椅子,脸也凑过来差点擦到她手臂,径直翻她的书,一边说:“密密麻麻全是字,看起来眼睛会疼吧?” “怎么?微观经济学里一页纸就十个字吗?” 苏羡音看见他凑过来的毛茸茸的脑袋,两人近到她能看见他的睫毛,她僵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柏谷缩了回去,挠挠头,很轻易被苏羡音绕进去:“也是,我也算是半个文科。” 柏谷坐下似乎就不打算走了,非常自然地准备从书包里拿出教材。 “这里有人。”苏羡音顿了顿,还是小声提醒。 “哦”在乐天派柏谷眼里这都不是问题,“那我坐你对面。” 苏羡音:“……” 她也没拦着,只是因为柏谷的出现,她随着陈浔而去的注意力终于回来了,论文不再是密密麻麻无意义的蚂蚁搬家了。 定好题目的时间,对面柏谷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长手臂伸过来的时候,苏羡音险些吓一跳。 他趴在桌上,眼神无辜纯净得像一只金毛犬,手臂伸长,屈起手指在苏羡音桌上敲了敲,无意义的排列组合,不是摩斯密码。 但她还是看懂了,被他逗笑,抿抿唇,想开口又怕打扰到人。 于是匆匆写上一行字递过去。 “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先回去。” 柏谷似乎在考量,不过几秒又眨眨眼,又挪到苏羡音身边坐下。 “我带你去玩吧。” 苏羡音:“……” 第7章 温柔刀 离图书馆闭馆还有十分钟。 苏羡音看了眼手机,没有陈浔发来的消息。 而他的东西还静静躺在桌子上。 她没有跟柏谷走,最后以跟同学约好了为由委婉拒绝了他。 他陪着她坐到了10点,接了个电话之后离开了。 但陈浔始终没有回来过,不知道是事情太棘手还是已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东西在图书馆。 显然第二个理由说服不了任何人。 她还是决定问他一声,打打删删之后,她干脆拨通了他的电话。 “你好?”陈浔那边听起来背景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外面。 “我是苏羡音”她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轻松明快,“你的电脑、书包……” “嗯,还有水杯,要帮你带回去吗?” “看样子你好像不会再回来了。” 她一个不留神,真心话顺着裂开的豁口溜了出来。 “哦,没事,今天图书馆值班是我朋友,他会帮我收起来的,我到时候自己去拿,就不麻烦你了。” 滴水不漏的回答,将亲疏分得明明白白。 “好。” 空调冷风终于停下,周遭一刹那安静下来,静到苏羡音能听见自己心口的叹息声。 “不过”陈浔在那头笑起来,“你还没走吗?” 是的。 她还没走。 一些隐秘的自嘲声渐渐拢过来,苏羡音听他口气都觉得是某种挖苦。 她皱着眉:“什么?” “我中途回去了一趟,看到柏谷了,所以就没过去打扰你们。” 陈浔的笑意里有了清晰的暗示。 以为她会跟柏谷去“约会”是吗? 苏羡音现在不止是觉得寒意凉凉了,她还有股燥热,从脚底升起。 “我是该夸你想得周到吗?” “嗯?” “没什么,我要走了,拜拜。” 苏羡音挂下电话,黑掉的手机屏幕里显现出她的脸庞。 白皙小巧的一张脸化了淡妆,衬得她五官明净,眉眼含情。 前几个小时还在为此沾沾自喜的她,此刻像是个回到化妆间精疲力尽的小丑。 她以为会有不同,她以为在一步步靠近他。 可她与他之间,还是有一条清晰的界线。 - 回宿舍的路上,苏羡音接到孟凡璇的电话,她迟疑了片刻,等着铃声唱了一半才慢腾腾按下接听键。 孟凡璇的声音依旧轻柔,照例先问了她几句近况,她强打精神一一答了,不算敷衍,甚至对比她对苏成桥的态度,这已经算得上是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交出的答卷了。 沉默来得悄无声息,让苏羡音好不容易搭建起的友好氛围摇摇欲坠。 她轻声道:“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么,阿姨。” 孟凡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笑了一声,说:“就是过阵子我正好要去川北出个差,大概三到五天,想着你到时候课业不忙的话,阿姨带你出去改善改善伙食?” 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苏羡音也没有理由拒绝。 但谨小慎微是孟凡璇对待她的时候的基础色,尽管为此她已经做出很多尝试,无数次释放出友好信号。 孟凡璇依旧如履薄冰,当她是个瓷娃娃。 “好呀。” 她不自觉带上了语气词。 身边传来了一声轻笑,苏羡音起初未在意,听见孟凡璇在电话那头说:“好好,到时候阿姨联系你啊,你爸这阵子实在是忙不开,本来他也想要跟我一起来看看你,到现在还羡慕我呢。” “你跟她说这干什么……” 苏成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又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路灯下苏羡音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她注意到她还有个同伴。 身侧那道影子更长,此刻甚至因为她的注视以及停下的脚步而张开了右手的五指,晃了晃。 圆润而可爱的一个招呼。 苏羡音转过头,陈浔单手插兜,路灯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温柔,他个头太高,被树叶擦到头顶,微低着头躲着,朝她笑了声。 他夏季好像总有一百八十件不重样的t恤或者衬衫,件件穿得出彩。 她望着他,对着手机说:“阿姨我晚点再跟你说。” 挂断电话,她问他:“你怎么在这?” 他却像个顽劣的学生,不答反问:“你每天回宿舍都走这么慢么?图书馆走到裕华楼,你足足花了10分钟。” 苏羡音没回答,眼睛却在笑。 一前一后两个影子,成了并排。 陈浔从苏羡音手里接过电脑包,问她:“所以论文你开始写了吗?” 这条路经过一片茂密的植被林,虫鸣声不断,9月到底不比盛夏,微风凉凉,苏羡音手心却冒汗。 “没有,我定了题目,然后做别的作业去了。” 陈浔深信不疑。 “你选了什么题目?你那篇我帮你写,怎么说也是我连累了你。” 苏羡音看向他点头,在捕捉到他的小表情后很快又说:“你该不会在等我说‘没有,这怎么能怪你呢,我自己写就好了’?” 陈浔挠眉心的动作出卖他,苏羡音捂嘴轻笑。 “看来你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磊落。” “说起来,这次不仅是你连累我,连带上次脸颊受伤,都有你的参与,我为什么要跟你客气?” 她说得理直气壮,心鼓却已经擂了起来。 她与他谈判时没有筹码,心秤早义无反顾偏向他。 穿过c1栋女生宿舍,底下闹哄哄一团,看架势像是有人当众告白,苏羡音踮起脚尖望了一眼。 微凉的触感在这时从她右脸颊的伤口传来,她错愕回头,陈浔屈起的食指尖还未撤退,在她脸上轻轻一揩,痛感和火烧火燎的热意一瞬间将她点燃。 陈浔也像刚回过神,被她眼底的震惊神色给烫到收回了手,眨眨眼后,他喉结轻滚:“过敏应该是好了,但伤口看起来像是还没好全?” 俨然又是那个风度翩翩、友爱同学的五好青年陈浔。 “要是能好得这么快,叫你写论文确实是亏了。” 他怔了怔,无奈耸肩:“我并没有要赖账的意思。” 不远处起哄声愈演愈烈,像是表白成功,欢呼声像海浪,一层又一叠。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手电筒也跟着情绪一起失控,在空中晃了几遭,下一个聚焦点就要是苏羡音的双眼。 她下意识闭上双眼,眼睛再睁开一条缝时,光没有直直落入她眼里。 她听见陈浔的声音在她头顶后侧响起。 “这些人可真有精力。” 他拿开挡在她眼前的手,她复见光明的一瞬间,心口有些泛酸。 好没出息。 “走吧,我带你走条小路。” 陈浔拍了拍她的肩。 小路指的是横穿植被林的一条路,苏羡音犹豫地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陈浔回头望了她一眼:“放心吧,这条路上连杂草都没有,这一块儿学校打算改种樱花林,10月份就开工。” “哦,学校负责园林建设的也有你的人脉?” 陈浔被她逗笑,挑挑眉说:“你猜。” “我都答对了我还猜什么?” “我只是路过的时候,跟负责工程的园艺师聊了几句而已。” 陈浔跟谁都聊得来,她不是这一刻才知道,却是这一刻才有深刻体会。 “我要是被虫子咬了,下周的创业作业是不是也可以交给你了?” “好说。” 他今晚好像温柔地不像话。 月也清明,气氛也旖旎。 她步伐越迈越慢,希望这路越走越长。 陈浔一路将她送回宿舍楼下,他们话题没有断过,苏羡音的心跳没有慢过。 到了宿舍楼下,明晃晃的灯却照得苏羡音有些不适应了,那些随着晚风漂浮而影影绰绰的心事好像也要原形毕露,兜不住了。 陈浔:“那我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好。”苏羡音木木地说。 他却笑了,带点调皮意味,勾勾唇角:“你怎么不说‘好呀’?” 原来当时那声笑也是他。 苏羡音没恼:“你这是在笑话我吗?” “算也不算”陈浔不卖关子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不会说这样的话。” “哦。因为我爱怼人爱冷脸还爱不给人台阶下是吧?” 陈浔本该说“对不起”,却只是定定望着她的眼,说:“我可没说。” “今天晚上跟你聊得很愉快。” “晚上确实是有点意外,当时准备拿了东西跟你说一声再走,因为看到柏谷在跟你说话,我事情又有点急就走了。” “确实该跟打声招呼的,是我没考虑周到,不好意思。” “没事。” 苏羡音望着陈浔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晚上笑话她说“好呀”替她挡住刺眼的光轻触她伤口的陈浔,又退回了那个安全社交距离。 他每一次滴水不露理由得当的道歉,都将她又推远了一步。 这夜晚美好得像一场梦。 …… 陈浔人缘好是公认的事实,当时在南城附高,整个年级只要有人提到陈浔,一定会收获好几声长一声短一声的“哦~他啊!”。 男生跟他混成一片,女生也暗暗折迷于他的光芒。 有的人的存在,就是这个学校里最大的“传说”。 苏羡音早在高一之前见过他。 那是中考完的暑假,苏羡音抱着青花瓷盒,经过长途跋涉,睡懵了眼,苏成桥扶着她的肩,轻声告诉她这里是新家。 苏成桥早就托人打理过,房子很大,也很新,但苏羡音高兴不起来。 她沉默寡言地随着苏成桥把行李一件件搬进去,父女俩忙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满身大汗。 苏成桥说带她出去下馆子。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提不起兴致的心境。 苏羡音手扶在车窗沿,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巷子里有挂着木牌的小卖部,门口有吃瓜纳凉的老人,街角还有错身而过的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的学生。 平心而论,南城的夏天很美,像动画片里的场景。 但苏成桥带着她来南城,并不是因为这个。 饭桌上,苏羡音见到了一个陌生的阿姨,孟凡璇。 她不是小孩子,基本在见到人被苏成桥要求打招呼时就已经明白了这顿饭的主题。 这顿饭吃得并不算愉快,她没有表现出抵抗,但也不是顺从,只是用沉默一次次加深苏成桥讪笑时脸上的沟壑。 结账的时候,苏羡音借口要出去买只笔,跑了出去。 苏成桥先走出来找到她,低声问:“羡音,你不喜欢这个阿姨吗?” 苏羡音当时的眼神很冷,疲惫的身体糟糕的心情使她口无遮拦:“我喜不喜欢不是不重要吗?爸爸喜欢她才是重点吧。” “你什么意思?” 苏羡音叹口气:“我不是反对你,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但是你是不是太心急了点?妈妈才走了不到两个月。” 她眼眶红了,音调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乎是在质问了。 “我不是第一次见这个阿姨了。” “那天在医院,我都看见了。” “你抱着阿姨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我会不会不喜欢她不接受她?你为她掉眼泪心疼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妈妈在病床上痛得睁不开眼?” “你是人吗?” 决堤的不止她的眼泪,还有苏成桥的怒火。 她长到15岁以来,苏成桥第一次打她,脆亮的一巴掌,她白皙的脸上立刻起了清晰的红印。 “你太不懂事了,羡音。” 苏成桥那时候的眼神她未能读懂,此后的三年,她也没有给过自己去理解他的机会。 有些隔阂就像一匹裂帛,手艺再精妙,缝补过后都不再是原来的样貌了。 苏羡音跑掉的时候,听见孟凡璇着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成桥!你打孩子干什么?” 声音被她甩在身后,眼泪就挂在她两颊,那是她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她也是惨败的输家。 跑累了,她也不认识路,跑进一个幽静的小巷子,就站在墙角,垂着脑袋,平复着呼吸。 不远处有人走动的声音,听起来是几个男孩,说说笑笑的。 学生时代是她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也是和异性相处最拘谨的时候。 于是她脸不由自主热了起来,羞耻感包裹着她,她木着脑袋转了个面,成了一个面壁思过的姿势。 她听见人越走越近,正在纠结要不要硬着头皮往前走一点,还是就站在原地时,一只好看的手递过来一包纸。 苏羡音不好意思接,更不好意思去看来人,只摇摇头,期盼来人赶紧离开。 “我真服了”有男生在喊,“陈浔你就别老献爱心散发魅力了行不行啊?要迟到了啊。” 就是这一声,苏羡音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仓皇间抬头,陈浔把纸巾塞到她手里,没有多说话,浅笑了声小跑着走了。 他把书包斜跨背在身后,一件白色的普通t恤,背后有一只米奇。 他手臂揽住身侧男生,一行人在巷口转弯,路灯照亮陈浔侧脸的那一刻,苏羡音紧紧地攥住包装纸的塑料外包装。 干净俊朗的少年,高挑瘦削的身形掠过路灯,拖着长长的浮影,脸上却是意气却又惫懒的笑意。 苏羡音疑心自己听错,待一行人的声音远到听不见了,她才捏着纸巾按在自己胸口,确定震天响的“砰砰”声就来源自她胸腔。 她这才后知后觉,刚刚他将纸巾塞到她手上时,温热的指尖掠过她食指第二关节,此刻那里发烫发热。 比暑气更甚。 她的泪,却已经干了。 第8章 耳旁风 后来还是苏羡音慢腾腾走回饭店,被孟凡璇一把抱进怀里,她剧烈起伏的胸腔不像是做戏,身上好闻的柑橘香舒缓了苏羡音的焦虑。 但苏羡音还是轻轻推开她。 苏成桥接到孟凡璇的电话赶来后,比苏羡音还要沉默。 父女俩似乎达成了什么一致,对这天晚上的争执与撕破脸面齐齐失忆,靠粉饰太平来继续生活。 后来这一整个暑假,苏羡音都在南城的各路小巷里晃悠,美名其曰散步熟悉环境。 可直到她对南城八巷熟悉到能在纸上画出地图概览了,她也再没有能遇见他。 她没想过会和他读同一所高中,更没想过能在开学第一天就遇见他。 开学那天下了小雨,她举着小花伞,费力地在红榜面前找自己的名字对应在哪个班级名下。 “浔哥!这儿这儿!” 苏羡音抬了眼,就这一眼,惊喜从她眼里要蹦出来,她看着他单肩背着一个空空的黑色书包,举着一把黑伞,眉目清晰而舒展,就一步步朝她走来。 “嗨……” ‘咯,又见面了’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伞面相撞发出一声响,他的声音也像这雨声一样清晰:“同学借过。” 苏羡音默默垂下刚有举起趋势的右手,垂着头看见地面红色瓷砖漾开一圈圈水纹。 原来他不记得她。 她期待已久的重逢,连个序幕都无法开场。 其实她跟他缘分本来就很浅吧。 …… 苏羡音躺在床上,盯着自己十分钟前发去的。 yin:【那论文就拜托你了,我有验工的权利吧?】 十分钟等不到他的回复。 他可能在洗澡,可能已经开始了塞尔达之旅,也可能。 只是不想回复她。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足够稳重,院会里大一的干事还会开玩笑说苏部长开会的时候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他们恍惚到是在公司开例会。 可只要事情与陈浔沾边,她就退化为15岁敏感而又患得患失的苏羡音。 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蓝沁回来的时候,两步爬上她的楼梯,坐在她床沿。 “怎么样怎么样?有何突破,讲给我听听。” “其实没什么,可能是我会错意了。” 苏羡音淡淡地笑。 “美女能不能对自己有点认知?我不允许你这么没有底气!” 苏羡音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长相,却又不寡淡,小巧的一张脸上最漂亮的是她那双灵动的眼睛。 她被蓝沁捏住脸颊,此刻不得不嘟着嘴,说的话都含混不清。 蓝沁终于松开魔爪,却又不继续问了,只是说:“没劲儿,就今天这身还无动于衷,那是他眼瞎,建议亲亲这边换个攻略对象。” 她倒是想换。 正想着,手机振动,苏羡音还是很快地拿起手机。 陈:【哈哈哈,陈工头会随时汇报工程进度的。】 “发什么了笑这么开心?”蓝沁扑过去要拿苏羡音的手机。 发什么不重要。 是他发来的。 她就能开心。 - 周五的时候,孟凡璇到了南城,她要办公差的地方离川北大学有一定的距离,因此下榻的宾馆离苏羡音也不近。 她来的当天,两人就没有见面。 周六孟凡璇订了座,要带苏羡音尝尝川北一家有名的日料。 苏羡音来迟了,干燥的秋季终于下了第一场雨,她进门的时候带进一股潮气,眼睫上也挂着雨雾。 服务员将她的小花伞收起来,苏羡音落座,解释道:“上午有个家教试教,讲题没注意时间,饭点又堵车。” 孟凡璇笑了笑:“不打紧。” 苏羡音起了个好头,让孟凡璇有话题切入点。 她一边给苏羡音倒茶,一边淡淡问:“羡音找了家教?” 她一口暖茶入胃,周身湿气就褪了些,“嗯”了声,双手捧着茶杯解释道:“大二空闲时间稍微多一点,也想锻炼锻炼自己。” 她眨了眨眼,倒是很坦诚:“顺便赚点私房钱。” 孟凡璇笑得开怀,不自觉摸了摸苏羡音的手:“你爸爸没有苛待你吧?生活费要是不够了尽管跟阿姨提,阿姨给你的——” 她凑近了些,很配合地故作神秘小声说:“也能进你自己的小金库。” 其实她们现在已经可以这样自如相处了,偶尔也能像此刻一样,开着同频的玩笑,孟凡璇温婉大方不古板,在很多方面都比苏成桥要更懂苏羡音。 但苏羡音从未改过口,孟凡璇也没有提过。 两人有时候很近,有时候又明明白白感觉到中间隔着一层透明玻璃,不走近不知道有多厚。 苏羡音轻扇眼睫,语调轻快:“那还是自己存钱更有成就感。” 吃饭的时候,孟凡璇还是关切地问了她家教的具体情况,她只身一人在川北读大学,无依无靠,孟凡璇说还是有些不放心。 “其实各方面都挺合适的,那女孩也乖,不过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坐地铁倒也还好。” 孟凡璇多问了几句。 坐地铁确实方便,只是下了地铁还有一段2公里的路程,下雨下雪天的时候难免有些不便。 期间孟凡璇接了个电话,听起来是很要好的朋友。 “羡音,你下午没有别的事?” 挂了电话后,孟凡璇问她。 “嗯,今天没什么要紧事,不着急回去。” “那你等下跟阿姨去见一个朋友吧。” “放心,就是一个阿姨,跟我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我跟她打过招呼了,以后有什么事啊你都可以联系她,她人很好的,应该不会令你感觉拘谨。” 苏羡音没有拒绝。 但这位阿姨比苏羡音想象中要更年轻。 孟凡璇在机关单位工作,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成熟女性。 而这位谢阿姨,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语习惯都很年轻态,整个人散发出的那种气质就跟孟凡璇完全不同,苏羡音甚至一度以为谢阿姨未婚未育。 直到谢颖然听到她在川北大读书时,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儿子也在川北大呢,真是有缘分,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孟凡璇也许是担心苏羡音不自在,立刻抢白:“孩子们的事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谢颖然始终笑盈盈的,点点头说:“也好,正好我也懒得管他的事。” - 陪着逛了一会儿街,苏羡音手上就多出了一套衣服以及一条手链。 手链是谢颖然挑的,既不是什么银也不是什么金,反而是最近很流行的一个珠宝品牌,款式也是热门款,但戴在苏羡音细细的一截手腕上,很出挑。 跟两位阿姨道别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后,苏羡音走出商场。 她在地图上对比距离,最终急切想要休息的心战胜了想要开源节流的念头,她在手机上叫车。 商场正在川北中心商圈之一,繁华地段,高峰时段,手机页面显示她在排队队列第20位,预计还需等待30分钟。 …… 陈浔走出商场的时候,接到谢颖然的电话,他电话簿里都是人名,姚达揽着他的肩看了一眼,怪笑道:“这又是哪个院的哪个妹妹啊?” 陈浔懒得理他,甩开他的手,接通电话。 谢颖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这周还不回家?又要忙什么?让我猜猜?是老师叫你做项目还是同学叫你帮忙写策划啊?” 陈浔失笑:“我可没说我这周不回家。” “很好。” “现在是9月5日星期六晚上8点47分,距离你说的、可以回家的‘这周’还有多久呢?” “预计还有12小时,你就可以见到我了。” 姚达带头“啧啧啧”起来,一边给旁人解说:“看来这个有戏,第一次见我们浔哥这么腻乎。” 谢颖然也注意到电话那头乱哄哄闹成一团,问:“又跟同学在外面鬼混啊?” “我在您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吗?” “你是什么形象,还不是取决于你明天怎么表现。” “成。”陈浔拖长了尾音,匆匆掠过一眼,捕捉到一个瘦削的熟悉的身影,他顿住脚步,一边不着调地对电话说:“明天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西餐厅赔罪,好吧?” “别别别,我今晚刚吃过,你可别折磨我。” 陈浔讶然挑眉,一边不由自主朝那薄薄一片身影走去。 电话没挂断。 “你今天也在万佳城?” “哟,这么有默契呢?” 陈浔没接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伸出手拍了拍苏羡音的肩。 她今天头发没扎起来,右侧碎发全部挽至耳后,露出小巧白皙的耳骨,薄薄一件t恤领口连接着成片的细腻肌肤,肩颈线笔直。 她正无聊到在手机上看推文,吓得一个激灵。 陈浔致歉:“吓到你了。” “没事。” 谢颖然捕捉到这边的声音,立刻警觉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带点期待:“你跟女孩子出去了呀?” 陈浔朝苏羡音指着手机示意,侧过身去,扶了扶额:“没,就是遇到一个同学。” “行,我猜你已经从万佳城离开了,回家早点休息,有什么批评留着明天当面说,可以?” “臭小子。”谢颖然笑骂了句,直接挂了电话。 苏羡音静静站着,只是觉得那听筒里传来的零星声音有些耳熟。 姚达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眼瞧着陈浔挂了电话,带着人走过来,浮夸又真诚:“这不苏妹妹吗?” 又对陈浔使眼色:“跟小情人聊完了?” 陈浔冷笑一声:“跟谁?” 姚达看了苏羡音一眼,又脑补了一出,自认为颇为上道地点点头,对苏羡音说:“开个玩笑开玩笑,苏妹妹就当耳旁风。” 也不怪姚达整日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他跟陈浔室友一年,早见证过他的人气,勇敢追爱的女生并不是只有外院陈静怡一个,久而久之,姚达但凡见到有女孩联系陈浔都要下意识揶揄几句。 仿佛陈浔的通讯录里就不可能有不喜欢他的女孩儿。 苏羡音懵着没回答。 商场忽地涌出了一批人,说说笑笑。 陈浔看着姚达幽幽道:“希望下次见到我妈的时候,你也能在她面前复述这个笑话。”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扶着苏羡音的肩,将她带着向自己迈了一步,一行人堪堪擦过她身侧,没有撞到她。 陈浔还是盯着石化的姚达,唇边笑意有些玩味:“她可不指定能当耳旁风。” 第9章 不是对手 苏羡音最后坐着陈浔的车回了学校。 应了陈浔的邀请的时候她不犹豫,可上车的时候,她却迟疑了。 姚达朝她比了个“请”的姿势,要她坐副驾,还言辞恳切:“你别看陈浔平时一副八好学生的样子,他就缺人治他,我见过这么多妹妹,也就苏妹妹你的口才可以让他吃瘪,你不坐副驾谁坐副驾。” 于是苏羡音没推拒,系上了安全带,淡淡说:“知道的明白你在夸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批评我刻薄。” 姚达头摇得像拨浪鼓:“哪能啊?就这么说,苏妹妹,我看好你。” 看好她什么? 其实也不必说,车后座几个男生不约而同露出的坏笑已经将这句话的含义公之于众。 元庚也不怕火旺,继续添柴:“那不一定,要我说,我佩服有毅力的人,我还是更看好外院陈静怡。” 几人七嘴八舌说起来,苏羡音手抠着安全带边缘,不知道是该开口为自己辩解,还是干脆当句玩笑一笑而过。 在陈浔未开口前,她都还不算心慌。 陈浔清了清嗓子,抬眼看了眼车内后视镜,说:“都有点正形行吗?” 又瞥了眼苏羡音,语气轻松:“他们这么造谣你,你也不反击?” “怼我的时候倒没见你这么宽容。” “谁说我不反击。”苏羡音松了口气。 手机一方屏幕照亮她盈盈的眸子,她不动声色道:“我已经在找律师帮我草拟律师函了。” “靠。”姚达笑骂了声。 “我没说错啊,你俩不配吗?你俩天仙配。” 车开到苏羡音宿舍楼下,她礼貌道谢下车,车门“哐”一声关上,她走出去不过两步。 陈浔摇下车窗,倾身探出半个脑袋喊她。 苏羡音回头:“?” 陈浔举起她的u盘,唇边笑意渐深:“这里面该不会有你周一要交的作业?” 晚上九点,女生宿舍楼前最不缺风月温柔,更不缺八卦影魄。 苏羡音清晰地感觉到周遭有路过的女生频频投来的探究眼神以及仿若就在耳边的低声细语。 她歪歪头,好像很困惑的样子:“你该不会要讹我吧?” 陈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却乐意接梗:“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的手再往前递一寸,苏羡音见好就收快步走过去接下。 他抬抬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说:“收好啊,回去就把银行卡号发给你。” 苏羡音笑弯了眼。 最后,她目送他摇上车窗离开,也听见他轻声对她说:“走了,冒失鬼,周二见。” 再来一句她就能原地表演一个嘴角与月亮肩并肩。 “那是机院的陈浔吗?” “是哇,好帅我靠。” 够了。 今晚苏羡音摄取的糖分以及满足感已经严重超标。 就让她做个幸福的冒失鬼吧。 晚风拂过她耳际,明明是自己的头发,却令她颈间发痒,她歪歪脑袋,看见稀疏树叶间盛着一弯月。 她一直自认为是个懂得知足的孩子。 高中跟陈浔不是同班,但是他们俩的班级在同一层的最两侧。 她每每绕路从卓越班旁边的楼梯上楼,再穿越一整个平层,回到实验1班,只为了路过的时候能装作漫不经心地扫过,瞥见天光。 走路不能停顿,目光要自然扫过,不能停留,不能有所寻找,她几乎把这套公式运用得融会贯通,一用就是三年。 那是她和陈浔获得全市中学生演讲大赛一等奖的消息传开的一天,她照例“路过”卓越班时,听见有大嗓门的男同学,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发言。 “诶,你们看这个领奖照片,像不像结婚照啊?” 苏羡音的心跳漏掉很多拍,路过法则也全都抛在脑后,她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有人笑:“放屁,哪像了?” “你看啊,这大红背景,这讲台,这白衬衫,怎么不像?我看过我爸妈结婚照,就跟这差不多。” “浔哥,你看嘛,真的像。” 苏羡音捏紧了书包肩带,这一眼比她往常投去的很多眼都要更艰难,她望过去,陈浔坐得笔直,手下笔没停,甚至没抬眼,只用气声笑了声,淡淡说:“别闹,诽谤犯法。” 他没有看到的这张刊物上两人高中时期唯一的一张合影,被苏羡音规规整整裁下来,框进了相框里,永永远远反扣在书柜第三层的隔板上。 是她心里最温柔的秘密。 陈浔没有给眼神,但不妨碍青春期对两性关系有着迫切探知欲的男生瞎起哄,刊物在卓越班传了半圈,终于获得少许认可。 带头的男生起劲地鼓掌:“浔哥新婚快乐啊!” 看热闹的、起哄的笑声层层叠叠,苏羡音迈开了步伐,心里又酸又胀,为这一时的起哄高兴地满脸涨红。 即便不是真的又怎么样,即便起哄的男孩甚至没提照片里的“新娘”是谁。 能被起哄成一对新婚夫妇,她的脚步已经虚浮起来,心口坠着一颗名叫“开心”的大石头。 她确实是个知足的好孩子。 - 周二上课,苏羡音早早去了,坐在倒数第三排,还默默用水杯占了身旁的座位。 但陈浔却缺席了。 姚达解释道:“老师叫浔哥去实验室帮忙去了,但是论文他写了的,让我给你带来。” 苏羡音把两份论文交上去,下课后老师叩了叩她的桌面,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他的课题组。 苏羡音哭笑不得。 陈浔写的“检讨”论文都能被老师欣赏,这人优秀到了令人魔怔的程度。 苏羡音以专业课程太繁重婉拒了。 顺便把这件事跟陈浔说了声。 yin:【你的“检讨”写得太好了,老师问我们愿不愿意加入他的课题组,我婉拒了,估计下周还得问你。】 陈:【你这么聪明,怎么不知道也顺便帮我婉拒一下呢?】 帮你婉拒?以什么身份? 苏羡音走在路上,笑得坦荡,心事不用遮掩,在明晃晃的日光下与她轻快的步伐共舞。 yin:【我是不是该把这张聊天记录打印出来贴在床头?】 yin:【我居然被川北名人陈浔夸聪明了?】 陈浔站在一食堂一楼大厅向下的台阶上,折手夹着一本课本,单手看着消息记录,无声地笑了。 对话框迟迟没有文字输入,他略一思忖,似乎听见有人喊他,微抬头打量过去,发现是自己幻听。 他单腿站得笔直,右腿却微微屈着,轻踮脚尖在石阶上来回摩擦,整个人透着股优哉游哉的味道。 刚收回眼,他又很快重新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眼几十米开外,一边啃着甜筒,一边看着手机龟速前进的一个小小身影。 他最近遇到她的次数好像有点儿过于频繁了。 陈:【荣幸吗?荣幸就对了。】 陈:【这么荣幸不请我吃甜筒吗?】 他看着消息气泡“咻”地发过去,才好整以暇地盯着不远处的苏羡音,看见她顿住脚步,脸上笑意未褪,四处打量着却好像得不到要领。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里,信步走下台阶。 “这呢。” 快走近了,他才出声给她提示。 她转头的时候终于有些仓皇的神情,像只受惊的小兔,束直了耳朵。 他垂着眼看着她手里外圈已经快要融化低落在她手上的甜筒,抬抬下巴提醒她:“要化了。” 苏羡音有些窘迫,好像在他面前吃甜筒是一件令她很为难的事,但又不得不微垂着头,小咬一口。 却因为她动作的幅度,另一侧的甜筒外圈融化下的奶油滴下两滴在她手背上。 她更窘迫了。 陈浔将她的无措看在眼里,课本依旧夹在手臂下,单手从口袋里拎出一包纸巾,提醒她:“换只手吃吧。” “嗯?” 苏羡音懵了,却下意识照做。 趁着他垂下眼睫的时刻,像个贪心的小贼,咬下一大口冰淇淋,顺便含了一口外圈快融化的奶油。 再抬头,她的手已经在他手里,他用纸巾轻擦她的手背。 她与他的纸巾这该死的缘分。 想到这,她没忍住肆意地勾起了嘴角。 还要数落她:“不过让你请我吃个甜筒就慌了?” “看来得到我的夸奖,也不是那么荣幸么。” “谁说的”苏羡音两口解决掉甜筒的上半部分,“不是你跟我说话打断我吃东西,我才不会糊到手上。” “不就是请甜筒吗”她故意做出夸张的故作豪气的口气,“请十个都行。” “苏老板真大方。” 陈浔噙着笑,攥着她的指尖放下来,在苏羡音烫到要甩手之前先松开手。 “走吧,请你吃。” 苏羡音将剩下的甜筒壳咬的“咔嚓”作响,小脸红扑扑的,却还要佯装镇定。 她迈开了步子,陈浔却不走了,定定看着她,看得她心慌。 有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他噙着笑,气定神闲地揶揄她:“还说没慌——” 他微弯下腰,凑近她一步,苏羡音慌得眼睫轻扇,他却忽地抖着肩膀笑了,笑得肆意又张扬。 “嘴都糊了半圈奶油。” 他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小孩子么?” 第10章 虚张声势 从来就不是对手。 苏羡音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双手握住冒着冰雾的水瓶,又带着凉意与湿意贴上自己绯红的脸颊。 他的一个笑、一句话,几乎不需要任何功力,就能将她的心弦撩拨成曲,奏出一首名为偷偷喜欢的乐曲。 她轻叹口气,慢腾腾走上楼梯。 刚才她花费了很大的定力才能让自己看上去符合她的“人设”,她请陈浔吃了甜筒,两人在m记里坐了不到五分钟,陈浔被一个电话叫走,她看着一杯融化得有些不堪入目的奥利奥圣代,面无表情地冷却自己的心情。 …… 回到宿舍,蓝沁不在,苏羡音看见两个从未见过面的女生,一个在收拾床铺,一个站在衣柜前挂衣服。 苏羡音手握着门把,眨眨眼:“我走错了吗?” 显得有些无辜可爱。 冲水声远远响了一声,蓝沁从洗手间走出来,看见傻站在门口的苏羡音,冲她招招手:“进来呀苏苏。” 宿舍来了两个新室友。 大一的时候,宿舍是按照班级以及学号分配的,苏羡音和蓝沁是她们班学号最靠后的两个女生,幸运地以两人住进了四人宿舍。 苏羡音慢热,蓝沁开朗大方,两人住着四人宿舍,宽敞自在又适合培养感情,不过一年已经成为很亲密的朋友。 这次搬宿舍的时候,蓝沁也问过宿管阿姨。 阿姨说新宿舍楼床位很宽裕,暂时还是按照之前的分配住,为此蓝沁拉着苏羡音高兴了很久,第一天来东西都懒得收拾,直接大喇喇放在另一张置空的桌子上。 “这两位是这学期转专业过来我们班的新同学,段芙、林苇茹。”蓝沁介绍道。 四人又重新介绍一轮,面对生人,苏羡音话少,但第一天还是想尽量在新室友面前表现友好。 “你们是同一个专业转过来的吗?”于是她问。 林苇茹摇摇头,段芙回答得也很快:“当然不是。” 苏羡音微不可见地皱皱眉,没有继续问了,只点点头又转回桌子前,翻过一页书。 段芙露出吃瘪的表情,似乎对苏羡音不继续问下去的行为有些不满。 自顾自说起来:“我是机院转过来的,她是生科吧好像。” 林苇茹从衣柜后探出一个脑袋,听见段芙提起她,扶了扶镜框,点点头。 又是机院。 苏羡音笔尖一顿,又固执地继续写下去。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个聪明的孩子,高中的时候为了保持优异的成绩,她的社交关系简单到有些过分。 不主动交朋友,是她的原则。 但她自诩是个优秀的观察者,也自认为很能听懂一些话外之音。 比如此刻,段芙的语气里分明有不屑与林苇茹为伍的倨傲。 也许是因为计算机科学作为川北大的王牌专业,录取分数远远要比名不见经传的生科要高。 但也许是她多想。 蓝沁:“不会吧,机院转来读新传,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姐妹?” 段芙先是充满敌意地看了一眼蓝沁,随后或许意识到这句话语气太过于像是调侃,神色才慢慢转好,不咸不淡地说:“想读就来了呗。” “你是哪个班的,认识姚达吗?” “认识啊”也许是提到同学,段芙充满警戒的状态才慢慢放松下来,“同班的。” 蓝沁:“哦。”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妙语连珠地抛出话题,反而是毫不见外地从林苇茹手上夺下衣架,说:“挂t恤的时候衣架从衣服里面穿过去,不然一个月你衣领就撑大到见不得人了。” 林苇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扶了扶眼镜,木讷地点点头:“好。” 段芙默默朝空中翻了个白眼,苏羡音看在眼里,没有拆穿。 - 下午的课上完,苏羡音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出了校门。 上次逛街的时候,孟凡璇除了让她跟谢阿姨见面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孟凡璇还是担心她家教的地方太远,提议让她去谢颖然的花店兼职。 花店就在川北大北门右拐一条街的位置,苏羡音骑着车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初看一眼,谢颖然不在店里,苏羡音对着柜台后的女生礼貌笑笑:“你好,请问老板人在吗?” 女生没来得及张口,谢颖然拿着一枝向日葵,从后屋冒出头来:“在在在。” 谢颖然看上去真的很年轻,穿着一件法式复古宫廷风的方领黄裙,长卷发从耳侧束起一半,用一个缎面大蝴蝶结抓夹夹住,淡雅的妆容得体,成熟女人的风韵与少女的活泼俏丽,在她身上好像都能捕捉到一二。 苏羡音感觉自己都被迷得七荤八素了。 她平时向来很坦诚,此刻对上谢颖然漂亮的眸子,一本正经道:“我可以改口叫姐姐吗?” 谢颖然眨眨眼:“可我还是比较喜欢当长辈。” “好吧。” 败给她的可爱了,苏羡音想。 这家花店规模不小,两间店面打通,收银台后帘子掀开,后面还有一间屋子做储物间,后面甚至有一间小小的后院。 苏羡音之前就注意过这家花店,感叹花店老板的审美很在线,说给谢颖然听的时候。 谢颖然也不谦虚:“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店。” 苏羡音更喜欢她了。 一拍即合,苏羡音心里最后一点点顾虑都消散了,两人敲定好苏羡音来兼职的时间之后,谢颖然带着苏羡音在花店里转了一圈,向她介绍花店里的主要工作。 事情其实也不多,两三句交代完,谢颖然招呼苏羡音进里间喝茶。 闲聊了不到两句,就留她吃饭。 苏羡音婉拒得有理有据。 兼职的时间定在周三以及周日,但周四苏羡音的课满满当当,晚上还要负责院学生会招新会的面试。 9月底各院院学生会还要和团委联合组织活动,从这周开始她的课余时间就会少得可怜。 谢颖然没多留。 只是在她离开花店的时候,忽地问她:“对了,羡音。” “你高中是在南城读的?” “嗯。” “南城大附高?” “对。” 谢颖然眼睛亮了亮,又问:“卓越班吗?” 苏羡音顿了顿,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起那抹意气身影,笑容略显苦涩:“没有,我在实验班。” “哦,这样。” 谢颖然像是也有些失望,扶着苏羡音的肩膀看着她离开。 之后,又叹口气,喃喃道:“看来不认识啊。” - 一旦忙碌起来,日子就过得飞快。 大一的时候,蓝沁迷恋着暑假陪着自己聊了半个暑假的贴心学长,硬是要拉着苏羡音去院会的招新会。 最后两人双双入选,但偏偏是苏羡音进了学长沈子逸所在的宣传部,蓝沁进了外联部。 一年过去,苏羡音成了宣传部部长,沈子逸通过换届选举以大比分差距稳稳拿下院会主席的位置。 蓝沁不爱揽差事,象征性地领了个院会外联部副部长,照旧做着小干事该做的事,只是使唤起小学弟她是无师自通。 上周招新会圆满结束,这周就要组织各部新人破冰活动,苏羡音不是个能抖包袱的开心果,只负责到场表达友好,还好她的搭档是个会来事的主儿,新进小干事们各个都玩得很开心。 破冰会开完,照例是找个地方聚餐。 时针一过9,大学生的聚餐总免不了火锅烧烤烤肉,苏羡音最近火气重,听到烧烤两个字就有点喉咙痛,摆摆手说要先回去。 偏偏沈子逸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副体恤“部下”的模样,说:“从招新到现在,苏部长也是够用心了,聚餐我请客。” 新进的小干事们欢呼雀跃:“主席万岁!” 但这对苏羡音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奈何小干事们兴致很高,一致起哄推着她走,逃也逃不掉了。 走出去不过几步,蓝沁小跑着过来要加入。 副部长赖文星赶人:“去去去,外联部没人了吗?” 蓝沁瞪他一眼,笑嘻嘻,却看着沈子逸说:“外联小家伙们晚上都有事,我们改天再聚了,让我蹭顿饭不过分吧?” 沈子逸推推眼镜,笑意很浅:“合情合理。” 走着走着,苏羡音跟蓝沁缀在最后头。 苏羡音好奇心还算浅薄,但对亲近的人例外,她向着人群最前面那个高瘦背影抬抬下巴,意有所指地问蓝沁:“余情未了?” “狗屁。” 蓝沁矢口否认,表情看不出破绽。 “我就纯蹭饭。” 苏羡音笑着摇头不语,蓝沁看着心烦,跑过去捏她的脸,两人的行进路线因此扭成了“s”型。 迎面碰见段芙和林苇茹。 她们两个入住宿舍一个星期,除了开头两天表面和谐,不过三天宿舍气氛就有些诡异。 段芙与林苇茹一开始并不相识,但像是看到蓝沁和苏羡音形影不离之后,她就和林苇茹同进同出,像是划出了阵营。 一开始苏羡音早上起床上专业课的时候,还会邀请两人一起去食堂,段芙拒绝过两次,再后来干脆比苏羡音和蓝沁起得要早许多,一大早就带着林苇茹出了门,门关得并不轻,像是某种宣告。 苏羡音看在眼里,但没放在心上。 偶会回到宿舍比较早,开门的一瞬间,段芙对着林苇茹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还会放下书包以后淡淡提醒:“没事你们继续。” 她扬了扬手里的头戴式耳麦,说:“我戴耳机。” 段芙的脸垮得更难看。 蓝沁跟苏羡音不同,不喜欢忍耐更不喜欢憋屈,一来二回跟段芙之间总有些明面上的摩擦,她直来直去,不留颜面地跟段芙对峙,段芙总是咬咬牙算了,面上却阴云密布,像是气得不轻。 宿舍里有些摩擦总是很正常,苏羡音不强求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氛围,蓝沁也不喜欢强行和好,任由室友关系自生自灭。 这会儿苏羡音淡淡跟两人打招呼,段芙却打量她们一眼,又看着前面浩浩荡荡热闹的一行人,轻轻一哂:“有些人的大学生活过得真有意思,夜夜赶门禁。” 蓝沁就要发脾气,被苏羡音拉住手腕。 段芙又问:“晚上回来动作能不能轻一点?我们睡觉睡得早,早上也起得早,你们自己不休息能不能别打扰别人?” 早上蓝沁刚因为这件事跟段芙小吵过一场,很明显段芙是特意抓住这次机会数落蓝沁的。 蓝沁火冒三丈,按下苏羡音的手:“我们还不轻?我每次回宿舍开门都开三分钟,恨不得01倍速开门,高跟鞋都被我拎手上,昨天晚上刚被你掉在地上的笔刺得龇牙咧嘴都不敢出声,你还要怎么轻?” 音量一提大,大部队行进的脚步就顿住了,有人频频往回望,段芙的脸色不是很好。 她咬咬牙,脸憋得通红,问:“那你今晚几点回来,带钥匙了没?” “我当然……”蓝沁的气势在她手摸到空瘪的裤子口袋以后弱了下去。 段芙终于抓住机会,像幼儿园打架打赢了的小孩,阴阳怪气起来:“怎么,你打算让我们等你到几点?我跟苇茹明天都有早课,谁守到半夜给你开门啊?” 大部队彻底不走了,不规则的方阵几字排开,齐刷刷扭头望。 蓝沁脸上挂不住,怒火呈直线飙升。 苏羡音在她行动之前看到她握紧的拳,用温凉的手心覆上去,以柔软的力道拆解她的愤怒。 她走上前一步,目光一凛,看向段芙的时候,林苇茹小退了半步。 “我带了钥匙,不需要麻烦你开门。” “你也不必一次次找茬,如果实在不喜欢我们,可以趁早向辅导员申请换宿舍。” “逞口舌之快就能证明你高人一等了吗,你获取自尊的方式还真是独特。” 她字字像刀,专往人心口剜。 宣传部新进的小干事倒吸一口凉气:“苏部长忒帅了点。” “好拽我好爱。” 沈子逸抱着手臂隔岸观火,听到这个评价,推着眼镜轻笑了声。 苏羡音说这一段话的时候底气很足,不卑不亢,眼神里冷意很足,她架势摆得很到位,整个人像是被吊起来。 所以一侧目看见陈浔微皱着眉略带困惑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像是一个快爆炸的气球被扎破了一个口,“咻咻”两声满地乱飞。 彻底没了气。 虚张声势以后是奄奄一息。 第11章 贪得无厌 苏羡音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最自如,她小时候就喜欢披着床单演贵妃,说着自己还不懂的台词潸然泪下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 她第一次听到“表演型人格”这个词的时候,从字面意思理解,怔怔说:“我?” 蓝沁翻她一个白眼:“拉倒吧,这词跟你沾边吗?” 其实也是沾边的吧。 在陈浔面前努力表现得字字珠玑不怼不乐的她,在陈浔不回复消息强装冷静心如止水的她。 每一刻,都在积极“表现”着。 通过他细微的反应及时调整自己的“表现”,像个精于机器学习的繁复机器,深度学习后获取能获得陈浔喜爱的精确算法。 程序性的,按照她的计划,一步步走近。 但她总归不是机器,体内没有一run到底的程序,总会有差池。 比如此刻。 陈浔向来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他体贴周密,善于为人解困,善于化解难堪。 在苏羡音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他立刻收起了困惑的神情,朝着她笑了笑。 很友好。 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这一秒自如的转变,却让苏羡音更心慌。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在思考自己刚刚看起来像个恶毒室友的可能性有多大。 段芙早气得灰溜溜走了,丢下一句“回来动作轻点”是她最后的倔强。 苏羡音没有再看陈浔一眼。 却意外地发现,沈子逸一把揽住他,两人看起来交谈甚欢。 毫无预料的。 两人齐齐将头转过来,看向了苏羡音。 苏羡音:“……?” 沈子逸走过来,神色轻松,照旧是揽着陈浔的姿势,指着苏羡音说:“我们院会的得力干将,宣传部部长苏羡音。”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了陈浔的笑点,他笑出声来,低声说:“认识。” 苏羡音瞥他一眼,他抿着唇收敛笑意。 沈子逸挑挑眉:“你俩认识?” 蓝沁:“何止认识,熟着呢。” “差点忘了,苏羡音也是南城大附高的。” “也好,那看来之后的合作会很顺利了。” 沈子逸落下结论。 原来不是碰巧遇上,陈浔是被沈子逸喊来的,月底团委联合各院院会组织活动,陈浔是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 苏羡音低着头的时候,在无人注意的时刻,轻轻弯了弯嘴角。 沈子逸和陈浔站在一起,像是自带一道结界一般,结界外的都是凡夫俗子,结界里的则是衣袂飘飘凛然正气的天神。 苏羡音也不能免俗。 有道行浅的学弟学妹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本来以为我们主席已经够正了,旁边这位更绝啊!” “哪儿有,我还是喜欢我们主席。” “切,没眼光。” 学妹们因为这两位到底哪位更绝而争论不休,苏羡音却有点心不在焉。 她刚刚看起来是不是真的很像恶人? 出神的时候她视线总是习惯向下,在看见黑色裤腿的时候再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坚硬的骨骼撞得一趔趄,陈浔侧着身还能眼疾手快抓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 他手掌的温度似乎总是很高。 苏羡音心虚地捋了捋额前凌乱的刘海,另一只手还被他抓在手心,他像是无知觉。 陈浔扬扬眉,揶揄道:“你是要碰瓷了吗?说吧多少钱?” 苏羡音不敢挣脱另一只手,任由他轻松握着,他的体温挨着她的肌肤,将她的腕骨烫得发痒,心也不安分。 她弯弯眼睛,笑得讨巧:“一般情况下一千我就知足了,不过你嘛——” 她用着轻快的语气,快速地上下打量陈浔,摸摸下巴,说得很中肯:“一看就是个有钱人。” “我是不是该多讹一点?” 她看起来真的很困惑的样子。 陈浔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改用这只滚烫的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笑着说:“想得美。” 苏羡音捂住额头瞪他一眼,一来一回,亲昵而熟稔的动作自带暧昧属性。 苏羡音余光看见学弟学妹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时,都仿佛已经置身绯闻漩涡。 这种想法就足够让她沉醉,她又在心里轻哂自己没出息。 脑门又受一记。 这次苏羡音是实打实的恼了,生气的神情都比刚刚要自然生动几分。 “走路都一直走神,撞到电线杆都不知道。” 陈浔照旧懒洋洋的,仿佛天理都在他手中,他站在她身侧,与她并肩,说话间的呼吸有时拂过苏羡音耳际,叫她忘记反驳。 她下意识地接话:“那我还得谢谢你啊。” “电线杆。” 陈·电线杆·浔:“……” 他失笑,动动嘴唇像是要与她辩论个一百来回,最后却又只是用轻柔的揉她脑袋的力道,让她失语。 胜之不武。 - 也许是一路上陈浔除了和沈子逸交谈之外就是在跟苏羡音说话,到了烧烤店,小干事们非常上道地将最后两个挨着的位置留给了因为点单和拿饮料而姗姗来迟的苏羡音和陈浔。 一张圆桌,挤挤攘攘围坐十几个人。 坐下的时候,苏羡音的t恤袖子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摩擦到他的,隔着两层衣料感受他的体温。 苏羡音在饭桌上话就不多了,吃得更少,几乎就是个看客。 只在偶尔提到部里的工作部署的时候,她才偶尔插几句话补充一下。 她不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初高中的时候也一直担任过班干部。 只是她不论是在闹哄哄的教室布置作业,还是在塑胶跑道上整队形,不借助一点外力就无法让自己的声音穿透至每一个角落。 有时候是用直尺狠狠地敲击桌面,有时候甚至要借用英语老师的扩音器。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工作的时候总要微皱着眉,好像讲话是一件费力的事,管理也是。 她后来无意跟着蓝沁蹭了一节声乐课才知道,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学会过用腹部力量发声,才会每次即使声嘶力竭依旧被不认真听的同学气到吐血。 “这周最好就把海报样式定下来,要印发传单,要做立牌,海报肯定也要改几个版本,这都需要时间……” 她在认真地说,身旁的人拨了拨碗里的毛豆,夹起来又放下去,用气音发出一声笑声。 苏羡音淡淡瞥他一眼:“?” 他微垂着头,后颈的棘突明显,像他喉结的弧度。 他侧过脸看着她,笑意还未散,带点揶揄的意味说:“你还有挺多面。” 他优哉游哉,她也随口忽悠:“是啊,我们正方体都有六个面,电线杆你羡慕了吗?” 陈浔忽地怔了怔,居然问她:“为什么是正方体?” “什么为什么,我胡诌的。” 苏羡音咬了一口肉串,说得理所当然。 陈浔:“……” 他又笑起来,给她一种他总是能轻易被她取悦到的错觉。 “有时候怼得人找不着门,有时候冷冰冰的像雪山,有时候又拧着眉认真严肃到小干事们都不敢吭声。” “你们女生可真难懂。” 苏羡音因为他的话被挑起的一点点自得与骄傲,在“你们”两个字落入她二中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她望向他的眼睛的时候,有一瞬间冲动想问:“你无法懂得的‘你们’中,是不是有宋媛?” 有些障碍,就是没办法轻易越过。 她被刚出炉的韭菜烫到锁了一下舌尖,低低说:“难懂就对了。” 也不知道在跟谁较真。 陈浔忽地凑近她,固执地问:“什么?” “没什么,韭菜好烫。” 她朝他勉力弯弯唇,轻松将贪婪的私心一笔带过。 沈子逸拍拍陈浔的肩,拿啤酒要敬他,陈浔只用悬空的手挡在纸杯上空,噙着笑说:“别来这套。” 七寸玲珑的沈子逸也拿陈浔一点办法也没有。 沈子逸推推眼镜,也放下酒杯,点着头说:“可以,改天我问问宋媛,她向你敬酒,你是不是也这个德行。” 苏羡音的心脏猛地瑟缩了一下,控制不住地抓紧t恤下摆。 “我去趟卫生间。” 赶在在被看出异样之前,她逃也似的逃离了餐桌。 - 站在便利店门口,苏羡音含着一只雪糕,神游万里。 她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懂得知足,能把暗恋两个字诠释得比字典更生动的人。 从来没想过要靠近他。 也没想过,原来靠近他真的会一步步变得更贪心。 她踢着台阶上的细碎石子,口袋里手机震个不停。 居然是段芙。 “喂。”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苏羡音皱皱眉:“我说过我带了钥匙。” 段芙:“带了钥匙又怎么样,回来开门还不是要把我吵醒,我睡眠浅。” 苏羡音此刻没心情再跟段芙与会周旋,她只是重复:“我带了钥匙,以及我们不会弄出大声响来把你吵醒。” 说完这句,她解气地立刻挂断了电话。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成了谁的撒气包,谁又为谁背锅。 她一支雪糕咬到一半,因为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奶油融化滴下一滴在她左手手背上,她皱紧了眉,心情更不舒畅了。 手机又在振动,她忍无可忍,将半支雪糕一口含在嘴里,一边按下接听键递到耳边,用薄薄的肩抵住,一边拿出纸巾来细细擦拭手背上的奶油痕迹。 奶油可以擦除,黏腻的感觉一时摆脱不掉。 苏羡音含糊不清地对着电话那头先发制人:“你还要跟我说你睡眠浅吗?” 对面无声。 她拿出雪糕,又接回电话,语气算不上好。 “上周末你6点50的闹钟,响了三次,一直到7点40你才起床,你真的要跟我说你睡眠浅会轻易被我们吵醒吗?” 对面还是无声一秒。 之后是熟悉的一声轻笑。 “苏羡音,你可不是什么正方体。” “你对待我的时候,就是一平面正方形。” “除了凶——” “还是凶。” 苏羡音:“……” 第12章 有分寸 苏羡音反驳不出来,干脆又含了一口雪糕,冷静冷静。 陈浔却不肯放过她:“不对,你也不是只有一面。” “你还是个小撒谎精。” 苏羡音:“我哪儿撒谎了……” 她尾音很虚,因为目光掠过三三两两的路人,很快捕捉到一个穿着灰绿色衬衫工装裤的高挑身影。 他明明也看见她了,却还是举着手机,手臂折出一个好看的角度,语气懒散:“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加餐还说是去卫生间。” 苏羡音没回答,甚至以慢动作,当着他的面掐断了他的电话。 嚣张气焰旺盛。 陈浔没跟她计较,走上台阶的时候,长腿轻轻一跃,几步就走到她身侧站定,俯视着她,已经数落过她一遍,却还要说:“就这么喜欢吃雪糕?” “一般吧。” 她两口将雪糕消灭掉,谨防危机重现。 她要往回走,他却拦住她,手虚虚握住她手腕,又很快松开,语气稀疏平常:“等我一下。” 苏羡音却轻易品尝到甘甜。 她看着他的背影掀开透明门帘,轻叹口气。 要“原谅”他,总是太过容易。 她每次都在因为他而跟自己较劲,他永远无辜。 陈浔也拿了一支雪糕出来,甚至就是苏羡音刚刚吃的那款,走出来的时候当着她面咬下一大口。 苏羡音无语:“高考679分的人也爱学人吗?” 他挑挑眉:“不学习前人的智慧还怎么考679分。” 苏羡音噎住,然后很快在他背后拍下一掌。 “我还没咽气呢。” 陈浔抖着肩膀放肆地笑。 她现在也能这样轻松地跟他笑闹起来。 陈浔高中的时候人缘一直很好,他不高冷,又开朗大方,这一点在学霸群体中难能可贵。 越是这样的人物,其实越容易有女生能轻松接近。 不只是宋媛。 苏羡音曾经见过的,卓越班的几个女生,成绩永远在红榜前列,外向爽朗的性格。 即使她们是嗔怒着掐一下陈浔的胳臂,或者用手肘顶向陈浔的背。 这些明明写满了亲昵与暧昧信号的动作,被她们做得很自然妥帖。 即使那得意与满足的神情总是逃不过苏羡音的一眼判定。 她们也是喜欢陈浔的。 即便不能成为他心中的独一无二,能这样接近他,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笑闹几场,也比她这样永远做个幕后的旁观者来得勇敢,来得幸运。 曾经她羡慕过她们可以将羞涩心事掩藏在大大咧咧的行事作风下,不被人轻易拆穿。 现在的她也可以做到。 …… 陈浔忽地叹了口气。 “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怀疑自己。” “嗯?” “跟我走在一起频频走神,我是什么无聊的天书吗?” 你不是。 苏羡音咬咬唇,难得没有反呛。 而是认真解释:“我真的很喜欢走神,希望你能习惯。” “我为什么要习惯?” 他往前迈一大步,踩着步子转个圈,面对着苏羡音,大口咬着雪糕,一边倒退一边欣赏她的表情。 她早知道他运动细胞好,也听说过不论多成熟的男生都会有幼稚大男孩的一面的这种论调。 却还是被可爱到。 心柔柔一片,不自觉语气都放轻:“不习惯也行,但是不准嘣我脑门。” 陈浔只是笑,雪糕被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他往前跳跃一步,跳起,做出投篮的动作,将雪糕棍稳稳投入路边的绿色垃圾桶里。 苏羡音面无表情地在身后鼓掌,看见他兴奋的眼神,偏要泼他冷水:“哇哦,好、厉、害、哦。” 陈浔抽了抽嘴角,没忍住又走过来把她头发揉乱,面色浮起一点可疑的红。 “闭嘴。” 语气也气急败坏。 - 再回到餐桌,话题早就换了一茬又一茬。 苏羡音开始后悔自己刚刚没沉住气,没有听见提起宋媛的时候,陈浔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总是这样,自作聪明以为滴水不漏。 在他面前却永远漏洞百出,纠结善妒又没有分寸,他本来就不需要为她俯首的那几年承担责任,她却在甜心蜜意里丧失一点良真,在他递出友好信号的时候,却又骄傲地拍掉那只茫然又真诚的手。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矛盾体。 她不是一个完全合格的暗恋者,她有着不可丢弃的不知好坏的骄傲。 …… 一顿烧烤吃着玩着就到了11点,苏羡音期间抬手臂看了几次手表,身侧的人不动声色都看在眼里。 问她的时候却满是揶揄:“你也会着急回去?” 她不搭理,用外力向他做出一个堪称勉强的微笑。 满脸写着“你有事吗?” 陈浔:“刚刚看你说话底气挺足。” 终于说到了苏羡音最关心的话题。 一张圆桌子稀稀拉拉站起来一半的人,人声嘈杂,苏羡音好像听见有学弟嚷嚷着要续另一摊。 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地解释:“刚刚电话里不是凶你。” 陈浔笑得眉眼弯弯:“我知道。” 苏羡音咬了咬下唇,还是问出了声:“真的很凶吗?” 她看见陈浔在笑,却没听到他的回答。 “你们两个,路上也可以聊啊,还走不走了?” 一桌子的人早走了个干净,只有苏羡音和陈浔还坐得板板正正。 苏羡音一时脸热,走到蓝沁身边时,才听到他们一致通过了续下一摊去唱k的方案。 苏羡音连连摆手:“放过老年人吧,我12点不睡觉明天就能肿成包子。” 不论众人怎么劝说,苏羡音只是摇头。 带点歉意地笑:“好了别拉我了,扫了你们的兴,这次是我的错,下次再请你们吃饭。” 她没跟着去是大家一致同意了的。 可陈浔想走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 沈子逸一把拽住他的衣服,说:“嗳嗳,往哪儿走,这边儿。” 陈浔摸摸后颈,认真地说:“我年龄也大……” “去你的。”沈子逸笑骂了句。 他不放行,其他小干事自然乐得起哄,学妹们望向两人的眼神带着怎么也驱不散的期待。 沈子逸指着陈浔安排起来:“你,跟着我走。” “至于你——” 沈子逸转过头斜觑着试图躲在赖文星身后的蓝沁,说:“羡音都走了,你不回宿舍?” 蓝沁:“我想去唱歌。” “你去唱歌我没意见。”沈子逸下意识推了推眼镜,手放下来时目光变得更凛冽,“回去都大半夜了,你住在c3,没人跟你顺路,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有学妹小声附和:“是哦。” 蓝沁却还是坚持:“你别叽叽歪歪了,我就要去,大不了我在ktv附近开个房睡一晚不就行了,又不是非要回去。” 沈子逸:“……” 苏羡音笑着摇头,这丫头执着起来真是不讲道理。 沈子逸仗着个子高,提溜着蓝沁的后衣领,像提着一只小鸡仔一样把她从赖文星身后提溜出来,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没让你想出个更不安全的方案。” “回去,下次带你唱。” 蓝沁居然放弃了挣扎,苏羡音眼尖地发现,或许泛红的耳廓是她这么快就缴械投降的原因。 - 一行人在水桥挥手道别。 声音还没散干净,蓝沁就一溜烟跑到桥下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笑得人畜无害:“我肚子有点不舒服,着急回去,我先走了啊,你们慢慢走啊不着急,正好散散步。” 如果不是她说完这话朝苏羡音使眼色的小动作太过拙劣,也许苏羡音真的会相信她的鬼话。 “走吧。”陈浔轻声说。 从水桥走到c3有一定的距离,但沿途风景确实很美,会穿过一片植被林,穿过一个小花园,走过两座桥。 因此这条路线也是校园情侣最爱的路线之一。 已经将近11点30了,他们一路上还是会看到成双成对的人影,贴在一起,不舍得分离。 苏羡音问:“你赶着回去是有事吗?” “算吧。” 不知道是不是听从了蓝沁的建议,陈浔的步调真的放慢下来,他转动着手腕,看向苏羡音的时候,补充道:“回去还得赶夜工。” 苏羡音听得漫不经心,最后还是问出口:“所以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问题——” 陈浔微顿,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是挺凶的啊,至少能唬住对方不是吗?”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其实她迂回地问这么多,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怎么看她。 “有点复杂。” 苏羡音不擅长把身上琐碎的小事讲给别人听,女生宿舍里的小摩擦翻来覆去都是那样,讲给谁听好像都显得她小肚鸡肠,嘴碎且无趣。 但其实她听过别人顺畅地讲出过这种龃龉。 那是高二期中考试,她考砸了,直接砸出了年纪前100名,她走上天台吹风散心。 无意捕捉到墙角的一幅画。 陈浔跟宋媛坐在那里,已经是秋季,陈浔还是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再仔细看才发现校服外套被宋媛折起来垫在地上坐着。 苏羡音握着铁门扶手的手顿了顿,不知道该离开还是该听下去。 宋媛在跟陈浔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己的奇葩同桌。 垃圾不喜欢放进垃圾袋就喜欢丢在地上,又爱吃零食,走过道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她扔的香蕉皮差点摔倒;每次考试总要先看一眼宋媛的分数,再轻轻笑一声,意味不明;观点不一致的时候非要说服宋媛,即使自己的是错的也要讲半天才慢吞吞说一句“我看错了”。 宋媛事无巨细地讲着,陈浔翻着一本书,写写算算,时不时“嗯”一声示意她继续讲。 宋媛终于讲完了。 陈浔慢慢从书间抬起头来,问:“讲完了?” “嗯,气死我了!” “这有什么可苦恼的”陈浔轻笑一声,“直说不就好了,她做得不对你就跟她对着骂,反正你又不理亏。” 他处理女生之间的小矛盾也是这样手起刀落,可从宋媛僵住的表情来看,他给的建议一点用处都没有。 苏羡音捂着嘴偷笑,才恍惚自己此刻偷看的样子很变态。 她往后退一步,两个人并肩而坐而画面从她眼底褪去。 却还是听到宋媛带点娇嗔意味地说:“哎呀,你不懂这些,跟你说也是白说。” 她那时羡慕宋媛在陈浔面前的坦荡与毫无隔阂,也羡慕少年一筐废话,底层的逻辑依旧是温柔。 可她说起这些来还是磕磕绊绊,像是拿错了演讲稿被赶鸭子上架,一点也不从容。 她讲完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抬头看他的表情。 “反正就是这样……” 陈浔面色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点点头:“那你没做错啊,能理解。” 苏羡音怔住,有些不安地舔舔下唇,小声问:“没了?” 陈浔像是以为她嫌弃自己敷衍,摸了摸后脑勺,难得有点窘迫:“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相信你有分寸。” 苏羡音后知后觉扬了扬嘴角,获得肯定的满足感,比她想象中更甚。 “那你刚刚不是说我很凶吗?” “是啊”陈浔笑意里有一点无奈,“你可不就是挺凶的。” “但你凶既然有你的道理,我又不是圣母,还要替那个素未谋面的女生来谴责你态度恶劣吗?” 苏羡音点点头,脑海里重放他的声音,忽地顿住脚步。 “素未谋面?” 陈浔有些茫然:“你的室友我只见过蓝沁。” 苏羡音:“……” 她纠结了一晚上,到头来,这小子根本不记得段芙是他大一的同班同学。 第13章 见好就收 她确实不该高估陈浔在这方面的记忆力。 她跟他高中同校三年同班一个月,曾经一起参加过演讲比赛共同获得一等奖,她说她高中也是附高读的时候他却惊讶地挑眉。 原来就是有这种人,把自己的生活活得像传奇,却对身旁偶尔路过的甲乙丙丁漠不关心,统统脸盲。 苏羡音笑得弯下了腰,留陈浔一个人在风中茫然。 “你笑什么?” 苏羡音浑身紧绷着的状态一旦卸下,就像弹簧一样失控。 她双眸亮盈盈的,倒映着一轮弯月。 “你知道我那个室友,段芙,是你的同学吗?” “她是从你们班转专业到我们班的。” 陈浔揉了揉眉心,像是有点懊恼:“我是说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看来你也不像传闻里那样过目不忘,记忆力超群。” 她学着他倒退着走路,仿佛这样取笑他才能将快乐最大化。 却功力不足,往后退的时候差点撞到路边矮矮的石柱子,被陈浔轻轻一拉,又差点扑进他怀里。 这动作太高危,她一时窘迫,吐吐舌头在想,自己果然是东施效颦。 陈浔却笑得很愉悦。 “传闻?你哪听到我的传闻?” “拜托”苏羡音做出很夸张的表情,拿腔作调,“你不知道你高中有多出名吗?” 陈浔被她逗笑,地上颀长的人影都频频晃动。 “所以你还听到过什么传闻?” 苏羡音一步踏进宿舍楼前的灯光下,侧身向他无奈道:“我今天说了太多话了,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进了宿舍楼,背对着陈浔挥了挥手,步伐轻快。 看吧。 其实她还是能做到见好就收的。 - 苏羡音的机会来得很快,毕竟周二艺术与创意课上,陈浔来上了课。 他像是晚上没睡好,拿着一杯冰美式,边走边打呵欠。 浓浓的倦意扑面而来,头发都有些乱糟糟的,他伸手胡乱地抓了一把,更乱了。 苏羡音在他踏入教室的第一秒开始就注意到他,这会儿他走近了,她却僵直了身子,不知道该向他招手邀请他坐下还是低头看书等待他向自己打招呼时再做出微讶的表情向他说早安。 陈浔却没给她纠结的机会。 带着一股清新的沐浴露香气,他大喇喇在她身侧坐下,水杯放在桌面上“嘭”的一声响,苏羡音心里像是同步炸开了一朵烟花。 陈浔皱着眉揉揉眼,坐了半晌才想起来要给姚达留位子,一开口嗓音低沉得不像话:“往里挪一个,让姚达坐外面。” 苏羡音起身的时候,又被包含他身上香味的空气扑了个满面,没忍住说:“你刚洗了澡?” 陈浔眼睛依旧睁不开:“嗯,昨天晚上熬太晚了,洗个澡精神一下。” 苏羡音看着他眼下的青黑,点点头:“看得出来。” “这堂课老师好像不点名,你要是实在困可以不来的,其实。” 苏羡音自认为说得很诚恳。 陈浔却笑了,往她头顶上扣帽子:“你这是在教我旷课吗?” “我什么都没说。”苏羡音急忙撇清关系。 “本来也不想来的,主要是想着你也……” 陈浔的半截话戛然而止,滚了滚喉结,没有继续下去。 苏羡音却着急地恨不得拿着喇叭在他耳旁喊: 想着我也什么?想着我也在? 她喊不出声,她如果有这样的勇气,当初高中三年就不该是他记忆里没有姓名的女同学。 陈浔食指戳了戳眉心,话锋一转:“主要是想着万一老师心血来潮,抽点名扣分,就不好了。” “嘿,bro!” 姚达大喇喇坐下,用蛮力推了陈浔一掌,险些将陈浔推进苏羡音怀里。 陈浔坐稳后转过头看了苏羡音一眼,确认没有发生事故后,才朝着姚达后脑勺呼了一掌。 “还有女生呢,你别这么浮夸行么?” “这不苏妹妹吗?”姚达挤眉弄眼地挑眉,“老熟人啊,怕啥。” 苏羡音听到这句才慢悠悠把桌上的水杯不动声色地往里又移了移,对着姚达灿烂一笑:“老熟人?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杀熟?” “你刚刚要是把我的水杯弄泼了,我搞不好真的会杀了你。” 姚达:“……” 差点忘了这位也不是什么纯良小白兔。 陈浔笑得扑在桌上,睡意驱散了一半。 但上到第二节 课的时候,陈浔还是睡着了。 他上节课一直在补三四节数理统计要交的作业,刷刷写了几道题之后似乎觉得无趣,把姚达的作业本拿过来抄。 姚达凑过来说:“做错了别赖我啊,我不保证有你百分百的正确率。” 陈浔笑得很敷衍,手下笔没停:“作业而已,要那么高正确率干嘛,考试有就不就行了?” 狂妄的自信。 姚达:“……” 却让人无法反驳。 一节课就足够他应付完任务,于是第二节 课铃声一响,他就趴在桌面上,没几分钟就沉进了梦乡。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秒,他还记得用着倦音嘱咐苏羡音:“帮我看着点老师。” “好。” 苏羡音难得没有跟他反呛。 他半张脸埋在臂弯下,面朝着苏羡音,刘海因为重力向内侧垂着,露出他光洁的额头。 长长的睫毛安静地铺在眼睑下方。 苏羡音撑着脑袋看他,有些贪恋地收不回目光。 他睡着的时候也像常人一样自带一点憨态,是她第一次见到。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趁着他睡着恶作剧般地摸摸他的头发时,老师却注意到了这排睡着的男孩。 “倒数第二排那个男生,如果真的很困,我建议你回宿舍睡。” 糟糕。 她的失职。 “对不起,老师。” 陈浔被她拍醒,坐直后先道了歉,老师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他完全清醒了,才凑过身子来看向奋笔疾书的苏羡音,声音依旧低低的。 “姚达不靠谱就算了,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点老师,故意的?报复我?” 苏羡音停下欲盖弥彰的书写,小声向他致歉:“不是故意也不是存心,刚刚走神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铺垫得太好,陈浔像是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解释,点点头:“梦游大师。” 于是苏羡音以赔罪为理由邀请他们中午二食堂见。 姚达答应得比陈浔更快,朝着苏羡音比大拇指。 却在临走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地挠挠眉心,问苏羡音:“要不把蓝沁也一起叫出来吧。” “好说。” 苏羡音本来的计划就是如此。 可分别的时候,姚达还是嘀咕了一句:“她这段时间没怎么正儿八经吃中饭吧?她就这样,一到天气热就不想吃饭,我真是服了她。” 苏羡音朝他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 苏羡音和蓝沁上到第四节 课的时候,老师布置好作业后提前五分钟让他们下了课。 蓝沁拉着苏羡音往二食堂狂奔。 终于赶在下课高峰前抢占先机,点了几道菜。 他们选的是二食堂三楼的小炒菜,蓝沁点完四道菜以后,将菜单推到苏羡音面前。 “你看看,陈浔喜欢吃什么啊?给他点道爱吃的就够了。” 苏羡音眨眨眼:“你为什么会问我?” 蓝沁也眨眨眼:“也是。” 她默默把菜单拿回来,正要去拿点单纸的时候。 苏羡音一把抓住笔,用清秀的字迹在上面写下“清蒸鲈鱼”。 蓝沁:“……”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但苏羡音是不好意思,蓝沁是笑话她嘴硬。 饭吃到一半,苏羡音被一道辣子鸡辣得一直吐舌,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饮料。 再回到座位的时候,陈浔把她的手机递给她。 “刚刚电话响了。” “哦,好。” 她划开手机,发现是柏谷的电话。 又抬眼看一眼陈浔,他淡定地夹了一筷子鲈鱼,注意到她的目光时回看她,说:“柏谷打来的,不拨回去吗?” 眼底分明有促狭意味,真诚的,像极了姚达看向她跟陈浔时的那种眼神。 苏羡音垂下眼睫,一咬牙按下了拨通键。 柏谷:“你明天下午是不是没有课?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羽毛球?” “我要兼职。” …… 她婉拒柏谷之后,柏谷又拉着她说了些有的没的,挂断电话的时候,陈浔的声音适时的传到耳边。 “你要兼职?” “嗯。” “什么时间?” “周三下午和周日整天。” “整天?”陈浔有些疑惑地皱皱眉,“不是家教?” “不是,是我阿姨介绍的……” 苏羡音讲到一半觉得很复杂,心口也莫名浮起些许浮躁,干脆不讲了。 “反正不是。” 陈浔也没有再追问,他吃饭吃得很快,在姚达还在跟蓝沁拌嘴的时候,一把抓起书包,说:“还有点事,先走了。” 苏羡音望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在,在他的主力下已经消灭得一干二净的鲈鱼的骨骸上。 久久地出神。 她好像太心急了点。 - 周三。 苏羡音下午在花店跟着谢颖然包装花束的时候,时不时神游一下,被谢颖然看在眼里。 谢颖然:“有心事啊?” 苏羡音回过神来,摇摇头,又点点头。 “让我猜猜,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谢颖然俏皮地眨了眨眼。 苏羡音却失笑:“是不是所有的少女心事都可以概括为这句话?” 谢颖然耸耸肩:“nearly” 她看出来苏羡音并没有倾诉的愿望,也没有强求,只是起身的时候扶了扶苏羡音的肩,给她倒了一杯柠檬红茶。 好巧不巧,在花店遇到柏谷。 他是跟着朋友一起来的,看向苏羡音的时候眼底的惊喜都藏不住。 “你说的兼职,就是在这里吗?” “嗯。” 他挠挠后脑勺,揽住自己的朋友,笑得真诚而灿烂:“陪我朋友来的,他要买花送给女朋友。” 朋友讥笑他一声:“叫你来还不肯,这会儿高兴……” 被柏谷一把捂住嘴往花架旁推。 谢颖然撩起帘子走出来,笑着问苏羡音:“朋友?” “同学。” 谢颖然点点头。 柏谷揽着朋友的肩,在朋友问他香槟玫瑰好不好看的时候,却咧过头来看苏羡音。 偷看得光明正大且技法拙劣,被谢颖然捉个正着。 谢颖然朝他了然地笑笑,柏谷红着耳根将头又扭回去,敷衍地点头:“好看好看。” 谢颖然看着两颗后脑勺凑在一起实在滑稽可爱,靠近苏羡音,用口型问她:“是他吗?” 苏羡音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抿着唇摇头:“不是。” 喜欢的人,不是他。 谢颖然看上去居然有些惋惜:“可惜了,多纯情呐。” 苏羡音:“……” 两人挑好了花束,苏羡音包装完毕,站在收银台前将花束递过去。 柏谷却还不想走,踌躇地问:“你…有喜欢的花?” 犹豫的模样看样子像是要当场送她。 苏羡音摇摇头:“我不喜欢花。” 柏谷眼里黯了一瞬,被朋友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店面,却还是说:“下次等你有空一起打羽毛球可以吗?” “有机会的话。”苏羡音答。 其实她也没有撒谎,她没有很喜欢花,在来谢颖然的店之前甚至对花束一无所知。 她对柏谷明示暗示过很多回,婉拒也说累了,却还是要承接他小心翼翼试探过后的失望目光。 是不是温柔刀太钝反而让人痛苦? 她疑心自己下次应该拒绝得再绝情一点。 谢颖然悠悠然靠在门框边,“啧啧”道:“虽然不知道苏苏喜欢的男孩子是什么样,但是我觉得吧,真的可以考虑换一个。” 苏羡音只笑不答。 她走的时候,带走了一箱孟凡璇寄来的石榴,留下一箱给谢颖然。 谢颖然看她小小一片拎着坠满了石榴的布袋,说:“要不你再坐会儿吧?等下我儿子过来,让他送送你。” 苏羡音以回去赶作业为理由婉拒了,谢颖然没坚持。 但是她不过走了不到五分钟,陈浔就到了。 谢颖然惊讶道:“这次来这么快?” 陈浔扬扬眉。 “诺,你孟阿姨寄来的石榴,你带一点回去,分给你室友。” “早知道你来得这么快,我就让孟阿姨女儿再留一会儿了,你也送送人家,人家跟你一个学校的……” 陈浔拿了个石榴握在手里往上丢玩抛接,吊儿郎当的,听见谢颖然这个话题俨然有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及时踩住了刹车。 “妈——” “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把什么孟阿姨宋阿姨的女儿介绍给我。” “你儿子我一心向学,可以吗?” 第14章 有企图 “臭小子。” 谢颖然薅了一把陈浔的头发,咬牙道:“谁想介绍给你,人家还指不定看不上你呢。” “那挺好。” 陈浔无所谓地耸耸肩。 谢颖然气得都没让他多留,赶着他回了学校。 第二天晚上院会开会的时候,他去晃了一圈,看见桌子上几乎人手一个石榴,拿起一个。 小干事解释道:“苏部长拿来的,可甜了。” 于是陈浔绕到苏羡音背后,淡淡出声:“看来南城的石榴还真是都熟了,你也是家里寄来的吗?” 苏羡音被他吓一跳,还魂后拍着胸脯:“嗯。” 陈浔拉着她身旁的座位自然地坐下,凑过来看她的电脑,发现海报已经有了雏形。 “你做的?” “嗯。” 陈浔摸了摸下巴。 这个角度,苏羡音能很清晰地看见他颈侧,喉结左侧的位置,有一粒痣。 她很早就注意到过这颗痣。 他高出她一个头,听他讲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喉结太赤裸裸,经常就落在这颗痣上。 看得久了,越发觉得这颗痣的位置长得极妙,有些冷淡的性感。 陈浔拿手在她眼前晃:“回魂了。” “你在看什么?” 他循着她的目光垂下眼睫,又很快笑起来,笑里带点不常见的痞气:“怎么?觉得爷的喉结很好看?” 苏羡音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却食指一戳,轻轻戳着那颗痣,给予肯定:“这颗痣好看。” 等意识到这行为有些逾距的时候,苏羡音被陈浔滚动喉结的动作给烫到轻扇眼睫,两人都将脸别开。 陈浔微哑着嗓子说:“你倒是品味独特。” …… 晚上将海报修改定了几个方案,把任务派发下去,小干事提议去吃甜品。 苏羡音记着上次没去唱k的事,点头说她请客,欢呼声一片。 一行人又挪步唐记糖水铺。 走在路上的时候,吹了一口秋风,川北的夏季好像终于结束了,苏羡音穿着一件灰色长袖卫衣,依旧被这一口风吹得一哆嗦。 她下半身穿着一条牛仔裙,随着步伐,裙摆小幅度地摇曳。 陈浔低下头的时候,依稀看见她脚踝处一块紫色在眼前晃悠,看不真切,于是他拉住她,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她停下了,他才慢悠悠弯下腰定睛去看,在看清是什么后,抖着肩膀笑了。 “驱蚊贴?” 苏羡音这才意识到他到底在看什么,微红了脸,却依旧倔强。 “是啊。” “我印象里,这玩意儿只有小孩子才用。” 他眼底零星笑意褪不去,苏羡音忍住要锤他的冲动。 “蓝沁买给我的。” 苏羡音实在是太招蚊子了,可她又经常忘记随身携带驱蚊水。 蓝沁看在眼里,今天临出门的时候,亲自在她脚踝处贴上两个画着紫色背景可爱卡通小猫图案的驱蚊贴,向她打包票:“我在网上做过功课的,这个驱蚊贴有效果的,你试试看。” 苏羡音为此还感动地一把抱住她。 想到这个,苏羡音惦记着蓝沁嚷嚷着要吃炸牛奶很久了,到了店里就立刻给她拨去一个电话。 “要要要,谢谢我们善良可爱的苏苏!” 苏羡音笑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将装在塑料袋里的一次性筷子抵在桌面上,用力往上一抡。 “段芙和林苇茹在宿舍吗?问问她们有没有要带的吧。” 说完她就皱起眉,食指尖传来明确的尖锐痛意。 蓝沁在电话那头小声嘀咕:“你还想着她们啊……诶好吧我问问吧。” 食指尖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有血珠往外冒,苏羡音又看了看手里的筷子,确定筷子上的不规则倒刺是始作俑者。 “又把手划破了?” 陈浔的声音落在她耳畔,也不知道他明明刚刚还站在柜台前点单,又是什么时候就注意到她手上的事故的。 苏羡音扬扬眉:“什么叫又?我之前又没划过手。” 蓝沁这时候也从电话里传回话:“问过啦,段芙不要,林苇茹也想要一份炸牛奶。” “好。” 苏羡音挂断电话,抽了一张纸按在指尖。 陈浔像是很无奈,叹口气,说:“等着。” 苏羡音一开始是安分地等着,可是陈浔去的时间稍微有点久了,她丢下一句话跑出去看看,正好看见陈浔小跑着回来。 他顺手把袋子往她手里塞:“喏。” 其实能猜到是创口贴,但苏羡音还是开心地偷偷抿了抿唇。 只是这开心没持续多久,在她拆开包装取出一片创口贴时,消失殆尽。 她拿起印着哆啦a梦图案的小巧创口贴,平静得问他:“我看起来像八岁吗?” 陈浔笑了,从她手里接过创口贴,撕开包装塑膜,拉着她的手,将创口贴对准她的伤口,贴下去,又用温热的指腹按了按。 他抬抬下巴,看向她纤细的脚踝处的紫色驱蚊贴,一本正经地说:“小孩子用的创口贴,可不就得要有图案吗?” 苏羡音:“……” “你别告诉我你去那么久就是因为特意去找有图案的创口贴?” 毕竟糖水铺出门左拐第二家就是药店。 “对啊”陈浔还挺理直气壮,“不喜欢吗?” “喜欢啊”苏羡音也笑了笑,“我有个好习惯,喜欢的好东西要跟大家一起分享。” 她说完,笑眯了眼,双手绕到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她踮起脚尖,想将充满童真稚气的哆啦a梦创口贴在陈浔的脸上。 他反应快,伸手就要拦,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推。 苏羡音却一时起了兴致,非要完成这项艰难的工作。 一时僵持不下,两人却凑得很近很近。 陈浔看向她洋溢着兴奋的一张小脸,目光落在她淡粉的唇上,一失神,手松了力,苏羡音得逞,还用小巧的手掌在陈浔脸上贴创口贴的位置拍了拍。 少女的掌心是凉的。 陈浔挑眉,垂着眼睫看她,看她笑得欢,又担心她踩到身后的石子,手虚虚放在她腰后,却不敢贴上去。 他散漫笑着,不觉得自己是输了,只是说:“贴就贴,你怎么打人啊?” “小孩子恩将仇报,没见过?” 她也坐实他给她立的人设。 可惜人不能太得意,糖水铺前一团落叶被秋风吹得打着漩儿,苏羡音则被吹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揉揉鼻子,头上忽地一沉。 陈浔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却将身上的puma运动外套随手挂在苏羡音头上。 “小孩子还容易感冒,要多穿点,不知道?”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苏羡音却笑得很灿烂,揪着他外套的拉链,感受着从他身上剥落的一点余温包裹着自己,像是钻进了他怀里。 怎么能不高兴。 “我去拿瓶水,你也快进去吧。” 陈浔说完,迈步又走进了糖水铺。 苏羡音转身的时候听到一声熟悉的女声。 “你谁啊?你为什么穿着陈浔的衣服?” 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世上puma的运动外套这么多件,对方到底是怎么就判断出这一件就是陈浔的。 她慢腾腾转身。 是陈静怡,之前在图书馆见到的,经常在姚达嘴里出现的,喜欢陈浔喜欢得轰轰烈烈的,外院的陈静怡。 也许是心情太好,也许是这件外套给了苏羡音膨胀的底气。 她忽地起了心思逗人,故意反问:“你都知道这是陈浔的衣服了,陈浔的衣服在我身上,你说我是谁?” 陈静怡果然气得够呛:“你!” 苏羡音却又无辜地举手,眨眨眼:“别误会,跟你开个玩笑。” “我不是陈浔的谁。” 至少现在不是。 陈静怡的表情都写在脸上,实在是很好懂。 比如此刻因为这句话她松了口气,紧张感散去,眼里的敌意却还是没消散几分。 “陈浔呢?” 她刚问完,透明门帘掀动的声音过后,陈浔拿着两瓶水,站在了她面前。 陈静怡:“我有话要跟你说。” “陈静怡”陈浔有些无奈,面色却是冷的,“我上次跟你说是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可以吗?” “可我真的有话要说。” 陈静怡眼眶红了,语气更急。 陈浔抬起手揉了揉眉骨,只是说:“你说是你的事,我不听也是我的事。” 他拎着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执着的少女。 苏羡音能感觉到,陈静怡在眼泪决堤的前一刻,转身的那个架势很果断,踩着细高跟离开的步伐也走得很有气势。 但她却明白,这不过是女生最后的尊严。 她会有很多个不眠夜,也会有很多个被泪水打湿的枕头。 只是这些,她都不想再让陈浔知道罢了。 苏羡音忽然有种感同身受的惶惶感,轻声叹口气。 陈浔瞥她一眼:“我也没办法。” “嗯。”她轻轻应一声,心情却称不上轻松。 “有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陈浔像是真的有些困惑,神情中有带点懊恼,有些可爱。 “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让她们这样奋不顾身的。” 扑向他,不怕撞南墙地扑过来。 苏羡音没有立刻接话。 她在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惶然,他却把她当知心电台倾吐身为万人迷的烦恼。 她歪着脑袋看他,忽地轻声说:“陈浔,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云层移动后,弯月冒出一个尖角,月光温柔地倾泻下来。 她定定看向他:“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 第一次见面就跟她吐槽刚见面就热情要请吃饭的隔壁宿舍女生太热情,她有幸目睹他被热烈追求就向她坦白陈静怡一类的追求令他困扰。 陈浔愣住。 苏羡音尝试向他抛出一个答案:“因为感觉我对你没有企图?” 很安全? “嗯…”他回过神来,有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总觉得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是么”她喃喃道。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老旧的地砖有一个块被磕破压下去,露出破败的一角。 她重新看向他:“那如果我有呢?” 对你的企图。 那如果。 她有呢? 第15章 告白信 苏羡音一颗心在胸腔里打擂鼓, 她清晰地看见陈浔怔住后眼底一划而过的慌乱,却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复。 不过瞬息,他又恢复成了那个坦然自若的陈浔。 他推了一把苏羡音的后脑勺, 表情看不出破绽:“我看起来很好忽悠吗?” 苏羡音垂下眼睫敛住情绪, 轻声说:“也是,骗不过你。” “再说, 我暂时也还没有一颗强大到能抗住当全民情敌的压力的心脏。” 还是会失望,却还要用笑来掩饰。 主动试探的结果是体面的圆场,但她也知道,他还是只把她当朋友。 陈浔摸摸鼻子, 危机已经化解,可气氛却陡然冷下来, 还有无论如何也甩不开的尴尬感。 苏羡音轻轻将他的外套拽下来, 丢回他手上, 淡淡说:“进去了。” …… 其实高中三年, 苏羡音并不是安分的偷偷喜欢了陈浔三年。 也有过那样的瞬间,有一股冲动催动着她, 想要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话说不完整发丝凌乱脸色苍白都没关系, 只是想告诉他。 “我喜欢你,不计回报不需要你回应地, 喜欢你。” 可一旦真的跑起来, 越接近他的班级,捕捉到一两声与他相似的声音,甚至听见老师同学呼喊他的名字,她的一颗心就会跳出胸膛,她六神无主, 加速前进,穿过他教室前门,看见他转着笔懒洋洋坐着听同学胡侃,右耳挂着白色耳机的线落在桌面上,再快速穿过教室后门,勇气彻底一泄而尽。 她站在西楼梯口扶着膝盖大喘气,路过一两个认识她的同学,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她心口发酸发胀,脸上热意涌现。 说不出口。 她的心事无处诉说,只能一遍遍做题麻痹自己,很多个晚自习被物理电磁场的题烦到薅刘海,小声问自己,如果能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是不是就有勇气说出口了? 于是开始幻想在大学校园里第一次和他遇见,用着浮夸的表情和素净妆容向他打招呼“陈浔,是你啊,你真的好出名,学校里没有人不认识你耶”,然后收到他礼貌的回应再厚着脸皮加上他的微信。 想到这,她就又有了动力,能支撑着她刷一晚上电磁感应大题。 可她最后却做了个逃兵,逃离他的季节,告诉自己暗恋也有保质期。 阴差阳错在川北重逢,也不知道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戏弄。 其实也是有那样的机会的,能说出口的机会。 一个月的化学竞赛班解散后,由于竞赛成绩不错,班主任为他们争取到了外出野炊的秋游项目,全班沸腾,当做班级解散前最后的狂欢。 苏羡音却为这次出游愁了很久,她打开木质衣柜,看着以白黑灰为主色调卫衣为主的衣服,忽地后悔当时孟阿姨说要买几件衣服给她当做竞赛礼物时她拒绝了。 但是拒绝了就没有后路,孟阿姨只是阿姨,苏羡音无法做到摇着她的手臂带点撒娇意味地耍赖:“我又想要衣服了,我们去买衣服嘛。” 她揣着兜里的零花钱,一个人去了商场。 她的零用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平时开支很小,这会儿走进敞亮的商场她都还穿着蓝白校服。 导购员带着她试了一套又一套秋装裙款,她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灰头土脸的,脸蛋虽然白皙干净却因为长期睡眠不足眼下泛着青黑,泛白的唇毫无血气,整个人看上去就恹恹的,没有生机。 她不好意思说全都不要,正在踌躇着要勉强买下哪一件还有可能偶尔穿一穿的时候,导购员又拎出一套。 白衬衫打底,灰蓝色菱格针织马甲,配上一条同色系格纹百褶短裙,像电视里贵族学校的校服,但还是好看的。 苏羡音咬着唇犹豫着,导购员姐姐轻推着她的肩说:“试试吧,这款式不成熟的,你皮肤白个子小穿这套肯定好看的。” 穿上效果确实好,导购员姐姐甚至给她配上了黑色过膝袜,一双锃亮的黑色圆头小皮鞋,甚至还用黑色皮筋将她的头发束成一个高马尾。 “那就这套吧。” 苏羡音看着镜子里露出青涩笑容的自己,倒是很当机立断。 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件藏蓝色针织外套,导购员姐姐说过两天还要降温。 苏羡音拎着沉甸甸的纸袋,摸着空瘪的钱包,一种泛着苦涩的期待感包裹着她。 推开店门之前,导购员姐姐又喊住她。 她皱着眉一本正经道:“钱包真的空了,姐姐。” 导购员姐姐被她逗笑,往她手里递过去一只格纹蝴蝶结发夹,小声说:“送你了,记得夹在马尾那,夹高一点,很好看的。” 苏羡音点头道谢。 那只蝴蝶结很大,对于那时候的苏羡音来说,把这样的蝴蝶结发饰夹在头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太招摇。 可它真的很好看,勾起她的一点小雀跃,让想要把心事宣之于口的种子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她做了很久的仰望者,不知道以这样的装扮站在他面前,他到底会不会看过来。 可学校却临时通知当天要穿校服。 Q.Q群里哀嚎一片,有女生大胆地问:“是不是只要穿校服外套就可以了?里面可以穿自己的衣服?” 老师没有回答。 同学们跟着起哄:“老周都不说话,肯定是默许了,姑娘们,裙子穿起来啊。” 有女生发出一长串“鄙视”的表情。 从来不敢违纪把老师的话奉为圭臬的乖乖女苏羡音,却在秋游的那一天固执地换上新买的格子百褶裙,将宽松的蓝白校服外松松套着,遮住了一半裙沿。 她往高马尾上别蝴蝶结发夹的时候,像是执行某种盛典的仪式,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底气与骄傲都封在头顶,令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苏羡音很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但是女生喜欢一个人时希望自己能被关注到的那种小心思她也有。 她盛装出席是为了给自己的告白加油鼓气,却又何尝不是希望他能先注意到她,或许能眼前一亮或许能多看几眼。 更或许,也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小声问同学:“那个高马尾蝴蝶结的女生叫什么?怎么之前都没注意到过。” 苏羡音想到这,双手摊开捂住了红通通的一张脸。 好像在做梦。 她上小巴车的时候用了点心机,故意紧跟着陈浔上了车,看着他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她就坐在他之前,透过窗户上的倒影,目光向后移,就能看见他戴着白色耳麦闭目养神,她则攥紧了自己的裙子下摆。 也是有人能发现她的不同的。 坐在陈浔旁边的男生跟陈浔滔滔不绝说着昨天晚上刷了一晚上的游戏机充了两回电终于刷通了关,忽地话音一顿,压低了声音。 苏羡音在这时候感谢自己听力不错。 依稀能听见男生说:“诶浔哥,你今天看没看见语文课代表穿的那小裙子?够靓耶,那蝴蝶结也好看,就头上那个,以前没见过她穿裙子呢,你看,你看啊。” 苏羡音做作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甚至屏着呼吸收腹。 陈浔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飘进苏羡音耳朵里。 “嗯,挺好看的。” 苏羡音轻勾了下嘴角。 那男生不依不饶:“就这?什么叫挺好看的,这打扮不常见啊。” 苏羡音到现在都能完整回忆起陈浔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他轻笑了声,声音淡淡的:“也不算稀奇,今天宋媛不也穿了裙子吗,高琳琳也穿了。” “至于蝴蝶结,她们女孩子不都挺喜欢这种配饰么?” “得,我跟你说就是白说。” 苏羡音眼角发涩,很想这一刻就把蝴蝶结从头上拽下来。 拽得头皮发痛,叫她记忆深刻最好。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她趁着中途去洗手间的空隙,将高马尾扯了下来,及肩的头发垂下来,马尾的痕迹将发丝勒出弧度。 她把蝴蝶结发夹捏在手心里,狠下心来丢在洗手池边上,走之前瞥一眼却又舍不得地拿回来。 蝴蝶结上沾了水,色彩变得灰扑扑的,她的心也灰扑扑的,却不舍得放弃,就像她也没完全放弃她的告白计划。 她写了一封在现在看来酸到掉牙的老派情书,就放在书包最外层的格子里。 她趁着陈浔远离人群走进树林里的时候,悄悄跟上去。 信封被她揉得皱巴巴的,她却像是喝下药水的海的女儿,喉咙里一阵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默声练习着怎样念陈浔的名字开头更自然。 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她看见陈浔走到树林里,在宋媛身侧坐下,抢宋媛的书看,嘲笑她躲在这里偷偷看什么言情小说。 两人那样亲密,那样自然,那样般配,苏羡音鼻尖一酸,迈着步子小跑开了。 她再也没有动过要表白的念头,那套只被她穿过一次的学院风套装被她永远地封锁在了柜子里,蝴蝶结发夹终于被她狠心丢了,连同着那封开头用隽秀的字迹写上“陈浔你好”的撕碎了的告白信,静静躺在返程路边的垃圾箱里。 永远被她留在了17岁的秋天。 她听说过很多传言,宋媛和陈浔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班,陈浔和宋媛早就在一起了只是不打算顶着早恋的名头顶风作案所以没有公开,陈浔和宋媛一起回家周末还会去对方家里蹭饭……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固执地不信。 好像掩耳盗铃是暗恋者的常态,她只想维护自己小世界的安宁。 悲壮地一遍遍写下喜欢陈浔的字样,再告诉自己这本来就是一首“我喜欢他但与他无关”的风月情诗。 但她真的能甘心吗? 在这一天后,化学竞赛班解散,她再没有为了能和陈浔进同一个班而费力地学她不擅长的数学、物理竞赛,她看着他拿下一项项奖项还会在心里为他称赞“真不错,不愧是我喜欢的男孩”。 说不清是与自己和解,还是病情加深。 她终于不再祈求有回音,数着日子等着高考一天天到来,看着班级里红色的倒计时牌发呆的时候,在心里计算自己到底是在惆怅即将离开高中校园,还是在悲哀自己还有108天就再也见不到他。 18岁的苏羡音没有想明白的事,20岁的苏羡音依旧不明白。 到底以什么样的姿态、沿着什么样的轨迹接近他,才能换得他的喜欢。 17岁没有送出去的告白信。 20岁依旧收不到回信。 第16章 葡萄奶冻 苏羡音受到的打击来得莫名其妙。 其实陈浔的回答并不能说明什么,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陈浔只把她当做朋友又怎么样呢? 难道朋友就不能成为恋人吗? 这些道理苏羡音都懂,可小情绪却没有放过她。 她变得尤为脆弱,不能接受这称不上否定的否定。 但也有可能是换季以来的高气压令她喘不过气。 她蔫头耷脑地过了几天, 周一艺术与创意课,上课之前,她早早就来到了教室,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 有人拔走了她一边的耳机。 转过头,陈浔将白色耳机戴上,露出一种堪称便秘的表情。 “一大早上听BBEWS, 你真是有够变态的, 苏羡音。” 他很少这样完完整整地叫她的名字,但她喜欢听。 只是此刻的她却提不起兴致,虚虚地瞪他一眼,然后把耳机抢回来戴上。 说话的声音却没有被耳机的声音影响到, 依旧是弱弱一声。 “你就这么对待朋友的吗,一上来就抢她的耳机?” 陈浔喝了一口水, 转过头来含糊不清地问:“什么?” 没什么。 苏羡音摇摇头,直接拿着后脑勺对着他,趴在桌上又闭上了眼睛。 要沉住气。 陈浔又在身后说了几句什么, 统统被盖在耳机里强力输出的英语下,直到陈浔拍了拍苏羡音的后脑勺。 苏羡音才扭过头,摘下半边耳机问他:“怎么了?” 陈浔的笑容依旧很动人, 随时蛊惑人心。 “我说你怎么了?不舒服?” “嗯”苏羡音回答得很应付,“我一到换季就浑身不舒服。” 陈浔:“……” “你是雪兔吗,还一到换季就不舒服。” 苏羡音没搭理他,又朝向着他,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趴了会儿,总觉得这姿势还不够舒服,苏羡音后知后觉把卫衣兜帽往上一掀,盖住了小半张脸,左脸颊侧的发丝糊了她半张脸。 陈浔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他刚从外面进来,指尖带着一点点湿凉,戳到苏羡音的脸颊,然后慢条斯理地将她糊到眼睛上的刘海细致地挽至她耳后。 苏羡音惺忪睡眼猛地睁开。 这又是干什么? 陈浔:“你睡会儿吧,但是上课得把帽子摘下来,我帮你望风。” 也不知道是不是趴久了,苏羡音还真是困了,她点点头。 “不准报复我。” 陈浔说到做到,苏羡音也真的睡了两节课,期间一旦老师的目光落在他们之间,陈浔就会拍拍她,她则慢吞吞地调整姿势,把头埋进书里面,老师居然真的没有刁难她。 下课铃一响,苏羡音就抓起书包走了。 姚达看着她走路带风的身影,又望望陈浔,问:“苏妹妹这是咋了?” “不知道。” 姚达:“不是处得挺好的吗?你又让人家伤心了?” 陈浔皱了皱眉:“什么叫我让她伤心,她又不是……” 姚达连连摆手,说:“你可真行,你就自欺欺人吧。” 陈浔被噎得说不出话,却潜意识觉得姚达的话不能往深处想。 沉默片刻,却忽然鬼使神差开口:“你真觉得她对我……” 姚达耸耸肩:“我不知道,你自己没感觉吗?” 陈浔摇头,莫名想起今天早上在食堂其实见到过苏羡音,他预备去打招呼,却看见柏谷在她身侧坐下,她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面,柏谷递给她一瓶水,她等全部咽下去了才低声说谢谢,而后不知道柏谷说了句什么,她捏着饮料瓶慢慢笑起来。 也许是错觉,陈浔总觉得,苏羡音在柏谷面前会更自然。 而面对他时,不论是刚开学时略有敌意的戒备状态,还是最近越来越熟稔的朋友模式,她好像总有些不自在。 像是不想再想,陈浔摆摆手加快了步伐。 - 川北一夜入秋,秋风扫过,一地落叶。 黄绿色的夏天一键切换为棕橘调的秋天,苏羡音的衣柜也焕然一新。 她有气无力了几天,最终人为战胜自己矫情的小情绪。 周四的院会例会上,她又满血复活了。 这次团委联合各院院学生会,要在西操场举办文化节,这次活动规模很大,花费的精力也多,算得上是川北大校园里数一数一的大活动。 例会开完了,小干事们开始展示上周采购的“战果”。 赖文星抓起一把宣纸,嚷嚷道:“这纸怎么有点臭啊。” “正常的啊副部长。”小干事解释道。 两人就这个宣纸到底是不是买得太便宜太劣质而争执起来,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苏羡音握着笔朝门口喊:“请进。” 陈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优哉游哉的沈子逸。 他还没来得及跟苏羡音打招呼,被赖文星揽住。 “浔哥你说,这纸是不是看着廉价?这写着写着估计墨全洇开了。” 陈浔:“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子逸适时插入话题,拍拍陈浔的肩,说:“这小子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正好让你们见识见识。” 陈浔无奈地笑:“你别拉高他们的期待值行吗?” 也就是这说话间,苏羡音不动声色地放下笔,走至一行人身后。 陈浔注意到她,朝她勾勾嘴角,然后用砚台摊开了一张宣纸,身旁立刻有狗腿的学弟学妹们赶忙研墨拿笔。 陈浔拿到毛笔的一瞬间,没有下笔,而是握着笔杆看了看,忽地笑了声。 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握笔的姿势显得他风度翩翩,像半个文人。 赖文星纳闷:“你笑什么?这笔有问题?” 苏羡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接话接得那么自然。 “陈宝玉在想他的翡翠笔了。” 话音一落,陈浔惊喜地看向她,身侧则投来七八道懵逼的眼神。 陈浔也挺上道,还知道配合她:“不愧我素日里总把苏妹妹当知己。” 众人:“……” 酸啦吧唧文绉绉一来一回,大家的表情都像从厕所里走过一趟。 “什么啊?” 陈浔这才慢悠悠解释,他向他们解释,却看着苏羡音。 苏羡音被他这样直勾勾看着,居然也会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苏羡音也是听说的。 陈浔的爷爷是位老兵,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在南城是出了名的。 陈浔有一天带着那只翡翠毛笔到了班上,本来放在书包里,他刚打完篮球回到教室,数学课代表催着交作业,他嫌自己一身汗,让同桌在书包里找。 同桌找出了作业本,也摸出一支稀奇玩意儿。 嚷嚷道:“浔哥,你不会告诉我这只毛笔笔身是翡翠吧?” 陈浔点点头,男生怪叫一声,引来周围人侧目。 大家像传阅宝典一样将陈浔的那只笔递来递去,他却也不急不恼,抱着球站在门口擦汗,看着他们越传越离谱。 才幽幽喊一声:“差不多得了啊。” 他同桌是个闹腾的主儿,嘻嘻哈哈说:“人家贾宝玉衔玉而生,我们浔哥是陈宝玉衔笔而生。” 同学们笑开了花。 陈浔却一哂,也不计较,只摆头。 “别胡闹,笔是我刚得到的。” 这支笔是陈浔爷爷的战友送给他的,翡翠和狼毫都是精心挑选的,匠工出品,确实稀有。 然而不论陈浔怎么在线辟谣,“陈宝玉”这个称号还是小范围地传开了。 …… 故事讲完了,陈浔也落笔了。 这笔自然比不上他那只翡翠笔好用,可他依旧写出了一副好字。 他写了半句古诗“昨夜星辰昨夜风”。 是李商隐的《无题》。 却怎么也不肯继续写下半句,只笑着说:“试过了,这纸可以用。” 沈子逸笑骂他一句扫兴,小干事们又兴冲冲捯饬起下一个东西,包围着陈浔的人肉圈破开一个口子。 苏羡音站在他身侧,问他:“怎么不写下去?” “太久不写毛笔字了,手生,太难看了,爷爷要看到肯定会训我的。” 苏羡音瘪瘪嘴:“老天给你聪明才智不是让你全部用来谦虚的。” “怎么不好看了?” 陈浔笑了声,还真的提起笔,落笔之前却又看向苏羡音,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写完了送给你?” “谁说我要了?” 陈浔笑一声,提起笔的手又缓缓放下,嘀咕着:“那我还写什么……” 苏羡音按住他,认栽道:“写吧,我勉强收着。” 陈浔:“……” 他哑然失笑,左手下意识抬起来像是想要揉苏羡音的脑袋,却顿在空中。 “你们女生还真是口是……” 他的话跟他的手一样,拦腰断在半空中,抿直的唇线说明他不会再说下去。 苏羡音却笑了:“你怎么不讲完?” 陈浔写下了“画楼西畔桂堂东”。 才看向她,眼神里居然带点怯意,他食指戳了戳眉心。 “你好像不喜欢我说‘你们女生’怎么怎么。” 他也有今天。 苏羡音乐了:“我是该夸你观察细致么?” “你认识很多女生?还是谈过几个女朋友?对女生很了解?” 她也放肆,明知故问,难得抓住他一点窘态。 陈浔摇摇头,将宣纸拿起来晾干,说:“都没有,只是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女……” “后面一句你怎么不写?” 苏羡音眼神黯了又亮,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下意识岔开话题,真要解释的话可能是她体内的自我保护机制因为关键词而自动触发。 陈浔手掌撑在桌面,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勾勾嘴角说:“要求还挺多。” 可最后苏羡音得到的却是一副完整的《无题》。 他写字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问她:“你为什么会知道陈宝……额,翡翠笔的事。” “这也属于传闻之一?” 苏羡音点头,陈浔本想继续追问她到底还听过些什么关于他的事,苏羡音的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 她不喜欢打开声音,手机静音,电话打进来只有振动,振得陈浔撑在桌面上的手发麻。 他不过一瞥,就注意到来电显示是“柏谷”,没由来的,将视线移开,手拢成拳放在嘴边清咳了声。 苏羡音没注意到他的古怪,只是接起柏谷电话之前,还是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柏谷像有读心术一般,说:“放心,不是喊你打羽毛球,也不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苏羡音难得在接到他电话时还能笑一声:“那是什么?” 她秀丽的五官初看不惊艳,可一旦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月牙,黑夜一下就被点亮。 陈浔多看了一眼,握着笔不知在想什么。 柏谷:“我跟我们院的人在外面聚餐,买奶茶买重了,你们在开会吗,我送一点给你们分着喝吧。” “我真不是找借口,不信你可以问我们主席,真是多出了近十杯。” “再加上,我想来看看你们的进展,我们摊位设计出了瓶颈,我们主席总嫌我们太俗。” 理由说得太满,就愈发不可信,可苏羡音却更不好拒绝,她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的时候却发现站在身侧的陈浔早不见踪影,只有写满了一首《无题》的宣纸被夜风吹得频频翻角。 她视线就落在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心尖忽地打颤。 她将晾干的宣纸折起来,再一抬头发现陈浔不知道怎么又被团团围住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焦点,被注视被仰望不会怯场,毫无准备被丢在舞台正中心照样游刃有余。 苏羡音已经很久没有以这样的距离看过他了。 远远的,是从卓越班路过时惊慌一瞥的距离,是从操场上仰望主席台的距离,是从大会堂红色的绸缎座椅望向舞台中心的距离。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以这样的距离看他,试图了解他,试图解读他脸上的小表情。 就像此刻,他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左手闲闲撑着桌面,右手却拎了拎自己耳朵。 他表情依旧从容,小干事问他不相干的问题他也能对答如流,可就这一点小动作就暴露出他此刻其实更想离开,只是修养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苏羡音像以前那样遥遥望着他,过去的时光好像接着轨道与此刻相连,她如果照照镜子会发现此刻自己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陈浔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撩起眼皮看向她,像是穿过了她堪称孤独的那几年的岁月,一眼就抵达她的心底。 她对他是不设防的。 她被这莫名其妙的一阵热意给熏到眼睛,眨眨眼之后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将手里折好的宣纸放进包里。 她差点忘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苏羡音,可以与他比肩,他也不像过往的每幅画面那样目光总落在别处,会像此刻一样,穿过人群锁定她,将她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拨得九上十下。 她是应该知足的。 …… 她心理建设刚做好,这人又神出鬼没,忽地站在她身后,说话时拂过一口气在她耳畔。 “你刚刚在看什么?” “看你啊,还不明显么?” 陈浔像是没料到她这么坦诚,怔了一下,又很快笑一声,说:“现在才发现我很帅?晚了点吧。” “你在朋友面前就是这样吗?” 苏羡音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无惧对上他的目光。 “大言不惭?” “那我们还是当做不认识吧,同学你好,请问你的名字?” 陈浔笑得弯起了腰,他靠在桌上,手做支撑,骨节分明的五指伸长了,又因为用力而青筋尽显,怎么看都是对手控的诱惑。 “每次跟你说两句,我就忘了我本来的目的了。” 苏羡音朝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你刚刚看着我的时候——”陈浔停顿着,苏羡音的心跳也跟着停了。 是她的目光太过放肆,还是她的眼睛会说话,会明明白白告诉他她喜欢他? “让我感觉,你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是有很多,被成斤试卷压着依旧能抬起头来望着你的那些沉甸甸的岁月,都想说给你听。 但不是现在。 苏羡音张了张口,锦囊佳句想不出来,最后还是推开的门救了她。 柏谷探进来一个头,苏羡音怔了怔,好半晌才接受此刻这个剃了寸头的男孩是柏谷的事实。 而整个会议室也因为他的到来,彻底安静了一瞬,然后是更嘈杂。 苏羡音走向他,他把十几杯奶茶放在桌上,仿佛自己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大家自己来挑挑吧,口味还挺多的,不够的话还能再点。” 没有人敢动。 苏羡音扶了扶额,有些无奈:“这是经院院会组织部的副部长,柏谷。” “哇哦。” 预料之中的反应,起哄的声音伴随着蜂拥至桌面的人群,离苏羡音的耳膜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刺耳。 她突然后悔答应柏谷过来。 她早该想到在这种场合,不论柏谷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在这里他只认识她要由她来介绍他这件事,就足够让两人的关系看上去扑朔迷离,满足所有人的八卦欲。 更何况还有柏谷为这则“八卦”造势。 “这杯不行!” 柏谷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发现只能挠到刺手的发茬儿后收回了手,又精准地从学妹手里拿走一杯葡萄奶冻。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动作却很坚决。 “这杯是给苏羡音的。” “啧啧啧。” “哟~” 苏羡音肠子都悔青了。 柏谷穿过人群走向她的时候,甚至有小干事做出夸张的让路动作。 苏羡音并不想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于是伸手接走了那杯专属于她的葡萄奶冻。 但还是凑近柏谷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说是点多了吗?” 为什么还会有她爱喝的口味。 而且,更重要的是,到底是从哪里知道她喜欢葡萄味的果汁。 柏谷永远坦荡:“这杯是我后来点的。” “专门为你点的。” 苏羡音:“……”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聊……” 苏羡音一句话没说完,手上一空。 陈浔拿着她的葡萄奶冻和吸管,看着被她戳出好几个印却死活没戳出口的奶茶塑封盖,散漫地笑了声。 他拿起吸管轻轻一捅,吸管见了底。 他没说话,但苏羡音仿佛已经看到他的眼神在嘲笑她,一把将葡萄奶冻夺回来。 柏谷看着两人,目光沉了几分,却还是扬起笑脸对苏羡音说:“想看看到时候你们的摊位是怎么布局的。” “哦,好,我把平面图调出来给你看。” 陈浔看着两人走开,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眸光忽地沉了沉。 他完全不知道苏羡音平时的饮食喜好,但是柏谷却似乎很了解她的样子。 …… 苏羡音做起正事来,那些繁杂的情绪少了很多,整个人就相对变得迟钝,当她终于解答完柏谷的疑惑后正因喉咙发干而找水喝时,才发现陈浔坐在会议室的长桌另一侧,正对着电脑。 更神奇的是,他居然带着黑边细框眼镜。 小干事们已经散去了一半,沈子逸这个八面玲珑的社交达人又跟柏谷攀谈起来。 她揣着一颗心走向陈浔,问他:“你近视了?” 陈浔没回答,敲完好几行代码后,才将脸转向她,目光定定的。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不近视?” 苏羡音噎住,她最近会不会太破绽百出了一点。 但他好像本意也只是想逗逗她,看她不接话,又老道地点点头。 捏着嗓子说:“‘你不知道你高中多有名’,你是打算这么说吗?” 苏羡音翻他一个白眼:“我没这么做作。” 他笑得开心,露出一口白牙:“不近视,防蓝光的,谢女士非说我天天对着屏幕不OK,在我耳边说得都磨出茧了,非要我养成戴眼镜的习惯。” “谢女士?” “嗯,我妈。” 苏羡音点点头,浅笑了一下,在心里却想着谢谢谢女士。 多亏她,她才能知道原来有的人眼睛生得再好看,用镜框挡起来,照样帅得令人臣服,而且不同于陈浔本身俊朗的气质,此刻的他被这眼镜硬生生衬托出一点冷冽与青涩,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一样的他。 “但是你怎么没回去?在这里不吵么?” “还好。” 陈浔像是坐久了,活动着肩膀手腕,又起了一点坏心思。 他忽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声说:“你不是听过我很多传闻吗?” “没听说过我一旦开始学习,十个闹钟放我耳边也吵不到我?” 怎么会没听过。 甚至还有一条传闻。 陈浔考奥数的时候,教室广播放错了频道,播了足足一十分钟英语听力,全考场的人都焦躁不安地等人关广播,只有陈浔老僧入定一般,笔下不停。 最后因为事故而延长考试20分钟,陈浔却交了卷走得比谁都潇洒。 “浔哥当时就这么走的。” 她“路过”卓越班时,还见过他们班的活宝表演陈浔走出考场,单肩背着书包,头颅高高昂起,走的是六亲不认的步伐。 她被逗笑,也被窗边手撑着头笑得懒洋洋的陈浔给拨乱了呼吸。 苏羡音这次没被回忆绊住太久,也在陈浔拿手在她跟前晃之前及时回了魂。 “学霸通用的传统技能。” 有什么可稀奇的。 陈浔却向她皱了皱鼻子,像是不满意她的回答。 他的视线往下移,看见苏羡音握在手里的奶茶杯,外层冒了一圈水珠,她的手也湿漉漉的。 他挑挑眉:“喝冰的?” “怎么了?” “都秋天了。” 苏羡音觉得这话不像他的基调,倒像是妈妈会说的话,笑了声:“奶冻不是冰的怎么好喝啊。” 陈浔喃喃道:“是么?” 突然的停顿。 陈浔再抬头时,已经是另一幅表情,依旧是散漫的,却有一丝认真。 “说起来,我总感觉已经和你挺熟。” “可居然也不过半个月。” “而我连你喜欢喝什么都不知道。” 他居然会有这样的感叹。 苏羡音比被他的体温烫到还要开心,自己也不明白这轻飘飘几句话又能意味着什么,值得她现在笑眯了眼,像只摇着尾巴等抚摸的小猫。 “成,不是什么难事,下回写张清单给你。” 陈浔笑了,抬起手来像是要摸她的头。 柏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时间也不早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你要走吗?” 苏羡音回头,眨眨眼之后点点头。 “嗯,我也差不多该撤了。” “我送你吧。” 异口同声的一句话,在苏羡音身前身后响起。 而分明已经听清了这两句话分别出自柏谷和陈浔的沈子逸,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灯光使他的镜片反光,令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意味深长。 而苏羡音,摸着奶茶杯上的长方形圆角标签,咬紧了下唇。 第17章 欲盖弥彰 其实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她只需要看向那个人,看向那个永远站在高处的少年。 但显然她的喜悦来得有些太早。 陈浔愣住后, 又习惯性地挠了挠眉心, 吹乱了额前碎发,根本没给苏羡音选择的机会。 “算了”他笑一声:“想起来我还要去一趟院系楼,我先走了。” 苏羡音被他离开时门口掀进来的一口风给呛到咳嗽了几声。 心比这口风还凉。 这又算什么? 刚刚看着她的眼神还像是要多了解她一点。 已经将近十点, 院系楼还能有什么事,等着他救火么? 柏谷拍拍她的肩:“走么?” “嗯。” 苏羡音背起背包, 在路过沈子逸身边时, 很清晰地听见他叹了口气。 她没有回头, 却本能感觉这叹气与自己有关。 - 陈浔在回宿舍路上碰到姚达。 姚达一脸汗却故意往他身上凑, 一把揽住他。 “今天开会开这么久?” “早开完了。” 陈浔也不跟他客气, 拧着他的手直到他龇牙咧嘴求饶才放开。 “那你怎么这会儿才回去呢?” 陈浔微顿, 十分惜字如金:“有点事。” “切。” 陈浔瞥他像是热得不行, 问:“打球去了?” “可不,今天那几个哥儿们真给力,打得叫一个痛快,就是那柏谷太不讲义气,打到中场撂挑子走人了。” 陈浔皱起眉:“柏谷?” “是啊, 哦你见过哈,就是那天把苏妹妹脸砸了那哥们啊,他跟我们班齐磊是高中同学,这段时间跟他打了几场球, 不是我说, 那哥们扣球也是绝……” “他刚刚在跟你打球?” 陈浔打断他。 姚达懵了懵,摸摸脑袋说:“是啊,说起来这丫不知道怎么想不开, 去剃了个寸头,来的时候没少挨摸脑袋,真他吗逗……” “几点?” “啥?”姚达看向陈浔,纳了闷,“你怎么神神叨叨的啊?” 陈浔被他这句给点醒,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不可控的失态,忽地笑了声,摇摇头:“没事。” 他不问了,姚达反倒笑嘻嘻地答了,一边说一边使劲看陈浔的脸色,摆明了嗅到了八卦气味。 “就7点多开始的啊,然后我想想,打了一个多小时吧,说有急事就走了。” 八点多的时候,正是柏谷送“点多了”的奶茶给苏羡音的时候。 那他又是什么时间跟他们院会的人聚的餐? 又是什么时候跟别人撞了,“多点”了十几杯奶茶? 答案昭然若揭。 陈浔不问了。 姚达又把手攀至他肩膀,嬉皮笑脸地追问:“有情况啊?说说呗?” 陈浔笑骂了一句,又抬起腿来作势要踹他,姚达远远躲开。 外套口袋的手机振动起来。 苏羡音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黑夜里,一方屏幕照亮陈浔的脸,白蓝光里盛着他的一点笑意。 yin:【苏羡音喜好清单.dc】 陈浔更乐了,点开文件。 【喜欢的奶茶:天气不冷喜欢葡萄奶冻,天气冷喜欢阿华田可可咖啡 喜欢的颜色:浅蓝色 喜欢的动物:企鹅、熊猫 …… 更多内容,待付费解锁。】 陈浔:“……” 他边看边笑着摇头,步伐都不自觉慢下来,更没注意到姚达早伸长了脖子看了半路。 姚达:“哟,跟苏妹妹聊着呢。” 陈浔没给他眼神,给苏羡音回复。 陈:【怎么喜好清单还要付费解锁的,也没个价目表,你也太奸商了吧。】 姚达还要凑过来看,被陈浔一手推开,他将手机揿灭塞回口袋里。 姚达“啧啧啧”一声,说:“德行,我还不稀罕看呢。” “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看着那柏谷好像对苏妹妹有意思呢,你再优哉游哉保不准横生枝节。” 陈浔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柏谷喜欢苏羡音。 可他还是对着姚达笑得很“和善”:“管好你自己。” 姚达在他身后小跑着追着骂:“你大爷。” 两人旁若无人地打闹,半晌陈浔又幽幽开口:“你觉不觉得,苏羡音对柏谷也……” 好像挺有好感。 他又只问到一半,因为话出口的同时就怀疑自己开口的动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又不想深究了。 姚达就看着他欲言又止,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恨铁不成钢一般说:“你啊,就继续这么糊涂下去好了。” - yin:【小本生意罢了。】 苏羡音在推开宿舍门前,看着和陈浔的聊天界面,依旧没收到回复,她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推开门的一瞬间,却被一件飞起来的衣服盖住了脸。 衣服还是湿的。 她淡定地把衣服掀下来,才看到站在阳台一脸涨红的蓝沁在看到她凌乱的头发后没忍住笑出了声,气势全失。 “对不起啊,苏苏。” 苏羡音温柔地笑笑,轻声问:“怎么了这是?” 与蓝沁呈对峙状态甚至还抓着脏衣篓的段芙见到苏羡音,冷哼了一声,把脏衣篓往地上重重一丢。 “得,救星来了,我反正也讲不过,不讲了。” 林苇茹很局促地捏着自己衣服下摆,咬着唇看着段芙小声说:“算了吧阿芙。” 段芙:“可不只能算了,还能怎么办呢。” 林苇茹又对蓝沁说:“对不起啊蓝沁,你别生气了。” 蓝沁被苏羡音这滑稽出场给逗笑以后就没了心思吵架,干脆摆摆手:“得得得,我也不生这气,该干嘛干嘛,改明儿我早点跟辅导员申请换宿舍就行了。” 段芙照旧冷笑一声,林苇茹缩着脖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像是为这场纷争已经付出了全力了。 苏羡音把手里那件一看就是属于蓝沁的半干不湿的黑色T恤丢回脏衣篓里,眼神关切地看向蓝沁。 “走,苏苏,陪我去买牛奶。” 蓝沁还是觉得窝火,出门的时候段芙倒没有阴阳怪气让她们早点回来了。 宿舍楼下出门往西走不到30米就有小卖铺,小卖铺门前有一张长形木椅,说着要买牛奶的蓝沁,却拿着一瓶冰可乐大喇喇坐下。 易拉罐撕开一个口,还有冰雾冒出。 蓝沁仰脖猛灌一口,打了个响亮的嗝,才笑笑说:“畅快。” 苏羡音则戳开牛奶,小口咬着吸管,问她:“所以怎么了?” 其实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积怨一旦堆积,什么事都不是小事。 蓝沁晚上活动多,即便没有晚课,街舞社定期训练,院会偶尔开会、聚餐,在宿舍的时间就很少。 她今天本来用不着去街舞社,所以吃了晚饭回到宿舍就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段芙带着林苇茹和她们泾渭分明,衣服也不同一批洗。 蓝沁没在意,洗到一半院会一个电话打给她,她出了趟门。 再回来就发现,自己刚洗的干净的衣服,被段芙又扔回了脏衣篓,脏衣篓里还有几件脏了的白T恤,她怕深色衣服染色所以特意分开洗。 其实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前几次蓝沁洗了衣服来不及晾的时候,也许间隔久了点,回来太晚了发现衣服又进了脏衣篓倒也就算了。 她这次总共出去不到半小时,一时之间火气就上了头。 “我问她干嘛把我衣服丢回脏衣篓,她倒理直气壮,说什么‘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跟苇茹还要洗衣服呢。’” “我看人林苇茹根本不想跟她同流合污,天天拿人家当借口。” “现在天气凉快也就算了,之前天热的时候,洗了的衣服不晾又给我丢回脏衣篓,堆在一起都发馊发臭了,想想我就来气。” “刚跟她理论几句,她就急眼了,还扔我衣服,苏苏我跟你说,要不是你正好进来,我等下拳头就呼她脸上去了。” 苏羡音笑笑点头,也不劝她:“那我肯定会帮你。” “我战斗力也还行。” 难得抓住一个情绪豁口,蓝沁拉着苏羡音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段芙的“奇葩”行径,最后长出一口气,得出结论:“这宿舍迟早得换,不换我真的会疯。” …… 两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将近11点,蓝沁扭动钥匙,半天打不开门,才发现不对劲,求助地看向苏羡音。 苏羡音试着扭动了一下,抿着唇,说:“门反锁了。” “我操。” 蓝沁没忍住爆了粗口,刚被治愈,现在那点火气又一下蹭地冒了上来。 宿舍群里段芙还发了消息。 【以后宿舍11点反锁,不想睡觉的就自己想办法吧。】 饶是苏羡音也受不了这种气,冷笑一声:“还真够嚣张的。” 蓝沁热得把外套脱了,来回踱步,咬牙切齿道:“我今天高低得让她知道什么叫社会的毒打。” 苏羡音见蓝沁掏出手机,说:“你要给辅导员打电话吗?” “是啊,这不让辅导员来看看热闹吗?” “这个点,我觉得你会挨骂的可能性更大。” 苏羡音他们辅导员是个性格古板的男人,三十来岁,开学的时候就一再重申晚上10点过后除非紧急情况不要打扰他正常休息。 蓝沁放下手机,又说:“苏苏,你再拧一下钥匙,我拍个视频。” 苏羡音笑了:“聪明。” 两人将“证据”留齐了,里面还是没有要开门的迹象。 苏羡音:“要不去隔壁宿舍挤挤?” “算了吧,我明早英语课还要做pre,我真的想睡个好觉,我真他吗无语……对了。” 蓝沁想到什么,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出来,需要你的时候到了。” 而这语气一听,毫无疑问电话另一端是姚达。 苏羡音有些疲惫,靠着墙微眯着眼,自己的手机振动起来。 陈:【你也被关在外面?】 苏羡音重新有了点精神。 yin:【嗯,无家可归,真的很困。】 陈:【走吧,带你去开房。】 “陈撤回了一条消息。” 苏羡音耳朵“唰”地一下红了,本来明白这话的本意,却因为这条撤回的灰色提醒,手机都发烫了起来。 她知道他撤回是因为这句话引人遐想,却因为撤回提醒更不自然起来。 陈:【我的意思是】 陈:【下楼,我马上到。】 第18章 牙尖嘴利 才不过9月, 酒店大厅里的空调就开得暖烘烘的。 苏羡音用冰凉的手去贴绯红的脸颊,坐在沙发上捧着杯子小口喝水。 她回头望。 姚达和陈浔站在前台登记核对身份。 陈浔好像总是不怕冷,此刻把外套挂在臂弯, 一件黑T恤清爽利落。 他高出姚达半个头, 偏偏像脊柱侧弯,单手支在台子上, 身体斜靠着, 垂着颈写字。 苏羡音问:“我们要过去看看么?” 蓝沁头摇得像拨浪鼓, 脸也是红扑扑的, 眼神闪烁。 “不用去,让他们折腾去,我们要是站过去啊,前台那眼神就能让你羞愤而亡。” 毕竟在大学附近,这个时间点, 酒店前台见惯了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成双入对地进出。 苏羡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木木地点头。 其实蓝沁的本意是让姚达出来帮她们开个房, 毕竟她俩身份证都没带出来。 可灌了满怀夜风的陈浔也出现在C3宿舍楼下时,对苏羡音说的是:“你们两个女生住酒店不太安全, 我跟姚达开两间房,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我们睡隔壁。” 他总是事无巨细地体贴周到。 姚达照旧没心没肺的样子,见着蓝沁就开玩笑:“也就是我们浔哥爱瞎操心,要我说,有蓝沁在,蓝沁保护苏妹妹就够了,她一个顶俩……嘶…你给爷撒手!” 蓝沁松手,姚达捂着耳朵狂吸凉气。 …… “好了, 走吧。” 陈浔在苏羡音面前站定,递给她一张房卡,她才回过神来。 走到电梯一定要经过前台,苏羡音余光瞥到前台姐姐的眼神依旧很有内涵,不自在地挠了挠耳朵。 在房门前分别,姚达已经呵欠连天了,蓝沁也是一个箭步就跳着躺在了床上。 苏羡音却顿住脚步,微微侧头,发现陈浔也和她一样,欲言又止。 陈浔笑了,扬着眉说:“记得锁门,总之,有事就打电话。” “好。” “晚安。” “晚安。” 两人走进两道门,“咔嚓”的落门声都像预先排演过一般整齐。 苏羡音背靠着门,居然在回想那一句晚安。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口互道晚安,想到他就睡在隔壁,离她那么近,总有种奇妙的雀跃感。 “别傻乐了”蓝沁在她跟前坏笑,“我先洗漱,早点睡觉啊。” 雀跃的后果就是,苏羡音成功失眠了。 她大概有点认床,一开始不断调整着姿势尝试入睡,后来干脆放弃挣扎,把关注的公众号近期的文章挑着看了个遍,硬是没有酝酿出一点睡意。 她认命似的叹口气,正准备揿灭手机,掌心感受到振动,微信图标上出现一个小红点。 她在点开微信之前就有一种预感,这预感使她的心跳在静悄悄的夜里显得足够响亮有力。 陈:【你睡着了么?】 苏羡音抱着手机钻进了被窝里,笑得很猖狂,反正也没人看见。 她正要回复,发现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于是手指迟迟没有按下屏幕。 陈:【姚达刚把我挤下了床/微笑。】 苏羡音捂着嘴偷笑,给他回复。 yin:【地上凉么?体验如何?】 陈浔居然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苏羡音像个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又光着脚丫一路小跑到淋浴间,将门关上,才按下接听键。 陈浔的声音有点沙哑,很符合他此刻刚从美梦中坠入地板的处境。 “你怎么还没睡?” 苏羡音压低声音:“我好像有点认床……” 那边陈浔哑着嗓子轻笑了声,语气揶揄:“豌豆公主么你?” “所以你打算继续努力入睡还是……” 苏羡音打断他:“我选plan B。” “我在门口等你。” 苏羡音挂掉电话,才后知后觉,冰凉的瓷砖地板将她刚从被窝里带下来的热气从脚底给驱散了一干二净。 可她却明白,皮肤之下的血液却沸腾着,欢呼着。 苏羡音没让陈浔等太久,穿好衣服打开门探出一个脑袋的时候,首先看到地毯上长长的影子。 他双手插兜,靠着墙面微仰着头,喉结突出,正在闭目养神。 苏羡音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他终于看见她,浅笑了下。 “走吧。” 陈浔带着她去了川北大北门外的美食街。 美食街傍晚开始营业,一直营业到将近凌晨两三点,大多是一些推车摊位,比如煎饼果子、肉夹馍之类的。 这营业时间非常符合“多姿多彩的大学夜生活”主题,因此到了这个点,光顾美食街的人也不算少。 苏羡音没有大半夜吃东西的习惯,对陈浔的提议频频摇头。 他也没坚持,只是戳戳眉心说:“成,那你就看着吧。” 苏羡音乖乖坐在小圆凳上,将折叠的小方木桌擦得干干净净,陈浔点完单,在她身旁坐下。 夜里温度又低了几度,可这一整条街都飘着热腾腾的食物香气,苏羡音没感觉冷,只是手还是有点凉,于是她双手相叠搓了搓。 陈浔看在眼里,从筷子篓里抽出一双筷子,老板娘端着他的爆肚粉上了桌。 “来帅哥。” 陈浔低声道谢,老板娘把纸碗放在桌上,看看苏羡音,笑一声:“平时总点大份的,这次是因为女朋友在,不好意思啊?” “没给你加蒜啊啥的”老板娘居然还俏皮地冲陈浔眨眨眼,“怕气味不好。” 苏羡音:“……” 老板娘走后,她舔了舔下唇,失笑。 陈浔拿着筷子的手仍旧顿住,像是仍未反应过来,挑着眉说:“这老板娘未免太懂事了些。” 他吃东西很快,但是吃相并不狂野,照旧端端正正的。 苏羡音找不到事做,又拿起手机,一个冒着热气的纸碗忽地落在她眼前。 照旧是那个老板娘,笑眯眯的,对苏羡音说:“姑娘,你男朋友怕你坐着冷特意给你点的小汤圆,尝尝吧,这我自己做的,跟买的那种汤圆味道不一样,你试试看。” “谢谢老板娘,但我不是他女朋友,下回他要是带正牌女友来,您可千万别在人跟前说‘之前那个呢’,那我可罪过了。” 老板娘怔了怔,笑得憨厚,点点头说知道了。 一旁陈浔也乐得笑了,还被辣汤呛到喉咙,猛地咳嗽几声,脸全红了。 苏羡音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递水,一边慢悠悠道:“你笑点可真奇怪,就这么好笑?” 陈浔连连摆手,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灌下一口水之后终于好了些,说:“你同学录里‘对我的印象’那一栏,一定有很多个‘牙尖嘴利’吧?” 苏羡音:“……” “吃你的粉。” 最后那碗小汤圆还是悉数进了苏羡音的肚子里,她吃得浑身暖融融的,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陈浔勾着嘴角:“舒坦了?” “还行吧。” 两人从摊位撤离,走在街上,时不时看见一对紧牵着手的年轻情侣,路过糖水冰柜的时候,还听见男生对女生说:“疯了你了,还吃冰的?到时候肚子痛又哭爹喊娘的。” 女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娇气的“哼”。 但很显然对男生的阻拦很满意。 在这样的夜晚,走在这样的路上,混迹在他们之中,苏羡音有一瞬间恍惚,她和陈浔也是这其中的一对。 半夜约会。 想想就浪漫。 苏羡音落后了半步,看着路灯下陈浔长长的影子,自己往他那侧走半步,她的影子就紧密地贴了上去。 像是依偎在一起,为这段约会增添了虚幻的证据。 她正自嘲一般地笑着,没留意陈浔忽地脚步一顿,又一头栽上去,隔着衣服依旧被他的肩胛骨撞得吃痛。 陈浔扭过头来看她,居然还挺开心:“无时无刻不在走神,苏羡音,你一天天到底在想什么?” 苏羡音直接白他一眼,走出了气势汹汹的步伐。 陈浔在她身后小跑着跟着,见她走出了竞走的架势,伸手拉住她手臂。 “慢点走,这里车多。 “你现在睡得着?” 她该怎么回答? 苏羡音抿着唇,非常遵从内心地,缓慢地摇了头。 陈浔带着她进了祁华路的一家24小时书吧,这家书吧是近期刚开的新店,暖黄色的灯光铺满两层店铺的每一个角落,显得温馨。 24小时书吧开在大学附近是最明智的决定,即便时针已经要指向2,随处可见角落里依旧有捧着书忘我阅读的学生。 甚至一层通向二层的旋转楼梯都有坐在上面看书的同学。 苏羡音不自觉压低音量:“我之前就听说过这家,但是没过来看过,我以前在旧校区,离这有点远。” 陈浔点点头:“开业的时候跟团委的人来过一次,这里环境不错,我猜你应该会喜欢。” 为这句话,苏羡音拿书的手微抖,差点将书从手里脱落。 陈浔在开放区域的咖啡馆点了两杯饮品,两人各拿了两本书在沙发上坐下。 一开始还是各看各的相安无事,但不知道是陈浔手里的书实在是无趣,还是他本人实在是无聊。 他一下子从对面坐到了苏羡音身旁,柔软的沙发因为他的到来又陷下去几分,苏羡音的手肘擦过他外套,身体不自觉往他那边倒,两人又近一分。 他的头发也有淡淡清香,凑过来一个脑袋,又不安分地翻了苏羡音手里的书的封面。 “来书吧也要看《传播纵横》,我真是对你的变态程度一无所知。” 苏羡音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肘子,冷酷地笑笑:“那不然看什么,你帮我找一本《知音》吗?” 陈浔笑得更欢了。 苏羡音阅读的心被他拨乱,他却还不老实,坐不到一会儿又起身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居然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苏羡音看他的表情像在看外星人。 “你哪弄来的?” 陈浔熟练地打开了Github,抬抬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问咖啡馆老板借的。” “借?人家凭什么借给你?” 陈浔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转过头来看向苏羡音,笑得十分人畜无害。 “凭……” “我这张脸?” 苏羡音:“……” 到底为什么所有高中老师都会夸奖他谦逊有礼。 …… 苏羡音看书看得越来越清醒,忽地肩上一沉,吓得她心脏都要跳出来。 她不敢大幅度动作,只侧脸往身旁瞥。 陈浔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笔记本电脑收在了旁边,他均匀清浅的呼吸一遍遍拂过苏羡音的肩头,搅乱了她的呼吸节奏。 她长出一口气,慢慢往后靠,整个人靠在沙发里,他却纹丝不动,枕着她的肩睡得香甜。 苏羡音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该这个时候小心地把他的头拨到另一边去,却下不去手。 似乎是睡着了的缘故,陈浔的脸颊浮起一点点红,唇色也很红润,苏羡音视线再往下移,看见他喉结旁的那颗痣,移不开眼。 她认命一般地闭上眼,接受了自己明天很有可能左肩就废了的事实,开始细致地一寸寸打量他。 她还没有凑这么近看过他的五官。 即使闭着眼,整张脸上每一寸比例都很恰当,苏羡音想抬手将他垂落的额前刘海拨开,却又担心将他弄醒,作罢。 看了不到两行字,又担心他睡着了会冷,她弯下腰,费劲地将陈浔夹克外套的纽扣一颗颗扣上。 扣到倒数第二颗的时候,她的手腕被猛地攥住。 他掌心滚烫的温度让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浔姿势不变,眼睛没有睁开,声音有浓浓的倦意。 “苏羡音。” “看书认真点。” 第19章 文化节 苏羡音像被灌了哑药,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陈浔也没多清醒,眼睛死活都睁不开,抱着手臂向沙发另一侧歪去, 还知道咕哝着朝苏羡音说不好意思。 仿佛刚刚是梦呓。 苏羡音后来也睡着了,早上八点的时候, 蓝沁的一通电话让她清醒过来。 “喂?你去哪儿了啊?怎么这么大一活人突然就不见了。” 苏羡音有点不好意思, 挠挠头说:“我在书吧。” “啥?什么情况?” 苏羡音看了一眼身旁的陈浔, 他调整了姿势像是快要醒了,于是苏羡音不得不压低声音对蓝沁说:“晚点再跟你解释。” 她挂了电话, 也落荒而逃。 毕竟即使她此刻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对陈浔开玩笑,却还是无法接受以此刻在外面几乎整宿没睡蓬头垢面的形象来迎接与他共处的清晨。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她在宿舍镜子里看着眼下青黑整个人憔悴到毫无血色的自己。 苏羡音:“……” 还好跑得快。 可一旦想起昨天那奇妙的一夜,镜子中那个憔悴鬼还是乐得露出一小口白牙。 …… 苏羡音一上午没课, 正好躲在宿舍补觉。 中午被一回来就“叮铃咣当”响个没完没了的段芙吵醒,苏羡音迷迷糊糊睁开眼, 从床铺上走下来。 段芙明明看见她也不惊讶, 却还要说:“你在宿舍啊, 我不知道, 不好意思。” 苏羡音冲她摆手, 反正这宿舍迟早要换。 她穿着睡衣站在桌前,苏成桥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声音有睡意:“喂,爸。” 所以苏成桥问她:“刚起来?” “嗯,昨晚没睡好。” “怎么了吗?” 苏羡音懒得复述前因后果了, 甚至干脆开始瞎编:“没什么,就是做梦一直醒,睡得不踏实。” 那边忽地静默了半晌,苏成桥再开口居然有些不自然, 带点试探意味。 “想…妈妈了吗?” “没有。”苏羡音勉力笑了笑,像是宽慰爸爸,又像是宽慰自己。 又是一段沉默。 苏羡音:“爸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国庆安排,国庆放假吧?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看情况吧,我学校事情也有点多,要是确定回去了再跟你说。” “好,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就回来吧。” “嗯。” 但她大概率不会回去了,她大一的国庆以刚开学事情太多了为由拒绝了回家的邀请。 这次她大概也会找别的理由合理地“拒绝”。 来回路程太折腾,她离家不过一月暂时还没酝酿出想家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她回家以后苏成桥又会怎么样“竭力”关心她或者带着她和孟阿姨出游享受一下“岁月静好”的满足感。 苏羡音不想配合。 她好像还在固执地,不肯“背叛”妈妈。 - 文化节就在这周六下午,苏羡音不负责摊位的具体工作,但还是跟着蓝沁一起去玩了。 她们径直走向新传院会负责的苗族摊位,正好看见小干事急得团团转,愁云满面的样子。 苏羡音问:“怎么了?” “妮妮家里有急事,她回老家去了,我们差个模特怎么办?” 院会里正好有一个大一的小干事就是苗族姑娘,她提出由两个工作人员身穿苗族传统服饰在摊位前吸引同学们的点子,院会一致通过。 女孩也拜托家里人寄来了一男一女两套衣服过来,之前这个环节一直都是她负责,突然少了个模特,确实怪可惜的。 苏羡音摸着台面上繁复美丽的苗族服饰,叹口气说:“那还真是有点可惜,妮妮说了该怎么办吗?” “她说让我们找个人替一下”小干事脸憋红了,自己说出来先笑了,“倒也不是我不愿意,我太胖了……这尺码我完全穿不了。” 苏羡音浅笑着摸了摸女孩的马尾。 蓝沁忽地说:“这好说啊,你求个情,让苏部长给你们当当模特不就成了?你们苏部长瘦得很,妮妮能穿她也能穿。” 小干事们立刻将放着光的眼神投向苏羡音。 苏羡音无奈地笑了下,没答应也没立刻拒绝。 她自己也是从小干事走过来的,很明白刚进入院会的那种想要把事情做到极致做到完美的打了鸡血似的状态,更何况他们一进院会就参与这么盛大的校园活动的策划与布置,这会是以后毕业都能想得起来的数一数二的珍贵记忆。 苏羡音的同理心一向很强。 小干事见她没立刻拒绝,在蓝沁的眼神暗示下,噘着嘴摇她的手臂:“羡音姐,就帮帮我们吧~” 苏羡音失笑,最后还是应下了这桩差事。 她拿起衣服,正在听小干事讲穿戴顺序,忽地想起来,问:“不是还有个男模特吗?” “妮妮说了,男模特必须要找个帅的。” 小干事笑得神秘,抬眼一瞥,努努嘴说:“喏,男模特来了。” 其实苗族的服饰穿在沈子逸身上还是好看的,但是苏羡音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身侧的陈浔。 他回望着她,懒洋洋地勾着嘴角,抬起手来朝她打了个招呼。 …… 苏羡音拿着衣服去了最近的教学楼卫生间换衣服,蓝沁给她帮忙。 等她再回到摊位时,沈子逸穿着一件白色外套坐在摊位前翻看小干事们准备的资料卡片。 苏羡音:? “你怎么把衣服脱了?” 沈子逸闻声抬头,看一眼苏羡音,边点头边对小干事说:“你找你羡音姐帮忙还真没错,这不挺好看?” 小干事们看过来,表情比沈子逸要夸张得多,嘴都合不拢了。 “啊啊啊啊羡音姐你好美啊!你好适合!” 苏羡音微红了脸,稍微一动浑身就发出脆泠泠的响声,她拿扇子戳了戳沈子逸:“问你话呢,我一个人穿啊?” “急什么”沈子逸推了推眼镜,视线忽地向苏羡音身后延伸,笑一声,“喏,你搭档来了。” 苏羡音转身,和陈浔双双顿住。 苏羡音皮肤白皙,银饰穿在她身上很衬她的肤色,精致的银冠将她的头发完全遮住,露出小片光洁的额头,额前坠着银流苏串,风一吹就泠泠作响,脸也微醺,眼睛清澈如小溪,依稀还能瞥见光亮。 她穿苗族服饰真的很好看。 “都说这衣服要找帅的穿,我档次还不够,给你找了个新模特,还满意?” 沈子逸尾音上扬着,掩饰不住的揶揄味道。 苏羡音也是第一次见到陈浔把额前碎发全部撩起来藏进头帕里的样子。 平心而论,妮妮带来的这套衣服,男士款式远远不及女士华丽,也没有精美的银饰,甚至因为民族特色太强,一时让人没看习惯。 但陈浔的五官实在是太出色了,如老天精雕的艺术品,落刀精准,叫人挑不出错来。 陈浔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此刻摸着后脑勺一步步走近。 小干事们已经集体失语,“啊啊啊啊啊啊”足足喊了半分钟。 小学妹都快把苏羡音的手腕掐出印子来。 “我服了啊啊啊啊!太配了太配了,我就不信我们的摊位不火爆!!!啊!!!” 陈浔走近了,对上苏羡音的视线,两人都有点不自在的局促感。 但还是他先开了口,他眸光沉沉,一本正经地说:“你穿这个,很好看。” 你也是。 苏羡音只敢在心底里附和。 沈子逸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两人身后了,双臂展开,大喇喇地拍着两人的肩,一副老大爷的模样。 “这次活动我们院能不能评上优秀就看你们了。” 陈浔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反驳道:“我又不是你们院……” 沈子逸笑眯了眼,像只狡诈的狐狸:“答应的事不能反悔哦,好好工作。” 陈浔直接踹他一脚。 一开始苏羡音只是跟陈浔站在一起,老老实实做个静态模特,偶尔会问路过投来视线的同学们要不要来玩小游戏。 后来被吸引到的同学越来越多,摊位前也围了一摊人。 有同学捂住嘴欣赏两人装扮,之中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句:“这是苗族婚服吗?” 苏羡音喝了一口水差点哽在喉咙口。 小干事飞速地瞥了两人一眼,笑得挺欢:“是啊是啊,好看吧?” “你们玩的这个插伞的小游戏就是婚俗里演变而来的哦,就是当地婚俗中插伞订亲的环节,我这里有小卡片,你们可以了解一下哦……” 苏羡音:“……”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这是婚服?难怪连陈浔的衣服都不是印象里的藏青色而是大红色。 这批同学离开了,小干事才解释道:“妮妮说这是她姐姐跟姐夫的婚服,都是家里人自己做的自己绣的呢,他们家里人特意寄这套过来的,因为盛装更好看,刺绣更繁复精致。” 苏羡音用手背摸了摸脸,沈子逸看热闹不嫌事大,喝了一口水,幽幽道:“陈浔,你新娘子脸红了。” “哦~” 起哄声一片。 苏羡音像只气球了,大脑都开始缺氧,飘忽忽的。 陈浔笑着骂了声:“你少逗她,做你的事。” 可在苏羡音的视线投过来的时候,他也可疑地移开了目光,耳廓微红。 苏羡音笑了。 他们摊位毫无疑问成了最热门的摊位之一,隔壁维吾尔族摊位的负责人之一是苏羡音之前在英语课上认识的小组同学。 见这边好不热闹,趁着一批人离开下一批人还没到来之前,笑嘻嘻跑过来借人。 “就借一会儿真的,马上就把人给你们送回来。” 沈子逸倒是准了,苏羡音被喊走,一头雾水地跟着那个同学学习铃鼓的手法。 陈浔远远看着,她像是还没反应清楚状况,那个男生说得又快又急,又因为他们身上都穿着民族服饰,很快就有一小波观众将他们围住。 苏羡音笨拙地试着敲击,却连手势都被男生纠正了几次,渐渐苦着一张脸,又像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算了吧,我好像太笨了,学不会……” 男生却很坚持,一点也没看出她的窘迫。 “没事的!再来几遍就会了,很简单的。” 又对围观的同学说:“嗳同学要试试吗?很简单的哦,很有意思的。” 苏羡音被短暂地晾在一遍,拿着铃鼓,右手僵硬地调整刚刚男生教给她的姿势,正一筹莫展着。 陈浔将她的窘迫与不自然都看在眼里。 忽地开口:“我说同学——” 他抱着手臂,看着那个男生,唇边笑意很浅,微昂的头颅却带点倨傲的意味。 “什么时候能把我的新娘还给我啊?” 他拖长了尾音,懒洋洋的。 “我们摊位等人讲解呢。” 苏羡音却被那几个字烫到狂扇眼睫。 我的新娘。 第20章 以牙还牙 也不知道该归功于陈浔实在算得上“门面”二字, 还是该归功于院会各部门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出色,新传院会的苗族摊位成功当选当天参展的同学们投票选出的最受欢迎的摊位之一。 院会上上下下都别提有多高兴。 庆功宴上,沈子逸自然喊了陈浔, 可他没来,让沈子逸带话给他们。 “那小子非说什么被他们机院的人一顿臭骂,说他胳膊肘朝外拐,他要避避嫌躲躲风头。” 大家笑成一团,苏羡音小口喝着果汁, 拿着手机在桌底下给陈浔发消息。 yin:【怎么样?】 yin:【被唾沫星子淹死没?】 对面是秒回。 陈:【还有一口气, 别提了。】 陈:【玩得开心点。】 苏羡音抿着唇, 做足了思想工作, 一鼓作气噼里啪啦地打字。 yin:【但还是要谢谢你的。】 yin:【我一个学姐买了两张话剧票准备跟男朋友去看, 结果临时有事下周末没时间, 就把票给我了。】 yin:【我还挺感兴趣的,是《茶馆》, 应该会好看吧, 你有兴趣吗?】 yin:【请你看话剧道谢吧。】 她发誓她从没有在微信上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等待回复的过程是煎熬的。 偏偏她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听到桌上有人失声尖叫的时候也没想着躲, 一杯可乐悉数泼在了她的白裙子上,还沿着桌沿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没事没事。” “晚上回去及时洗的话,洗得掉的。” 她接过小干事递过来的纸巾, 将自己面前的一片狼藉简单收拾了一下, 再划开手机, 果然有回复,省去了她焦灼的等待时间。 陈:【所以你就准备跟我去看?】 苏羡音一头雾水,刚准备问他什么意思, 往上瞥,瞥到自己发过去的消息。 “学姐买了两张话剧票准备跟男朋友去看……” “所以你就准备跟我去看?” 苏羡音一颗心又开始狂跳了,正待在原地无法接招,陈浔像是久久没等到她的回复,又发过来一条。 陈:【好,下周六么?几点?】 苏羡音在饭桌上笑弯了眼,即便自己最喜欢的白裙上沾了可乐污渍,她的好心情也丝毫没被影响到。 - 苏羡音从周二就开始纠结周六要穿什么,甚至看着穿衣镜问蓝沁:“我要是剪个齐刘海的话,适合我吗?” “适合啊,你脸本来就小,剪个刘海更幼态了,妥妥白幼瘦,直男杀手。” “不过陈浔吃不吃这款我就不知道了。” 蓝沁摸着下巴坏笑。 苏羡音羞红了脸随手拿起靠枕追着要打蓝沁。 …… 她照旧很早就来到教室,坐在座位上用电脑看文献,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到一半,早上啃了个馒头就匆匆赶来教室,这会儿喉咙发干,她一到换季总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于是摸着已经凉了的水杯,站起身来去绕到教学楼另一侧去接开水。 苏羡音离开不过1分钟,陈浔姚达前后进了教室。 陈浔下意识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没找到目标,脚步微顿后又径直走向一个座位,大喇喇坐下。 姚达:“给苏妹妹占个座位不?” 陈浔修长的手穿过发间,将黑发拨乱,语调慵懒。 “这就她座位。” 姚达:“啧啧啧,桌上啥都没你也能认出来?” “这不是有电脑?还有钥匙。” 两人正说着闲话,突然有人敲了敲坐在最外侧的姚达的桌面。 姚达扭头一看,乐了:“我说哥们,你咋来了,今天是约的5点打球吧?” 柏谷笑着点点头,无情地说:“嗯,不过我不是来找你的。” 姚达:“……” “一个两个,什么德行。” 柏谷:“苏羡音来了么?” “来了,这会儿估计出去了吧,一会儿就来。” “好。” 说完柏谷终于看向陈浔,两人点点头示意,却一句多的话也没有,气氛忽然有些凝滞。 姚达的手机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他几乎是跳起来,指着手机说:“我接电话去啊。” 陈浔没想到柏谷会坐在姚达的位置上,两人其实只见过几面,不过点头之交。 柏谷坐下后,拿起姚达的笔转着玩,陈浔则左手托着脸,优哉游哉地看书。 本以为就是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柏谷忽地开口。 “我周末想约苏羡音去看画展。” 陈浔从书里抬起眼来,淡淡扫一眼过去,清晰看见柏谷眼里,话里有话,有沸腾的胜负欲。 …… 姚达回来的时候,柏谷立刻起身给他让位子,他瞥了陈浔一眼。 只见他手托着脸,修长的食指轻触着嘴唇,神色总看着有些怪异。 姚达拿手在他跟前晃悠:“怎么了啊你,怎么有点失魂落魄的?” “没事”陈浔闭下眼,敛住情绪,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如初,仿佛刚刚一切不过是姚达的错觉。 苏羡音回来的时候见到柏谷也很惊讶,柏谷没让她回座位,而是直接将她带出了教室门外。 姚达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又老道地摇摇头:“这哥们可真执着,我都服。” 陈浔没有应话,瞥到苏羡音对柏谷歪头一笑,翻书页的手却微顿,将实现硬生生拔了回来。 - 周五,苏羡音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冒着被蓝沁取笑的风险,邀请她陪自己去逛衣服。 “哟,要不要再陪你做个头发啊?” “或者帮你约个化妆师?” 苏羡音咬着下唇,张牙舞爪地扑向蓝沁,吓唬她:“你再说我们就不去了。” “去去去,怎么能不去,我要把我们苏苏打扮成最漂亮的女孩子,保准让你的心上人看得眼睛都移不开。” 苏羡音心里像住着一只活泼的小鹿。 衣服逛到一半,苏羡音暂时还没挑到特别喜欢的款。 坏消息却先到来。 陈:【抱歉,我周六可能去不了了,周末老师让我跟他去青大交流学习。】 苏羡音轻抿着唇叹口气,意外总是打乱计划。 她期待这么久的“第一次约会”就要落空,说不失望是假的。 她直接回了一个表情包 yin:【那我也没办法咯.gif】 陈:【抱歉,下次有机会补偿你。】 又是有机会,苏羡音不喜欢这三个字,看似有机会,实际上就是说“886我溜了”,她皱着眉。 蓝沁挽住她:“怎么了?事情有变?” “嗯。” “那衣服还逛不?” 苏羡音用手推着自己的脸颊,堆出一个笑来,眉眼弯弯。 “逛啊。” 干嘛不逛? 苏羡音跟蓝沁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将近11点,宿舍门没有反锁,也不会反锁。 这都归功于蓝沁这将近一周来的不懈努力。 一开始蓝沁找辅导员调解矛盾的目的是让辅导员同意她跟苏羡音搬离这个宿舍。 可后来她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是段芙待人刻薄,她们却要搬走? “拜托,六楼这个楼层多好啊,不高不低的,我问过了,要是我们要搬走的话,就只能去10楼了,10楼夏天多热啊,不行,我们不搬!” 苏羡音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神通广大,得知段芙之前的宿舍还一直缺着一个人,天天在各种场所堵辅导员,硬要辅导员同意段芙搬回原宿舍。 辅导员耳朵都被磨出茧了,最后还是不得不点头。 段芙这次却意外的好说话,兴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并不愉快的住宿体验,让她更发觉之前的宿舍令她怀念了吧。 听到辅导员的提议,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也行,其实反正也是一栋楼,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辅导员后来还在蓝沁面前夸段芙懂事,蓝沁出了办公室就做出了一个干呕的表情。 …… 两人回到宿舍,宿舍里还有个不认识的短发女孩,正站在段芙面前,帮段芙收拾东西。 女孩看着挺和善,还向两人打招呼。 “我是段芙之前的室友,机院的。” “你好。” 苏羡音瘫坐回自己座位,拿出手机,斟酌了一会儿,还是给陈浔发了条消息。 yin:【那你是今晚就要去青城吗?】 陈:【嗯,跟教授一起坐红眼航班。】 yin:【好的,注意安全。】 她瘪瘪嘴把手机放下,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神游万里。 可段芙和短发女孩的对话却一字不落地落进她耳朵里。 段芙:“说起来青城那个交流是去几天啊?” 苏羡音不自觉抬起头来。 短发女生:“就两三天吧,教授说主要是有个项目研讨会,跟他要做的课题有些关联,我们不是在他课题组嘛,他就说带我们去学习学习。” 段芙:“出息了啊,还能跟陈浔陈大神一起出去交流呢。” “我也算运气好吧,果然当时头破血流挤进这个课题组没错啊。” “不过说来也愁,其实交流那几天本来我要去医院复查的,这会儿只能推迟了,重新约时间真的好麻烦的。” 段芙:“是哦?10月15号不就是你要复查的时间嘛?但是你总不能不去吧,这么好的机会。” “是啊。” …… 剩下的话,苏羡音一概听不清了,她几乎是做出本能反应,像个游魂似的。 忽然轻声问:“我想问一下,这个交流活动是江教授受邀去青城大学那个活动吗?” 短发女生愣了愣:“嗯,是的。” “这个活动是临时延期了吗?还是一直都是10月15号?” “是延期了,本来是这周末的。” 短发女生一脸纳闷,还是一一答了,只是段芙看向苏羡音的眼神就很古怪了。 苏羡音登时松了口气,也没有顾及段芙脸上的古怪神情,只是道谢。 “谢谢你。” 她又重新打开和陈浔的聊天界面,颤着手打字。 yin:【你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吗?】 陈:【对,快到了。】 苏羡音愣住了,心又悬起来,但又总觉得还有别的隐情,兴许他真是记错了时间忘记了延期这件事呢。 她站在蓝沁面前,很小声地请求:“沁沁,可以帮我问姚达一个事吗?” “可以啊,这有啥不行的。” 不到三分钟,蓝沁把手机丢向一边,拉着苏羡音的手。 “姚达说陈浔洗澡去了,应该等会儿就回你消息了吧。” 苏羡音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怕情绪暴露地太明显,用尽力气朝蓝沁笑了声:“好的,那我也先去洗澡。” 热水从她头顶细细密密地淋下来,她的眼泪也混在里面,怎么都流不完。 原来不管她如何沉浸在她跟陈浔之间虚幻的亲密中,只要他收回手,情况就能立刻急转直下。 决定权从来就不在她这里。 她一开始只是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眼眶滚下来,再后来干脆小声呜咽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水声更大还是她的哭声更大。 她洗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澡,久到蓝沁在门口问她、确认她是不是在里面晕倒了。 她捂住嘴应了一声,然后关上水穿好衣服,却因为眼睛肯定已经肿得不像话了,用包头发的毛巾作势擦着眼睛,一边急匆匆往外走。 苏羡音很快爬上了床,说自己很困马上就睡着了。 泪水却沿着她的脸颊一直落在枕头上。 她不该抱有期待的,也不该自作多情。 可他又为什么爽快地答应邀约,却骗她他有事要忙不能赴约。 她下意识地划开手机,看到两人上一条消息,还是陈浔发给她的。 陈:【早点睡,晚安。】 她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推开情绪,想要恢复理智,复盘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做得不对。 可不论她是将两人的微信记录翻了个遍,还是将从第一次在宿舍楼下遇见直到前两天艺术与创意课上两人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在脑海中重复播放了一遍。 她找不出原因。 可也不想问。 她太难堪了,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在他面前一次次积极表现着,反常地时刻保持着状态。 一次次跃跃欲试摸索着,和他在亲密线附近有来有回地一一对招。 会不会在他眼里,她看起来可笑又可悲? 她不敢细想。 他不过向她散发出那可有可无的一点信号,她就咬着钩子心甘情愿地朝他摇尾巴。 苏羡音双手捂住脸,泪珠又从她指缝间一颗颗往下掉。 她头发没干却也不吹,趴在床上,昏昏沉沉间好像睡着了,手机振动。 她居然还会期待是陈浔,是他来向她道歉向她认错再告诉她他明天会准时出现。 blue的沁:【宝,早点睡。】 blue的沁:【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滚他们丫的!】 苏羡音看着蓝沁的消息,哭着哭着笑出了一个鼻涕泡来。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梦里梦到了高中的一件事。 其实这样的难堪她不是没有体验过。 像苏羡音这样的乖孩子,其实高中也有陷入过绯闻的时候。 就那一次。 她认识的巷子里的一个男孩,住她对门,父母常年不在家无人管教,高中读了附高隔壁的职高,是这一块儿出了名的小混混。 也不知道他是抽了哪根筋又是从哪弄来的附高校服,直接混进学校来班上找苏羡音。 理由居然是借钱。 苏羡音:“……” 她还是借了,只是回到班级里的时候,就听见成片的起哄声。 “可以啊”苏羡音的女生同桌力气不小,一拳差点没把她打倒,“喜欢这款的?” “学霸乖乖女配痞帅校霸?” 苏羡音翻了个白眼,其实按照她的性格她是不会辩解的,反正大家总归是无聊,随便看到一对男女站在走廊里说话都会起哄,并不是针对她。 久而久之,谣言总会不攻自破的。 可偏偏她看到了那一角衣摆,还清楚地听见他笑了一声。 苏羡音忽地浑身就来劲了,她余光捕捉到陈浔正从她们班级前走过,听见同桌还在那里神神叨叨,忽地提高了音量。 她也过不了忍不住想要吸引喜欢的男孩子的注意力这一关。 “发挥你的想象力。见到男女生有瓜葛就得是男女朋友,你怎么不说我是他姑姑呢?” 她涨得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兴奋,说完全班笑成一团,只有她同桌的脸色很难看。 她抿着唇朝窗外轻轻一瞥,失望立刻写在她脸上。 原来刚刚余光瞥到那个顿住脚步的男生并不是陈浔。 陈浔只是路过她窗前,没有停顿,苏羡音像泄了气的皮球,又不管不顾地跑出门去,远远看见陈浔一个背影。 他左手右手边各有一个男生揽住他的肩,他正侧着脸,对左边那个男生笑了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对方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原来,那声笑都不是为她。 自作多情是击垮暗恋者最后一道防线的有力武器。 苏羡音苦着一张脸小跑进了女厕,脸颊一直到脖子,烧得通红通红,她难过地哭了。 她的同班同学不会明白为什么平时平易近人的苏羡音会像打了鸡血一样怼得人讲不出话来,她的同桌自然也不明白苏羡音何必因为一个玩笑而闹得同桌关系不愉快。 而她也因此和同桌从此生了嫌隙,直到高考完结束的饭局上大家抱着一起哇哇乱哭的时候,这个女孩儿都没有向她展现出任何亲近的神态。 好像是上天惩罚她的丑态。 如今也一样,她又成了一个笑话。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接受这样的难堪。 她醒来的时候甚至还在想,其实是她轻易将他赋予神格,从前在高中的时候未曾靠近过他,现在凭借着一星半点摇摇欲坠的缘分得以时而窥见他的近容。 她才发觉,他是平易近人的,可跟姚达不同,甚至跟柏谷都不相似,他对所有人的好,都不能使得他们跟他的距离进一分,他的温柔善解人意中带着一点漠然。 体贴是他的本能,却也因为这一点普适性而不带任何温度,他是公正的,而她可能不过是他平等施恩的对象中的一个罢了,她一点也不特殊。 即便因为她的努力“营造”,他偶尔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可只要她膨胀了心思伺机而动,他就明白了,就能及时抽身全身而退。 嗯,她一点都不特殊。 那些她以为甜蜜的瞬间,也许不过是他心情好时的一点配合,他根本没入戏。 …… 苏羡音早晨起床的时候脸色很差,头也很痛,但她这会儿也不想就这样闲着,还是随便应付了早饭就赶往花店。 谢颖然看到她的时候惊到都失去了表情管理,但因为早晨花店会有一阵子比较忙碌,谢颖然也没有时间去问详情。 直到将近10点,店里终于只有谢颖然和苏羡音两个人了。 苏羡音在后间拿着单子对花的数量,清理因运输而散落的枝叶。 谢颖然将帘子掀开一个角,向苏羡音招招手:“那些不忙着收拾,来,坐会儿,陪我喝口茶。” 苏羡音没拒绝。 今天温度又降了,苏羡音捧着茶杯,小口地啜吸着,吸了吸鼻子,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谢颖然的手贴上她额头:“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苏羡音摇摇头:“应该不会吧。” 谢颖然:“昨晚没睡好?” 苏羡音苦笑了声:“嗯。” 谢颖然伸出手来摸了摸苏羡音的脑袋,半晌才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反正这会儿也是闲着,你要是想说就说,阿姨毕竟年龄大点,也许你觉得困惑的事情到我这里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也说不定,但反正还是看你,我是觉得说出来会好很多。” 苏羡音紧紧皱着眉,其实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她和谢颖然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且她能看出谢颖然眼底的关切眼神是真挚的。 苏羡音忽地叹口气,可是真让她讲,该怎么开口。 也曾被夸赞过“口齿伶俐”,可苏羡音此刻的状态却是: “嗯…就是,怎么说呢……就是……” 谢颖然笑了一声,又立刻摆手:“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你可以跳着讲,我想我应该听得懂。” 苏羡音咬着下唇,终于下定决定讲出了最重要的一句:“我有一个喜欢的男生,喜欢了很久。” 这一句出来,她的一颗心也跟着落了地,这是她青春的主旋律,也是所有故事的中心思想。 但她还是讲得不顺畅,她一笔带过偷偷喜欢陈浔的那几年,只讲在大学重逢的部分,跳跃着讲,甚至发觉自己还会不经意“美化”他,像是不想让他听起来太过出尔反尔阴晴不定。 “然后……反正最后我发现他并没有出川北甚至没有出学校,他只是不想赴约了。” 苏羡音讲完最后一句,心口还是一阵绞痛,她猛灌了一口热茶,笑容还是很苦涩。 谢颖然忽地捶了一下桌面,吓得苏羡音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甩出去。 “岂有此理!这什么人啊?我要是知道是谁我肯定抽他,我们音音这么好,懂不懂珍惜啊。” 苏羡音被她逗笑,虽然知道这话里多半是安慰的成分,但这种同仇敌忾就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方式还是让她很满足。 “谢谢阿姨。” 谢颖然:“谢什么啊,我是说认真的啊,阿姨跟你说啊音音,这种男生不行的,别管他是什么惊天大帅哥啊还是什么超级大学霸啊,都不行,那都是光环,可从你的讲述来看,我只觉得这个男生很没有担当。”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优柔寡断,犹犹豫豫,并且他的犹豫或进或退,都对你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本人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一种伤害,那他为什么还是照做?” 苏羡音没有接话,眨眨眼望着谢颖然。 “就说明他缺乏一点担当呗,男孩子这样子不行的,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那儿子也是随了他那个老爸,有的时候也是这样,游移踟躇的,我就是看不惯……” 苏羡音:“可是……” “别可是了,阿姨问你,你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微信号。” “删了。” 苏羡音:“啊?” “听阿姨的,删了。” 苏羡音摸着手机,却迟迟进行不了下一步。 谢颖然叹口气,又摸摸她的脑袋,轻声说:“他都退成这样了,你得让他付出点代价啊,这年头删了微信又不是找不到你了,他真的想明白了自然会来找你。你不能总站在原地等着,你也有自己的决定权啊,他做得这么过分,删了他一点都不过分。” “合情合理!” 谢颖然说得斩钉截铁。 苏羡音鬼使神差点开陈浔的头像,右上角三点——“删除联系人” 弹出红色提醒:[将联系人‘陈’删除,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谢颖然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她坐在苏羡音对面,看不清苏羡音手机上的画面,但能看出苏羡音在这个界面停留了很久很久。 似乎删掉对方是一件需要她付诸很大努力的事。 谢颖然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叹口气,伸长了手,抓着苏羡音的手,戳了一下屏幕。 界面忽地就变了。 [已删除联系人。] 第21章 后知后觉 她真的删了他, 做决定的时候有些犹豫,此刻看着清空了列表,居然有一丝畅快。 谢颖然笑眯了眼:“怎么样, 是不是挺舒服的?” “是的。” 苏羡音抿着唇, 却小声笑了。 谢颖然:“这种男孩对感情不坦诚,非得要他自己醒悟了才行。” 苏羡音的心情短暂地平复了, 好像又回到了最初。 其实她明明不走近他也能过得很好, 就当是一场梦好了。 …… 她也没想到真的会听到谢颖然的“故事”。 其实她从谢颖然日常的打扮谈吐就能看出来,花店似乎不是她的营生, 更像是一种爱好。 店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员工,基本上谢颖然只负责偶尔兴致来了, 插插花, 设计新的花束包装造型。 谢颖然确实很喜欢花,此刻她的长卷发全部拢在耳边, 松松编成一个麻花辫,一条墨绿色花纹白底发带穿插其中,在发尾束成一个蝴蝶结。 她的发间插着一朵鸡蛋花, 很美丽。 谢颖然的故事讲得简短, 却足够跌宕起伏, 苏羡音听到最后都撑着头入迷了,追问她。 “那后来呢?就真的这么错过了吗?” “哪儿能啊”谢颖然笑着, 轻轻抿下唇,眼睛里居然有向往, “我直接抓住他,就问他一句。” “‘你到底想不想娶我?我爸没什么耐心,大概很快就会帮我找相亲对象,快的话年底我就能结婚……’我还没说完呢——” “那傻子就抓着我的手紧张得不行, 却又说不出话,我急地踢了他一脚。” 苏羡音“哇”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谢颖然俏皮地眨眨眼,“然后他现在是我儿子那倒霉爸爸了呗。” 苏羡音甚至笑着鼓起了掌。 说起来是一个经典的富家女和穷小子的故事,但不得不承认谢颖然的故事不是一般坎坷。 “他总觉得我爸看不上他,但其实我们家条件也就那样,并不是什么豪门世家,只是因为父母职业原因在当地有一些声望,还没努力尝试过就想放弃,我是真的搞不懂男人是怎么想的。” “我问他对自己的事业有没有信心,他比谁都踌躇满志,怎么一到感情上就畏畏缩缩的。” 苏羡音浅笑着,问:“那阿姨就不担心……” “担心他说“不想娶我”?” “嗯……” “担心啊,怎么不担心,可我更担心因为我也不勇敢我们就这样错过,也许我会嫁给一个好对象,也许我在这个年龄也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但是总之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谢颖然眼底有些散不开的情绪,整张脸却容光焕发着,平和安详。 “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 “我先生也做到了,他说过的话,他的抱负,都实现了。” 是个让人欣慰的happy ending,苏羡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谢颖然见她听进去了,忽地拍着她的手,说:“不过阿姨跟你讲这个可不是让你跟我学。” “我那时候是有点莽的,女孩子勇敢点固然很酷,但我觉得音音你不必改变,就做你自己就好了。” “再说了”谢颖然微撅起嘴,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我觉得你心仪的男孩,未必配得上你。” “不就是博弈吗,切记,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 …… 苏羡音原本周六要兼职一整天,跟谢颖然聊天的时候还好,一到下午忽然整个人浑身无力。 谢颖然一模她额头,吓得脸色都变了。 “这样不行,得去医院看看,你发烧了音音。” 谢颖然坚持要陪着苏羡音去医院,被她拒绝。 花店里另一个员工请了假,她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让谢颖然关店半天。 “真的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发烧,意识还很清醒,看,我的行动也没有障碍的,医院就在附近,我先去挂号看一看,有事再打电话给你,行么?” 谢颖然点着头扶着她的肩出门:“好,你快去,电话联系。” 医院周末人满为患,苏羡音挂了急诊,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轮到她,她有点迷迷糊糊了,体温38.6℃,高烧。 医生给她开了吊水和药,嘱咐她多喝水注意保暖,苏羡音疲惫地点头。 其实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一到换季就容易感冒发烧,几乎每年都这样。 烧到38.6℃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难受几天,几天之后就好了。 她刚跟着苏成桥搬到南城的那两年,孟阿姨还没正式嫁过来,苏成桥工作忙也不够细心,不会像妈妈那样每天注意气温,到换季就提醒苏羡音添减衣服,苏羡音身体底子差,动不动就感冒了。 后来即便孟阿姨进了家门,苏羡音高三为了学习整天早出晚归,小感冒伤寒照旧次次找上她。 她拿了药,等吊水的过程中先是给谢颖然打电话,告诉她医生看了化验单说问题不大,多休息就好,让谢颖然安心看店,她这边有同学陪着。 但其实下个月有表演,蓝沁今天一整天都在街舞社里练习,苏羡音也没有叫任何人来陪她的打算。 她看着滴管里一滴一滴落下来的水滴,心情反而很平静。 …… 苏羡音醒的时候,眼睛迷迷蒙蒙看见身前一个俯下的白影。 护士姐姐对她笑笑,把已经空了的吊水瓶拿在手上。 “还可以再睡会儿,还有一瓶,我看着呢,别怕。” 苏羡音一时间被这温柔感动地要落泪,体温依旧很高,脑子嗡嗡的,泪腺好像也更发达。 她“嗯”了一声,竟然有哭腔,护士姐姐一愣,她更窘迫了,疯狂往回憋眼泪。 护士姐姐还给她拿了一件毛毯,像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是川北大的学生吧?学习肯定很好,我从小就很羡慕你们这种会读书的孩子,我太笨了……” “哎呀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这是我平时休息用的毛毯,昨天刚洗过的!打吊水就这么睡着会冷的,何况你还发着烧,盖着吧。” 苏羡音连连道谢,眼泪终于没忍住,跟她的体温一样,滚烫的。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将近7点,天已经黑了,苏羡音走出来时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闻到衣服上似乎沾染了些消毒水的味道,却没由来令她安心。 她脚步依旧有些虚浮,烧还没完全退,但她还是到附近的粥铺买了两份套餐,送了一份给护士姐姐。 “山药粥养胃的,知道你们工作忙作息应该不规律,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吃……” “谢谢你,真的。” 护士姐姐直接笑进了她心里。 她再离开医院时,心情很轻松,不知道是生病的缘故,还是被陌生人的善意给治愈,苏羡音回学校的路上,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昨天晚上是因为什么情绪失控又是因为什么湿着头发睡着了。 有的人做了一个月朋友却撒谎爽约,陌生人却还会关心她打点滴睡着了会冷。 其实她何必自找烦恼。 …… 她病了三天,请了一天假,国庆假期就正式开始了。 中间孟凡璇又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从谢颖然那里得知她生病,关切自责到不行,苏羡音正好以养身体为理由拒绝了回家的提议。 到了第三天,她烧早已退了,就是鼻子还堵着,说话还有重重的鼻音,但已经不影响生活了,她坐在桌子前刷着老友记,本该去车站赶车的蓝沁突然杀了回来。 “疯了疯了我真是疯了。” “苏苏我身份证没带,你见到我身份证没有?” 苏羡音茫然地摇摇头,拔下耳机跟着蓝沁一起找,10分钟后终于在衣柜底下找到了。 蓝沁看了眼手机,苦着脸说:“完蛋了,我赶不上车了。” 苏羡音:“不是10点的车吗,来得及吧?” 蓝沁苦着一张脸:“你不知道,去高铁站的路现在堵得要命,我回来直接在秦安路下的,扫了辆单车骑回来的。” “那现在骑车过去来得及吗?” “来不及,自行车太慢了。” “那电动车呢?电动车可以吗?” 林苇茹从床帘里探出一个头来,小声地问。 蓝沁狂点头:“好人一生平安!” 段芙已经搬离了宿舍,一个人离开的,因为当她问林苇茹做什么打算的时候,林苇茹表示要留下来,段芙当时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 苏羡音按照林苇茹的指示,在宿舍楼下充电桩前找到了林苇茹的电动车,两人却顿住了。 蓝沁:“苏苏你会骑电动吗?” 苏羡音诚实地摇头。 “怎么办,我也不会。” “我们先赶着试试,你在手机上看看能不能改签,不行就改签?” “行。” “那走吧。” 苏羡音带上粉色头盔,利落地坐上了小电动,握紧了把手。 其实跟自行车差不多,除了一开始有些摇摇晃晃以外,苏羡音很快就适应了,穿梭在车流之间,眼看着就很有希望能准时抵达。 大概绕过了1km的拥堵路段,前方路况终于畅通了起来,苏羡音拧动车把加速,身后却一直有小车在鸣笛。 蓝沁往后看了眼,骂道:“有病啊,这么宽的车道过不去吗?新手上路还这么嚣张吗?” 苏羡音毕竟第一次骑电动,不敢回头望,只是尽量往路边靠,也不得不降低速度。 鸣笛声依然有规律的,间或响两声。 终于在某段车流量不大的道路上,身后的那辆车越过了她们的小电动,却打开了双闪停在了路边。 原定的路线被挡住,苏羡音抓紧了刹车阀,她双脚踩地,在掀起眼皮看车辆的时候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车牌号好像有些眼熟。 车窗缓缓摇下,驾驶座的姚达和副驾驶座上的陈浔都探出头来,分别看向两人。 蓝沁气得吹刘海:“姚达你是不是想死?按那么多喇叭是想吵死我吗!” “你不会打电话啊!我真是见了鬼了。” 姚达耸耸肩:“我在开车啊,怎么打。” “我打了。” 陈浔接过话,漆黑的一双桃花眼眼底情绪翻涌,他直勾勾看向苏羡音,笑意有些牵强苦涩,扬起手里的手机晃了晃。 低声说:“但是你好像把我拉黑了?” 第22章 是非选择 解气。 苏羡音终于能理解谢颖然说的以牙还牙的痛快是什么滋味。 这是苏羡音删了陈浔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她没回答他甚至把他当不存在,只是跟姚达说她急着送蓝沁去车站,赶时间。 姚达:“好说啊, 上车吧。” 蓝沁:“上个屁,前面路口就到了。” “你们爱上哪去上哪去, 别挡着姐的路就行了。” 苏羡音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这么感谢蓝沁和她的心有灵犀。 两人赶在检票结束之前赶到了高铁站,蓝沁顺利上车。 上车后, 蓝沁给苏羡音发消息。 blue的沁:【其实我跟姚达也闹了点别扭……】 yin:【怎么了?】 blue的沁:【收假再跟你说吧。】 blue的沁:【反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鄙视。】 苏羡音笑了声, 回了个“好”,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厅,短暂地发了会儿呆。 有人给她打电话。 号码没见过,但是归属地是南城,苏羡音皱着眉,心里抗拒着, 手指却渐渐移动到接通键上方。 她一咬牙, 往反方向滑动,还是挂了。 没隔半分钟,电话又打进来, 还是那个号码。 苏羡音叹口气,心软了半分, 还是接了。 “我是陈浔。” “你有事吗?” 也许是苏羡音的错觉, 陈浔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他平时的从容, 反而有一丝小心翼翼。 “我在高铁站西出口,我带你回去吧?” 苏羡音笑了:“你难道忘了我是骑车过来的?” “就你车那个小体型,放后备箱不就行了,看样子快下雨了, 坐我的车吧,我在西出口等你。” 不知为何,苏羡音此刻脑子里浮现起谢颖然的谆谆教诲。 这个人即便到了此刻,依旧没有歉意不打算解释,像逗小狗一样,向她招招手就算示好,她就该摇着尾巴走过去? 想得美。 苏羡音看着候车室大屏幕滚动的列车信息,这辈子没做过这么离谱的决定。 “我改主意了,我家里人很想我,我决定回家。” 明知道电话那端的他看不见,苏羡音还是笑眯了眼。 陈浔:“……” 苏羡音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甚至一气呵成将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里。 …… 她真的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坐在座位上的时候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她给苏成桥拨去一个电话,说明自己到达时间,苏成桥在那边高兴地直说好,以为苏羡音是给他们一个惊喜。 苏羡音干笑着,不忍打断老爹的兴奋,挂了电话,摸着自己只剩35%电量的手机,祈祷不会在出站前就失联。 倒是有一件事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也算是为她冲动的决定买单了。 她本来想麻烦一个同班的朋友帮忙来高铁站把林苇茹的车骑回去,刚打电话给林苇茹汇报的时候。 林苇茹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叫我男朋友去骑就好了,不用整这么麻烦。” 苏羡音一张嘴张成了“”型,问:“男朋友?” 林苇茹笑了:“是觉得我不像是个有男朋友的人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紧张,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跟身边人提起我男朋友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个反应,我俩认识很久了,就有点‘老夫老妻’的,藏得比较深,看不出来也正常。” 苏羡音开始喜欢这个坦率的女孩了。 “你真不用不好意思,谁没点急事,我男朋友闲的,我让他去骑回来就好了,你安心回家,注意安全。” 苏羡音面对林苇茹的体贴,更羞愧得无地自容了,说起“谢谢苇茹”几个字,舌头都要打结。 其实她真的总是遇见一些特别可爱的人们。 - 陈浔听着听筒里不断传来的忙音,放弃了打电话的方案,他拧着眉心,“啧”了一声。 姚达:“苏妹妹怎么了,打不通吗?” “好像被拉黑了。”陈浔苦笑一声。 “啥?你怎么惹人家生气了?微信拉黑,电话也拉黑,苏妹妹不像这么狠心的人呐。” 陈浔望着西出口涌出的一批面容疲惫的旅客,食指戳了戳眉心,说:“回去我来开吧。” 他跟姚达换了位置,发动机启动,姚达继续追问:“问你话呢?哑巴了?说出来哥们也好帮你想想对策啊。” 车平稳地启动,陈浔手肘搭着车窗手托下巴,忽地蹦出来句:“好像被发现了。” 笑容苦涩。 姚达摸不着头脑:“啥啊?” “我对她撒了谎,好像被发现了。” 姚达的表情依旧好不到哪儿去。 “你要放屁就放全,别跟挤牙膏似的一会儿蹦出来一个字,咋地以为自己这样很酷啊?” 陈浔没说话,只是在转弯的时候不仅不减速,还悄悄踩重了油门,姚达差点被甩飞到脸贴玻璃。 姚达:“……” “你记得柏谷那天来艺术与创意的教室来找苏羡音吗?” “记得啊。” “他那个时候跟我说他打算周末约苏羡音去看画展。” “然后呢?” …… 陈浔不知道柏谷为什么突然跟他说一句,只是本能地问:“周六还是周日?” 柏谷:“周六。” “那你可能要……” 柏谷打断他:“你跟她周六约好了是吗?” 陈浔没有避开他的眼神,坦坦荡荡:“是。” 柏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用很轻的声音问:“你能不能不赴约?” “靠”姚达听着怒骂了一句,“这小子玩阴的啊?” “你不要告诉我你答应了然后你放了苏妹妹鸽子?” 陈浔眨着眼睛显得有些无辜:“那倒也没有。” 姚达刚松下一口气,陈浔的后半句差点没让他吐出血来。 “我只是跟苏羡音说我周六要跟江老师去青城大学交流。” 姚达:“……” “你他吗糊涂啊!” 姚达甩了一袖子甩到陈浔头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事也能答应吗?你不会还觉得你很高尚吧?我有时候真搞不清楚你到底在想啥。” “你不喜欢苏妹妹吗?” 陈浔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 姚达摆摆手:“得,我白问,你肯定又要说什么‘喜欢是一件很严谨的事,在没有确定之前不能乱说’,我就问你——” “你是不是觉得苏妹妹人还挺不错的?” “是。” 陈浔这次没犹豫。 “那不就得了,感情不就是这样吗,看对眼了相处觉得舒服,双方都有这个意思了,就可以处一处试一试。” “好,就算我们用你的说辞,就算你说苏妹妹也不一定就是喜欢你,甚至就算按照你说的,你觉得她好像对柏谷蛮有好感。” “你就觉得自己是做好事在促人姻缘了?你确定吗?你怎么确定苏妹妹对柏谷有好感,毕竟这次至少是她主动约你去看话剧啊。” 陈浔猛地一怔,好像突然被人点醒。 他被姚达一顿激情输出说得有点找不着北,车停在宿舍楼下,他熄了火,手摸着自己的下唇,久久地出神。 陈浔:“我总觉得……” 陈浔要讲这一番话很艰难,更何况对方是姚达,他不知道自己得到的会不会又是一顿臭骂。 他确实有一些“奇怪”的顾虑,源于一个心结。 陈浔有一个玩得很好的兄弟闻翼然,也是从小在一个巷子里长大的,两人初高中都同班。 陈浔在高中的时候其实对于感情的事很迟钝,他那个时候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更不会对空气中暗流涌动的暧昧有所察觉。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闻翼然在圣诞节的时候向喜欢了半年的英语课代表表白,被女生拒绝不说,还被女生告知她喜欢的一直是陈浔。 陈浔真的没有察觉到。 闻翼然也许是自尊心受挫,又也许是这关系太敏感,他第一次在陈浔面前失控,打了陈浔一拳后,吼出了心里话:“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她,为什么不能离她远一点?” “你明明知道你有多受欢迎。” 这件事对陈浔的影响挺大,一是震惊,二是闻翼然也许是因为羞愧也许是因为自尊心,多年的好朋友升高三后却形同陌路,渐行渐远了。 从过程到结果,都挺让陈浔记忆深刻。 他真的有在反思自己,甚至有了自己真的对男女关系迟钝到了这种程度的认识。 他无法明确说明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但确实是后悔了。 姚达果然没被这故事打动:“什么狗屁。” “你那兄弟也是,什么德行,自己追不到女孩伤自尊了还赖你?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浔眉眼微顿:“其实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我就可以在那个女生跟我说要加入我的小组的时候婉拒她,保持点距离,我真的不知道……” “扯吧你就”姚达斜吹着刘海,满不在乎,“人家为什么要加入你的小组?说明那时候就喜欢你了啊,你躲着人有什么用,你那朋友照样追不到人。” “但至少,也许他心里好过一点。” “都是自欺欺人,你也别太当回事,他未必是觉得你离那个女生太近了,毕竟你是连人家喜欢你都察觉不出来的一个木头,能有什么逾距行为啊,肯定就正常同学交往呗。你那朋友纯属是自己脸上挂不住,就把锅甩给你,你也是好笑,居然还真接住了,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 “我是该说你太善良,还是该说你闲得找屁吃?” 陈浔从车上走下来,像是想通口气,他抱着手臂靠着车,眸中有沉淀的情绪。 姚达也跟着下了车。 “这件事暂且不提,就算这件事是你的心魔吧。” “你跟柏谷是什么关系?很熟吗?好哥们?” “你对苏妹妹的感觉,跟你对那个英语课代表的感觉是一样的吗?” “根本就不是同一性质的事,我真不知道你被下了什么蛊,居然还真的爽约了,还找借口!罪加一等简直……” 陈浔有种辩解无力的感觉:“我其实……” “好吧,没错,我大错特错了。” 也许他确实是一时鬼使神差因为过去的事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又或许一切只是他一时软弱。 其实他在撒完谎话之后就后悔了,但总想着如果这次苏羡音不赴柏谷的约,他也就确定了,也不需要再顾及柏谷的感受,或者避开一些什么。 几次拿出手机想改口对苏羡音说自己可以去,却都下不了决心,干脆眼不见为净在实验室了泡了两三天,尽量不看手机。 陈浔将自己的头发拨乱,面容逐渐有些愁苦与凝重,没想到姚达的“教育”并没有结束。 “最后还有一点,你在这里为柏谷争取机会,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对他有一点神经病才有的悲悯之心……” 陈浔:“……” 总感觉一直在挨骂呢,他捏了捏耳垂。 “但是你考虑过苏妹妹的想法吗?你真的听见她明确说了她喜欢柏谷吗?万一她对你更有好感呢?你在往后退给柏谷制造机会,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跟把柏谷推给她有什么区别?人家乐意吗?人家又会不会因为你这个举动而伤心以为你是在传达出你对她没兴趣的信号呢?” “我是真的服了你啊,知道你在感情方面迟钝,没想到你蠢成这样,恋爱都不会谈?恋爱都不会就算了,暧昧了解期该怎么做也不会?这都能搞砸?” 陈浔:“……” 陈浔彻底无语,却又觉得姚达句句说得都是对的,心里升起一股凉意的时候,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会错到这种程度的。 “如果不是你说得有道理,我真的很想揍你。” 陈浔幽幽道,还是象征性地往姚达肩上来了一拳。 还不忘讽刺:“经验这么老道?情感大师?什么时候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啊?” 姚达还他一拳:“得了吧,你先解决好你的事吧,难怪苏妹妹这么生气呢,肯接你电话都是菩萨了,你自个儿想法子吧,爸爸只能帮你到这了,都怪我平日里教子无方……” 陈浔给了他一脚,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还没几分钟,姚达就被治得服服帖帖,笑着求饶。 “最后给你一点提醒啊。” “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柏谷和苏妹妹之间,和你跟她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天天想着皆大欢喜。” “你需要思考的只是,你到底是不是对苏妹妹有好感,然后就是……” 姚达露出的慈祥的笑容:“尽早行动,别犹豫。” …… 苏羡音晚上8点准时抵达南城站,在出站的途中,却意外地接到了谢颖然的电话。 “音音啊,不好意思,我儿子不知道抽什么风又突然说要回南城,假期你就不用过来帮忙了哈,好好休息一下。” 苏羡音一拍脑袋:“啊对,不好意思阿姨我居然忘了这件事,我今天也临时决定回南城了,忘记跟你请假了。” “这有什么,那不正好了,都好好度个假,有时间到阿姨家里来吃饭呀。” 第23章 后悔药 陈浔坐的晚班飞机回的南城, 不得不承认姚达这小子貌似有一些“励志讲师”天赋,陈浔下飞机的时候,有瞬间的恍惚, 怎么一冲动就买了最早的飞机回来了? “咱家有一阵子没打扫了也没人住,就暂时住奶奶家,可以吗?” 谢颖然看到儿子走神,用手肘怼了怼他。 陈浔点点头:“嗯,好。” 反正他回南城的本意也不是想家。 苏羡音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他想起一个人来。 邹启然, 苏羡音的高中同班同学。 陈:【你知道苏羡音家里住哪里吗?】 对方回得很快。 7然:【?浔哥你干嘛?】 7然:【有情况啊你, 不老实,问这个干嘛?】 陈:【快点, 你知不知道?】 7然:【我怎么可能知道啊,我又不是什么跟踪女同学的变态。】 陈浔扶着额, 无语地薅了一把头发。 他为什么会妄想邹启然有靠谱的时候。 可没过多久, “不靠谱”的邹启然又给陈浔发了条消息。 7然:【哥请我吃顿饭不过分吧?我可是冒着被误会的风险, 帮你要来了地址哦~】 - 苏羡音似乎回家回得不是时候,大抵是她之前说不回家说得太斩钉截铁,苏成桥没想过她会临时改变主意。 “你那间屋子, 空调位置没装好,漏水, 墙都发霉了,你孟阿姨想着正好趁着这次刷墙把你房间稍微翻修一下,没想到你改主意了。” 苏羡音看着已经被搬空的自己的桌面, 以及混乱的施工现场,点点头:“没事。” “那我的东西……” 孟凡璇带点歉意地笑笑:“桌面上的东西我全部装进纸箱子了,就在你房间书桌桌洞里, 虽然贴上了胶布但估计还是可能有灰,书桌也暂时不能用了,可能要等装修完再收拾了。” 苏羡音抿抿唇,轻“嗯”了一声,她在书桌前蹲下,摸着纸箱的轮廓,又想起什么,拉开抽屉书桌第二排的抽屉检查。 她打开一看,松一口气。 还好,都在。 妈妈的照片、妈妈送给她的礼物、妈妈在生病期间还坚持给她写的信,还好,都在。 这些东西一开始散布在苏羡音房间的每个角落。 但后来,高三那年,孟凡璇和苏成桥正式登记结婚以后,她默默地把妈妈的照片从桌上撤了下去,放在抽屉里。 苏成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但她能注意到,苏成桥将所有跟妈妈相关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只留了一张放在客厅的苏羡音14岁时一家三口照的合照。 那张照片里,妈妈笑得很灿烂,还没有被病痛折磨的她,年轻又漂亮,是苏羡音在她临终前一年里从未见过的笑容。 那张照片从搬家前到搬家后一直都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可在苏成桥通知她,他要和孟阿姨去领证之后的某一天,上完晚自习的苏羡音回家,一眼就注意到那个位置上多了一张照片,是孟阿姨和爸爸的合照,她没有开灯,在黑暗的客厅里呆坐了很久很久。 然后回到房间,抚摸着妈妈的相片发呆,仍有时间流逝。 这是某种预兆,从今往后的生活将会变得不一样的预告。 其实苏羡音不是一直都耿耿于怀,只是她选择用自己的方式铭记。 妈妈也曾在给她的信中告诉过她,要往前看,要好好生活,要过好自己的人生,妈妈生病过后变得异常豁达,在信中还提到过: [也许一年两年,或者很多年后,你爸爸也开启了他的新人生,有了新的人生伴侣,音音,也不要怪罪爸爸,人生真的很漫长啊,一个人怎么走得完一生呢?是我失约不能陪你爸爸到垂垂老矣,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并不是我们俩想看到的结局。] 但苏羡音不知道,妈妈没能陪完爸爸走完人生后半程,到底是不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她依旧记得那天晚上看到那个画面时的冲击感,她紧紧捂住嘴,眼泪却无声地向下滚落。 伤心、愤怒、失望以及很复杂的以当时的她根本就无法辨别清楚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她也试过帮苏成桥开脱的,也许真的是因为妈妈的病痛而太伤心了又正好被朋友安慰,那个拥抱没有任何意义。 可她说服不了自己,她不相信在有些人的解读里,那个拥抱没有一丁点背叛的含义。 她不敢告诉妈妈,更不敢对任何人说,只是永远埋在了心里,成为一颗叫她永远铭记的钉子。 …… 苏羡音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苏成桥和孟凡璇就站在门口。 很显然,苏成桥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隐隐约约的躲闪。 不是她的错觉。 因为苏成桥又变得异常沉默,三人站着谁也不开口,气氛就显得诡异。 孟凡璇打破僵局:“那羡音这几天就跟我睡?让你爸爸睡地铺好了。” “没事的,我睡沙发就好了,我爸要是睡地铺第二天腰就没了。” “谁说的!” 苏成桥同志这才回过神来,辩驳得很快。 “你就跟你阿姨睡,我睡沙发。” “真不用爹,沙发那个长度也就只有我能睡得舒坦了,你们老老实实睡你们房间就行了,真的。” 苏羡音晚上洗完澡就在沙发上躺好拿着笔电看剧,却发觉一向早睡早起的苏成桥硬是在客厅晃来又晃去。 明显有话要说,但他不开口,苏羡音也就装作没看见,也不问。 到最后,还是苏成桥走过来。 他拿着自己的茶杯慢悠悠晃到沙发前坐下,先是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苏羡音的近况,之后静默了一阵,一直小口小口啜吸着茶水。 人却一直不走。 苏羡音不得不把头从笔电的屏幕后伸出来,问:“爸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苏成桥终于不扭捏了,朝着自己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坐得离苏羡音更近了点,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不跟你阿姨一起睡,是不是心里还是……” 苏成桥犹豫地看了苏羡音一眼,才说下去:“还是不喜欢她?” 苏羡音苦笑:“我怎么好意思让长辈睡沙发啊,真让你睡,你那腰受得了吗?” 苏成桥没回答,只是说:“你爸我身体也还好,不至于那么脆弱。” 苏羡音只是笑,最后还是按下暂停键,将电脑收起来。 直直望向苏成桥,说:“爸你有话还是直说吧。” 苏羡音垂着眼睫,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苏成桥叹口气,又坐近了点,犹豫开口:“最近……还想妈妈吗?” 想啊,无时无刻,总是毫无预兆的,妈妈的笑容就浮现在脑海。 苏羡音语气很平淡:“还好。” 深陷进掌心的手指甲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苏成桥没发现苏羡音的异样,继续说:“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有不喜欢的地方,就讲出来,爸……爸肯定还是希望你开心,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地把日子过下去,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但……已成事实,爸也只想尽力弥补你,满足你的要求。” 一家人。 到底谁跟谁是一家人,谁又是局外人。 苏羡音抿着唇,声音有些发抖:“我并没有什么不满。” 她的不满在15岁和孟凡璇初次见面时就表达过,只是苏成桥觉得她是胡闹,父女俩也默契地再也不提这件事。 既然都默认要掩盖过去的伤疤过日子,又何必要追问她有什么不满。 “羡音……” 苏成桥一时语塞,又叹口气,摇摇头:“算了,你早点休息,别熬夜看剧。” …… 苏成桥走后,苏羡音的书久久没有翻页,她心里有点烦躁,升腾起一股燥意。 于是她起身去厨房倒水喝,苏羡音拿着水杯边喝边往客厅走的时候,路过自己原来的房间,看到一束光打在自己窗户上,还移动着,看形状明显是手电筒照射出的光。 她站定了,又看了会儿,确认这束光不仅没有消失,还继续晃了晃,她缓慢地走过去。 她们家住在二楼,是老城区的老房子,窗户装的还是那种有色玻璃,清晰度也不高,一开始她只能看到楼底下确实站着一个人。 大半夜用手电筒照人房间,怎么想怎么诡异,苏羡音手放在窗户上,迟迟不敢拉开。 也许是底下的人看见了窗边出现的人影,那人拿着手电筒似乎跳了一下,然后苏羡音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苏羡音,是我,陈浔。” 真是见了鬼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电视剧纯情男主吗? 苏羡音平复了虚惊一场过后的心情,才慢慢将窗户拉开。 苏羡音的房间窗口下正好是一盏路灯,路灯下,陈浔穿着一件黑色卫衣,背着光,发丝间像藏着萤火虫,仰着脸看向她,笑意很浅,但笑容和路灯的色调完全一致。 苏羡音很难不承认这画面令她心跳加速。 陈浔拎了拎手里的东西,说:“我买了学校门口的炒年糕,吃吗?” 其实是动了恻隐之心的,那轮廓太美好,少年的笑饱含真诚,那是她追寻了很多年的光,此刻却像小太阳一样守在她的楼下。 换做以前,这场景会是她今晚睡前循环播放的画面。 可现在,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减肥,谢谢你。” 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陈浔将拎着炒年糕的手放了下来,又牵动了嘴角,说:“要……下来走走吗?” 苏羡音没回答。 陈浔见她不回答,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摸摸自己后脑勺,说:“我有话想对你说,下来吗?” “等着。” 苏羡音说完,“咣”一声关上了窗户。 …… 陈浔在她房间楼下踱着步,拿着手电筒在地上画圈圈玩,等的时间有点久了,他又把手电筒对准苏羡音的房间窗户照了照。 “什么人!啊?” 陈浔听到声音,迷惑地转过头,看见一个带着居委会红袖章的大叔拿着大型照明灯直往他脸上怼,怼得他眼睛根本睁不开。 大叔:“什么人啊在那鬼鬼祟祟的,大半夜的在人小姑娘楼下干嘛呢?” 陈浔用手挡眼睛:“我……” “还不走?啊?再不走就跟我去居委会坐坐去。” 陈浔:“……” 他做梦也没想到,苏羡音让他等着的,是这个。 第24章 真的不熟 苏羡音早上起得很早, 睡得也很香,似乎并没有被昨夜某个人的奇怪造访以及沙发的柔软质地所影响。 某种层面来说,她还挺能适应环境的。 不过早晨7点, 苏羡音就发现冷寂了几年的荒废不用的竞赛班群有人发消息。 是邹启然。 7然:【听说老周升官了啊, 有几个人在家啊, 我们去看看老周呗?】 时间还早,无人响应, 于是苏羡音也没回复。 她没放在心上, 暂时将手机放在一边。 临近中午,她吃饭的时候才想起这茬儿来, 才发现不止是竞赛班群, 实验1班的群也热闹了起来。 【那我们几点去啊?下午?有没有人知道老师的课表啊?】 【下午四节课的时候去不就行了?离第一节 自习还有时间,比较宽裕。】 【报名啊报名,班长大人定好时间地点, 大家参加的就在下面接龙, 积极参与啊大家,难得这次长假, 回来的人比较多。】 其实放假回去看老师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以往一般都是临近春节的时候, 同学们约好了上老师家里拜访, 国庆节回学校看老师还是头一回。 苏羡音也想看看附高的变化,毕业一年多了她还没有机会能回学校去看一眼, 于是她在接龙报名里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许多同学看到苏羡音的接龙才知道她也回了南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活动势必会引起大家的怀旧情怀, 苏羡音收到的私聊消息渐渐变多。 她当初高考也算是发挥超常, 拿下了年级第五的好成绩,现在好奇她近况的人不少,还有不少来问她川北到底好不好玩的同学, 一时之间,她的手机震个不停。 有一个当初和她一起进了化学竞赛班的同班女生,跑过来问她。 【羡音你下午回去看汪老师的话,我们要不要顺便去看一下周老师啊?】 苏羡音正想着回复,没立刻回答,退出聊天框,发现邹启然也给她发了消息。 7然:【下午我们看完老汪也去看看老周呗?】 yin:【大组织委员?两场活动都是你组织的?】 7然:【/憨笑,不敢不敢,我这也是被赶鸭子上架。】 7然:【去吗?怎么说你当时还是老周的课代表呢?】 苏羡音还是答应了。 竞赛班和卓越班高度重合,甚至周老师本来就是卓越班的班主任,苏羡音没有在竞赛班接龙名单里看见陈浔的名字,但她感觉他应该也会去。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还算不赖。 苏羡音是先跟实验1班的同学一起去了汪老师办公室。 汪老师变化不大,见到他们很是惊喜,拉着大家问近况,又跟他们说现在他带的这个班是真的闹腾,远不如当时他们班让人省心。 气氛和谐,大家正因为老师讲到一个调皮鬼的非常规操作而笑成一团的时候,汪老师突然看向一直默默站在最外圈的苏羡音,问:“苏羡音在川北大怎么样?升大二挺忙吧?学习上生活上还适应吧?” 众人自动给苏羡音让开了一条道,她现在已经能从容面对这样的注视,浅笑着说:“还算能应付,已经住了一年多了,都适应了。” 汪老师多问了几句,苏羡音一一答了。 汪老师:“这批孩子里,就你是最最懂事,当时高考我就跟其他老师打赌,我说苏羡音这孩子蓄力蓄够了,肯定能一鸣惊人,果不其然呐。” 苏羡音只抿着唇浅笑了下。 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学习上并不算是天赋特别高的孩子,她高一刚进班的中考成绩不过中游。 升高二以后,物理的学习对她来说甚至有一点吃力。 可她每次路过成绩大榜的时候,都会看向年级第一名那个位置的名字。 那两个字是对她最好的激励,只要想象在成绩榜上与他的距离一步步缩小,她就充满了动力。 升入高,她的成绩稳列班级第一,年级前二十,曾经也想过卓越班到底会不会讨论,那个实验班的苏羡音次次杀入几乎被卓越班包揽的年级大榜前五十,会不会他也参与了讨论。 但也只是想想,无从求证。 苏羡音二模的时候考砸了,甚至跌出了年级前一百,当时班主任安慰她,告诉她二模难度一般都比高考大,主要是想让考生戒骄戒躁一步步稳扎稳打,她不需要为这次的考试成绩感到沮丧。 但她依旧在天台吹了一晚自习的冷风,哭了一小会儿。 道理她都明白,但她只是发现,本来以为自己努力学习就能追赶上他的步伐,最后才发现其实她跟他的差距远不止平时成绩榜上的那十几名距离。 一旦考试难度加大,他的优势只会发挥得更充分,她也原形毕露,无法与他比肩。 她为自己感到沮丧,也为此感到消沉。 …… 苏羡音几乎是走神着听完了后半茬儿聊天。 同学们和汪老师约定好了晚上吃饭的地点,簇拥着往外走。 邹启然找到她,说:“走吧,咱几个也去看看老周去。” - 苏羡音看到陈浔的时候不算意外,意外的显然是其他同学。 苏羡音今天穿着一件浅黄色钩花针织开衫,里面是一件带刺绣的白色T恤。 而陈浔,里面穿着一件浅黄色卫衣,外面是一件纯白色夹克。 两人下身穿的牛仔裤、白球鞋更是几乎像是商量好的。 很像…… 邹启然拿腔作调地说:“哟,这是情侣装啊这是。” 苏羡音幽幽瞥他一眼,他立刻做出一个闭嘴的动作。 卓越班一个女生看过来,问一句:“实验1班的苏羡音?我记得你是不是也去了川北大学来着。” “难怪啊”有男生笑起来,搭着陈浔的肩,“同是校友,这么快就混熟了?” “陈浔的社交能力果然不会让大家失望啊。” 苏羡音抢在陈浔之前淡淡答:“认识,但不熟。” 陈浔:“……” 他眯了眯眼,舌尖轻抵住牙齿,没拆台,只是笑了笑,定定地望向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苏羡音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跟着大部队慢慢走进周老师的办公室。 这次卓越班也来了十来个同学。 但苏羡音没想到两个班居然就约着一起吃饭了。 还是邹启然攒的局。 “都毕业了都是校友啊不分什么这班那班的了,老周和咱们老汪也是多年老搭档了,晚上咱们一起跟两个老师吃顿饭,热闹热闹啊。” 居然也没有人有异议,反而各个都很兴奋的样子。 苏羡音起了想溜的心了,还没开始走,就被自己班上的两个女生从两侧架住。 如果不是她们叙旧得太过自然,苏羡音都怀疑自己是被盯上了。 一行人优哉游哉到了校门口,门卫大叔却不放行了。 附高是封闭式管理,学生上学以后除了晚上下自习不得擅自外出。 邹启然走在最前头,笑得无奈:“师傅,我们都是毕业了的啊,我们是11级的啊,回来看老师的。” 门卫大叔狐疑地看了众人几眼,却不放行。 将信将疑地问:“都是11级的?没有混进在校生?” 邹启然:“我们一个多小时前进来的啊,刚刚你不在,之前那个门卫师傅可以证明。” 一时之间,一行人就堵在了校门口,进学校的时候还算顺畅,出学校居然被拦住了,也是有趣。 正吵吵嚷嚷的,演变成门卫大叔必须要邹启然给老师打电话并且确认人数才放行。 “柳师傅,是我,我们真的都是11级的。” 陈浔声音算不上大,但他刚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从队伍最尾巴从容地走到最前面。 门卫大叔眯着眼看了陈浔一眼,立刻笑了,拍着他的肩:“小陈啊,回来看老师啊?” “嗯,难得回来一趟。” 于是就这么放了行。 苏羡音抽了抽嘴角,原来陈浔在这座学校不仅仅是个传奇,还是一张到哪哪都好用的令牌,居然连严格的门卫叔叔都认识他。 简直不要太离谱。 - 一个大包间,熙熙攘攘坐了20来人,苏羡音坐下后,两个刚刚挽着她的女生立刻一左一右坐在了她两侧,继续问她川北大的图书馆是不是真的24小时不闭馆。 正说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在了椅背上,轻轻环住。 陈浔的声音依旧干净好听。 “同学,换个位可以吗?” 女生见到陈浔,肉眼可见的紧张了几分,惊慌地站起来,还伸长了手:“你坐你坐。” 陈浔朝她点头:“想离校友近一点,不熟就该多培养培养感情。” 女生丝毫不觉得这话术有什么不对。 “是是是。” 苏羡音:“……” 独属于他的气息很快就窜进她鼻息间,她不自在地往另一侧挪了挪,几乎跟左边的女生大腿贴大腿了。 …… 饭桌上,同学们激情高涨,吃饭是其次,谈天说地才是正事。 苏羡音也不知道真的是自己变化太大,还是自己高考当年的超常发挥让大家都印象深刻,不知怎么话题就频频往她身上落。 她吃饭本来就细嚼慢咽,很慢,又每次刚咬一口肉,就被cue到,干脆到最后她都没怎么动筷子。 人多,一盘菜上上来,有的还没转一圈就空盘了。 但苏羡音的碗里却很快垒满了一小碗,各种各样的菜式,在被缴清之前,被夹起一筷子放进了她碗里。 邹启然怪笑着:“浔哥,别夹了啊,都快装不下了,自个儿多吃点啊。” “吃你的饭。”陈浔懒洋洋的,笑道。 众人把视线移过来的时候,陈浔正试图以一个完美的角度将这块扇子骨嵌入苏羡音已经装满了的碗沿缝隙里。 大家笑得很欢。 这二十来个同学几乎代表了附高11级的荣誉,难得聚在一起,都对彼此的近况感兴趣到不行。 但此刻苏羡音领会到,大家果然还是对八卦更感兴趣。 有男生挤眉弄眼地接茬:“我看浔哥是看人家女孩说跟他不熟,自尊心受挫了吧,也不至于这么极力表现啊浔哥,物极必反懂不懂啊?” “你懂个屁,浔哥一向贴心。” …… 不同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甚至还有大胆的男生问苏羡音此刻被年级风云人物如此关照有何感想的,苏羡音抿着唇不想回答,又不想显得不礼貌。 身侧的人却毫不费力地自然将话题转移开,苏羡音再回神的时候,周老师和卓越班的班长的赌注已经成了这场饭桌上更吸引人眼球的话题了。 陈浔忽地凑近,有薄荷味飘进苏羡音鼻子里。 他压低声音道:“趁着现在多吃几口吧,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cue你了。” 苏羡音还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接话,而是夹起了那块扇子骨。 服务员端着最后一道菜——菌菇老鸡汤上来的时候,众人正因为那个赌注而怂恿周老师喝酒,一时气氛达到了最**,甚至有几个学生干脆站起来离开了自己的座位,鼓着掌欢呼着。 苏羡音和左手边的女生最后还是隔开了一个空位,方便服务员上菜。 苏羡音早早看见了端着瓦罐的服务员面有难色,将座位又往陈浔身侧挪了挪,示意她:“我给你找个空位。” 苏羡音转动着转桌,将已经空了的一个长方形碟子拿起来,给服务员空出了一个空位。 她没来得及回头示意服务员,忽然被一股力道给带离了原位置,滚烫的气息就拂在她耳边。 她不可能辨别不出这香气属于谁,于是浑身僵直了。 “啊!” “小心!” 几声尖叫过后,吵吵闹闹的包间一瞬间安静下来。 汤泼了一地。 苏羡音清晰地感觉到脚边一阵热意,有几滴溅到她脚踝还有隐约的灼热感。 她听见身后女生向服务员道歉的声音,忽然意识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挣脱了他的怀抱,紧张兮兮地掰开他的手,查看。 陈浔轻笑了声:“手没事儿。” 苏羡音刚松了口气,视线再往下。 她刚刚几乎是被陈浔一把薅进怀里的,他身子侧向她,双腿张开,将她搂进怀中松松拥着。 而他朝向外侧的左大腿直至膝盖处,牛仔裤一片深色,显然是被泼了一片汤。 滚烫的,刚出锅的,鸡汤。 陈浔注意到她的视线了,才慢悠悠倒吸了口凉气。 他眼神里居然有些可怜兮兮,像只受伤了等主人安慰的小狗。 “腿有点儿事,可能。” 苏羡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只听见其他看热闹的同学们终于醒悟过来后,有人较真地问了句。 “他俩真的不熟吗?” 第25章 所念所想 苏羡音跟着陈浔站在饭店门口, 南城的秋天昼夜温差大,吹来一阵夜风,苏羡音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陈浔试探性地看了她好几眼, 见她迟迟不将视线移过来。 认栽一样叹口气:“苏同学,你有点狠心。” “就没有一点点爱心关爱一下同学吗?” 苏羡音看向他, 皱着眉看向他膝盖。 其实不担心是假的,不论她因为他先前的行为有多生气多伤心, 今天怎么说也是他救了她,还因此被烫伤。 只是他穿的是长裤,大腿那个位置, 她看不到伤情,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 苏羡音心里揪成麻花了,嘴上还是说:“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很客观的表述。 陈浔笑得有些无奈。 十分钟前, 事故发生后,小部分人忙着处理事故造成的一片狼藉,大部分人都在关心陈浔的伤势。 邹启然绕了大半个圈跑过来,大喇喇就要掀陈浔的裤腿, 但陈浔今天穿的裤子并不是工装裤那类的宽裤腿,要将牛仔裤掀到露出大腿, 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陈浔制止他的同时朝他翻了个白眼, 两个老师都喝了酒开不了车, 现场乱糟糟的, 周老师最终下了命令让陈浔直接去医院。 邹启然:“距离这最近的医院都要十几公里,还不如让浔哥找他奶奶老院长看看, 我记着浔哥奶奶家就在这一块儿吧?” 陈浔的奶奶是曾是南城中心医院的院长,现在退休在家里,距离也合适, 更不用说陈浔这一阵本来就住在奶奶家。 一拍既定。 邹启然搀着陈浔往外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喊上苏羡音,还说怕自己一个人搞不定。 她是不知道,陈浔不过是烫伤了腿,又不是双腿不能直立行走,从二楼包间到饭店门口等车。 到底是会有什么突发事故,邹启然一个人搞不定? 更诡异的是,本来是个人站在路边等车,邹启然还没等一分钟就溜了,说什么楼上还等着他开启第二轮。 苏羡音无语凝噎。 叫的车终于在两人傻站门口2分钟后稳稳停在饭店门口。 苏羡音手扶在打开的车门上,对着陈浔淡淡说:“你直接回家?应该搞得定吧?” 陈浔迟疑了一会儿,问的颇具试探性。 “搞不定的话你要送我吗?” 苏羡音弯腰钻进了车里,将陈浔眼底的震惊与欣喜一览无余之后,她淡淡对师傅说:“师傅等下把他送到了,送我去石华街就行,顺路的。” 石华街是苏羡音家所在的街道。 陈浔:“……” 苏羡音将头扭向另一边,看着车窗上倒映着陈浔的吃瘪表情,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轻轻勾了勾嘴角。 她学以致用的能力好像还挺强。 希望落空的心情想必他这几天也终于能与那时的她有一些些感同身受了。 - 陈浔的膝盖起了水泡,又因为一直被裤子闷着,没有第一时间处理,他被奶奶训了一顿。 谢颖然在旁边幽幽道:“妈您还不了解您孙子吗?陈大少爷怎么可能在他同学面前把裤子剪开啊,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陈浔:“……” 奶奶摘下老花镜,说:“就知道胡闹,面子能当饭吃吗?用冰袋敷是有风险的,要用凉水冲啊,本来可以天就恢复的,这下好了,五天甚至七天……” 陈浔绕到奶奶身后,捏着她的肩,讨好地笑了笑,说:“好了好了,吴院长别生气了,烫伤而已嘛,不用太担心。” 奶奶的脸色立刻好转了些。 谢颖然看着直摇头,想起什么,说:“对了,妈,明早你是不是要去庙里一趟?什么时候回来啊?” “有点事,中午留在庙里吃斋饭,估计下午回来吧,怎么了?” “哦没事,就是我叫了我朋友女儿过来吃饭,就是在我花店兼职那个小姑娘,我算一下有几个人在家,备下菜。” 陈浔挠挠眉心:“那我明天中午不在家吃。” 谢颖然:“?” “你去哪儿?你小子又跑?人家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真是挺好一小姑娘……” 陈浔打断谢颖然的介绍:“我陪奶奶去庙里。” 谢颖然:“就你这膝盖,是你陪奶奶还是奶奶陪你啊?别捣乱。” 奶奶却点点头,看起来兴致挺高:“也是,让小浔跟我一起去吧,他还从来没去过,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谢颖然倒也没坚持,只是说:“你倒是能行吗?走得了路吗?” “行啊,包扎好了我当然能照常走路。” …… 睡前,谢颖然敲开陈浔的房门,再次向他确认:“你明天真的跟奶奶去庙里?不留在家吃饭?你确定?” 陈浔看着手机,微信界面始终没有那条告诉他苏羡音已经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的提示,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嗯。” 谢颖然有些狐疑地踱步至他身后,幽幽道:“看什么呐?” 其实没什么可心虚的,但是陈浔被吓了一跳,吓得手机反扑在了桌面上,就显得这形迹过于可疑。 谢颖然老道地笑了笑,仿佛已经把他这点小心思洞察得一清二楚。 “成,每次一跟你提哪个阿姨的女儿你就直摇头,原来是因为有目标了啊?” “有喜欢的女孩儿了?进展如何?还是说已经在交往了?” 陈浔有些无奈,笑得很牵强。 “这都什么跟什么,妈,别乱猜了,早点睡觉,OK?” 谢颖然被陈浔推出房门的时候,还在锲而不舍地问:“妈妈是支持你谈恋爱的啊,你不用不好意思啊……” 最后半句直接被陈浔的关门声给硬生生截断。 谢颖然气得吹刘海:“臭小子!” -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陈浔就被闹钟闹醒,他下意识打开手机第一步就是去看微信,发现自己的好友申请依旧没有被通过。 睡意朦胧中,陈浔还是非常遵循本心的,低骂了句。 比他想象中还更令他烦躁。 她的家他也去过了,同学聚会也组了局,可怎么就连个微信都加不回来。 难道真要他提着水果礼盒上她家去登门道歉才能拥有向她解释求得她原谅的机会? 他还是难以想象那种场景。 …… 奶奶是退休以后养成的往寺庙跑的习惯,也算是给自己的老年生活找点事做。 陈浔的膝盖水泡已经挑破,上了药缠上了纱布,今天特意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工装裤,方便他行动。 可一眼望向大概数十上百级阶梯的时候,陈浔还是皱起了眉。 奶奶这时候居然不心疼他了,还一个劲儿的鼓励他:“心诚则灵,走走楼梯怎么了,就当锻炼了。” 陈浔其实很想说一句,他根本就“没所求”,还要求什么心诚则灵呢。 等他爬完了这几十级阶梯,陈浔的伤口已经不能用“疼”一个字来概括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跟着奶奶主要是当个陪衬,确实是他逃避谢颖然组的饭局的借口,但没想到奶奶真的让他在金像面前拜一拜,顺便祈愿自己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今天庙里的人非常多,陈浔看着身后排着的长队,也没扭捏,不想耽误后面香客的时间,照着奶奶的嘱咐做了。 只是双手合十祈愿的时候,陈浔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一张清秀的脸庞。 果然心里有个疙瘩,连祈愿的时候都会像个泡泡一样第一时间冒出他脑海。 …… 中午留在寺庙里用斋饭,饭后奶奶去找住持办事,陈浔百无聊赖地在寺庙各角落转悠着,香火味伴随着烟雾缭绕,缠了他一身又一身,于是他随意逛了一圈以后,走出了大殿。 大殿门口左手边,摆了一张红桌,坐着一个道长模样的人,有人在抽签,他在解签。 解完一签,道长注意到陈浔的目光了,忽地朝他招招手,说:“小伙子,要来一签吗?” 陈浔礼貌地摆摆手,道长却像是盯上他了,笑容和煦有亲和力。 “解一签吧,兴许所有困惑都迎刃而解了。” 陈浔觉得自己最近真是有些魔怔了,当他把签条递给道长的时候,甚至有想要收回来的冲动。 “小伙子,你虽错失一些良机,但显然后面还有转机,你心中所想所念,会出现在你眼前。” 陈浔:“……” 听起来很有道理,又像是什么也没说。 他无奈地笑了声,勾着头,摸了摸自己后颈处突出的棘突,点头道谢。 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下午回到家,可乐大喇喇坐在沙发上一边摇尾巴一边眯着眼睛像是在休息。 陈浔一把将他抱起来,撸了几下,低下头去蹭他的脸。 谢颖然正好从厨房走出来:“你下午有空最好带可乐去看看吧。” “怎么了?”陈浔握着可乐的两只前脚,问道。 可乐是他读高二的时候,爸爸送给他的礼物,一只可爱的布偶猫,自从他们家因为爸爸工作调动原因去了川北,可乐就一直养在奶奶家。 谢颖然摆弄着花瓶里的花,说:“猫砂味道不对,那味儿,啧,而且它怎么老没精打采的,像是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陈浔立刻将可乐放回原处,一边问谢颖然详细的症状,一边去房间里拿猫包。 二话不说就带着可乐出了门。 问题还算发现得及时,医生给开了驱虫药,并且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陈浔边听边点头,时不时挑挑眉逗弄乖坐在一边的可乐。 …… 陈浔下了公交,穿过公园就是奶奶家,他信步走着,拿着手机有些心不在焉。 联系不上的人还是联系不上。 陈浔叹口气,一抬头差点踩到人。 刚到他腰位置的小屁孩,一把抱着他,眼巴巴望着他。 陈浔蹲下身来,好脾气地问:“怎么了?” 小男孩不知怎么绕到他身后去了,只有小女孩软糯的嗓音说:“忘记路了。” 陈浔摸摸她脑袋,问:“大人呢?” 小男孩这才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我们就是要去找奶奶!奶奶在跳广场舞。” 那就是在公园西侧的空地了,并不远。 陈浔笑笑:“走吧,带你们去。” 小男孩却问:“哥哥你的猫好可爱啊,可以摸摸吗?” “可以,但是他今天有点不舒服,要温柔一点。”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拉开猫包,探了只手进去。 …… 陈浔很快就带他们找到了他们的奶奶,任务完成,他也松了口气,松开两只肉肉的小手,说:“去吧。” 小家伙们朝他响亮地喊:“谢!谢!哥!哥!” “啊!”陈浔刚转身,身后小女孩就惊呼一声,“哥哥,猫,你的猫跑啦。” 可乐从没被小男孩完全拉上的猫包里一跃而下,“嗖”地一下钻进了草丛里。 陈浔扶额,他回趟家还真是回成了公园历险记。 “可乐?可乐?” “在哪儿呢?” 他弯着腰,一一查看着树根底下的草堆,没见着猫。 找累了,他直起腰来,松口气往别处瞥。 一眼就瞥见,苏羡音蹲在鹅卵石小道边,脚边一只纯黑的小猫正蹭着她的胳膊,她的手正摸着可乐的头,浅浅笑着。 她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去玩了,长发扎成半披发,戴着贝雷帽和珍珠耳坠,薄荷绿海马毛毛衣背心里是一件荷叶领米色长裙,此刻因为她蹲下的姿势,裙子下摆晃晃悠悠,险些挨地。 陈浔笑了声。 云层轻轻浮动着,晚霞将整个天空染成蓝渐变粉色,他忽地想起下午在庙里道长说的话。 “你心中所想所念,会出现在你面前。” 陈浔嘴角浮起零星笑意。 他看见可乐忽地跳上苏羡音的膝盖,她惊得整个人抖了一下,笑却柔和,眉眼弯弯。 可不就出现在面前了么? 心中所念所想。 第26章 小人行径 苏羡音看到陈浔的时候, 浑身僵了一下,她刚对着两只猫咪笑得太灿烂, 此刻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她像放慢动作一样收起了笑意。 她抱起牛奶,转过头就走,也听见后面跟着一串脚步声, 但没有回头。 陈浔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油腔滑调, 也许真的是跟姚达待久了,偶尔也能cpy一下张口就来的技能。 “美女, 你也养猫啊?我也养猫, 加个微信?” 苏羡音理都不理他。 陈浔亦步亦趋跟着她走了小半条鹅卵石路,她陡然停住脚步, 风扬起她的裙摆,贴上他的裤腿,像是在做贴面礼。 苏羡音:“你老跟着我干嘛?” 陈浔笑容里有些无奈,视线朝下,说得倒是有理有据:“不如你问问我们家可乐, 他为什么老跟着你?是不是想换个主人了?” 苏羡音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才发现刚刚她一直逗弄的那只布偶猫此刻正乖巧地伏在她脚边, 眼巴巴望着她。 “你的猫?可乐?” “是啊。” 苏羡音没忍住, 笑了起来, 小声道:“纯白的猫叫可乐, 你可真行。” “你怀里的是你的猫吗?它叫什么?” “牛奶。” 陈浔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回望她,语气揶揄:“小黑猫你管人家叫牛奶,你也可真行。” 苏羡音忽然觉得烧耳朵。 以前不觉得,原来她说过的话一模一样从他嘴里再说一遍,莫名有种亲昵的感觉, 相同的句式表达类似的意思,就是能明晃晃告诉所有人: 他们很熟。 陈浔点头做总结:“这么说起来咱俩还挺有默契,真的不加个微信吗?” 苏羡音:“……” 她弯下腰,一把薅起可乐,稳稳当当放回陈浔怀里。 “你的猫还给你,看好了,别跟着我了。” 但好像某人把这话当做耳旁风,苏羡音忍无可忍,咬着牙转身,还没开口。 陈浔指了指身后,已经被他放回猫包里的可乐:“是他说要跟着你的,铲屎官不敢不从。” 苏羡音咬牙:“我压根就没听见可乐叫。” “嗯……”陈浔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懂猫的心语。” 扯吧你就。 苏羡音朝他翻了个白眼,真的要走,这回被陈浔一把拉住了手腕。 “怎么说我腿上也有伤,你好歹走慢点,照顾一下伤员行不行?快跟不上了。” 苏羡音迟疑地转过身,看向他膝盖处,挣扎了很久,还是轻声问了句:“恢复得怎么样了?” 刚刚领着俩小孩健步如飞的陈浔,此刻做出了膝盖无法弯曲,走路十分费劲的吃力示范,语气还非常真诚:“起了好多水泡,现在又痛又火烧火燎的,真的很难受。” 苏羡音果然皱起了眉,陈浔意外自己看到她一闪而过的担忧神情,居然还会松口气。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没事就早点回家休息。” 陈浔却忽地叹口气:“哎,苦肉计也不管用啊——” 他撩起眼皮,唇边漾起笑意,眼里的光忽地变暗,低声问:“美男计能管用吗?” 苏羡音:“……” 又开始满嘴跑火车,她是不是真的对他的认识十分不足。 “我跟你浪费时间干什么……” 她喃喃道。 她刚挣脱开,小孩子笑闹的声音传来,陈浔低呼一声:“小心。” 她的世界转了个圈儿。 非常老套的,陈浔为了让她不被突然从路尽头跑着窜出来的一队小朋友给撞到,扶着她的肩,将她抵在了公园的石柱之上。 他比她高出许多,此刻离得她太近,低头看她都费劲,她却能清晰地看见那颗被她称作“好看”的痣,以及他滚动的喉结、起伏的胸腔。 力量悬殊真的很大。 被他以这样的姿势困于他臂弯之间,苏羡音居然有种压迫感。 陈浔垂着眼睫看她,平复着呼吸,同样讲得很艰难。 “苏羡音,对不起。” 苏羡音感受到眼眶立刻有热意涌出,恨自己不争气的同时,匆忙将视线移开。 两人就保持着这令人遐想连篇的姿势,对话却一点也不旖旎。 陈浔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声说:“我……不想找借口,就是我一时犯浑了,我不该爽约更不该……骗人。” “我能知道理由吗?” “或者说——借口?” 苏羡音抬起头来,深呼一口气。 “你可以突然不想去。” 但是为什么要骗她? 陈浔本来是不打算把讲给姚达听的那些称不上是理由的别扭原因讲给苏羡音听的 ,尤其是在姚达将他骂醒以后。 但他稍微低下头就能看见苏羡音湿漉漉的眼睛,就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也下起了夏季的第一场雨,潮热的湿气将他的心口模糊一片,边界变得不清晰,人也不想再理智。 陈浔唇线抿得笔直 ,皱着眉问她:“如果你真要听,我想先问你,你对柏谷怎么看?” 苏羡音并没有一点扭捏,甚至坦诚直白到令陈浔都讶异地挑眉。 “按照流程,其实我应该说一句‘什么怎么看,他人挺好,但也就是这样了’,但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所以——” 她叹一口短气,像是给自己加油。 “我不喜欢他,也不会喜欢他。” 陈浔像是招架不住这样坦率的她,没忍住笑意,于是用干咳来掩饰自己。 苏羡音:“?” 她歪着脑袋仰望着他,也许是被他的笑给感染,居然有心情去探探他额头,再冷冷道:“没烧坏脑袋啊,我讲了笑话么?” “不用管我。” “总之,对不起。” 陈浔收起了笑意,扶住她的肩,终于有了点正行,说:“不管以后是什么关系,此刻,作为你的朋友,没有搞清楚你到底对别人有没有意思,就把你推给别人,甚至为别人制造机会,我觉得我可能是失心疯了。” 这话听得苏羡音半头雾水,其实她应该听懂了,更应该立刻就谴责陈浔几句,可她的重点居然全在前半句。 不管以后是什么关系? 陈浔低下头,后知后觉耳根先红了,好像解释到这里已经尽了全力了,可是苏羡音的反应却让他觉得,自己这解释根本没过关,她依旧不想搭理他。 “其实……好吧,我告诉你的话,你,不准笑,也别生气,行么?” 陈浔动了动唇,半天却又讲不出话来。 只憋出来一句:“但是,你们家牛奶好像挺认生的,她的爪子真的抵得我有点疼……” 苏羡音视线朝下,发现牛奶果然浑身写着“警戒状态”几个大字,爪子死死抵在陈浔前胸,甚至他这句话刚说完 ,牛奶还颇带有警告意味地朝陈浔“喵呜!喵呜!”了几声。 苏羡音没忍住笑了,声音却轻轻的:“那你倒是放开我啊。” “那不行”陈浔此刻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我放开了你又跑了怎么办,我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说几句话……” 苏羡音极浅地弯着唇笑了,说:“我不跑,听你说完,行吧?” 陈岁终于放下心来,他松口气,也松开苏羡音,断断续续、不太顺畅地跟苏羡音讲那荒唐的前因后果。 他讲得挺复杂,前言不搭后语,与苏羡音见过的很多场合的他完全不同,不是那个站在升旗台轻松自若、站在大礼堂舞台中心照旧不慌不忙的陈浔。 苏羡音听完,茫然了一会儿。 然后看着他甚至紧张到捏着衣角,她用一种“你是不是脑子坏了”的眼神看向他,再平静地说:“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评价。” “反正……就是我犯浑儿,你能原谅我么?” “你把我删除的这几天,我好像更清楚地意识到——” 苏羡音的心忽然开始狂跳,开始期待那后半句砸在她心坎上的分量。 “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不轻不重的一下。 苏羡音心口在叹气,但却又本能为此满足,至少他肯定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不是吗? 她点点头,陈浔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轻松的笑:“所以我可以加回你的微信了吗?” 苏羡音却摆摆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算了吧,你其实也不缺朋友不是吗?最近因为院会的活动我们接触确实很多,但也许之后我们交集变少你渐渐忘了我这个朋友也说不定,朋友不就是这样吗,总会不知不觉渐行渐远,也许这次事故也挺好,省去了为朋友变得生疏而升起的惆怅,加回微信干什么,留着躺列吗?” “我不想跟你兜圈子,但你对我确实不算是坦诚,相处愉快的时候把我当朋友,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把我打入冷宫,我不是很想体验这样的友情。” 他险些被她的逻辑绕进去,却被其中一句话逗笑:“什么打入冷宫……你怎么把我描述成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一样……” 苏羡音平静地回望他,递给他一个“你不是吗?”的眼神。 陈浔:“……” 姚达早就劝诫过他,不要回避,想清楚对苏羡音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想明白,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体会到了情绪完全牵附于另一人的感受,是他从前从未体验过的,轻微失控的感觉。 “你怎么就确定我不缺朋友?” 陈浔开口居然有颤音,艰涩地继续讲下去:“如果我说,你对我的意义不一样呢,能不能,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还是不愿意笃定下定义,却承认,这种被她牵动情绪的感觉,虽然无奈,好像还不赖。 苏羡音手攥紧成拳。 其实够了,讲到这个程度了,苏羡音被一种惶然的欣喜包裹住,她不想再去探求他说的“不一样”又是“哪里不一样了”。 就让她迷迷糊糊,被这种表象的幸福击中,再承认自己果然对他无法免疫吧。 但她还是说:“我考虑一下吧。” 不是肯定的回答,但是陈浔听到了希望,他点点头:“好,但是你要考虑多久呢?我总要知道判决期吧?” “我脑容量有限,我可算不出来我需要思考多久。” 陈浔也不挣扎了:“成,那你思考着。” “在我们没恢复朋友关系前,作为一个还算眼熟的‘同学’,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好说。” “我手机没电了,但是我得跟家里人说一声晚上不回去吃饭了,能用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陈浔扬了扬自己手里已经黑屏的手机。 “行。” 苏羡音把手机解锁,将拨号界面点开,手机递给陈浔。 他刚刚还向她哭诉自己腿脚不便,此刻一拿到手机就小跑到几米外,将手机高高举起,像是在操作什么界面。 苏羡音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一边追着他拿手机,一边骂他:“陈浔!你!小人行径!” 陈浔成功将自己的手机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笑得得逞,却仗着身高优势让苏羡音依旧够不到手机,看着她直往他身上蹦。 他笑里带点痞意,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都是暴君了,小人行径——” 他忽地拖长了尾音,一字一句地说:“怎、么、了?” 第27章 小学生决斗 反正只要他不肯将手机还给她, 她就是挂在他身上也没辙。 苏羡音泄了气,赌气似的看着陈浔,他才慢悠悠将高举的手臂垂下来, 将手机塞回她手里。 苏羡音也学坏了, 趁他不注意, 从他外套口袋里轻松地抽出他的手机,到手之后她立刻转过身,按下手机开机键。 果然刚刚他举起给她看的时候还是黑屏的手机立刻出现了开机动画。 陈浔没急,看着身前的她背对着自己,拿着手机等待完开机动画结束以后, 清楚地看到手机电量显示78%。 苏羡音:“……” 他这才笑了, 往前迈一步, 轻轻松松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来,要收回自己已经露出破绽的“作案工具”。 苏羡音气得牙痒痒,不肯还给他, 他不得不再加上一只手。 这样一来,两人纠缠着, 一人不给, 一人要拿。 苏羡音往后一撞,头一不小心磕到陈浔下巴, 后背感受着他结实的滚烫胸膛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圈进了他怀里。 她又不敢造次了,像只瞬间被束手束脚的扑腾的兔子。 于是她用力将手机一拽,又用手肘用力向后怼。 预期里他是会躲的,毕竟他反应一向很快。 可这一肘子却结结实实打在陈浔肋骨上,苏羡音赢了,弯下腰跳着从他怀里钻出来。 看他吃痛得捂住左腹, 苏羡音再次合理怀疑某人在碰瓷。 “别装了你。” 陈浔表情依旧称不上轻松:“苏羡音——” “你力气真的很大。” 在苏羡音犹豫着是不是真的要道歉的时候,弯着腰的陈浔却忽地变了脸色,扬着放肆的笑一把将手机夺了回来。 他一边举着手机歪头挑眉,一脸不可一世的得意模样。 一边又在看清苏羡音脸上的恼意时,露出那种欠揍的得逞表情,看着她小跑着跟上来,一边倒退一边加快脚上的步伐。 最后,也不笑话苏羡音了,撒开腿跑。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一前一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花丛树林中欢乐地穿梭,像是太阳永不会落山。 …… 陈浔是把苏羡音送到门口了的。 本是凉爽的秋季,却因为一场堪比“小学生决斗现场”的意外,两人额间都渗出细密的汗,眼睛却都亮得惊人。 苏羡音视线往下落,下意识落在他膝盖上,喃喃道:“没有一句实话,不是说自己膝盖痛吗?跑那么快?” “痛啊”陈浔单手拎着猫包,小口地喘气,“要不要给你看看伤口?” 苏羡音想象着烫伤伤口的可怖画面,下意识眯着眼耸了耸肩。 陈浔被她的反应逗笑,撩裤腿的动作一顿,伸开的五指穿插过额前的发丝,笑话她:“行了,不吓唬你。” “不过说真的。” 陈浔看向地面,被陈浔从猫包里放出来的可乐此刻跟牛奶玩得颇为愉快。 “你家牛奶是不是也随主子,体力挺好啊,挺能跑的,可乐就不爱动。” 苏羡音自动忽略他语气里揶揄她的成分,说:“牛奶是我奶奶家的猫生的崽崽,她妈妈就一直养在乡里,何止体力好,牛奶还会抓老鼠呢。” 陈浔点点头:“那这俩小家伙还能这么相亲相爱也算难得了。” “我走了。”苏羡音抱起牛奶,刚推开门。 陈浔在她身后说:“不准再把我号码拉黑。” “至于微信么,就让你想想,什么时候彻底有答案了再通过也不迟。” 苏羡音居然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你不会还想让我夸你通情达理吧?” 陈浔无奈的笑意在她眼前一闪而过,苏羡音一溜烟儿钻进了门里,落上门,才靠着门,以0.5倍速慢慢绽开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舒展的笑。 - 陈浔开始给她发短信。 有的时候像是没话找话一样,频繁拿可乐、牛奶当叙事主体。 【可乐这几天好点儿了,终于不是一整天窝在沙发里了,你说如果让牛奶教他抓老鼠,他能学会吗?】 【那你们家牛奶是不是每天都会跑出门溜溜?难怪那天看到你带着她在公园。】 【我在想,我要是真的赶可乐出门,他会不会把我奶奶院子里的木门给挠烂,然后傻坐在门口半天啊?】 有的时候是一些让苏羡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的无意义的陈述。 【被高中几个朋友拉出来打球了,他们果然还跟以前一样——菜!】 有时候又像是暗戳戳卖惨,像是希望苏羡音作为“被救方”多对他说几句夸赞他的话似的。 【膝盖还是红的,但是走路不怎么影响了,灼烧感少一点了,就是有点痒……】 苏羡音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 即便她一回到家就把从未打开过的短信提示音打开,很多时候在听到那“叮咚”一声响的时候,就立刻把手机解锁划开短信界面。 但是人毕竟是吃一堑长一智的。 她会故意拖延自己回复的时间,尽管自己明白这不过是掩耳盗铃,却自欺欺人得很开心。 所以,时间久了,就收到了一条这样的短信。 【苏羡音,我让你把我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不是让你又把它放进屏蔽区的,不是让你对我的短信视而不见的,OK?】 苏羡音没忍住笑了出来。 苏成桥终于有机会说女儿了:“吃饭还玩手机,怎么消化得好。” 他板着一张脸,苏羡音乖乖“哦”了一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低头埋了一口饭。 孟凡璇见状,缓和着气氛:“你自己吃早饭还看报纸呢,羡音也就看了一会儿,是吧?” 苏羡音笑着回应。 孟凡璇:“不过羡音,看什么这么开心啊?” 苏羡音大概绝对想不到,自己脸上还会出现这种神秘的笑意。 她眉眼弯弯:“没什么。” …… 7天小长假很快就接近尾声。 苏羡音几乎是空着手回家,却要带一个大箱子回学校。 秋冬季的衣服、孟阿姨挑选的零食特产甚至还有一张电热毯。 她看着孟阿姨收拾行李的时候哭笑不得:“阿姨,电热毯也可以网上买的。” 孟凡璇一一清点着行李箱的东西,笑着摇头:“怕你不会挑,这个我挑好了的,功率合适,发热效果好,安全系数也高,你带去正合适。” 她转过头了,拉着苏羡音的手握在手心,说:“你一到秋天就手脚冰凉,我还给你带了泡脚包,记得按时泡脚,对你有好处的,别冻着自己了,注意天气预报,降温一定要加衣服,不然你就爱感冒发烧什么的,知道不?” 苏羡音不是铁石心肠的怪物,眨眨眼垂下眼睫,敛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湿润眼泪。 她闷声说:“谢谢阿姨。” 谢谢她代替妈妈在关爱她。 “阿姨”她控制好情绪了,才抬头朝孟凡璇暖暖一笑,“你真的不用操心我,我已经长这么大了,会照顾自己的。” 孟凡璇毫不在乎地笑了声:“我平时也没点别的事做,谈不上操心,人活着总要有点盼头吧。” 她轻轻摸着苏羡音的头发,笑意温柔而坚定。 “不过——你抽屉里你妈妈的东西,我从没有动过,你爸爸也没有动过,都是原来的位置。” 苏羡音知道凭借她贫瘠的语言,一时半会儿无法将这道看起来并不存在的沟壑填补起来。 她忽地抱住孟凡璇,很真诚地说:“阿姨,我并没有担心这个。” 她只是无法不去铭记妈妈,却不能否定孟阿姨的真心与付出。 “我睡沙发也真的只是因为担心你们睡沙发会不舒服,你跟我爸现在身体还算好,但总归有点小病小痛,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就多保重,健康是第一位,然后快快乐乐地过你们的日子,不用担心我。” 孟凡璇眼底也浮起雾蒙蒙一片了,她弯着唇,只一遍遍摸着苏羡音的后背。 重复地喃喃道:“知道……知道……” 苏羡音做不到毫无保留地与她亲近,她知其缘故,但从未要求过什么,甚至默许其存在,就这样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这也算是她们的默契。 - 收假前一晚,苏羡音收到陈浔的短信。 【陈浔向苏羡音同学发起共同返校邀请,时间:明天下午2:30 地点:南城站 请问苏羡音同学,是否接受邀请?】 苏羡音当时正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偷着乐。 很快又进来一条短信,甚至是接二连三的“叮咚”声响个没完。 【我数三个数,你不回答就是接受邀请了。】 【3】 【2】 【1】 【好的,明天见。】 苏羡音:【建议话费用不完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有你这么糟蹋短信费的人吗?】 陈浔:【那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办了个巨量短信套餐,嘿嘿。】 苏羡音落眼落在最后的“嘿嘿”字眼上,忽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痴痴笑起来。 总是轻而易举被他可爱到。 …… 第二天下午2:30,陈浔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单手推着一个银色行李箱,站在候车大厅。 路过的行人时不时瞥他一眼,他全然不在意,他只看着手机和车站入口。 检票都已经开始了,苏羡音依旧不见踪影。 陈浔有些慌了,拨去一个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苏羡音软糯糯的嗓音从听筒传来:“喂?” “你快到了么?都开始检票了,不会赶不上吧。” 苏羡音很婉转的“哦”了一声,说:“不好意思啊,家里临时有事,我把车票改签了,你先回去吧。” …… 陈浔挂断电话,呆呆看着手机界面,食指尖轻轻戳了戳眉心。 刚从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不通过听筒再次传到他耳边时,居然有一丝不真实感。 “你看——” “你也是会失望的吧?” 陈浔转过头,看见苏羡音背着一个帆布包,推着一个白色的箱子就出现在他眼前时。 紧皱在一起的眉毛瞬间舒展开了,惊喜从他眼底里溜出,点缀在他弯起的唇角。 苏羡音心口叹着气。 对他,她果然还是。 无法不心软。 第28章 各有烦恼 坐高铁从南城到川北也要将近6个小时, 苏羡音一到午饭后就容易犯困,看了一会儿书就双眼迷离,干脆关上了书, 将身子往窗户那边侧,抱着手臂睡着了。 陈浔看了她一眼, 看着她蜷缩成小小一团,棕亮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全部朝一侧滑落, 白皙的耳骨后,脖颈连接肩侧那一块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一缕发丝却顺着这弧度藏进她衣领里, 隐没入陈浔看不见的角落。 他滚了滚喉结, 迟疑地伸手, 像是强迫症一般, 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发丝挑出来。 成功了,而她却毫无知觉, 睡容安详,他轻轻勾勾嘴角, 终于将视线移回手机。 …… 苏羡音手压在头后, 压麻了,意识慢慢恢复过来, 睡眼惺忪间好像听见陈浔在讲电话。 陈浔:“那你就帮我带着呗。” 谢颖然在电话那头“切”了一声,说:“丢三落四的, 收拾东西还能收掉, 还要你妈我给你善后。” 陈浔吊儿郎当的:“那就谢谢我美丽大方温柔又体贴的妈了。” 谢颖然:“……” “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不是说好一起坐晚上的飞机回去,哦就把你老妈留下给你收拾烂摊子是吧?” “你不是不着急回去么……”陈浔懒洋洋地说,余光瞥到身侧那小小一团正缓慢地舒展着身体, 像是要醒了,他轻笑一声,“再说了,我有别的安排。” “我不跟你说了,晚上你到机场我去接你。” “几点了?” 陈浔挂了电话,苏羡音也彻底醒了,她睡眼惺忪,眼睛甚至还泛红,声音带点倦意,迷糊地让人觉得可爱。 陈浔语气也不自觉放柔,像在跟小朋友讲话,耐心十足。 “4点多,快5点了。” “我打电话把你吵醒了?” “没有”苏羡音有点鼻音,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手压麻了。” 陈浔笑着摇头,又说:“要还是困就再睡会儿。” “不睡了”苏羡音说得一本正经,“再睡就睡傻了。” “不睡也没多聪明。” 陈浔下意识接话。 苏羡音瞪他一眼,他手握成拳拢在嘴边,笑得还挺乐。 “不睡的话,听歌么?” 他递来一只耳机,苏羡音没有立刻接下,只是点点头。 他却直接靠过来,捏着耳机轻轻塞进她耳朵。 指尖像是也带电,触碰到苏羡音耳垂的一瞬间,她呼吸都乱了。 她回忆里的很多画面里,陈浔在走廊穿梭,走下楼梯,或者跟着三两人群坐在座位上聊天,他偶尔都戴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缠缠绕绕,苏羡音的心事层层叠叠。 她青春影集里频繁出现的那白色耳机,一半终于挂在她耳上。 而作为主角隆重登场她青春舞台的那个人,也终于坐在她身边。 很难不觉得幸运。 …… 其实陈浔喜欢的歌曲风格还真的跟她有大面积的重合,两人从那只乐队籍籍无名时的第一首歌聊到最近大火的歌手最新单曲风格很新但狗屁不通,说到最后,都哈哈大笑。 两人对视一眼,苏羡音确认自己在他眼底读到零星的惺惺相惜意味,又默默将视线移开。 心慌一般,忽地转移话题。 “所以,你晚上要接谁?” 刚刚电话里他的最后一句。 陈浔:“去接我妈妈。” “你妈妈也要去川北?” “不是去川北,是回川北。” “回?”苏羡音歪着头,有些许疑惑。 在附高学子流传甚广的版本里,陈浔的家世是这样的: 妈妈是某个中学的美术老师,爸爸是南城有名的企业家,爷爷以前是部队的,奶奶是医生,外公外婆的名望甚至远远超出爷爷奶奶,在南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附高最西侧刚修建完毕的体育馆,是陈浔的爸爸在他高三毕业时捐赠的。 这个人从出生到长大,每一步都走得轻松而光彩熠熠。 陈浔:“我爸爸因为工作原因,前两年就来川北了,我妈就辞了南城的工作,跟着我爸一起来了。” “这当然也是我来川北大的原因。” “毕竟如果真的按照学科评估结果,南城大的计算机科学是A+,川北大是A。” 苏羡音彻底愣住。 可是传言不是说,他是为了跟宋媛赌气才临时改了川北大的吗? 陈浔见她愣了愣,以为自己没讲清楚,摸摸鼻尖说:“其实我一开始是坚决南城大的。” “不过我家里人给我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非说什么要一家人整整齐齐,我被烦得没办法了,就在最后一天改了。” 苏羡音此刻很感激自己多问了一句电话的事,忍不住扬起嘴角。 原来并不是那样,他改学校和宋媛没有关系。 可见谣言害死人,又可见她真的总是相信所有与他有关的消息。 陈浔又说:“不过还好,如果不是来了川北。” “就认识不了你……” “和姚达这群好朋友了。” 可疑的停顿。 苏羡音不会捕捉不到,于是笑意又深一分。 - 苏羡音回到宿舍的时候,林苇茹趴在床上煲电话粥,蓝沁趴在桌子前,看见苏羡音了,只是没力气地喊了声:“回来了啊。” 苏羡音把行李放下,走过去摸蓝沁的脑袋:“怎么了?赶车累到了?” “是也不是。” 蓝沁转过头一把抱住苏羡音,“呜呜”说:“我好憋屈啊我好憋屈,但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在意什么。” 很多情绪不只是用一个词汇就能精准描述的,就比如所有少女心事基调或许相同,烦恼却各不相似。 “喏,你看。” 苏羡音接过蓝沁的手机,是姚达的朋友圈,一张影子的照片,配文是【美好周末】。 而影子里,显然是一男一女,女生甚至侧身抬腿举起一只手,轮廓都很美好。 苏羡音:“这是……约会?” 蓝沁递给她一个“显而易见”的眼神。 苏羡音扬扬眉,一时之间有点摸不准蓝沁的想法,试探地问:“你之前说你俩小吵了一架也跟这个有关?” “嗯。”蓝沁颓丧地点头。 “你先别急着惊讶,关键是,你知道这个女生是谁吗?” 苏羡音还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乖乖接茬:“谁?” “外院的陈静怡!” “就是那个,全川北大都知道她追过陈浔的那个,陈静怡!” 苏羡音抿了抿唇,短暂地失语了。 “他真是疯了,人陈静怡可能是真的喜欢他吗?傻子都知道啊,她刚追了陈浔小半年被拒绝了小半年,立刻转过头就去接触姚达,谁还看不出来这意图啊?” “他不会真以为陈静怡喜欢他吧?拜托,不管陈静怡是故意恶心人,还是还不死心想靠姚达来接近陈浔,都是拿他当猴耍啊,他倒好,人家一招手他屁颠屁颠就跟上去了,什么德行。” 苏羡音皱着眉:“所以那天你俩吵架你就是这么跟他说的吗?” 蓝沁愣了愣:“差不多吧。” 苏羡音:“……” “我知道你俩还算青梅竹马关系特别好,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你说得太直白姚达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反而会更逆反呢?” 蓝沁沉默了片刻,眨眨眼,声音发虚:“擦……这傻缺。” 片刻过后,蓝沁手捂住脸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喊叫。 “我真是服了这个傻缺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啊啊啊?” “我觉得你现在首先要搞清楚,你究竟是因为不想他像个猴子一样被耍而生气,还是仅仅因为陈静怡出现在他身边而慌乱。” 林苇茹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此刻咬着一个苹果,平静地说。 蓝沁被吓了一跳,略显仓惶:“你也听到了?” “你嚎那么一嗓子还能有人没听见吗?” 苏羡音笑了:“我觉得苇茹说得有道理。” “你先把自己的事想明白了再说。” 林苇茹老道地补充道:“关系太亲近的多年朋友,很容易忽略心动,以为自己没把对方当异性,有时候只是嘴硬不敢承认。” “你先想想吧。” 苏羡音朝林苇茹比大拇指:“一代情感大师。” …… 苏羡音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刷一整天没来得及刷的朋友圈。 突然进了一条短信。 【我刚刚把我妈送回去,姚达说没赶上末班地铁让我去接他。】 苏羡音思忖了片刻,还是回复了一条。 【我的建议是,你建议他打车。】 陈浔没有立刻回复,就在苏羡音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手机振动。 【……我服了,我为什么没早看到你这条短信,你也知道他跟陈静怡在一块儿?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阻止这场悲剧?故意看我笑话?】 苏羡音抱着手机捂着嘴偷乐,给他回复。 【bing,祝你enjy这份尴尬。】 她不再像当初迫切想要知道图书馆外陈静怡对陈浔说了什么而焦躁不安的自己,反而有心思捉弄他。 或许是有了底气。 但又是谁给她的底气呢?她躺在床上,慢慢笑了。 - 转眼10月14日,陈浔发短信告诉苏羡音晚上要跟江教授一起出发青城,他们院一共去了七八人,姚达也在其列。 苏羡音:【哟,又去青城大交流啊?上个月不是刚去过么?】 他对她的挖苦悉数收下。 【我真的错了大小姐,去青城给你带特产当赔礼好吧?】 苏羡音笑了笑没回复。 …… 陈浔一行人是晚上抵达青城的,入住酒店以后,姚达嚷嚷着肚子饿,想去附近的夜市逛一逛,陈浔被他磨得没办法,干脆叫上了参加交流的其他同学一起。 一行人慢悠悠往夜市晃,陈浔低着头编辑短信。 【被姚达拖出来逛夜市,有点困了,突然后悔答应……】 姚达一个脑袋神不知鬼不觉忽地凑过来,神秘兮兮地笑:“哟,给谁汇报行踪呢?还用短信呢,陈大少爷有点情调嘛。” 陈浔一手掌把姚达的脸推开,懒得给他眼神。 到了地方,在圆桌上坐下,陈浔才把刚没编辑完的消息发出去。 他肚子根本没饿,随便点了点吃的,又拿了瓶可乐,坐下喝了一口,想到什么,又勾着脑袋发出去一条短信。 【明天活动是一整天,后天或者大后天我出去逛逛去,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 桌上的话题已经从炒河粉好吃还是炒面好吃转移到了明天会议的主题,陈浔这才抬起头来,听他们讨论间隙偶尔补充两句。 手机一直很安静,收不到回复。 其实他也习惯了收不到及时的回复,也不着急。 就是趁着等上菜的间隙无聊,又划开微信,继续给苏羡音的微信账号发送了一遍添加好友验证。 关上手机,一群人吃吃喝喝,气氛又慢慢热络起来,陈浔无意成为焦点,大多数时候只是浅笑着看着他们笑闹。 将近11点,陈浔收到室友元庚的消息,问了他一道算法题。 他一边细致地回复,后来嫌弃打字麻烦干脆连发了几条语音出去。 说得口渴,他单手拎起可乐瓶,喝一口,另一只手将微信聊天界面划出去。 忽然看见了一个很久没有出现在他列表里的头像以及昵称。 yin。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聊天了。] 陈浔把可乐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没留神盖子没盖上,气泡咕嘟咕嘟冒出来,糊了他半手,顺着瓶盖滴在了乳白色透明塑料桌布上。 陈浔没理会,单手按着手机回复。 有人嚷嚷:“浔哥~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激动成这样?” 陈浔头也没抬,薄唇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你不懂。” 第29章 因果轮回 苏羡音是在睡梦中听见手机振动的, 她眯着眼摸到枕头下的手机,还是费劲地解锁了屏幕。 陈:【所以你是想好了要什么礼物吗?】 陈:【什么都可以提,保证满足心愿。】 这两条消息发送时间是23:02, 而把苏羡音振醒的消息则是: 陈:【不过我觉得我要立一个规矩, 你不能以后回我微信也像回短信那么随心所欲吧, 抽着回复?这个习惯要改掉。】 发送时间是凌晨1:14。 苏羡音手捂着脸用气音笑了声,很小声地嘀咕着:“疯子。” 又把手机放回原处, 继续自己的美梦。 早上起床的时候, 苏羡音惦记着这事, 一边刷牙一边给陈浔回复。 yin:【你今天到底是不是要参加活动?1点还不睡?】 那边还是秒回。 陈:【要啊, 我都准备入会场了。】 陈:【知道我这么晚睡还要这么早起,以后回消息就积极点。】 苏羡音看不出来这两者有任何联系, 优哉游哉地回复。 yin:【看我心情吧。】 好像经过之前那茬儿, 她在面对他时多了很多从容,心境也大有不同。 …… 陈浔进入学习状态的时候依旧很专心, 他像是有自动抓取重点的特异功能,在所有不需要他坐直认真思考并且参与的环节, 他就立刻松弛下来, 转着笔撑着头, 做出思考的样子。 也的确在思考,不过是在思考到底该带什么礼物给苏羡音。 他从大一到如今,连带上附高的三年,算不上什么场面都见过, 但跟随老师出席活动的经历并不少,有的时候他也会因为内容无聊程序繁琐而心不在焉。 但很少像今天一样,会议结束起立鼓掌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大概是会议室里空气流通不好, 他今天居然有些莫名的烦躁。 回酒店路上,姚达跟同学争论着今天会上青城大学一个教授的观点是否客观,陈浔头微垂,手机在他手里把玩着,姚达喊他一声。 “浔哥,你怎么说?” 陈浔茫然地递一个眼神过去,姚达叹口气,揽住他的肩。 “浔哥,固然您在我们院的地位不可撼动,但你这一天天神游万里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德行我是真看不下去了,你可是我们全院的希望啊……” 姚达话没说完,肚子挨了陈浔一拳,两个人又扭打在一起。 陈浔还有精力回答最初姚达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其实不是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只是确实因为走神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笑闹一场,陈浔最后还是把问题给众人解决了。 姚达听完频频点头:“果然就算浔哥陷入甜蜜,水准照样令人服气。” “嘶……你踹我干嘛!” 陈浔冷冷笑一声:“你少说两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已经走进酒店了,姚达趁着身后同学都散去,上前一步揽住陈浔的肩,神秘兮兮地说:“我说真的啊,你怎么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明天要去实验室你知道的吧?” “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知道后天也有了安排,大概率又要忙一整天。 对于以前的他而言,这意味着每一天都很充实。 而对于现在他而言,他也不明白到底是青城的气候和川北相距太大,还是酒店的床确实睡得不够舒服。 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归心似箭。 …… 陈浔自诩在很多方面都能应对自如,可居然被一个礼物给难住了。 青城的特产是一种当地特色的点心,非常甜,在他印象里苏羡音并不喜欢很甜的东西。 他几乎没有多少给女生挑选礼物的经验,甚至读书的时候送给宋媛的生日礼物,大多是谢颖然挑好了叫他送去,他用不着费一点心思。 特产行不通,普通的礼物又没有纪念意义,陈浔最后把目标瞄准了青城当地最热门的景点。 于是返程的那天,他没有跟大部队一起走,姚达知道他的计划,但以为他是想多留一天在青城逛一逛,立刻说自己也要留下来跟陈浔做个伴。 陈浔想刀他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 周二艺术与创意课上,老师抽点名。 苏羡音答完到以后才想起来,按照原计划,陈浔应该已经回学校了。 时间紧急,她弯下腰躲在桌子底下给陈浔打电话。 “喂?你没回学校吗?艺术与创意课的老师点名了。” 陈浔那边听起来背景音很嘈杂,他的声音也渺远,不像是从听筒传过来的。 “我今天晚上到川北。” “好吧,姚达也跟你一起?” “嗯。” “行,那老师要是点到你俩了,我就帮你们说一声。” “好,谢谢。” 苏羡音正要挂电话,听见那边似乎是姚达的声音,喊了一句。 “浔哥!这儿这儿,快来看这个妹妹弹琵琶!” 苏羡音:“……” 她按下挂断键的手一顿,眼皮抽了抽。 “你们在干嘛?” 那边陈浔的声音忽地近了些,像是将手机拿回了耳边。 “哦”他语气稀疏平常,“姚达非要带我来逛窑子,说什么带我见见世面。” “逛……逛……” 苏羡音急得结巴了,音量陡然升高,身边立刻有同学将视线移过来,苏羡音低下了脸,耳朵烧红了。 陈浔却在那边笑得挺欢:“你别紧张啊,正规场所,卖艺不卖身的。” 苏羡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笑眯了眼说:“那陈大少爷听起来还挺失望的。” 然后一字一顿的。 “陈浔——” “好、玩、吗?” 陈浔笑得更欢了,低声说:“不好玩。” “还是逗你比较有意思。” 苏羡音:“……” “我挂了。” 陈浔“嗳”了一声:“晚上记得来接我,8点05分三川机场。” “爱谁接谁接。” 反正她不接。 “真生气了?我在给你挑礼……” “嘟嘟嘟嘟——” 陈浔看了一眼显示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屏幕,用气音笑了声。 “小没良心的。” - 苏羡音站在机场出口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屈服了点? 她在艺术与创意课上很有骨气地挂断了陈浔的电话,却被陈浔的微信消息轰炸以及“道德绑架”给轻易拿捏住了。 她叹口气。 蓝沁在一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频频踱步,说:“这俩属乌龟的啊,都8点17了,还没走出来。” 话音刚落,苏羡音就看见陈浔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手插兜里,信步地往出口走。 姚达脸上扬着夸张的笑:“你过来干什么?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蓝沁:“美不死你。” “我陪苏苏来的啊。” 姚达快速地瞥了身侧人模狗样的陈浔一眼,笑得揶揄:“人苏妹妹需要你陪吗?尽捣乱。” “走走走,我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姚达说着,一把揽住蓝沁的肩,拥着她快步往前走。 苏羡音瞥见蓝沁泛红的脸颊,听见遥遥一句。 “你莫挨老子,离我远点。” 陈浔这才唤她回神:“走吧。” 机场出口就连接着一片商场,苏羡音跟着陈浔往外走的时候,在路过一家生活用品店时,忽地瞥见一只很熟悉的玩偶挂件。 阿狸。 苏羡音曾经也有一只,从初中起就一直挂在书包拉链处。 她依稀记得是高二上学期,陈浔有一段时间很迷恋滑板,他家离学校并不远,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滑着滑板上学,酷到不行。 苏羡音唯一一次亲眼见到他滑滑板是因为她那天迟了到。 晚上刷题刷到太晚,早起失败,又正好碰到教导主任在门口查迟到,苏羡音一个人勾着头,默默听着教导主任滔滔不绝的“教导”,被罚在校门口罚站半小时。 陈浔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大概也是起床起得太匆忙,头发蓬松,滑着滑板,发丝被吹着跟随他的动作而上下起伏着,一根呆毛固执地立着,直到他刹车在教导主任面前稳稳停住时也不肯倒下。 教导主任见到是他,拿着文件夹敲了敲他的肩,却是笑容可掬的。 “怎么回事?年级第一带头迟到?” 陈浔懒洋洋地扯了个笑,摸摸后脑勺,说:“下不为例。” 教导主任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让陈浔进去了。 他路过苏羡音身边的时候,她将头一低再低,更不用提抬头看他一眼。 但她清楚地看见他的脚步忽地一顿,然后就听见他说。 “不走吗?” 苏羡音慌乱地眨眨眼,咬着唇慢慢抬起头,手指指了指自己,艰难地看向他。 陈浔笑着点点头:“走啊,还愣那干嘛,快上课了。” “对吧老师?” 他这才看向教导主任一眼,后者欲言又止的话就这样被吞进肚子里。 教导主任:“行了进去吧。” 苏羡音捏紧了书包带,跟着陈浔穿过广场,上楼,在楼梯口分别之际,她用着分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谢谢。” …… 后来听说陈浔就没有再滑滑板来学校了,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了,是因为南城出了一起中学生骑自行车上学途中出车祸当场身亡的新闻。 苏羡音听说陈浔的家里人因此担心他上学途中不安全,只许他坐家里的车或者坐公共交通上下学。 于是陈浔那一个月都会坐公交,苏羡音猜测他是以此来反抗家里对他上学方式的干涉。 后来那一个月,苏羡音也会坐公交,明明学校从她家步行10分钟就能到,公交才1站,而且她与他根本不顺路,也不会坐上同一班公交。 她还是会沉默地背起书包,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的时候,余光、耳朵都在注意身边的动静。 有一回是周五,下午学校组织大扫除,大扫除完毕就提前放了学。 苏羡音在公交站牌下拿着单词书背单词,远远就看见陈浔被三五个男生簇拥着朝她走来。 她一下将单词书举起盖在脸上,又慢慢下移,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不知道男生们在聊什么,也许是周末的安排,也许是新出的游戏,各个脸上神采奕奕,还有人推搡着陈浔,害得他白衬衫领口第二颗纽扣都被扯开,他拎回自己衣领,朝那个男生“嗳”了声。 男生嬉皮笑脸的,道歉也没个正形。 苏羡音的笑就藏在单词书后。 公交站台后有一颗很大的香樟,男生笑笑闹闹,陈浔手始终插在兜里,脸上笑意很浅。 也许是聊的话题他不感兴趣,他走了神,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天,树叶就在这个时候在他眼前掉落,他居然伸出手,接住了那片落叶。 下午五点多,夕阳余晖在他头上镀上一层金色,陈浔拿着树叶细细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渺远。 苏羡音看着都忘记了呼吸。 听见公交车的声音了,男生拍拍陈浔:“走了浔哥,车来了。” “嗯。” 陈浔跟着三五个男生上了车,他缀在最后,上车前像是才想起来,将手里的树叶顺着光轻轻扬在风里。 公交车门关上,车启动,扬起一阵风,那片树叶被两股风力吹得上上下下,浮浮沉沉。 苏羡音忽地将单词书反扣在椅子上,上前一步,妄图抓住那片被他握过的树叶。 可风太调皮,几次她碰到边角了又抓不住。 其实她完全可以等树叶落了地再捡起来就好了,可是又偏偏不肯,明知树叶上不可能会留有他的体温。 最后终于抓到树叶的那一秒,苏羡音笑得像个孩子,完全无视站台还有两三个没有走掉的学生对她投来的异样眼神。 她那天没有搭公交,而是拿着这一片树叶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毕竟,她去车站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搭公交。 而她今天,也算是圆满。 也许是她实在是蹦得太欢了,回到家,书包拉链上的阿狸挂件就不见了。 陪伴了她三年的挂件就这么掉了。 她坐在书桌前自嘲地笑了笑,想起了《奥兰多》里的一句话。 “她竟然更喜欢落日,而不是羊群。” 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 “看这么久?喜欢这个?” 苏羡音回过神来,陈浔已经站在那排货架前,拎起阿狸挂件,笑着问她:“是这个吗?” “啊……嗯”苏羡音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陈浔将阿狸挂件拢在手心,轻笑了声:“现在还喜欢这个啊?不都不流行了么?” “等着。” 苏羡音看着陈浔走到收银台,很快完成了付款。 他走向她的时候,她被回忆折磨地有点想哭。 陈浔牵起她的手,将挂件放在苏羡音手掌心。 像是忽地起了兴致,拿腔作调地说:“喜欢就说呗,犹豫那么久——” “爷又不是买不起。” 他扬了扬眉,一脸做作的不可一世模样。 苏羡音终于笑了。 16岁因他丢失的阿狸挂件,20岁却也因他回到她手里。 原来因果真的有轮回。 第30章 平安顺遂 进校门之前, 姚达提议去美食街吃点东西,蓝沁举双手赞同,苏羡音也只能附和。 四个人在北门下了车, 姚达像没骨头似的,走路走得有气无力。 蓝沁看他不顺眼, 忽地抬起腿来给了他一脚。 “有病啊蓝沁, 是不是找打?” “看你我就心烦。” 说不了半句话,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又打闹了起来。 苏羡音在他们身后看着, 想着蓝沁上次跟她说的话, 忽地叹口气。 其实答案挺明显的, 就看蓝沁愿不愿意面对了。 陈浔低头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看出了点什么, 忽地用气音发出一声笑。 苏羡音:“你笑什么?” “我笑你平时爱怼人,但还是很关心朋友。” 苏羡音不信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被他看穿,强压住惊讶的神色, 努着嘴不说话。 陈浔笑着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就看他俩谁沉得住气了,但我看让姚达先反应过来, 一个字——” “难。” 苏羡音这下不得不服了, 加快了步伐跟上他,跟他并肩,肩膀还擦到他的黑风衣, 发出布料摩擦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姚达也……?” “我觉得是, 但是可能也只是我觉得吧, 总之得他自己想明白,但我觉得,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他们两个初中开始就同班, 算起来到现在认识八年了,你也看到了,两个人相处模式就是那样,要一下子切换过来,看清自己的内心,并不容易的。” 两个人像在打哑谜,却偏偏彼此都能立刻听懂对方的话。 苏羡音:“哟,没看出来,你也是情感大师啊?” 陈浔:“也?” “我另一个室友。” 提到这茬儿了,苏羡音干脆问:“那姚达跟陈静怡……” 陈浔笑了:“他小子就是犯浑,那天因为某人没有阻止我导致我不得不去地铁站接到两人。” 他话说到这,微皱了皱鼻子看向她。 “一路上我就像个专业的滴滴司机,一句话都没说。” 苏羡音笑出声来。 “后来到了宿舍楼下,我问他怎么回事。” 姚达那时候吊儿郎当的:“什么怎么回事?就这回事儿呗,你看到的这回事。” 陈浔气笑了:“你认真的?” “嗨呀,什么认真不认真,我也不傻,她接近我动机不纯。” “我就不能装傻充愣吗?不就是比演技,谁怕谁。” 陈浔有些无奈,更有些无语:“这不浪费时间么?” “怎么了?我不能交朋友啊,就当交了个一两个月的限期朋友,外院大美女是我朋友,我又不亏。” 陈浔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脑回路,苏羡音更不能理解。 她听完扶了扶额,下了结论:“那我估计至少还有一段时间的腥风血雨吧。” 陈浔看她好像为此很愁苦的样子,忽地顿住脚步,嘴边漾着一点玩味的笑:“我怎么没看见你关心关心我这个朋友?” 四个人已经走到美食街了,这个时间点,街道两边的人、电动车、摩托车都很多。 陈浔站在外侧,苏羡音被陈浔挡在里侧。 一辆速度并不低的摩托车从后驶来,地上有一滩不知道是不是面摊老板刚泼出的汤水。 苏羡音用力将陈浔往里一拉,摩托车疾驰而过,飞起的污水堪堪擦过两人,没在陈浔的衣服上留有一点痕迹。 他被苏羡音拉得几乎靠在她身上,下巴还磕到她额头,低头就闻到她头发的香味,陈浔没由来地局促。 但苏羡音好像比他淡定。 惊魂已定,苏羡音松开他,看着他可疑的神色,带着一点笑说:“这不是关心了么?” “我的朋友。” 陈浔看着她潇洒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莫名发热的耳垂。 不得不承认,有被她帅到。 …… 照旧是路边的苍蝇馆子,陈浔从包里拿出给苏羡音带的礼物。 是一柄团扇和一个小牛皮纸袋。 陈浔:“这个团扇是当地人手工制作的,刺绣都是手工,是当地很有名的青绣,其实我也看不太懂,但是很好看就买了。” 他挠挠头,捏着那个小牛皮纸袋,说:“这个是姚达非要拉我去的,青城很出名的凌云寺……” 听到这,姚达一拍脑袋,也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来,不过他的符已经没了包装,露出粉红色的本体。 他嘻嘻哈哈把符递给蓝沁:“怎么样?特意给你求的姻缘符,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个对象吧你,那住持可说了,这符特别灵,保准你桃花朵朵……” “诶诶诶,你别拧我耳朵啊,你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啊。” 苏羡音立刻看向身侧的陈浔,发现他果然也是一副“姚达没救了”的表情。 她将东西接过来,抿着唇浅笑:“你也为我求了姻缘?” 陈浔轻轻一哂,用团扇敲了敲苏羡音的头。 “你别告诉我,你还希望是姻缘符?” “说不定呢?” 苏羡音笑得讨巧。 “那你要失望了,就是最普通但是最实用的——” “平安符。” 苏羡音又被回忆击中了。 她捏着那个小牛皮纸袋,拇指指腹不断摩挲着,眨眨眼忽地低下了头。 苏羡音家里只有奶奶是经常去庙里的,她本来对这些毫无概念。 算不上不信,也算不上相信,只是不了解。 高二年末元旦晚会,陈浔本来是公选的主持人,排练得好好的,却在晚会前两天晚上因为打篮球而扭伤了腿。 还挺严重,这几天不能久站,主持人也换了人。 苏羡音几次路过卓越班,见到总有人围在他周围插科打诨,还有男生调侃:“浔哥莫伤心啊,明年主持人还是你的。” 陈浔笑骂着:“滚,我还乐意清闲呢。” 她担心他的伤势,可没有任何途径可以表达关心。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契机,她想到了奶奶。 她一口气跑到奶奶那里,问奶奶山上的庙里是不是有平安符的时候,奶奶看她的眼神像看怪物。 她结结巴巴说是为爸爸求的,担心爸爸开车有危险,也不怕奶奶找爸爸对质。 可奶奶却一口回绝了她,说:“你爸爸的事你不用操心,奶奶能没有准备吗?你爸爸刚买车那年就请了庇护,你好好读书,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苏羡音的勇气也就到这一步泄尽了,她拖着步子回了家,叹着长长的气。 可正式元旦晚会的那天,年级居然安排了放孔明灯活动。 苏羡音拿着自己的那盏灯,走到最角落,四处张望着,用记号笔快速而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 “愿陈浔平安顺遂。” 少年平安顺遂地长大了,一如既往的优秀俊朗。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少女那盏托着虔诚心愿的孔明灯的功劳。 …… 苏羡音把陈浔送给她的平安符放在书包最内侧,每次摸到鼓鼓一团,心里都格外踏实,好像这不是平安符,而是她的救命符。 蓝沁的表演就在这周五学校的西操场,苏羡音掐着时间去了,才发现好不热闹。 是几个跳舞社团以及音乐社团联合举办的表演,此刻草坪已经围坐了一整圈人,正跟着草坪中央唱歌的同学挥舞着手臂,整齐划一。 姚达先注意到她,朝她招招手,她不意外地发现陈浔就坐在一边。 但是很意外地发现沈子逸居然也在其列。 她坐下几个男生挪动着给她空出的位置,问:“你为什么也在这?” 沈子逸扬扬眉:“怎么?你什么时候还是草坪音乐会的主办负责人了吗?不准我来?” 苏羡音笑了:“我只是感觉你不会来才对。” 毕竟沈子逸步入大,平时还是很忙的。 一首歌结束了,主持人上前报幕,下一场正好就是蓝沁的街舞表演。 沈子逸直视着前方,淡淡说:“来看看部下表演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话音一落,其余的个人都多看了沈子逸一眼。 苏羡音摸摸鼻子,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苏羡音是知道这段时间蓝沁的训练有多刻苦的,于是也毫不意外地看到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充满律动,与音乐契合得实在太完美。 作为领舞,蓝沁毫无意外是这场表演的主宰者。 围坐着的同学欢呼声阵阵,苏羡音也扬着笑将手掌拍痛了。 谢幕的时候,蓝沁的视线很快锁定他们,朝他们粲然一笑。 但很快苏羡音就发现不对劲,蓝沁没有在鞠躬之后下台,反而带点期待的眼神直勾勾看向姚达,苏羡音顺着目光看过去,才注意到姚达手里不知何时有了一束花。 但他很显然没有上台的意思,他像是很快领悟过来迟迟不下台的蓝沁误会了什么,做了一个让苏羡音这一晚上都无法跟他和解的动作。 他把花藏在了身后。 苏羡音:“……” 蓝沁的眼里顷刻流转出失望与难堪,毕竟停顿了这么久,周围坐着的同学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开始窃窃私语了。 她起身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上台去抱一抱蓝沁,却被陈浔拦住。 他的视线具有安抚意味,抬抬下巴示意苏羡音看向沈子逸。 沈子逸站起身之前叹了口气,弯下腰从姚达的花束里抽出了一朵香槟玫瑰,带点歉意地说:“借支花。” 却丝毫没有给姚达反应的时间,径直走向舞台中央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无措不安的蓝沁。 沈子逸将这一支玫瑰递给蓝沁,礼节性地给了蓝沁一个拥抱。 全场欢呼声一片,苏羡音松开了紧皱着的眉头。 陈浔将她的神态都收入眼底,凑近她说:“瞧你急的。” 苏羡音居然白了他一眼,气呼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意有所指,声音洪亮而清晰:“我的朋友我能不急吗?别人不在乎我得在乎啊。” 陈浔知道她在指桑骂槐,无奈地耸了耸肩,还懒懒地举起了双手。 “我是无辜的。” 你无辜个屁。 苏羡音也许是太生气了,居然也有迁怒于陈浔的时候,她直接将身子侧向另一边。 姚达这时候却站起身了,挠挠头带着花走了,一句话没留。 苏羡音瞪着他的背影,阴阴恻恻说道:“别告诉我他那束花是打算送给陈静怡的。” 陈浔:“好像确实是陈静怡问他要的花,说是今天她生日。” “你知道你还袖手旁观?”苏羡音更气了。 陈浔立刻低姿态认错:“这事出突然我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好有沈子逸在,不是处理得挺好?” 蓝沁跟着沈子逸一起下了台,就坐在他俩身侧。 一开始蓝沁还笑着说在后台准备时发生的趣事,后来像是笑也笑不出来了,眼角耷拉着,小声问苏羡音:“姚达呢?” “他临时想起来有个作业没做完,回去补去了。” 陈浔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但蓝沁回宿舍的路上还是问了苏羡音:“他的花是不是送别人的?” 苏羡音沉默了。 蓝沁晚上在被窝里小声地哭泣的时候,苏羡音就在想,也许这次蓝沁是真的想明白了。 可是想明白的后果却是要直面伤害。 她于心不忍。 …… 蓝沁就这样阴沉了好几天,苏羡音也问过陈浔姚达那边的情况,陈浔说姚达最近神神秘秘的,他也搞不清楚。 正在苏羡音为蓝沁的消沉而一筹莫展之际,10月底,院会迎来了这学期第一次大规模的团建活动——轰趴。 蓝沁一开始说不想去,在苏羡音的再游说下,终于还是点了头。 苏羡音那天满课,带着蓝沁坐地铁赶往郊区的别墅,算是去得比较晚的。 刚推开门,就看见沈子逸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干事刚好在调侃:“主席,虽说你是主席也不能太夸张吧?平时也就算了,怎么院里团建你还带家属啊?” 沈子逸和陈浔听到门口的动静双双回头,与苏羡音短暂地视线交汇。 沈子逸笑得轻松,定定看向苏羡音,却对小干事说:“你这话就不对了。” “陈浔算谁的家属——” 他目光就定在苏羡音身上。 “还说不准呢。” 第31章 昏暧视线 说起来也很神奇, 苏羡音大学跟陈浔同校,偏偏因为校区不同,她大二与他相遇时才知道这件事。 其实按理说, 同一所高中考入同一所顶尖大学的同学也就几个人,她按理不该不知道陈浔跟自己都考入了川北大。 但,在高考出分后返校的那一天, 她无意窥见卓越班正在起哄陈浔和宋媛,他没有回答却也没反驳,只是低头笑着看向宋媛。 苏羡音的承受能力只能允许她看到这了, 她不知道起哄结果是怎样,也不知道在当天晚上卓越班的聚会上, 他们俩是不是像一对新人一样被大家簇拥着“敬酒”。 她不敢想。 她晚上趴在被窝里默默流泪的时候想着: 就到这了。 不见天光的酸涩情愫,永远追随的那个背影,就让她的暗恋, 过期在这一天。 她从此故意避开跟陈浔有关的一切, 强迫自己忘掉他。 但重逢之后才发现, 原来她不过是逃避现实。 而她的机会, 原来多得超出她想象。 她的室友和他的室友是好朋友,甚至他和她院会的主席沈子逸都相熟。 太过于重合的社交圈, 让她一步步心生侥幸, 欲念横生, 来回试探,最终一步步走近他身边。 说不上是不是全靠幸运。 但她还算知足。 尤其是在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她现在面对他居然也还算坦然。 但暗恋者永远处于低位, 她偶尔能呛得他说不出话,现在也能仗着两人之间门一点类似于知己相惜的亲密而对他偶偶发发脾气,但很多时候还是会被打回原形。 她被沈子逸一句话给搅得不知所措, 在大家一声接一声的起哄声中茫然不知所措。 陈浔拍了一巴掌到沈子逸胸前,语调轻松:“我当然是你们主席的家属,养这么大一儿子翅膀硬了就不认爹了?” 沈子逸:“滚。” 大家笑笑闹闹,陈浔刚说完,视线又重新落在苏羡音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有千言万语。 蓝沁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看陈浔现在好像真有点喜欢你哦。” 换做以前,苏羡音不会相信,她不敢信。 可现在,信心被他偶尔的纵容娇惯得膨胀起来,这句话在她耳里居然虚虚实实。 他好像真的,有一点喜欢她。 …… 晚饭是轰趴最常规款——火锅。 一群人堆在厨房,各说各的,也各做各的。 “拜托花椰菜切都不切,你这怎么煮得熟啊?” “诶诶诶,底料要先炒一下再加水煮啊!” 一时之间门,厨房如战场,而苏羡音就是那个因为枪法太差劲胆子又小被轰下战场的小兵,她有些无奈地笑了声。 反观陈浔,到底天底下有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擅长的? 他被一群小干事围在正中央,衣服袖子干净利落地挽在小臂处,他正刀法娴熟地剁着肉馅,游刃有余,黑色围裙松散地挂在脖子上。 他勾着头,喉结旁的那颗痣频频越进苏羡音视线,吸引她的注意力,随着他喉结滚动,那颗痣也像长了翅膀,上下游动着,让人移不开视线。 沈子逸就是这个时候幽幽开了口:“帅吗?” 苏羡音并没有中圈套,目光舍不得移开,却还抿了一小口杯子里的茶,淡淡说:“还行。” 沈子逸笑出了声,手习惯性地去推金丝边框眼镜。 “你知道这小子为什么出现在这吗?” 苏羡音:“不是作为主席的家属,被主席邀请来的么?” 沈子逸看向苏羡音的眼神充满揶揄:“我邀请他干嘛?是嫌自己风光够了非要找个人来压过我一头么?” “也怪我嘴漏,无意提了一句周末院会要团建,轰趴地点还没选好,某些人立刻就上钩了。” “你猜他问了我什么?” “我不猜。” 苏羡音一颗心已经不安分起来,她不会听不出来沈子逸话里的暗示意味,却倔强地不肯上钩。 沈子逸“啧啧”两声,幽幽道:“你对我这么防备干嘛?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某人立刻就问我‘你们院会所有人都去吗?’” “我问他,‘你到底是想问所有人都去吗,还是想问宣传部部长去不去?’” 沈子逸忽地停顿了,苏羡音抬头,才发现陈浔毫无征兆地忽然回头看向两人。 他眼里有一丝疑惑,看向沈子逸的眼神居然还带点不善,苏羡音疑心自己看错。 沈子逸却看得明白,忽地凑近苏羡音,在她耳边低语:“他当时说‘对,我就是想问苏羡音去不去’。” 他说完这句话就兀自笑了,苏羡音看见陈浔皱起了眉。 不过瞬间门的事,苏羡音忽地上前一步,握住陈浔手腕,她叹口气:“大哥你拿的是菜刀不是画笔,能不能专心点?” 陈浔挑眉:“他跟你说什么?” 苏羡音:“没什么。” 他立刻像是有些不悦,刀口再次落下,又快又准。 “笑得那么开心。” 那他是没有看见,他说完这句话时,苏羡音脸上的笑才称得上是开心。 陈浔偷懒,他穿一件雪白的运动外套,在厨房却妄想不做任何防护,身上这件黑围裙都是学弟看不下去硬给他挂上的,背后系带都没系。 这会儿陈浔稍微弯下腰,围裙就随着重力贴近砧板,他“啧”了声,停下手中动作,有学妹眼尖发现了,上前一步捏住他围裙背后系带就想帮他系上。 陈浔礼貌回绝:“没事,让你们苏部长来就行了。” 苏羡音:“……” 她走到他身后,手下一用力,差点勒得陈浔一口气背过去。 陈浔:“咳咳……你谋杀啊?” 苏羡音敷衍地笑笑:“陈大少爷还挺会使唤人。” - 晚饭闹哄哄吃完,饭桌到厨房彻底成了废弃的战场,一片狼藉。 陈浔的饺子馅还是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而苏羡音笨手笨脚包的几只“站都站不起来”的异形饺子居然也全进了陈浔碗里。 陈浔一边吃边“啧啧”道:“你这手艺,下次还是别进厨房了,听话。” 苏羡音翻他一个白眼:“不进厨房我饿死啊?” 陈浔接话接得很自然。 “我会做饭不就行了。” 说完两人皆是一顿,苏羡音用喝水掩盖急促的呼吸,而陈浔则用转过头找醋的行为来伪装自己绯红的耳廓。 真心话往往脱口而出。 …… 苏羡音发现蓝沁没吃几口就丢了碗筷,以为她只是去找东西,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吃完饭,苏羡音一层一层地找蓝沁。 最后在二楼阳台的吊床找到了闭目养神的她。 苏羡音摇了摇她的吊床:“吃这么一口就吃饱了?” “嗯,晚上吃少点有助于消化。” 苏羡音嘴笨,张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沉默的摇着蓝沁,像在哄小宝宝睡觉。 “沁沁……”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没事,真的,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苏羡音捏了一把蓝沁的脸,叹口气:“你想个事情就瘦好几斤肉,怎么,你要改学哲学了?” 蓝沁不接话。 苏羡音:“别钻牛角尖,沁沁。” “嗯,我知道。” 蓝沁的声音分明有了哭腔。 苏羡音心一抽一抽地疼:“要不就勇敢一回,至少从此以后就没有遗憾了。” 蓝沁晶莹的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也想过的,但是我一想到可能以后就跟他是陌路人了,我的心就空落落的。” “不计后果地往前冲,乐观地认定一定是好结果,我做不到。” “我太害怕了。” 苏羡音劝不了蓝沁,毕竟她自己就是个胆小鬼。 即便与陈浔重逢,她一开始还是退缩着想要避开他,如果不是他几次三番固执又带点孩子气地在她的防线外深深浅浅地试探,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回过头,发现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不会是暗恋者给自己留的路。 但她依旧没有那个勇气去告白,甚至让他知道她从很早就喜欢他,远不只是书吧两人共度那个夜晚的悸动,也远不仅是文化节上频频升高的体温。 就让她的暗恋不见天光吧,这样她的安全感才能让她有继续往前走的动力。 …… 蓝沁表示自己还想再吹吹夜风,并且再三强调自己很好不需要担心,目送着苏羡音几步一回头地离开。 苏羡音走出阳台时却被黑暗中的一个人影吓得忘了呼吸。 是沈子逸。 苏羡音:“你是想吓死我还是你本来的目标是蓝沁?” 苏羡音才注意到沈子逸垂下的手,手指间门一点猩红。 沈子逸朝她笑笑:“本来想去阳台抽的,但是已经被人占领了,s……” “总不能让女孩子吸二手烟吧?” 苏羡音点点头表示理解,离开的脚步却一顿,忽地转过头问他:“你这是第几根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就站在这了,又听到了多少? 沈子逸好像一下子就听出她想要问什么,晃了晃手中的烟,轻笑了声:“第二根。” 苏羡音的措辞很婉转:“注意身体,少抽点。” 印象里,沈子逸并不常在他们面前抽烟,也不像是有烟瘾。 她其实也想问,沈子逸对蓝沁那种隐隐约约的关心是不是超出了主席体恤部下的程度,可很多朦胧的情愫不戳破时最迷人,她觉得顺其自然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她没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更没想过这只黄雀这么幼稚。 陈浔“嘿”的一声,从二楼楼梯间门的角落里窜出来,猛地踩了一下步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羡音很庆幸自己的习惯就是被吓到的一瞬间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强压住乱跳的心,朝陈浔勉强地笑了声:“建议亲亲这边重读川北幼儿园。” 陈浔一时觉得尴尬,放下双手的时候笑都僵在脸上。 “你早看到了啊。” 他有点颓丧,更像是面子上挂不住。 她现在敷衍糊弄他也是得心应手。 “嗯。” 但他显然很快将这一茬儿抛在脑后。 “走,三楼有个游戏厅,我占了一台Switch,带你去玩。” 陈浔作势就要拉苏羡音的手腕,她却疑惑出声:“你人在这里,你用什么占的?” 她问出口已经后悔,因为看到陈浔一脸得意的神情,“用这张帅气无比的脸占的”几个大字几乎呼之欲出。 她黑了脸:“闭嘴。” 陈·耍帅失败·浔:“……” 三楼游戏厅面积不小,一共三台显示屏,连上Switch的那台,面前的两张懒人沙发真的还空着,而隔壁两台显示屏前则围了不止两个人。 苏羡音居然有点心虚:“你好歹也让着点学弟学妹。” “他们尊老,你就安心受着。” 苏羡音:“……” 其实苏羡音不怎么玩游戏,手机游戏电脑游戏她都碰得少,更不用说游戏机,一开始手柄拿在手上都反了,被陈浔捂着肚子哈哈笑了半天。 她肆无忌惮地瞪过去,陈浔用手虚拢在嘴边,眼角笑意未减。 陈浔说一开始要带她玩简单的,两人玩了会儿各种版本的马里奥,最后一个版本是划船,苏羡音划得手都酸了,说想玩点刺激的。 陈浔挑眉轻笑:“刺激的?你想要怎么个刺激法儿?” “比如,格斗?” 苏羡音发现自己确实低估了自己的手残程度也低估了自己的好胜心,连输十盘以后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陈浔懒懒靠在懒人沙发上,垂着眼睫打量她,只见她坐得笔直,小臂与大臂呈90度夹角,双手拿着手柄,浑身都绷紧了弦,透露着四个字:紧张兮兮。 他看不下去了,第11局的时候,挑了个弱角色故意调低配置,又在打斗的时候,单手操作,频频失误。 当屏幕上苏羡音的那半边显示“win”字样的时候,他去看苏羡音的神色。 苏羡音的脸比刚刚连输十局还难看。 “你哄小孩呢?放水也要让人看不出来吧。” 啧。 还挺有难度。 陈浔耸耸肩笑了,企图自圆其说:“这个角色我没玩过,手生而已。” 苏羡音:“还有别的游戏吗?” 陈浔强忍住笑意,认真地说:“要不玩探险类的吧?” 不计输赢的那种。 苏羡音摇头,在切换游戏界面筛来筛去,最后选了赛车类。 照旧是惨不忍睹,一开始苏羡音频频撞车,甚至开着开着就直接开反了方向,陈浔看不下去了,凑过来教她操作。 她还是板着一张小脸,像听老师讲课一样认真,一边实践一边还会举一反三提问,陈浔从来没见过一向云淡风轻的她如此较真。 重开一张地图,苏羡音表现好多了。 陈浔优哉游哉偷偷放水,油门不踩到底,偶尔几个弯道故意擦栏杆,再往旁边一瞥。 已经将近凌晨2点,游戏厅的人走了不少,除了他们只剩下两个执着于塞尔达的男生。 大厅的暖黄色灯不知道被谁关了,只有背向两个角落各立着一盏壁灯,发出黯淡羸弱的光。 苏羡音一张小脸被屏幕上的复杂地图照亮,五彩斑斓的,她捏着手柄紧紧抿着唇,眼神专注看着屏幕,更是随着赛车的转弯、加速,身子小幅度地摆动着,倒不像是她在操纵屏幕内的赛车,更像是真人VR。 陈浔嘴角轻轻勾起,车开得更漫不经心了,但又不能让得太明显,他成了她的跟车,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偶尔在弯道超过她,余光就能瞥见她立刻坐得更直了铆足了劲要超车回来。 于是这一局苏羡音赢了陈浔。 她像是很开心,但是又不想让自己表现得过于兴奋,在往回收情绪。 陈浔则将一切看在眼里,试图让这场失败更真实,咕哝道:“车没选好,再来一局吧,这不是我水平。” 于是不知道又玩了几局,陈浔心思不在游戏上,操作也没上心,渐渐的困意来袭,眼皮打架,却还强撑着,陪着苏羡音跑了将近十个图,放水也放得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 苏羡音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愉悦,好像已经相信了自己在赛车上扳回一局的事实。 跑完第十个地图,苏羡音又稳稳在陈浔之前越过终点线,屏幕里欢呼声响起的时候,她终于伸了个懒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门。”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她洗手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哼着小曲儿。 再回到游戏厅,那两个玩塞尔达的男生也不见人影,苏羡音一看手表,已经将近凌晨3点了。 她吐了吐舌头,准备跟陈浔说去睡觉,走近一看,发现这人已经歪在懒人沙发上睡着了。 他长手长脚,几乎是四仰八叉地陷进去,左手却撑着脸,右手还拿着手柄,呼吸已经绵长而均匀了,眼睫像两柄小扇子轻轻铺在眼睑上。 苏羡音扬起了嘴角,悄悄走到他身侧蹲下,将他手里的手柄拿走放好,又去三楼的房间门给他找了条毯子。 毯子轻轻落在陈浔身上的时候,他眼睫似乎扇了扇,但既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见他呓语,苏羡音疑心自己看错。 正要离开时,苏羡音又看着他撑着脸的左手,皱着眉,担心他醒来整个手麻掉,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脸拨开,想将他的左手放下来。 也许是苏羡音刚洗过的手有点冰凉,贴上陈浔温热的肌肤的时候,苏羡音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她将他的脸拨向另一侧,他没有动静。 动手的时候,他的眼睛却毫无预兆地突然睁开了。 他一脸的睡意,表情茫然,苏羡音张张嘴想要解释,她握在手里的他的手腕却忽地往下垂。 宽厚的手掌忽地落在她头顶,他很轻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完全像是无意识的行为。 声音低沉得不像话,倦意浓浓。 “这会儿高兴了?嗯?” 第32章 虚虚实实 苏羡音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却发现他真的像是在梦游,很快又再度昏睡了过去。 他在半睡半醒间似乎总是变得格外温柔,也让她格外贪恋这份温存。 好在整个游戏厅此刻除了他们俩再没有别人,苏羡音放任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蹲在他身边, 抱着手臂, 蜷缩成小小一团,歪着头看向熟睡的他。 她很少有机会像这样将情绪完全外泄, 肆无忌惮地一寸寸打量他, 不用伪装不用较量, 也不用害怕被嘲笑被看穿。 她足足看了将近十分钟,最后眼皮实在是撑不住了, 才含着笑轻轻对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让着我,满足我的好胜心。 - 苏羡音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周六上午将近11点, 女生房间整张大通铺上只剩她一人。 这栋别墅院会定了两夜,周日上午才回去。 苏羡音被迟来的熬夜引起的头痛给折磨得睁不开眼,在床上打了个滚,小声地“啊——”了一声。 “睡到这个点儿还赖床?” 苏羡音如惊弓之鸟,“嗖”得一下坐起来,毯子的一角甚至盖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 陈浔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态,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他端着笔记本电脑,靠在门框上,头发不像平常那样柔顺地铺在额前,而是明显做了造型, 层次分明, 整个人突出一个清新又帅气。 对比之下。 苏羡音:“……” “你是故意打扮成这样来寒碜我的吗?” 陈浔笑得挺欢,但还是将视线移开,微侧着身子不去看苏羡音。 “我只是看看懒虫在午饭前能不能醒过来。” 苏羡音强装镇定, 将头发捋直了以后,后知后觉:“你为什么随意进出女生房间?” 陈浔:“?” 他站着的地方通向二层的小阳台,隔壁就是一间男生通铺,同样有一个门通向共同的这个小平层阳台。 “我刚刚敲了门,只是有人沉浸在自己的鬼哭狼嚎中。” “我呢”他笑了声,有点调侃的意味,“还以为某人出了什么事。” 推开门就看到她像个傻子一样,被子都飞到了头上。 “等下就开饭了,也该醒醒起来了。” 陈浔确认她没事,退出了房间,走到外面的小阳台去了。 苏羡音这才长出一口气,蹑手蹑脚走到洗手间,被自己堪称梅超风的造型给雷得说不出话来。 她刚刚居然就以这个样子面对他的? Jesus. …… 苏羡音洗漱完毕,刚想下楼,透过窗户看见秋日的暖阳铺泄在陈浔头顶,他坐在阳台上的长椅,戴着耳机,看着笔记本的屏幕很专注,手下敲击键盘的动作也没停。 苏羡音鬼使神差地轻轻走了过去,她头发铺在肩后,被接近正午的秋日阳光晒得肩颈后发热,才想起来刚刚怎么也没找到本该在手腕上的发圈。 她走过去,轻声问陈浔:“你昨天晚上见到我的发圈了吗?” 陈浔没有搭理她,但似乎从电脑屏幕上的倒影看到了她。 他匆匆扯掉一边的耳机,问:“什么?” 苏羡音轻轻摇头:“没事你忙吧。” 陈浔却拉住她手腕,执着地问:“怎么了?” 又很快说:“等我一下。” 陈浔说完,转过身,又戴上耳机,用英语说了句稍等他一会儿。 苏羡音眼皮一跳,弯下腰凑近一看,才发现由于太阳光太过强烈,她根本没注意到陈浔的界面是视频会议的界面。 而更由于她忽地凑近,显示陈浔这边的画面的小方格里,顿时出现了自己的身影。 而主屏幕上看上去像是一名外国教授的人,甚至抬起了手像是跟她打招呼。 苏羡音:“……” 她脸肉眼可见地烧红了,急匆匆说一句:“你先忙吧我不打扰了。” 还没来得及离开,被陈浔拽住,他站起身时候太急,手不小心带到耳机线,将耳机从电脑插孔中拔了出来。 声音立刻外放。 苏羡音很清晰地听见了外国教授说了一句:“浔,你跟你的女朋友**是不是还得要一会儿,要不我们中场休息十分钟?” 外国教授的发音是很正统的美音,苏羡音听到“flirt”的时候,恨不得就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他与会人员哈哈大笑甚至有人附和着高喊:“yeah,abslutely.” 苏羡音这时候几乎是求陈浔放她离开了,低着头用头发将脸盖住,哭笑不得:“我真的没事,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昨晚有没有见到我的发圈。” 陈浔松开她的一瞬间,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了阳台。 陈浔回到座位上,重新插上耳机,气定神闲地致歉。 教授很调皮地问了他一句:“Hw was yur last night?” 立刻有学生跟着起哄。 陈浔浅笑一声:“Impressive。” 足够令人遐想的答案。 - 果然做饭只能是昙花一现,中午就成了外卖大杂烩。 苏羡音小口小口地喝粥,蓝沁在她身边小声问她:“陈浔呢?” “他在开会。” 说到这,她喝粥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许不自然。 蓝沁:“你脸怎么红了?” 苏羡音谎话张口就来:“粥太烫了。” “那你给他留一份吧,我看赖文星那狼吞虎咽的架势像是能干掉两份猪脚饭。” 于是苏羡音喝完了半碗粥就拎着一份外卖上了楼。 陈浔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戴着耳机,不过正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甚至还伸了个懒腰。 他注意到苏羡音了,朝她笑了声。 苏羡音不敢出声,用手指了指手里的外卖盒,用口型问他结束了吗? 他挑挑眉,对着耳机讲了句英文,苏羡音于是将外卖盒悄悄放在桌上,转过身刚想蹑手蹑脚地离开。 听见背后一声轻笑。 陈浔:“早就结束了。” 苏羡音:“……” 他这个人,样样出挑,偏偏是个幼稚鬼,有的时候令她恨不得把拳头抡到他脸上。 陈浔接过外卖,问:“你吃过了?” “嗯。” 陈浔一边拆外卖,一边像老师检查作业一样继续问:“吃的什么?昨天晚上你几点睡的?是不是我睡着了你还没睡?” “吃的山药粥,陈奶奶放心了吧?” “你要是答应我以后不再跟别人大晚上玩游戏机我更放心。” 苏羡音平静地用眼神威胁他:“闭嘴。” - 轰趴玩了两夜,苏羡音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但回程坐的是陈浔的车,还算轻松。 她一开始打算跟蓝沁坐在后排,被陈浔强行推进了副驾。 开车的过程中,她频频透过车内后视镜去看坐在后排的蓝沁和沈子逸的神色,两人都正常到挑不出一点错。 苏羡音开始相信她无意间在楼梯间听到的对话。 那是收拾行李准备返程的时候了,她拿起包走出房间,听见两个小学妹在楼梯间聊八卦。 “好不容易能见到俩大帅哥,一个看起来对我们苏部长有意思,另一个好像对蓝部长特别关照。” 另一个女生惊讶道:“谁?你说主席跟蓝部长?” “不是么?我感觉主席很关照蓝学姐诶。” “我觉得不是。” “你有什么小道消息?” “我昨天晚上半夜醒了去洗手间的时候,路过阳台,好像听见主席在讲电话,他拿着手机紧皱着眉,没怎么说话,我刚准备走就听见他用那种很严肃的声音说了声‘虞芷静,你该睡觉了’。” “我当时就觉得不简单啊,一下子就醒了,主席的声音不是平时那种温柔的彬彬有礼的,听起来还挺冷酷的,但他就是不挂电话,我依稀听到一点声音,对面是个女孩儿的声音,话又多又密,滔滔不绝。” “关键是,主席不挂电话,也没有说什么很凶的话,可是态度又是冷淡的,我觉得好矛盾,很奇怪。” “更诡异的是,第二天我早上起来,就见到阳台一地的烟头,主席平时哪儿有那么大烟瘾的。” …… 只是虚虚实实几句话,苏羡音也判别不出什么,可再去留心看沈子逸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笑不社交的时候,镜片后的眼睛好像确实布满迷雾,让人看不透,有距离感,又像是心事重重。 她没有那么大能力,自己的事情尚且处理不好,更不用提关心沈子逸的情感生活了。 于是她什么都没提。 陈浔的车一向开得稳,他开车时候的姿态跟他做所有事情的时候都一样,气定神闲又游刃有余。 就在苏羡音因为这平稳的路况酝酿出一丁点儿睡意的时候,陈浔幽幽开了口:“沈子逸就这么好看?” 苏羡音:“……” “造谣违法。” 蓝沁:“哟,主席,你是不是把厨房醋不小心带回来了,怎么一股味儿呢。” 陈浔微挑着眉,表情照旧有些不悦,苏羡音扭过头对着窗户无声地笑了声,然后转向身子面朝陈浔,双手托着脸,直勾勾看向他。 陈浔被看得挠了挠眉心,瞥一眼她,问:“怎么了?” “你的意思不是让我看你吗?” “毕竟你更好看。” 陈浔撑在车窗上的左手压了压眉毛,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声,说:“那你也得跟偶像保持点距离。” 话是这样说,但苏羡音明显在他脸上看见了藏也藏不住的愉悦感。 …… 沈子逸一进学校西门就下了车,说是要去院系楼一趟,陈浔将两个女生送到楼下。 苏羡音挥手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他喊住了她。 “我先上去了啊。” 蓝沁朝苏羡音眨眨眼,溜得比谁都快。 陈浔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下来。 苏羡音:“?” “我下周要去华城参加ACM区域赛。” “哦”苏羡音木木地点头,“然后呢?” 陈浔刚张口,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的时候,苏羡音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来电显示是“宋媛”,她多希望自己视力不要那么好。 陈浔接起电话,却看向苏羡音一眼,然后很自然地慢慢转了身,侧向对着她。 苏羡音很难控制自己不多想。 她也不知道自己木着站了多久,陈浔低声讲着电话,她一句也听不清,发呆看得眼睛发酸了,忽然不想等了,刚抬腿。 陈浔手机拿在耳边,忽地喊她:“苏羡音。” “行了你别跟我叽里咕噜一大堆没有一句重点了,宋媛,你现在少给我打点电话,不合适。” 陈浔说完,将宋媛那边吼着的那句“你丫重色轻友……”挂断在风中,无人知晓。 苏羡音转过头平静地望向他。 陈浔居然有一分局促,往前走两步,绕到苏羡音身后。 苏羡音刚想转头,脖颈间一阵轻盈,然后陈浔滚烫的指尖短暂地与她后颈最细腻的一层肌肤相贴,苏羡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陈浔笨拙地用手上的发圈将苏羡音的头发绑成了个松松的马尾。 “你跑什么?” “发圈不要了?” “上午问我要,这会儿给你买了新的,就不要了?” 第33章 风尘仆仆 转眼进入11月。 苏羡音和陈浔的忙碌来得都有些突然。 临近期中, 陈浔的比赛多了起来,他整日泡在实验室,这周又因为ACM区域赛去了一趟华城, 苏羡音也因为导师布置的任务以及院会的琐事一下子忙得找不着北。 两人在微信上的消息都是断断又续续, 经常上句接不了下句。 苏羡音感觉这种生活才像是回到了正轨。 只是偶尔路过机院院系楼的时候, 她会停下匆匆的脚步,不知道想到什么,温柔又无奈地笑了声。 忙碌的生活好歹充实, 但更令苏羡音头痛的是,一场雨后川北全面降温,秋意渐渐深了, 温度甚至称得上是初冬。 她感冒了, 蓝沁也感冒, 甚至昨晚蓝沁发烧直逼38度。 把林苇茹吓得团团转。 宿舍没了段芙,鸡飞狗跳的争执算计全没了, 林苇茹也不像一开始那般内敛,三人相处堪称融洽。 很神奇。 为此, 苏羡音还建议林苇茹尽量跟她们保持距离。 “这段时间流感频发,要是你也病倒了, 我们宿舍想请个假都没人跑腿了。” 林苇茹却并不在意:“我体质很好的, 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小病,这点流感我是不怕的。” “依我看呐”林苇茹把从食堂打来的粥轻放在蓝沁桌上, “你们两个, 一个是心病, 一个是身子骨太弱了。” 蓝沁虚弱地咳了几声,如游魂一般,没有力气去辩解。 苏羡音的鼻音也很重, 弱弱说:“总之是秋天的错。” 降温怪它,多愁善感也怪它。 …… 苏羡音这天在图书馆里忙到忘记时间,川北的图书馆一到期中期末就24小时开放,她凌晨1点多回到宿舍,居然能和桌前裹着毯子用纸巾将鼻子堵住眼睛红红的蓝沁对视。 苏羡音轻声问:“还不睡?” 蓝沁没来得及回答,苏羡音脑袋上方居然还探出一个头来。 敷着面膜的林苇茹幽幽说:“她哪儿睡得着啊。” 蓝沁居然“嘿嘿”笑了声,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苏羡音挑挑眉:“有情况?” 林苇茹干脆爬下了床,拉开凳子一副要分起承转合说书的架势。 “我晚上给她从食堂打了一碗粥拿了个煎饼,在宿舍楼下见着她那个冤家。” “其实我是不想给他带话的,毕竟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男生,各方面来说。” “但看在他还算真诚的份上,我就答应帮他问问了。” 林苇茹停顿了一口气,看向蓝沁,语气揶揄:“这人前一秒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说头痛得要炸开了,后一秒我说有人找她她立刻坐起来了。” “我真的佩服。” 苏羡音笑笑,仿佛都能想象那个画面,说:“她不会还下楼了吧?” “可不嘛,听到是姚达,立刻准备爬下来,被我给拦住了。” 苏羡音默契地和林苇茹击了个掌,苏羡音比出大拇指:“做得好。” 蓝沁这会儿努着嘴,鼻音还是很重,像个撒娇的小朋友:“你们别说得我好像个傻子好么,哪有那么夸张……” 苏羡音点点头:“我相信苇茹绝对没有添油加醋。” 蓝沁:“……” 在林苇茹的阻止下,蓝沁没有下楼,只是让林苇茹带了几句话给姚达。 但姚达听完却挠挠头,问林苇茹:“她好点了么?烧退了么?晚饭吃了?没有吃辛辣的吧?她就爱吃辣的怎么都控制不住,但是生病期间还是要让她注意点……” 林苇茹摆摆手:“你搁这蓝猫淘气三千问呢,要么你自己去看看?” “我倒是想去,这不是男生上不去女生宿舍吗?” 林苇茹推了推眼镜,笑得很是神秘:“方法总比困难多。” ……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头都笑掉了。” 三个人笑作一团,苏羡音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小腹,问:“他就这么容易混上来了?阿姨没觉得他个头太高了很奇怪么?” 林苇茹一副很骄傲的样子:“那还不是我望风望得好,趁着人多的时候推着他一路走,就混进来了。” “但是你哪找来的他能穿上的女装和假发啊?” 蓝沁笑出了眼泪:“你忘了苇茹是戏剧社的了?她今天正好带了几件戏服回来准备洗一下。” 据林苇茹说,姚达拎着女装的时候表情很是精彩纷呈,可下定决心准备换上的时候也相当“英勇”,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姚达进宿舍的时候,蓝沁吓了一跳,两人望着彼此,沉默了半分钟后,蓝沁发出了一阵爆笑,姚达的脸别提有多绿了。 苏羡音:“然后呢?就和好了?” 林苇茹:“你看她笑成这样,你说和没和好?” 她叹口长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边摇头一边说:“我跟你们说啊,太心软只是伤害自己,都是一群小傻子。” 苏羡音:“别把我也划进蓝沁之列。” 林苇茹冷笑,拍了拍她的头:“你跟她不是半斤八两?” 苏羡音无力反驳。 其实也不是蓝沁想心软,她的心是不受控制的。 一颗心本来就因为八年的羁绊而摇摇欲坠了,风轻轻一吹,自然就偏了。 在此之前,两人连冷战都有默契,草坪音乐会过后,两人在微信上小吵了一架,然后就是默契地不再联系对方。 持续了半个月。 但蓝沁看着他恼火却又不敢发脾气闷着一张脸还在试图关心她的病情的时候;别别扭扭地用手背量她的体温又可疑地清清嗓子说“你别烧糊涂了,本来就笨”的时候,走出宿舍门抓起假发的动作分明是发泄,又折返回来将她的被子重新掖好嘱咐她“别乱动吃完药就好好睡一觉”的时候。 她的身体机能本来就因为高温而紊乱,眼泪更是在他穿着滑稽的女装离开了宿舍后滚落了两颊。 她果然还是,喜欢他。 更何况,姚达还是词不达意地告诉她之前是他犯浑,他跟陈静怡之间什么都没有,现在微信都拉黑了。 蓝沁听完只是别扭地说:“我又不关心你的烂桃花。” 心却在放烟花。 苏羡音不发表意见,只是抱了抱蓝沁,闷声说:“那你也该睡觉了,不是烧刚刚退吗?” “还有你——”苏羡音指着林苇茹,“别以为明天是周末要约会就可以公然熬夜,黑眼圈用遮瑕是很难完全盖住的。” 林苇茹轻嗤了声:“切,他也配我化妆?配吗?” 苏羡音不得不承认,在感情上,林苇茹才是王者。 至少比她和蓝沁强多了。 - 苏羡音早上被孟凡璇的电话吵醒。 听见她的鼻音,孟凡璇连自己本来要说什么都全忘了,只是一个劲地关照苏羡音要照顾好自己,恨不得立刻坐飞机来川北。 苏羡音失笑:“阿姨,我真没事,就是鼻子有点堵,也不头痛也不发烧,没有别的症状,不影响正常生活,不用担心。” 挂了电话,她松口气,刚想翻个身再补个觉。 手机又响起来,居然是陈浔。 她有气无力的,一门心思只想补觉。 还没说两句,陈浔问:“你声音怎么这样?是没睡醒还是感冒了?” 苏羡音闭着眼睛撒谎:“没睡醒,你周六一早上就扰人清梦,还要不要人活了。” 陈浔轻笑一声:“糊弄谁呢?发烧了吗这次?” “你希望我发烧?好啊陈浔,这么恶毒?” “别转移话题,问你发烧了没?吃药了没?” 苏羡音这下子是真的懒得把前五分钟刚说的话再复述一遍了,有气无力的,明目张胆地敷衍他:“真快好了,你要再聊我的感冒我就挂了。” “成,你现在越来越懒得应付我了。” 苏羡音因为这句话睡意消散了些,爬起来看了眼平板上的日历,问:“昨天比赛结束了?” “嗯。” 但也没见他在微信上跟她说结果。 她小心翼翼地问:“拿到气球了吗?” 那边笑得猖狂。 “那肯定,也不看看现在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苏羡音:“……” 随便聊了几句,苏羡音声音越答越弱。 陈浔:“苏羡音?又睡着了?” “唔……” 他无奈地扶了一下额头,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说:“我后天跟教授一起坐早班机回来。” 对面是无意识的应了声“嗯”。 陈浔:“晚安,苏羡音。” …… 苏羡音一觉睡到了中午11点,昨晚感觉还好,睡醒反而觉得头有千斤重,她用力地睁了睁眼,依旧有些头晕目眩。 她把这归结于睡太久以及没吃早饭,于是简单梳洗过后,苏羡音拿着饭卡准备去二食堂打饭。 她走下宿舍楼,雨后川北恢复晴朗,太阳照到她眉梢的一瞬间,她风衣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 也是这一瞬间,穿着灰色毛衣单肩背着黑色背包手扶着银色行李箱拉杆的陈浔,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掀起眼皮来与她对视后,慢慢牵动了嘴角。 他骨节分明的手垂下来,顺手按下了挂断键。 苏羡音感觉这秋日的暖阳都没他炫目,微眯了眼,走向他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迟疑。 有多久没见了? 其实也不是很久,大概也就一个多星期。 他却带着仆仆风尘与如寒星的眼眸,令她折服。 “你怎么回来了?”苏羡音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不是说后天跟教授一起回来吗?” 陈浔挑挑眉:“你没睡着啊,装睡?” 他忽地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手背青筋自然浮起。 他右手自然地抬起,贴上苏羡音的额头,平视她的眼睛,语气却像哄小孩一般轻柔。 “谁让有人又病了?” “还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不能。 苏羡音盯着陈浔的白球鞋,眼睛忽地发酸,头晕目眩的感觉比之前更甚。 他不是她的良药,更像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毒药。 “明天要是没好点的话就带你去医院瞧瞧。” “要是好了的话——” 陈浔的这个停顿很可疑,他看似气定神闲,眼底却闪过一丝不自然。 “明天我们去看电影?” 苏羡音歪了歪头,问:“我们?” “嗯,我跟你。” 两个人的电影。 苏羡音轻轻闭了闭眼,确信陈浔回来是让她发烧的。 “可你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紧张?” 她抿着唇笑了。 陈浔食指抬起戳了戳眉心,却很坦诚。 咕哝着:“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他脸上飞起一点可疑的红霞。 又低声说:“我看你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你要拒绝我……” 苏羡音点点头,表示理解,笑眯了眼说:“你也有今天?” “但我确实去不了。” 她笑得无比灿烂:“我明天有兼职。” 陈浔:“……” 第34章 热意蹿升 “美女, 这束花多少钱?” 有客人进店问价,苏羡音这才将视线从手表上移开,应了一声。 下午4点37。 她从下午一点到此刻, 已经看了第八次时间了。 心情是难以言喻的雀跃。 将包装好的花束交给客人,确认钱款到账。 苏羡音又看了一眼时间, 4点54。 坐在桌前画素描的谢颖然看不下去了,视线未离开纸面,却笑着说:“好啦,别看了, 早点走吧。” 苏羡音局促起来:“我……” 她昨天跟陈浔表达自己要兼职后, 看到他脸上瞬时遍布阴云。 他挑着眉,眼神忽地具有一丝压迫性:“你不跟我去看电影的理由是……” 他松口气, 咬了咬牙又自顾自笑起来, 仿佛苏羡音讲了什么冷笑话。 “你要去兼职?” 苏羡音强忍住笑意,不去看他那张因为不满意她的回答而浮起不悦的脸。 “人要有契约精神。” “兼职不能请假?” “但是——” 苏羡音歪头笑, 一而再再而地挑战陈浔的耐心。 “我为什么要请假?” 她现在好像确实越来越猖狂了。 他气得磨牙, 舔舔下唇后又点点头。 “我也不问你了。” 他笑里带点痞气:“明天晚上见,我来宿舍楼下接你。” 苏羡音没想到他也会耍赖, 明明说着霸道无理的话, 居然又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她怪他:“你讲不讲道理?” 陈浔扬着眉,又恢复成那个居高临下拿回主动权的姿态, 悠悠道:“我为什么要讲道理?” 苏羡音:“……” 她早该想到他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强。 …… 于是她今天跟谢颖然打过招呼,要稍微早一点走,晚上的班就不上了,算时长扣工资。 她本来说好6点准时下班。 而现在不过5点过5分。 谢颖然的画笔终于停顿下来,她这才缓缓看向苏羡音,揶揄道:“洗头要十分钟, 挑衣服要十分钟,化妆怎么说也要二十分钟,最后再纠结十分钟,时间不多了……” 谢颖然朝她俏皮地眨眨眼:“去吧。” 苏羡音难得在这种事情上流露出犹豫之色。 因为谢颖然完全说中了她的心声,她本来想好了就是回去换一件衣服的事。 越临近约定的时间,她却越紧张,一会儿嫌自己素面朝天没气色,一会儿嫌自己的刘海打绺儿了。 像个从未出过远门惴惴不安的小姑娘。 她也不跟谢颖然客气了,坦诚地面对自己对于即将赴约的羞涩与忐忑。 她指了指门,眨眨眼说:“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老板!” 谢颖然摆摆手,苏羡音走到她身边时,她才想起来问:“是跟谁约会?就是之前你说的那个男孩子吗?” 苏羡音的目光忽然变得柔软又坚定:“嗯,是他。” 谢颖然了然地点点头,拍拍她的脑袋说:“那就祝你今天过得愉快啦,但是,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哦,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 苏羡音感激地笑了笑。 - 晚上六点。 “欢迎光临……” 女生抬头看到来人,顿了一下,陈浔朝她礼貌地笑了笑,女生立刻朝里间喊:“老板,你儿子来咯~” 谢颖然是带着花走出来的,高跟鞋踩出了一米八的气场。 把包好的花束毫不在意地往陈浔怀里一丢,语气也称不上友善:“给女生送花的时候才想起你妈了?国庆之后就没见你来过。” 陈浔:“凭空捏造?11月去比赛之前我不是还来过一次嘛。” “切。” 陈浔打量着手里的花束,扬起一点笑来,捏了捏碎冰蓝玫瑰的花瓣,说:“是你亲手包的吗?这个花纸好像也没见过。” “陈大少爷一声令下,我怎么敢不用心呢,万一我儿媳妇跑了怎么办?” 陈浔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他像是凭空被呛到,咳嗽了几声,声音放弱:“亲妈也不能这么造谣。” “现在还只是好朋友……” 他挠挠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买花。 遇见她以后,他越来越依靠直觉,因为理性无法指导他做出决定与取舍,只有一颗心摇摇晃晃在名为“感觉”的独木桥上摸索前行。 谢颖然凑到他跟前,忽地嗅了一下,说:“哟,这不是去年给你买的那瓶黑雪松香水?你不是不喜欢?” 她翻了个大白眼:“香水都用上了,行行行,朋友朋友,你朋友多多啊,就不知道这个好朋友到底会不会变成女朋友了。” “那你试着期待一下?” 陈浔推开了花店的门,回过头来,朝谢颖然笑得帅气又欠揍。 谢颖然对着他的背影做出挥拳的动作,又喊着:“你要的小卡片我也给你放花里了啊。” “知道。” - 苏羡音是踩着点下的楼,尽管她已经在蓝沁和林苇茹的检查下,再确认了自己今天这身行头没有任何不妥,在电梯的时候她还是做着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放轻松。 但陈浔显然没有与她共情,也许是等了有一会儿了,苏羡音刚抬腿出宿舍楼,就见到陈浔插着兜站在车旁边,他像是有点无聊,在踏落叶,发出声响,整个人漫不经心的,却因为精致系数直逼晚会主持人程度,频频引来注目礼。 苏羡音叹口气,脸上却渐渐浮起笑意,也走进承受注目礼的范围内,一步步走向他。 他看见她的时候停住了踏落叶的动作,扬扬眉算是打招呼,侧身将副驾的车门拉开,像个极有风度的绅士。 苏羡音听着车门落下的声音,才渐渐神识归体。 这不是做梦。 - 车上。 陈浔频频打量苏羡音。 苏羡音看着手机,但注意力完全在身侧,忽地说:“司机能不能专心点?” 陈浔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嘴边,轻笑一声,却没否认。 只是说:“很少见你这么穿,多看几眼不行?” 苏羡音微低着头,发丝垂下来挡住她的笑颜。 她今天穿了一件棕色呢子短外套,里面是格纹马甲背心,打底是打了领带的白衬衣,下身是配套的格子短裙,不过膝,脚上穿着一双及膝长靴,将她流畅纤细的腿部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 细软的棕色长发不作束缚,却戴了一顶贝雷帽,显得俏皮又可爱,像个小画家。 她是有某些执念的。 曾经在高中有过类似的装扮,满心雀跃却被兜头凉水浇灭的那种体验,闭上眼依旧能感觉心脏一下子被攥紧了。 可今天的她,却得到了他真心实意的夸奖与注目。 其实她也是能走到他身边。能与他相衬的吧? 苏羡音抿着唇淡淡开口:“其他时候你自便,开车能不能稍微专心点?” 陈浔懒懒笑着,也不辩解,反而两指在额前轻轻一挥:“成,遵命。” …… 苏羡音对这次“约会”的进程一无所知,陈浔神秘兮兮告诉她只需要跟着他走就行了,安心把时间都交给他,她笑笑没反对。 最后车停在一家法餐厅门前,苏羡音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迟疑,看看四周,离这家店面一段距离还有一家四川火锅店。 她看到陈浔关好车门,小声问:“是这家吗?” “是的,我预约过了,放心吧。” 苏羡音突然感谢蓝沁为她挑选的这套衣服。 川北的秋夜还是凉意沁沁,苏羡音手插在呢子外套口袋里,跟在陈浔身后走进了法餐厅。 门口的服务员跟陈浔校对预约单号。 服务员在电脑上操作一阵后露出一点疑惑,问:“手机号无误吗,陈先生?” 陈浔又报了一遍手机号。 服务员皱着眉:“先生,查询不到您的预约号呢,请问是不是操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呢?” 陈浔也蹙起眉,他掏出手机向服务员显示自己的预约信息,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会儿,服务员又查询一遍,还是没查到。 苏羡音踮起脚从陈浔宽阔的后背越过视线,看清手机屏幕后,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她的气息就拂在他耳后,轻飘飘的。 “你预约的……” “好像是明天?” 陈浔:“……” 很难形容那个泰山崩于面前都面不改色的陈浔此刻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 他挠挠头,像是被自己气笑了,顶了顶腮,最后认栽,低骂了句。 又很快对递来眼神的服务员说:“没有说你,我就是……对自己很无语。” 苏羡音也挺无语的,但更多是嘲笑他的窘迫,好像看他出错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最后,法餐厅表示预约时间不能修改,今晚他们没办法在餐厅用餐。 陈浔看起来有些泄气,懊悔地将额前碎发拨乱。 苏羡音觉得好笑,心想也许真是命中注定。 “走吧。” 她抬腿就走。 陈浔跟在她身后:“去哪?” “去吃饭呀,不是8点的电影么?” 两人转了个弯儿,踏进了热气腾腾香气飘飘的火锅店。 苏羡音的胃好像此刻才归于原位,心也一下子踏实了,反而比刚刚更自在。 她在他面前即使表现得再淡定,她却清楚她并不是完全能做到是自己,要注意仪态要注意话不能说得太过太随心,即便是两人已经成为朋友的此刻,她依旧不能完全卸下那一份看不出来的局促。 那份局促在刚刚踏进法餐厅的门的时候又跳出来叫嚣,她不是没吃过法餐也不是不会用刀叉,只是在那样的氛围下,她很担心自己会小心谨慎到呼吸都不敢乱频。 可火锅店却给了她莫名的安心,大抵是热气腾腾的食物、热闹的氛围更让她有安全感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个怪咖。 陈浔看着翻滚的辣油锅,迟疑地问:“你感冒都还没好全,能吃这么辣的?” 苏羡音笑眯了眼:“以毒攻毒。” 她吃得很开心。 两人从火锅店出来,被迎面的秋风扑得闭上了眼,电影院就在对面商场四楼,两人慢悠悠步行过去。 电影选的是加勒比海盗5,苏羡音只在高中的时候看过第一部 ,对杰克船长只有粗粗的印象,谈不上多喜欢这个ip,也谈不上反感。 只是灯光刚关掉,荧幕上放着震耳欲聋的其他待上映电影的预告,苏羡音陷在柔软座椅里,却怎么也无法忽略。 两人身上浓重的,火锅味儿。 苏羡音皱了皱眉,小声“啧”了一声。 预告片终于放完,荧幕上开始出现Disney的标志。 陈浔拿起一颗爆米花,脊柱侧弯一般将上半身朝她那边挪了挪。 问:“怎么了?” 电影开场总是声音很大,各大公司的片头都颇具噱头。 苏羡音被这声音震得不得不提高音量,说:“我俩身上全是火锅味。” “是么?” 陈浔笑了,在黑暗里笑得模糊,棱角分明的轮廓却更清晰。 “我闻闻。” 他微垂颈,苏羡音却因为背后像是有硌人的东西而调整着坐姿。 一股凉意忽地蹭过她左颈窝。 陈浔大抵本意是想闻闻她身上的火锅味,却因为她突然坐起身子,鼻尖堪堪擦过她颈窝,热意蹿升。 她脖颈间的温度很高,而他的鼻尖却因为门口那一口晚风而吹得冰凉,他的呼吸不自觉加重,苏羡音因此而瑟缩了一下身子。 陈浔这才慌乱地眨眨眼,喉结滚动,默默退开了一段距离,黑暗里看不清两人脸上颜色,却能听清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就在此刻,冗长的片头终于放映完毕,整个荧幕陷入一秒的黑暗。 就这一秒,陈浔的话清清楚楚落在苏羡音耳边。 比刚刚那口拂在她脖颈处的呼吸还令她发热。 心跳、呼吸与脉搏。 齐齐失控。 他唇边漾着浅笑,眸光沉沉。 “不是挺好闻的么?” “茉莉花香。” 第35章 各有劫数 昏暧的视线、紧贴的座位、不断刺激着的视觉与听觉, 影院是天然自带旖旎氛围的场所。 苏羡音回过神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放映了三分之一,她跟不上干脆也没用心往下看。 她左手时不时抚上左心口, 感受心脏的跳动。 陈浔总是让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假象瞬间化为虚影。 拆掉她心里的壁垒, 他的能力称得上数一数二。 她目光直视前方, 但余光里却都是他轮廓的剪影。 偶尔两人的手短暂地在爆米花桶里相触,陈浔会看她一眼, 好整以暇地用气音笑一声。 再后来, 他嫌两人撞车频率太高,干脆直接两指夹住爆米花递到苏羡音嘴边。 再犹豫就有点丢失本心了。 苏羡音低头用嘴衔过来,爆米花的清甜香味在舌尖绽开, 她细细咀嚼, 第一次觉得爆米花这么好吃。 一场电影看得苏羡音频频走神,心不在焉, 偏偏身侧之人存在感极强。 一会儿凑过来跟她聊剧情,一会儿扬眉笑得令人无法忽视他。 最令苏羡音忿忿不平的是,这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气定神闲,却留她一个人脸热脑热。 总是如此。 高中的时候, 陈浔一到夏天,衣服主色调就成了白黑灰。 白衬衫、白T恤,反正再朴素的款穿在他身上也是好看。 但后来有一段时间, 陈浔每天穿来学校的T恤颜色都不一样,有时是鲜艳的亮黄色,有时是暗绿色,有时又是浅紫色。 苏羡音偶然听到卓越班的男生是怎么调侃他的。 “哟浔哥,这是立志要穿出一个彩虹啊今年夏天。” 陈浔撩起眼皮觑那人一眼,但笑不语。 有知情人士在旁边闹腾:“你懂啥, 浔哥妈妈是美术老师,看不惯自家儿子天天白白白,特意买了各式各色的衣服,立志要找出与浔哥最配的颜色哈哈哈哈哈哈。” “差不多得了,别搁我眼前晃悠,我晕猪。” 陈浔冷淡地笑了声,从抽屉了摸出一本练习册。 男生却不罢休:“浔哥,选择衣服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啊?这不揭竿而起?” 闹哄哄一阵后,话题又引向别处。 后来苏羡音听过很多个版本,但大抵大同小异,总之是陈浔跟妈妈闹了点小矛盾,最终还是失掉了穿衣自主权,不得不接受这个“五彩缤纷”的夏天。 后来苏羡音也将衣柜里的白T恤通通叠放至另一边,再悄悄将孟阿姨给自己买的各色上衣悄悄挪放在衣柜最外层。 每天早上猜测他会穿什么颜色的T恤成了她的醒神小游戏。 偶尔也有猜对了的时候,路过卓越班时匆匆瞥到一眼他的衣角与她身上的颜色相同,她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兴奋,再枯燥的早读背书都不至于让她昏昏欲睡了。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她一个人默默观察、模仿、自娱自乐。 后来有一次,那是高二期末考的表彰大会。 表彰大会开得很突然,也不正式,甚至教导主任一直在推进度,为了让大家能尽快回到教室去学习。 苏羡音清楚记得那天她和陈浔都穿了浅粉色的T恤。 荣誉颁奖、总分颁奖之后,是单科颁奖。 教导主任为了节约时间,九科一起颁。 于是陈浔手上的奖状一张张叠起来,台上甚至站不满九个人。 苏羡音是作为英语单科状元上了台,她就站在陈浔身侧,拿着奖状惶惶不安地看向镜头。 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一瞬间,苏羡音听见第一排的女生小声说了句:“诶你看陈浔跟那个女生,好像情侣装哦。” 她发誓,那张照片是她所有大合照里笑得最灿烂的一张。 却只有她知道缘由。 而站在她身侧的陈浔,目光甚至没有看向镜头,不知道看向哪里,眼神很空,看起来满是敷衍。 - 电影散场已经是十点,苏羡音紧绷的神经在影厅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反而放松下来。 困意一阵阵来袭。 商场早已关门,两人搭乘着影院专用电梯直接下了一楼。 夜风更萧瑟了,苏羡音走出门打了个哆嗦。 陈浔扫了她一眼,刚做出一个脱外套的动作,苏羡音连连摆手。 “别别别,我不冷,你要是冻感冒了,多少女生得找我算账。” 陈浔笑得很无奈。 两人步行过马路,苏羡音看见已经暗下去的一条街,只有一家美宜佳还亮堂堂的,顿住了脚步。 陈浔循着她的目光去看,低声问:“肚子饿了?” “没有,就是有点馋。” 苏羡音站在了冰柜前,朝着梦龙伸出了手,却被陈浔打了一下手背。 她吃痛地收回手,不满地看向他。 陈浔噙着笑:“感冒还没好,冬天吃冰淇淋?” “真有你的,苏羡音。” 苏羡音瘪瘪嘴,一时又不想放弃,想吃冰淇淋的念头太过于强烈,她试探性地问:“我就吃个小的行不行?” “不行。” 陈浔眼底浮起笑意,唇线却抿直了,做出一个冷酷的表情。 “没得商量。” 苏羡音正纠结着。 老板看不下去了,笑着说:“好了姑娘,听你男朋友的,女孩子冷天少吃点冰的,不然够你受的。” “大晚上就吃点关东煮暖暖身子多好?” 苏羡音不得不承认店主很有推销天分。 陈浔扬扬眉,笑得一脸得意,低声说:“听见没?” “得听你男朋友的。” 又来了,又来蛊惑她。 苏羡音负气一般走到关东煮面前,挑了好几支。 趁着店主兜汤汁的时候,说:“他可不是我男朋友,我只是觉得老板你说得对,少吃冰对身体好。” 老板还是笑,似乎以为苏羡音是因为生气而欲盖弥彰,老道地点点头。 陈浔抢在苏羡音之前接过纸杯:“我来。” 一边亮出了付款码。 老板最后还朝陈浔眨眨眼,压低了声音对陈浔说了句什么,两人点点头对视一笑。 苏羡音一句也没听到,无语地走出了门。 陈浔跟在她身后,喊她名字,她不答应,于是又去拉她。 “生气了?你感冒好了吃一箱我都不拦你。” 苏羡音倒也不至于真的为这点事生气,她从陈浔手里接过关东煮,暖融融的纸杯熨帖着掌心。 她问:“那老板刚刚跟你说什么?” 陈浔懒散地笑了声:“你真要听?” “怎么,是付费内容么?” 走到车边了,陈浔照旧先把副驾的门拉开。 淡淡说:“老板给我支招儿,说女朋友要靠哄,要温柔一点,不能强硬地对她下命令。” 苏羡音:“……” 她果然就不该问。 陈浔俯下身,贴心地将苏羡音的安全带系上。 眨眨眼:“我觉得他说的可能有点道理。” 苏羡音推开他的脑袋:“玩csplay上瘾了是吧?” 陈浔笑得开怀,坐回驾驶位,文不对题的,忽地悠悠来一句:“你真的很有意思,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这话语里满是惋惜。 但苏羡音却垂下了眼睫,默然不语。 无论现在有多接近他,又有多少时刻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零星喜欢,她依旧是那个一旦提起过往就把脑袋缩回去的胆小鬼。 人是无法轻易摆脱掉本质的。 - 陈浔把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苏羡音下车的时候他也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显然有些紧张。 苏羡音看到花束的一瞬间,刚刚那些低沉的小情绪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她不是不喜欢花。 也要看送花的对象是谁。 苏羡音笑着:“为什么要送我花?” 陈浔将碎冰蓝玫瑰递给她,又用食指戳了戳眉心,不自在地说:“想给你的今天,划上完美的句号。” “不是一般……都会送花么” 一般什么? 一般男女生约会? 苏羡音轻扇着眼睫,移开了视线,却一眼就看到站在宿舍大门前的柏谷。 她愣住了。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过柏谷了。 此刻柏谷正勾着脑袋,面前的女生好像很生气,戳着他的肩一句句说得掷地有声。 柏谷一言不发,在女生的话终于说完了以后,飞快地把女生腾空抱了起来,低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 女生惊叫了一声,又锤又骂,最后还是扬起了笑,两人在宿舍楼下道别。 苏羡音很难形容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 柏谷转过身,看到苏羡音的时候也是一愣,然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陈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挑了挑眉,压下的嘴角显示出他有一丝不悦。 柏谷:“好久不见。” 苏羡音:“嗯。” “能说句话吗?” 苏羡音指了指自己,柏谷点点头。 于是苏羡音把花塞回陈浔怀里,跟着柏谷往前走了两步。 柏谷越过苏羡音看了一眼站在车边正翻着白眼吹额前刘海的陈浔,笑了笑。 “其实就是有点事想要跟你说一声。” “当时我不是约你出去玩吗?其实在跟你说之前,我跟陈浔聊了聊,我让他能不能不赴你的约。” “虽然看起来你们现在好像挺好的了,但还是想把这件事跟你说一声,也是我当时糊里糊涂,因为很羡慕他可以跟你有那么多相处的时间。” 苏羡音讶异地眨了眨眼,这确实是她不知道的桥段,尽管她此刻也不明白这件事对她和陈浔的关系究竟有没有影响,她还是下意识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不过你也是胆子够大,女朋友刚走,就敢对我说这些?” 柏谷愣了愣,有些无措:“你怎么知道……” 又立刻转为羞涩:“你刚刚都看到了么?” “是的哦。” 苏羡音俏皮地点点头。 挺好的,各有各的劫数。 柏谷笑得很腼腆,但依旧能看出怎么都驱散不开的幸福感。 “你跟陈浔呢?在一起了吗?” 苏羡音耸耸肩。 柏谷:“今天……是去约会了?” “算是吧。” 苏羡音漫不经心地用脚尖在砖块上画圆圈。 柏谷忽地笑了一声:“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感觉已经给你造成麻烦了。” “走了,拜拜。” 麻烦? 苏羡音转过头,看着陈浔定定看向她,剑眉紧紧皱在一起,如寒星一样璀璨的眼眸此刻有着深沉的涌动的情绪,很难不说是有压迫性。 果然人各有各的劫数。 而她。 就有一个幼稚鬼等着她去哄。 她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回陈浔身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得很灿烂:“聊什么这么开心?花都不要了?那我带回去好了。” 苏羡音一把将花束夺回来,像哄小孩一样,摸了摸陈浔的脑袋。 “谁说我不要了?” 苏羡音看得很清楚。 摸头不过是他经常对她做的表达亲昵的动作。 此刻不过角色对调,却让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第36章 不省人事 周末结束, 苏羡音继续忙碌起来。 陈浔也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苏羡音把碎冰蓝玫瑰养在洗干净的玻璃汽水瓶里,那张直到回宿舍才看见的小卡片则被她放在书架最外层,反扣在花瓶前。 陈浔的字很飘逸, 看得出有毛笔功底。 [感觉有很多话想说, 落笔却一直停顿,那就说声晚安吧,好梦。——陈] 不过是普普通通没太多含义的一句话, 苏羡音仍然当做珍宝一样收藏起来。 - 11月20日,苏羡音请了两天假回了趟南城。 每年临到这个时间点她都有些提不起劲, 也不是故意让自己情绪低落,就是像冬眠期一样, 身体机能自动在这个时间点做出相应的反应。 11月22日是妈妈的忌日。 往年苏成桥会带着苏羡音一起去墓地,可今年因为出差的安排, 苏成桥提前一天去了墓地,今年苏羡音只能自己前往。 其实她反而觉得轻松。 心中的那根刺让她每每跟苏成桥一起去看望妈妈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其实她知道爸爸也是爱妈妈的。 在妈妈生病以前,她不是无法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浓厚情谊。 她从未怀疑过父母之间的感情。 甚至一直很庆幸自己的爸爸妈妈鲜少吵得不可开交互相伤害,她原本生活在一个堪称幸福模板的家庭。 但更因为如此,医院的那幕才令她无法介怀。 无论在心底里做过多少次心里建设, 那一幕给她带来的崩塌感始终萦绕在脑海。 灰扑扑的一片, 墙皮破裂耷拉在墙面上。 所以苏羡音每次跟着苏成桥来墓园时都很沉默, 所有想跟妈妈说的话都说不出口, 只能在心里默念, 祈祷妈妈能听得见。 …… 苏羡音这次起得很早,南城下了一夜的雨, 她夜里窗户没关严实,清早吹进阵阵带着潮气的寒风,将她的睡意一点点驱散。 六点, 她彻底睡不着觉了。 在被窝里赖床赖到六点半,她起床给自己做个早餐,刚坐在客厅剥着鸡蛋。 孟凡璇醒了,摸着她的头,小声问她:“我等会儿送你去?” 苏羡音:“没关系,我已经约好车了,吃完就走。” 孟凡璇没坚持,只是嘱咐她下雨天要小心。 刚出门的时候还是阴郁的小雨天气,苏羡音撑着一把黑伞,捧着花走进了墓园里。 墓碑很干净,被一夜的雨水冲刷过后更显得洁净莹亮。 昨天苏成桥留下的花束已经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灰发白,苏羡音将花束收起来靠在一边。 妈妈的遗像上的笑容很和蔼,苏羡音一下子就酸了鼻子。 好像多年来未说出口的话一下子有了宣泄口,她扶着墓碑,低声絮絮,从高考讲到上次国庆回家。 再喘气的时候,甚至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泪水已经淌了满脸。 其实她现在已经不经常想起妈妈,在隐藏情绪方面她已经做到熟能生巧运用自如。 算起来,甚至都没有高中时候那么敏感了。 但想念好像只是埋藏在地底下的美酒,时间越久,启封时就越是醇厚。 苏羡音被这铺天盖地的思念之情淹没,任由泪水淌遍她脸颊,滚落至她衣襟。 她真的还是,很想念妈妈。 电话声响起的时候,苏羡音打了个哆嗦。 她哭得太专注,讲得太认真,抬头望天才发现天色愈发阴沉,黑云像是要把整片天给压下来,风吹的她的黑色风衣簌簌作响,衣领被风刮起来盖在脸上,雨伞伞面也像是要被风掀翻,她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伞柄握牢。 她按下接通键。 陈浔首先听见的是呼呼的风声。 于是他问:“你在外面?” 苏羡音:“我有点事,请假回了南城。” “你声音怎么了?又感冒了?” “没。”苏羡音闷闷的。 “有事吗?”苏羡音反问他。 “没什么,就是……”陈浔难得在电话里也犹豫,半晌又坦诚地继续说下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有一种念头想给你打电话。” “但是,你到底在哪?” 风雨雷电的声音太嘈杂,陈浔的声音在听筒里显得并不清晰也并不真切,但苏羡音还是听到了他话语里的一点焦急。 她被这风吹得眼泪都干涸在脸上,连做表情都艰难,却莫名因为这句话,一滴热泪又滚落下来。 两人就这样拿着手机沉默了将近半分钟。 陈浔打破了这场沉默。 他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 “苏羡音。” 他温柔得像是在梦境。 “为什么哭了?” 苏羡音的眼泪更加汹涌了。 她注意力全在这通电话上,一道惊天雷落下来,她吓得小声喊了一声。 陈浔:“怎么了?!” “苏羡音,告诉我,你在哪?” 他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苏羡音这才回过神来,风越来越大了,她握紧了雨伞。 说:“刚刚突然打雷不小心吓到了,我没事,我在……” “墓园看我妈妈。” 片刻的寂静。 陈浔:“下雨了?很大?跟妈妈说完话了吗?雨大的话就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别害怕。” “我不挂电话。” 苏羡音的眼泪立刻蓄满了眼眶,她小声地跟妈妈道别,然后戴上耳机,大雨顺势倾盆落下,砸在雨伞上的雨滴声一声比一声重。 陈浔小声叮嘱她:“走慢一点,小心路滑,台阶要注意,伞打低一点,找一个最近的可以躲雨的地方。” 她一一照做。 明明冰凉的雨水将她的裤腿顷刻间打湿,寒气一点点渗进去,心口那一团却是暖融融的。 她走到了墓园大门的屋檐下,时间还早,躲雨的人并不多。 她收起伞柄,雨水淅淅沥沥沿着伞面往下落,很快就在苏羡音脚前积成一滩水。 “有人来接你吗?” “我等雨小一点打个车吧。” “我看了天气预报,看起来大雨还会持续一阵,你那个位置应该不好叫车吧,你可以在手机上叫叫看。” 苏羡音在手机上操作着,低声说:“排队第63位,预计等候50分钟。” 陈浔在那头叹口气:“等着,我给你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苏羡音下意识地问。 陈浔却笑了:“我刚刚还在真的有在看航班,可是就算我坐最近的航班回南城,赶到你那里也已经是中午了。” 他话里带点无奈与自嘲。 认栽一般,说:“现在好点儿了吗?眼泪擦干了?” 迟来的羞耻感瞬间包裹住苏羡音,她舔舔下唇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陈浔:“我找人来接你了,很快。” “苏羡音。” 他忽地轻轻喊她的名字。 她的鼻音依旧很重。 “嗯?” “是……想妈妈了吗?” 许久许久,久到陈浔以为电话已经被掐断,才听见那端,很轻很轻的一声。 带着颤音的一个单字节。 “嗯。” 他的心忽地被揪住,五脏六腑紧跟着发出颤抖的呓语。 无法不心疼她。 …… 后来,苏羡音在电话里听着陈浔轻柔的语调,有一句没一句地帮她转移注意力,一颗心终于回归原位。 她根本没意识到到底打了多久的电话。 甚至在陈浔“安排的人”找到苏羡音时,他都不允许她挂电话。 “安全到家了再挂。” 苏羡音没想到陈浔会找到邹启然,她和对方不熟,客客气气地上车,表达感谢。 邹启然却摆摆手:“浔哥一句话的事儿,不必放在心上,我还欠浔哥好几个人情呢。” “而且我就住附近,很方便。” 苏羡音礼貌地笑了笑。 后来苏羡音终于在自己房间坐下时,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终于小了点。 陈浔对她说:“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如果还是怕,或者晚上睡不着,可以随时联系我。” 苏羡音一颗心被他的温柔熨帖得服服帖帖。 - 苏羡音周四回了川北。 她在高铁上,离川北还有半个小时车程的时候就接到陈浔的电话。 可说话人却不是陈浔,而是姚达。 “苏妹妹,快来临豪街的响美KTV,陈浔快被沈子逸灌倒了,快来帮帮他。” 苏羡音微皱着眉。 只听到那边乱哄哄一团,姚达简明说明了一下情况。 原来今天是沈子逸的生日。 据说是沈子逸组的酒局,非要一拼高下,姚达酒精过敏不参与乱斗,可陈浔就没那么幸运了,完全不是沈子逸的对手。 姚达:“沈子逸说了,可以让陈浔找个帮手,苏妹妹快来啊。” 苏羡音还在犹豫,听见电话那头陈浔的声音。 好像手机被他抢了回去。 他说话含糊不清的,显然是已经有了醉意。 “苏羡音……来吗?” 来吗? 她怎么能放心。 苏羡音下了高铁就打了车直奔KTV。 却在KTV门口看见了沈子逸。 他站在树根底下抽烟,面前却站着一个苏羡音从未见过的女孩。 女孩脸庞稚嫩,穿着粗钩针套头毛衣,下身却是一条短裙和长靴,看起来似乎不是同龄人,有着他们身上没有的无畏与朝气。 两人都没有说话,女生却仰着一张小脸,固执地看向沈子逸。 女孩似乎是不满意对方一声不吭的态度,忽地夺走沈子逸指尖的烟,狠狠丢在地上,踩在脚底。 沈子逸这才看向女孩,目光是苏羡音从未见过的冷漠。 “虞芷静。” “你适可而止。” 苏羡音倒吸一口凉气,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眨眨眼不舍得挪开步伐。 女孩立刻红了眼眶,却依旧一脸倔强,咬着下唇就是不说话。 良久,女孩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塞到沈子逸手里。 “懦夫!” 她稚嫩的嗓音只吐出这两个字,然后转身离开的背影很决绝,却也脆弱。 苏羡音叹一口气。 后背却陡然压来重量,有人从她身后圈住了她的脖子。 热气就喷洒在她耳边,恐惧瞬间攀爬至她的后背。 “你来啦?嘿嘿。” 苏羡音躲避的动作僵在半空,不可置信地回头。 果然看见将大半重量都压到自己身上的、亲昵地圈住自己脖子傻笑的,正是醉鬼陈浔。 陈浔脸颊浮起酡红,眼神涣散,眨着眨着就要闭上。 不是醉鬼又是什么。 苏羡音嫌弃地想要推开他,他圈住她脖颈的手却牢固。 她尝试几次无果后,干脆认栽,只是他的头压着她的发丝,害她动弹不得。 苏羡音忍住怒火,低声说:“头发!压住头发了。” 陈浔慢半拍地“哦”了一声以后,松开她,将她的头发全部拨至另一侧,然后又继续圈住她。 苏羡音:“……” “你怎么才来啊?” 他话说得含糊又慢,像个幼稚园刚识字的小朋友。 苏羡音:“我还要怎么快?我又没有飞天扫帚。” 陈浔只顾傻乐。 就这样,站在原地显得背影有些落寞的沈子逸也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两人。 苏羡音朝他求救:“你能不能把这个醉鬼给我拉开?” 陈浔却忽然松开了她,他跌跌撞撞走到苏羡音正面。 手撑在膝盖上,忽地弯下腰,将脸凑到她跟前。 酒气更浓了,即便对着这样英俊的一张脸,苏羡音依旧下意识往后退。 陈浔却慢慢地抬起右手,抚上苏羡音脸颊,他右手拇指指腹轻轻在苏羡音下眼睑处扫了扫。 苏羡音皱着眉:“你又干嘛?” 陈浔歪着脑袋,目光不复清明,话语却清晰。 “苏羡音。” “我看看你哭了没。” 苏羡音的呼吸停了一拍,仓惶无措地扇了扇眼睫。 “不哭了就好。” 陈浔笑得咧出一口白牙,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你笑一个?” 苏羡音真的笑了,眼睛却亮盈盈的。 她看向已经醉得堪称不省人事的陈浔,慢慢牵动了嘴角。 傻子。 第37章 一时冲动 苏羡音万万没想到, 这场酒局并没有就此结束。 陈浔已经被灌得走不了直线了,沈子逸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也不打算放过其他人。 在场一共六个男生, 除了姚达不能沾酒精, 酒精过敏外,其余五人各有各的醉态。 但沈子逸却像个没事人。 他喝酒不上脸,眼睛也不红, 除了反应似乎有些迟钝外,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是在场喝得最多的人。 苏羡音有些茫然。 今天说是沈子逸的生日宴, 他也像平常那样浅浅笑着,苏羡音却感觉他并不开心。 眼睛像起了浓雾, 让人看不清楚底下暗涌的情绪。 “你又看他。” “他比我帅吗?” 苏羡音正发着呆,醉鬼陈浔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到她身边, 像是气鼓鼓的,不悦地皱着眉头。 酒精使人失智,让人行动缓慢目光涣散,却也轻易将情绪放大,把顾虑和伪装通通驱散。 陈浔现在像个好懂的七岁小孩。 苏羡音把一脸酒气的他推开, 猜测他明天一定断片。 理所当然地敷衍他:“不不不, 你最帅, 你宇宙最帅。”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我看你干嘛?我对醉鬼过敏。” 陈浔又不动声色地挪过来, 手臂就贴在她手边。 苏羡音叹口气, 问:“或许,你认识虞芷静吗?” 陈七岁朝她眨了眨眼, 别提有多无辜。 苏羡音摆摆手:“算了,我问你干嘛。” 陈浔却忽然捏着她的下巴,把她脸颊上本就不多的肉挤压着, 逼着她做出一个嘟嘴的动作,逼她看着他。 又是剑眉倒竖的一张赌气的脸。 他和沈子逸完全是两个类型,他就属于喝酒了完全上脸的那种,连眼眶都红了,莫名让人心生怜惜。 苏羡音咕咕囔囔:“你…干嘛?!” “我知道虞芷静啊,沈子逸高中班主任的女儿。” 陈浔一脸“你给我好好听着”的表情,捏着苏羡音的脸不肯撒手。 苏羡音瞪他一眼,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下来。 “然后呢?” “然后?” “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这么关心人家私事干什么?” “陈浔。” 或许是两人的互动实在是有些招摇了,沈子逸眯眼笑着又递了一杯酒过来。 “看来是还没喝够。” 刚刚还神气十足的陈浔,见到酒杯却又“嗖”的一下躲到苏羡音身后,连连摆手。 “不行了,一滴都喝不了了。” 他手劲不小,此刻醉酒了控制不好力道,把苏羡音的小臂抓得生疼。 她也龇牙咧嘴的,朝沈子逸说:“你放过他吧。” “就当放过我。” “那怎么能放啊?” 姚达一脸坏笑。 苏羡音:“你到底是哪边的?” 明明打电话告诉她来帮忙,这会儿又起哄起来。 最后陈浔还是又被灌了小半杯啤酒,苏羡音见他紧皱着眉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的样子,从沈子逸手里夺走那剩下半杯。 “差不多得了。” 沈子逸挑挑眉,他今天穿了一身黑,眉宇之间总有点淡淡戾气,不像个善茬,更不像平日里那般温润有礼。 “他不喝可以,得找人替。” 苏羡音:“大寿星就不能大发慈悲吗?大家都少喝点不好么?” 沈子逸直接回绝她:“不好。” 旁边有男生见势起哄,促狭地问陈浔:“浔哥,有没有帮手啊,没人就自己喝啊。” 酒局上最能彰显关系亲密程度的无非就是挡酒,你推我喝的来回,喝彩声中当事人也跟着膨胀。 陈浔木木的,极其缓慢地傻笑了声,然后半哑着嗓子说:“苏羡音。” “帮帮我。” 苏羡音喝酒的架势也很干脆,她仰脖一口倒进嘴里,耳边都是带着点零星揶揄的欢呼声。 最后,苏羡音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几杯。 中间有一段小插曲,沈子逸似乎到最后喝得也不行了,求饶不成,还有人在灌他,他眸光沉沉看向蓝沁,请求蓝沁帮他喝一点。 蓝沁根本没有犹豫。 只是在帮第杯的时候,姚达却带着不满一把夺下蓝沁手中的杯子。 “女孩子家家的喝这么多干嘛?” 男生笑着喊:“那你喝啊。” 姚达还真的将酒杯递到嘴边,又被蓝沁夺了下来。 “疯了?” “你想今天去医院?” 围在周围的人立刻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品再品这涌动的暗潮。 最后那杯酒还是沈子逸喝下去的,不过他将杯子重重摔在桌面上的同时,人也忍不住了,跌跌撞撞跑向卫生间。 蓝沁追了出去,姚达的脚步也立刻迈了出去,却没追出去,只是紧皱着眉看着门晃晃荡荡做着圆弧运动。 苏羡音好像看懂了点什么,又同时很困惑。 “你怎么总是这么关心别人的感情故事?” 苏羡音一扭头,陈浔醉醺醺的一张脸果然就凑在跟前。 阴魂不散了属于是。 苏羡音对醉鬼没什么耐心,又坐开一点,说:“我上辈子是月老,不行?” 陈浔笑得像个痴呆。 …… 沈子逸是被蓝沁扶回来的。 主人公既已经倒下,这场闹哄哄的酒局终于得以散场。 七倒八歪的几个人走出大厅,门口突然窜出来一道纤瘦身影。 苏羡音认出来是刚刚已经掉头走掉的虞芷静。 小姑娘一把架住摇摇欲坠的沈子逸,毫不畏惧地看向众人,对着蓝沁说:“我会送他回去的,可以吗?” 蓝沁显然还不明白此刻的处境,茫然片刻后,呓语一般“嗯”了一声。 一直闭着眼的沈子逸却费力地将眼皮掀开,他看向虞芷静的眼神依旧很冷。 “你该回家了。” 虞芷静:“我把你送回去就回去。” 苏羡音注意到,搀扶着沈子逸的虞芷静的双手,已经冻得通红,她鼻尖也是红红的,也不知道在门口吹了多久的冷风。 小小年纪却执着成这样。 小姑娘紧紧抿着唇等回复,沈子逸却慢慢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像站不稳一般向旁边倒,最后结结实实地将头靠在蓝沁肩上。 他推开眼镜拧了拧眉心,说:“不需要你送。” “现在、立刻、马上回家,我给你叫车。” 苏羡音常感叹自己共情能力实在是太强,此刻看着这个小姑娘红红的眼眶、紧紧握成拳的双手,咬得发白的下唇,忍不住心疼起来。 “走就走。” 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轻飘飘的,这次却是跑开了,似乎一刻都不想多留。 尚且清醒的几个人全部石化在风中,表情都僵在脸上。 蓝沁终于反应过来了,小声问沈子逸:“要不要去看看?” 沈子逸的目光终于追向小姑娘离开的方向,目光比话语还冷。 “不用,她自己有数。” 最后分配送人任务的时候,苏羡音本以为有清醒的姚达在,她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却没想到,蓝沁提出要送沈子逸回去,姚达立刻表示要跟去。 苏羡音被今晚他们人错综复杂的暗流给惊到说不出话来,自然不愿意再搅入这样的死局。 在蓝沁问她要不要一起坐上一辆的士时,她只嘱咐蓝沁自己小心点,并没有上车。 但她没想到,陈浔已经将浑身大半的力量都倚靠在她身上,居然还会傻乐着说要送她回家。 她薅乱了他的头发,鄙夷地说:“你搞清楚谁送谁。” “老实点,不老实就把你丢在路边。” 陈浔像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 两人在学校西门下了车。 苏羡音还有一个小箱子,被陈浔抓在手里,他一只手揽住苏羡音的肩,一只手抓着箱子踉踉跄跄往前走。 苏羡音很无奈:“箱子给我吧。” 他却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我拿着。” 死要面子爱逞强。 苏羡音也没再坚持,只是经常被陈浔带歪,自己的步子都走得歪歪扭扭。 她恨得磨牙,多想就把他丢在路边。 走到一半,走上镜桥了,夜风本该吹得人清醒,苏羡音却被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后感觉到头晕晕乎乎的。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的酒量。 不过能清楚得感受到自己的意识还很清醒,步伐也还算稳健,只是刚刚出租车司机的极限超车以及带点漂移性质的一个个急转弯,确实让她的胃部有些翻涌的感觉。 她忽地顿住了脚步,手扶在桥栏上,石材冰冰凉凉的贴在她掌心。 陈浔歪着脑袋问她:“怎么不走了?” 苏羡音感觉胃部好像有东西翻涌得厉害,右手下意识捂住嘴。 她四处打量着,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黑色的垃圾桶。 陈浔看向她,苏羡音的长发被风给拂乱,暖黄色的灯光将她的面部轮廓勾勒得模糊又温柔,她紧紧抿着淡粉色的唇,脸上点点红晕。 陈浔的视线自带柔光效果,他心底软软一片,望着她时嘴角自动扬起一个弧度,就这样眨着眼默默看着她。 冲动就只在一瞬间。 “苏羡音。” 他忽地出声喊她。 苏羡音扭过头,眼底像映着一弯月亮,澄亮的。 陈浔:“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 苏羡音古怪地看向他,似乎看到他脸上浮起一点带着兴奋的潮红。 “我觉得我好像——” “喜……” “呕……” 胃部忽然猛地痉挛,苏羡音伸长了手示意他别说了,小跑着到桥下的垃圾桶边,吐了出来。 好像只是喝了酒后晕车的应激反应,苏羡音掏出纸将嘴擦干。 她一边问一边回头:“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她清晰地看见,刚刚两人站立的位置,陈浔坐在地上,手还扒拉着石墩子,眼睛紧紧闭上,走上还能听见匀净的呼吸声。 他。 居然。 睡着了。 苏羡音:“……” 第38章 云开月明 陈浔醒得很早, 不到7点,宿醉带来的头痛感依旧很折磨人,他撑着脑袋坐起来, 第一步就是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像画思维导图一样抽丝剥茧地将一幕幕还原。 他没有断片。 所以在他回想起自己喝醉后赖在苏羡音身边表现得像个十足的傻子时,他觉得头更痛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 陈浔起床,冲凉后从浴室走出来,正撞上睡眼朦胧的姚达。 姚达:“哟, 起挺早。” 陈浔“嗯”了声, 将擦头发的毛巾随手挂在肩上,站在洗手池前洗漱。 姚达从卫生间走出来, 拍拍他的肩。 “哥们可以啊, 酒量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你管这叫好?”陈浔斜觑他一眼。 他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还有, 把你脏手拿开。” 姚达没皮没脸地挤在陈浔身边随便冲了一下手,又开始滔滔不绝。 “怎么样啊, 苏妹妹最后怎么把你送回来的?” “你记不记得啊,你对人可过分了。” “我过分?” 陈浔懒散地笑了声。 “有你非要去插足蓝沁沈子逸过分吗?” 姚达失声惊叫一声:“什么叫我插足啊!” “不是, 什么叫插足啊?他们俩怎么了, 你少胡扯。” 陈浔递给他一个“你自己心里清楚”的眼神, 笑一声说:“你紧张什么?” “什么我紧张什么,我跟你说这你跟我扯有的没的……” 陈浔将最后一抔水浇在脸上,用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 推开阳台的门走进去,姚达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不是, 你转移话题能力一流啊。” “我问你的事,你扯我干嘛?是不是心虚?” 陈浔冷笑了一声,坐在桌前, 优哉游哉打开电脑,头也不回。 “谁话多谁心虚。” 姚·一击即毙·达:“……” 等整间宿舍安静下来了,陈浔才默然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声音,目光顷刻变得渺远。 他确实没有断片。 记得自己迟钝又好笑地跟在苏羡音身边一次次惹恼她,记得自己非要拉着行李箱害得她也走不稳。 也记得。 桥下的那个瞬间,风扬起她发丝的那个瞬间,他被冲动驱使着,脱口而出却被拦腰截断的那句话。 苏羡音。 我觉得我好像…… 喜欢你。 陈浔不自觉得摸着自己的下颌,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中。 - 陈浔上午给苏羡音发的微信消息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川北又降了温,有入冬的趋势,中午他跟着姚达出宿舍楼去食堂的路上甚至看到有穿上棉袄的女孩子,脸都埋在围巾里。 陈浔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姚达正拉着他讨论上午做的一道算法题。 他耐心地讲解。 姚达忽然兴奋地用手肘怼了怼他,指着前面,说:“诶,你看。” 陈浔循着方向看过去。 苏羡音今天穿着一件米色的羊羔毛外套,整个人上半身都有些“膨胀”,她在推一辆电动车。 像是之前遇见她送蓝沁去车站的那一次骑的那一辆。 她的长发用一个夹子在脑后夹住,所以戴头盔的时候就被夹子卡住,她微皱了皱眉,随后取下了夹子,长发立刻扬散在风中。 陈浔看得眯了眯眼,喃喃道:“头发长长了啊。” 姚达:“啥?” “没什么”陈浔敛目,“等我一下。” 他在苏羡音带好头盔准备发动的时候坐上了她的后座,吓得苏羡音短促地“啊”了一声。 回过头,见到是他,苏羡音毫无顾忌地翻了个白眼。 陈浔笑了声:“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苏羡音:“我说了我对醉鬼过敏,可能是过敏反应吧。” 她刚说完,陈浔隔着头盔作势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我已经清醒了好吗?” 苏羡音:“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的丑态?” 陈浔眉心跳了跳,笑得很勉强:“我谢谢你。” 苏羡音目的达到,牵牵嘴角:“不会喝酒就别逞强OK?害人害己。” 陈浔拍了拍她的肩,像是安抚。 “成啊,都听你的。” 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我那是我逞强吗?明明是沈子逸这个狗非要灌我。” “行行行。” 苏羡音像是根本不想听他废话,凛凛的目光投过来,问他:“所以你可以下车了吗?” 陈浔扬扬眉,抱着手臂像个老大爷似的,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你去哪?” 他反问她。 “起晚了图书馆没座位了,我去书吧。” 陈浔起初面露一点困惑,随后不确定地问:“复习?学霸不都是复习周两周就够了吗?” 怎么还有人提前一个月开始复习的。 苏羡音轻轻一哂:“像你这样的真学霸呢,确实复习周就够了,甚至复习半周就行了,我不行,我菜。” 苏羡音的笑容灿烂到陈浔有些心虚。 “我需要复习月。” “所以你可以下去了吗?耽误人拿奖学金,天诛地灭。” 陈浔眨了眨眼睛,像是后悔自己说错了话,又试探性地撩起眼皮看向苏羡音几眼,却还是不动。 就在苏羡音的耐心耗尽之时,陈浔突然站起了身,他身子往前倾,滚烫的手贴上苏羡音的。 苏羡音的睫毛开始打颤。 陈浔:“手冰凉的,还要骑车去书吧?走吧,带你去自习,保证清净。” 苏羡音浑浑噩噩地将林苇茹的车锁好,勾着脑袋跟着陈浔走了。 - 陈浔带着苏羡音去了实验室,苏羡音没立刻跟上去,在门口踟躇着,问:“这是你们院的实验室,我能进去吗?” “有什么不能的”陈浔朝她轻扬了下嘴角,“这实验室平常就我姚达和师姐三个人用,老师一般也都不会来,你就安心复习吧。” 苏羡音犹犹豫豫地迈开了步子。 陈浔说的这位师姐,是陈浔在跟课题的江老师的研究生,脸蛋圆圆的,五官没有攻击性,见到苏羡音的时候,先是促狭得朝陈浔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随后就朝她招手:“小学妹真水灵,随便坐啊,放心。” 陈浔用的那张桌子上,大大小小放了三张显示屏,桌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几张散乱的演算纸。 陈浔把这张桌子旁边的那张桌子上的废弃显示屏搬走,又拿抹布把整个台面擦拭一遍,对苏羡音说:“你就坐这吧,这点位置够用吗?” 苏羡音点点头。 师姐转过头来,拍拍陈浔的肩:“可以啊小师弟,够体贴的。” 苏羡音忽然觉得实验室里的暖气开得有些足。 其实也不是没有跟陈浔一起去过图书馆,但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他在实验室的样子。 他工作起来眼神专注,就连她明目张胆地将目光依附在他身上也没发现。 她偷偷摸摸看了一会儿,慢慢适应了新环境,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回自己的课本上。 暖气一点点充盈在整个实验室,苏羡音冰凉的手终于恢复了温暖。 苏羡音其实并不是真的打算提前一个月复习,她只是手头有一个很紧急的作业要交,需要查阅很多文献资料。 文字密密麻麻,暖气熏得她困意频发,她趴在桌面上,脸枕着手臂,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依稀看见陈浔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停在一个舒展又好看的角度,显得他手指匀净又修长。 苏羡音醒来的时候感觉肩上很沉,再眨眨眼,发现一张圆圆的脸蛋就凑在跟前,对方的睫毛似乎都扇到自己脸上。 她吓得立刻坐直了身子。 学姐带点歉意地笑笑,又朝她招手。 “别怕别怕,是我。” “小学妹你皮肤好好哦。” “你是哪个院的?叫什么名字?跟陈浔同一届吗?” 苏羡音回答了学姐一个又一个问题,就差把银行卡密码也一并告诉她了。 学姐双手板正地相叠放在桌上,眨眨眼:“我问题确实有点多,毕竟我太好奇了。” “认识陈浔这么久,来实验室找他的女生我是见得不少了——” “倒是第一次见他把女生往实验室里带。” “你不简单哦。” 苏羡音听出这话里有一点嘉奖的意味,但衡量标准居然是陈浔的“喜好”。 她笑着摇摇头。 师姐:“你笑什么?” “没什么。” “陈浔呢?” 外套挂在苏羡音身上,人却不见了,三个屏幕还亮着。 师姐朝着窗户努努嘴:“说给你打水去了。” …… 陈浔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苏羡音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身子小小的,完全被笼进他的外套里,头发一半披散在外套之上,一半被压在底下,有些乱糟糟的。 因为刚睡醒,双眸水盈盈的,面颊却红润。 陈浔回想起昨夜在桥上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 如果说那时是酒精作用下的一时冲动。 那此刻呢? 他是清醒的。 从前姚达教训他的时候,他凭借着一点本能,确实能得出他是想继续了解苏羡音继续跟她做朋友的结论的。 那现在呢? 他对男女之情称得上迟钝,也许是因为家庭教育也许是他自己都有一些自己无法察觉出的古板。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标准,该如何断定,他一直认为是一件很慎重的事。 他没有资格谈爱,但喜欢也不能轻易说出口。 他的迟钝曾经一直不被宋媛理解。 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知道自己是容易被女孩子喜欢上的,可是那些说着“喜欢他”、“想要做他女朋友”的那些女孩,喜欢的真的是他吗? 那些人中,很多甚至只匆匆见过他一面,对话都不曾有几句,却红着脸小心翼翼向他表明心意,听到他的拒绝或大哭或甩袖离开,过几个月或者一年,就完全从他生命里消失。 本来也称不上经过。 他是困惑的。 他的外形、名声确实像一层裹着糖果的幻想,吸引着那些天真的女孩子亦步亦趋地追上来,可很多时候,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情感。 他无法认同。 她们喜欢的是很会犹豫有些孩子气的他吗?还是那个传闻中什么都做得很好闪烁着“完美”的光芒的那个幻影陈浔呢? 他透过她们期待雀跃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自己。 大家都会开玩笑说,陈浔的眼光真高,能当上他的女朋友一定“很有本事”。 所以“被他喜欢上”就莫名其妙被设置成了一道困难关卡? 以虚荣为奖章吸引着一批女孩踊跃报名。 所以陈浔一直不确定到底到什么程度能被称作喜欢。 但也正因如此,苏羡音才是特别的。 他们已经靠得足够近了,她几乎就触到最真实的他了。 可她喜欢他吗? 他居然没有把握。 他可以凭借之前的零星经验,武断地凭借一些蛛丝马迹、凭借她望向他的眼神,得出她喜欢他的结论。 可他无法说服自己。 他总觉得,他还并没有完全看懂她。 …… 师姐不知道对苏羡音说了什么,她愣了一秒,慌乱地眨眨眼,表情自然流露出一点可爱。 师姐似乎也这样觉得,双手相握放在脸边,小幅度地动了动脑袋,一脸享受的表情。 然后,师姐伸出手来像是要捏苏羡音的脸,却被她轻巧地躲开。 师姐不气馁,继续“进攻”。 陈浔就看到这了,他握住门把手的一瞬间,静电“噼啪”流过他指尖。 一切都是本能。 看到她生病会慌乱、看到她跟别的男生亲近会涌起酸涩、明明在别人面前不苟言笑却总喜欢逗她惹恼她。 都是本能。 如果这些都不能说明他喜欢她的话。 他又能喜欢谁呢? 陈浔的手扛住师姐的手,苏羡音想都没想就顺势遛到他身后。 陈浔挑眉看向师姐,慢悠悠说:“师姐,我带来的人——” “你少欺负她。” 第39章 多一点了解 师姐被雷得嘴角直抽搐:“啊呸。” “还你带来的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啥。” 陈浔无畏地耸耸肩。 苏羡音仰头看向他, 目光有一点点疑惑。 陈浔把灌满热水的她的水杯塞回她手里。 “不冷吧?” “不冷,地方不大, 暖气很足。” 陈浔点点头。 师姐终于转过头去, 长叹一口气,幽幽说:“姚达呢,姚达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不能留我一个人受此极刑啊。” 陈浔:“……” 晚饭顺势又成了四人餐。 姚达和蓝沁之间的氛围像是有些不对, 没有打闹没有嬉戏, 只是在蓝沁频频看手机之际,姚达训斥道:“吃饭能不能好好吃了?” 蓝沁嘴角的弧度就僵在脸上, 很快收起笑意反击:“你管我!你是我爹还是我爷爷啊?” 苏羡音一边小口咬着面条, 一边摇头。 陈浔看向她碗里,犹豫着开口:“喜欢吃面?” “突然想吃了而已。” “那面、粉、米饭你更喜欢什么?” 苏羡音皱着眉抬头:“你在做什么问卷调查吗?” 陈浔轻咳了一声,不知道在掩饰什么, 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 我就是问问。” 那些飘散在他心上的疑云散开以后,除了本能。 他想再多了解她一点, 越多越好。 …… 入冬以后, 下午5点多天就黑了, 四人从食堂里走出来面对的已然是茫茫夜色。 “你们去哪?”蓝沁问。 “我跟苏羡音回实验室吧,你呢?” 姚达:“我也回……你去哪?” 他看向蓝沁。 蓝沁白他一眼:“我出去玩儿,怎么还要跟你报备吗?真以为你是我爹了?” 姚达:“……” “周四, 你要去街舞社训练吧?我送你去。” “你神经病啊, 街舞社从二食堂过去顶多走五分钟,诶诶诶你别推我……” 苏羡音看着这一对欢喜冤家推推搡搡消失在夜色里,无奈地牵了牵嘴角。 陈浔看在眼里。 两人并肩往实验室走。 苏羡音鼻子冻得冰凉, 缩回自己的高领毛衣里。 陈浔低声问她:“很冷?” “还好。” 苏羡音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漆黑的双眸忽地看向他。 说:“你不用时时刻刻担心我会受凉感冒,身体倒是也没这么弱,我只是换季容易感冒而已。” “还不弱?” 陈浔笑得挑衅:“我已经两年没生过病了。” 苏羡音比了个鬼脸:“行行行,你身子骨倍儿棒,一看就活到100岁。” 陈浔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也是。” 苏羡音:“?” “你也要活到百岁呐。” 陈浔短叹了口气,笑得眉眼弯弯,大手轻轻覆在苏羡音头上,揉了揉。 苏羡音就忽然觉得这夜色浪漫了起来。 陈浔:“上次没来得及问你,你上周请假回南城是因为你妈妈……么?” “嗯。” 苏羡音没有想象中的为难,而是很顺畅地回答了。 “我妈妈的祭日,我回去看看她。” 片刻的沉默。 其实苏羡音还没有跟别人讲起自己的家庭的习惯,其实也没有多特殊,天底下这样的家庭又有多少。 可哪怕在宿舍夜话,蓝沁吐槽着自己亲爹抠抠搜搜从小学起就因为担心她闯祸严格控制她的零花钱,林苇茹说自己爸爸是那种憋死自己都说不出来一句“女儿我爱你”的话的如山的父亲,苏羡音也只是浅浅地笑着。 她不主动提起,她们也识趣地从不主动过问。 甚至到如今,她都不确认蓝沁是否知道自己母亲已经病逝。 但她居然对陈浔说得很自如,细小纷纷,全部都可以讲给他听。 她不知道有没有那通雷雨清晨的电话的原因。 “初三那年,我妈妈胃癌晚期,去世了。” “后来我跟着我爸爸搬来的南城,其实我小时候在黎城长大的,我妈妈是黎城人。” 陈浔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变得深沉而温柔。 “那你是高一就读了南城附高吗?” “是的。” 她点点头。 说起来,她能顺利地入学南城最好的高中,这其中也有孟阿姨的功劳。 孟阿姨在后来一次电话里告诉她,当初就是拜托了谢颖然,才让她的入学手续办理得如此顺畅。 在她搬入新家的那天,饭桌上撕破脸的那天,她曾经以为苏成桥迫不及待地带着她搬家来到南城就是为了孟凡璇。 但后来她才知道,苏成桥是正常的职位调动,而苏成桥原本本就是南城人,她此前对此一无所知,理所当然以为爸爸跟妈妈都是黎城人。 “那你一定很想她。” 陈浔的话语轻柔,带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惋。 苏羡音没否认,只是轻易被调动了情绪,一时半会儿有些转不过弯来,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陈浔挠挠头:“我不是故意要挑起你的伤心事的。” 他立刻像个嘴笨而慌张的混小子,站在路灯下,镀了一身的暖光,忽地停住了脚步,手撑在膝盖上,弯下了腰。 苏羡音被他周身纷飞的细小微尘吸引了目光,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他宽厚干燥的手掌轻轻覆在她脑后。 陈浔的声音又低了一分:“我…不太会安慰人。” “我妈妈人很好,我觉得她会很喜欢你的。” 他笨拙地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抚她。 苏羡音却微眯着眼,递给他一个“你有事吗”的表情。 “我确实失去了妈妈——” “但谁要跟你做兄妹了?” 还能共享母爱么? 陈浔愣了一瞬,耳尖可疑地红了起来,然后顺势一把把苏羡音的头按进怀里,语气堪称气急败坏。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苏羡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一点香味,笑声就这样闷在他胸膛前。 他也终于抖着肩慢慢笑了出来。 坦诚过后的相拥。 苏羡音终于慢腾腾地抬起手回环住他,不再惶惶不安像个小偷一样不相信这属于自己。 她当然值得。 …… 回程的路走得尤为慢。 陈浔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从出食堂门开始就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小朋友,从小时候她在黎城是怎么过的直到在附高实验班的时候她到底听说过他的什么传闻。 他什么都想知道。 苏羡音回答得累了,一开始敷衍他,他就懒散地敲敲她脑门,继续抛出一个又一个的古怪问题。 到最后,真把她惹恼了,她像一只炸毛的小狮子。 张牙舞爪就往他身上扑。 “你有完没完!” “我听说你有少爷脾气不喜欢笨蛋没耐心还冬天不洗澡——” “可以了吗?” 他噙着笑一把抓住她挥舞过来的手,说:“是谁没耐心?” “我不就问几个问题吗?” 苏羡音气得想把他那张堪称完美的脸抓花。 “你那是几个问题吗?你对‘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两人一攻一防,但苏羡音显然处于劣势。 她都快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陈浔脖子上了,他却依旧游刃有余,甚至一只手就能对付她两只手。 两人正专心pk着,路过四食堂,苏羡音后背似乎不小心撞到了人。 还有水花扑打的声音。 大爷醇厚的嗓音大声喊着:“同学小心。” 陈浔脸色顷刻变得严肃,一把抓住她的手挂在自己后颈处,用沉稳的低音说着“抓紧”后,苏羡音惊呼一声,就被陈浔一抬手,抱了起来。 水哗啦啦像小河一样沿着原来的轨道在水泥路上扑出了一条小河,正涓涓地往排水沟流。 大爷回头望了两人一样,笑呵呵的:“小心点哟。” 苏羡音惊魂未定,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现在真的成了树袋熊了,挂在他身上的树袋熊。 “苏羡音。” 陈浔懒懒开口。 苏羡音吓得差点要从他怀里跳下来,她“嗯”一声,强压住慌乱心绪,看向他。 陈浔:“把你头发理一下,刮得我脖子好痒。” 苏羡音木木地将因静电而飞向陈浔的发丝一根根拨回来。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水都泼出去了已经。 陈浔抱着她,步履平稳,走出几米后,弯下腰来,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脚落地了,心也跟着落了地。 一抬头,却发现陈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星眸里一点揶揄,他说:“这么心急?” “白裤子白鞋不怕脏了?” 苏羡音低头一看,陈浔的鞋和裤子上都沾上了点点污渍。 而她,却如新衣。 …… 吸取教训过后,苏羡音不再和陈浔“动手”了,甚至于陈浔好几次都弯下腰想要确认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安静。 却丝毫未发现,她躲在高领毛衣里的半张脸红扑扑的。 走到实验室楼下了。 陈浔:“我去买咖啡,你要什么吗?” 苏羡音摇摇头,望着他的背影重新踏进夜色里,转个弯消失在视线里了,她才慢慢把整张脸探出来,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此刻陈浔回过头来寻她,就会发现她像是在水里憋气太久而无法呼吸终于回到岸上。 她所有的反常只能是因为他。 苏羡音没骨气地站在实验室外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逼自己把那点旖旎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一再做着深呼吸平复心情。 她好不容易感觉自己终于恢复成正常的她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师姐的声音,又差点让她喊出声来。 “你隔这微笑肌肉训练呢?” 师姐推开了门,暖气扑了苏羡音满脸,让她尴尬的神情立刻瓦解。 感谢暖气。 师姐拎着一袋薯片,一走进实验室就搓搓手跺跺脚,然后注意到苏羡音停留在陈浔桌前,甚至看着屏幕,大有一副要把手放在鼠标上操作的趋势。 连忙高喊一声:“别动!” “不是我啊”师姐无辜地高举双手,“陈浔这人不喜欢别人动他电脑。” 苏羡音刚要收回手,温热的手掌覆在她手背,按着她的手放在了鼠标上。 陈浔喝了一口咖啡,语气随意:“她没事。” “随便动。” 第40章 观察计划 陈浔不过出去接了个电话。 师姐就立刻神神秘秘在苏羡音跟前说着上次姚达动了陈浔的电脑之后是怎么被他按在桌子上暴打的。 苏羡音始终浅浅笑着, 没接话。 心里却真切体会到了,“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不只是一句歌词。 …… 之后的几天,陈浔或明示或暗示邀请苏羡音到实验室来自习。 她的作业已经赶得差不多了, 要经常去找老师讨论, 因此5次总有4次回绝。 转眼步入12月, 川北又降了温,苏羡音每日出门都将自己裹得像一个粽子。 她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 正好撞上有过几面之缘的一位研究生师兄。 师兄是另一个校区的, 说自己来得太匆忙忘记带饭卡,问能不能借一借苏羡音的。 苏羡音自然点头说好。 很快就是下课高峰期, 两人就近去了四食堂, 赶在食堂人满为患之前打饭。 四食堂偏北方口味, 苏羡音望了一圈没找到什么特别想吃的, 又担心等下就不由她挑了。 于是匆匆决定刷一碗刀削面。 师兄也跟在她身后。 苏羡音有点不好意思:“师兄你可以选你想吃的。” “没事,我就是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面。” 排着队, 苏羡音让师兄先拿, 她自己跟在后头,正小心翼翼端着浅口大碗在加料区倒醋的时候, 一道人影落在她身侧。 “你不是不吃醋吗?” 苏羡音倒醋的手一抖, 倒多了。 她眉心跳了跳,将醋瓶放稳后,瞪向始作俑者。 陈浔抱着手臂靠在承重柱上,两腿交叉,一只脚点地,非常松散的站姿。 他耸耸肩:“我说错了?你之前每次跟我一起吃饭都没加醋吧?” 苏羡音叹口气。 她那是因为知道他不喜欢醋味,所以从来都没加过。 她也懒得掩饰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端起面从他身侧路过,说:“我是喜欢吃醋啊,但我就是想在你面前保持淑女形象,不好意思吃气味大的东西,行了吧?” “是么?” 他在她身后紧追不舍,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像是有点高兴,挑着眉笑了。 苏羡音却嫌他碍眼:“你别跟我跟得那么紧,等下泼了。” 他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马甲,弄脏了她可不想洗。 陈浔一边退开一步,一边看见她向着一个朝她招手的男生走去时,眉头紧皱。 “我问你来不来实验室自习你说要忙。” 就是忙着跟这个人吃饭? 苏羡音终于顺利将碗平稳地放在桌上,放下的一瞬间就是捏着滚烫的两手指尖预备放到耳朵上冰一冰,却被身侧的人截了胡。 陈浔从容地握住她双手,冰凉的指腹细细地搓拭她的。 她一下就愣住了,余光看到师兄已经两眼发直,自己也窘迫了起来。 陈浔却毫不在意,笑着说:“我说你跑那么快干嘛。” “这么烫不知道用东西垫一下?” 苏羡音猛地将手从他手里抽回来,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嘴硬道:“也不是很烫。” 可他的手怎么那么冰。 苏羡音顺势打量了他一番,以为得出了答案,冷笑道:“这又是见谁,都不要温度了。” “见你啊。” 陈浔毫不犹豫地答,顺势在苏羡音身侧坐下。 苏羡音:“……” 他看着她无语的表情,乐了,抬起手戳了戳眉心,笑:“我现在眼前不是你?” “咳咳……” 一直被忽略,当做背景板的师兄忽然将手拢在嘴边极其做作地清了清嗓子,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笑容意味深长。 苏羡音这才介绍两人认识。 “这是我导师的研究生师兄,今天正好碰上了。” “这是我朋友,机院大神,陈浔。” 两人礼貌地点点头,算是认识过。 苏羡音这才瞥一眼桌前空空的陈浔,说:“你坐这么稳干嘛?不去打饭?等下队可就排出去了。” 陈浔刚动嘴要解释。 “找你半天,你怎么跑这来坐着了。” 姚达大喊一声,有些吃力的样子,立刻将两份餐盘放在桌上。 姚达:“哟,这不老熟人苏妹妹么,难怪我说这小子绕地球一圈到这来坐着干嘛。” 苏羡音看着陈浔好整以暇地将餐盘摆正,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 指控他:“压榨室友。” 陈浔嘴角笑意有点挑衅:“他愿赌服输。” 姚达大喇喇坐下才发现还有个生人,根本不需要苏羡音的引荐就热情地跟师兄握了手打了招呼。 “再也不赌了,这丫变态,跟他赌啥都输。” 也许是几人之间的氛围实在是太过于热络,师兄本不是个腼腆的人,此刻却匆匆将一碗面囫囵吃下,就向苏羡音打招呼。 “我下午还有课,就先回去了,钱微信转给你,小师妹。” “师兄拜拜。” 陈浔的筷子一顿,冬瓜又滑回餐盘里,他眯着眼复述:“小师妹?” 语气似有些不悦。 苏羡音感受到手机的振动,点开师兄的聊天框,点下了收款。 这个人也不知道怎么视力这么好,幽幽道:“哟,还聊过天呢。” 苏羡音:“……” 她收起手机,笑得很灿烂:“学术讨论,不行么?” “行。” 陈浔拨动着餐盘里的排骨。 “但是他是真没带饭卡吗?” 苏羡音终于忍不住笑了。 “那不然是什么?故意说没带卡好跟我一起吃饭?” “你以前好像不会以恶意来揣度别人吧?” 她眨眨眼:“是我喜欢吃醋还是你喜欢?” 一语双关。 毕竟这酸味儿都快溢出他胸膛了。 陈浔怔了怔,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居然没有反驳,反而是笑了声。 “我感觉你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她在他面前时,比初遇时要鲜活多了。 苏羡音却无奈地扶了一下额,拨动碗里的面,轻声说:“你一会儿觉得我吃醋很稀奇,一会儿觉得我这不一样那不一样……” 她平静地望向他:“怎么?你是在做一档名叫‘苏羡音观察计划’的节目吗?” 陈浔玩味地笑了笑:“那你记得帮我检查一下我的观察报告有没有问题。” 苏羡音:“……” 做数学题么你还要订正答案。 她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却慢慢牵动了嘴角。 姚达终于从餐盘里缓缓抬起头来,包着满嘴的饭,含糊不清地说:“你俩是真不见外呐,这儿还有一大活人呢。” 回答他的,是陈浔的一记眼刀。 苏羡音终于安心地吃了一碗她喜欢的、加了很多醋的刀削面,胃里顿时暖融融的,心也沉甸甸。 …… 三人往外走的时候,苏羡音刚出食堂就将书包里的厚毛线手套拿了出来戴在手上。 陈浔侧目看了她一眼,在她带好手套准备放回口袋里的时候,他又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 他指着手套外明显像是勾破的一个小洞说:“这又是哪里套了么?” “可能是今天早上骑车吧,没事,就一个小口。” “不灌风么?” 陈浔问道。 “蓝沁!” 姚达直直一嗓子,差点把苏羡音的魂都给吼出来。 她定睛去看,台阶下的小路,前往镜桥的方向,穿着奶蓝色羽绒服的蓝沁正跟沈子逸并肩走着。 突然被吼了一嗓子,蓝沁笑意就僵在脸上。 姚达三步两步下了楼梯,直直朝两人走去。 苏羡音忽然有些紧张,一把抓住了陈浔的衣服。 “他不会要动手吧?” 陈浔的视线向下,就停留在苏羡音紧紧拉着他衣服的那两只被手套包裹得很圆润的小手上。 他慢慢牵动了嘴角:“不会。” 苏羡音自然没注意到这一茬儿,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在呈三足鼎立态势的三人身上。 姚达不知道说了什么,蓝沁忽地紧紧皱了皱眉。 苏羡音:“好想知道他说了什么。” 陈浔看她一副很专注的样子,整个人有些呆呆的,手却始终地抓着他手臂。 他笑意直抵眼底,但跟苏羡音不同,他根本不在乎那三个人发生了什么。 他悠哉悠哉道:“看姚达那个架势,无非就是要摊牌了。” “什么摊牌?” 苏羡音像只仓皇的小兔,猛地转过头来。 “你知道男生什么时候最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陈浔像是考她,懒洋洋地问。 苏羡音歪着脑袋,一时之间脑海里还真的浮现不出答案。 陈浔:“有危机感的时候,莫名胸腔冒火的时候。” 看到她跟别的男生言笑晏晏的时候。 苏羡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朝着陈浔比出大拇指,丝毫未发觉他也是意有所指。 姚达很快将蓝沁拉至一旁树下。 苏羡音也立刻悄悄跟了过去,刚准备再近一步,后衣领被提溜住。 陈浔耷拉着眼皮,不咸不淡地说:“这么冷的天,这墙角就非要听?” 苏羡音似乎不满他拦住她,明明鼻尖已经冻得通红,却还挥舞着包着毛线手套的两只手,说:“我不是偷听啊,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 奈何苏羡音不仅仅是被陈浔阻止,姚达很快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两人,直接走过来。 “我能不能拥有点个人**?” “浔哥你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带着苏妹妹偷听,成何体统!” 被当做罪魁祸首的陈浔挑了挑眉梢,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满脸写着“你说谁?” “给小弟留点面子吧,带苏妹妹去别处逛逛去。” 陈浔没跟他计较,懒懒应一声“成”,无视已经开始跺脚的苏羡音。 他强行揽住苏羡音的肩转过身,脚步却忽然一顿,头往后转。 冷冷看向姚达:“不过你叫什么?谁是你妹妹?” 姚达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陈浔是指责他喊“苏妹妹”,等反应过来以后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一边点头指着陈浔:“德行!” 而苏羡音仰起一张小脸,向陈浔抗议,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都怪你,害我瓜都没得吃了,你赔我!” 陈浔又拥紧了她的肩,笑得随意,垂颈看向她。 “成啊——” “别说赔瓜了,什么都赔给你。” 第41章 初雪天 苏羡音没能听到的墙角, 还是以另一种方式知晓了。 毕竟某人脸上根本藏不住情绪。 蓝沁从回到宿舍到现在将近晚上11点,嘴里哼的小曲儿就是没停过。 林苇茹忍不住了:“我申请切歌。” 苏羡音立刻抓住机会:“我附议。” 蓝沁脸上居然一点恼意都没有,只是朝着两人比了个鬼脸。 “好咯, 我不唱了不行吗?” 林苇茹惊讶:“哟, 这么听话今天。” 苏羡音摘下耳机,慢悠悠道:“你今天说什么她都听的, 快叫她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 蓝沁:“好呀你苏苏, 几个意思?” 苏羡音耸耸肩:“我没什么意思,就是不知道某人今天这么高兴是不是被姚达表白了的意思。” “啊啊啊啊啊——” 两声尖叫, 一声是羞愤的蓝沁扑过来要挠苏羡音的痒,一声是惊讶的林苇茹嚷嚷着要听细节。 三人顿时扭成一团,苏羡音体力最差, 笑岔了气, 连连求饶。 “好了姑奶奶们别闹了, 说正事。” 蓝沁憋红了一张脸,松开苏羡音的时候还叉着腰喘气。 林苇茹:“真被表白了啊?守得云开见月明?” 蓝沁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听苏苏瞎扯,才没有。” “切——”林苇茹顿时觉得自己白激动了, “那你傻乐个什么劲儿啊。” 但也不怪蓝沁高兴, 因为这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期了。 姚达把她拽到一边,支支吾吾话说不完整,蓝沁是个急性子, 踹了他一脚,威胁他再不说她就走了。 姚达急忙喊住她, 像是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憋出一句:“你跟沈子逸别走这么近。” “凭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为了你好!” 姚达的语气重了点, 看到蓝沁愣住了,又缓和了语气。 “你又不是没看到那天的情况,他跟那个小妹妹不是还不清不楚的?人家那么执着, 你能受得了这个气?” 蓝沁:“什么呀,你也说了是小妹妹,沈子逸只把她当妹妹,两个人又没可能,那个小姑娘多水灵啊,我挺喜欢的,搞不好还可以喊我一声嫂子呢嘻嘻。” 姚达的火气又一下冒上来了。 “你丫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蓝沁也赌气:“你说完了?那我走了。” 姚达又拉住她。 “你以前喜欢他的时候人家搭理过你吗?怎么这时候就回心转意了?你就这么好骗?” “什么叫我好骗啊?”蓝沁也急了。 “你就是对他有偏见,他又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争执不休,最后姚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只要他看见两个人在一起一次他就一定会干涉,只要让他知道他就一定会阻止他们见面。 甚至说到了最后,直接拉着蓝沁走了,强行“送她”回了宿舍。 “就这?你就乐呵成这样?” “人家一没说喜欢你,二没说他是因为吃醋才阻止你跟沈子逸见面,搞不好人家就是觉得你蠢担心你被骗呢?” 蓝沁一字一顿地喊:“林、苇、茹!” 苏羡音笑得捂住肚子,摆摆手:“好就先不说这个,那你跟沈子逸到底什么情况?” 蓝沁刚刚说得挺绘声绘色,此刻眼神却忽然显得有些躲闪。 “诶,反正我跟他没啥,算是……” 林苇茹和苏羡音直勾勾看向她,蓝沁瘪瘪嘴,半天憋出来一个“互帮互助吧。” 林苇茹:“互帮互助是什么鬼?” 蓝沁:“哎呀反正你们别问了。” 苏羡音点点头思忖着,话题又绕了回去。 林苇茹:“然后呢,姚达一番‘宣誓主权’过后呢?你不会直接就心花怒放就交代心意了吧?” “怎么可能!”蓝沁面露骄傲。 “他别别扭扭不肯说,我为什么要说?” “我非要等到他乖乖向我表白不可。” 苏羡音笑着笑着,忽然走了神。 平日里张扬肆意的女孩到了这时节却固执得想先得到对方的表白,好像只有先说出口的喜欢才具有承诺性质,才能瞬间驱散她因为种种顾虑而深深埋下的自我怀疑,将安全感递回她身边。 那她呢? 她踽踽独行这么多年,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脖颈发酸。 而如今,因为一点点机缘巧合一点点缘分天定,一步步离他更近,偶尔也能感受到他对她的零星半点占有欲、一点点偏爱。 他好像是喜欢自己的。 可这份喜欢有多少?他又是如何看待的? 她完全没有答案。 她会等到他的告白吗? 还是说,她也应该勇敢一点哪怕一回,就告诉他她的心意,有什么难? “当然不行!!” 谢颖然激动地拍着桌面,散落的花瓣都给被她振得发颤。 苏羡音有点茫然。 谢颖然恨铁不成钢一般:“忘了阿姨之前怎么教你的了?这个男生犹犹豫豫的,一点都不果断,万一你勇敢了他又往回退怎么办?你受得了?” 苏羡音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了些,她颓丧地点头,认命一般承认:“确实受不了了。” 忽远忽近还不如从来就没有接近,反正作为仰望者,她一直很够格。 “那不就行了!” “趁着他现在表现还行,你就要沉住气,真正喜欢一个人当然会说出口啊,再艰难也要说出口,他只要是没说出口,那就不是真心的,不用理会他!” 苏羡音反而舒心了,她松了一大口气。 毕竟如果真的让她去想该在什么时候又该如何对陈浔表白,她大概会愁得连掉半个月头发。 她是个胆小鬼,她承认。 好在她从没有要求过好结果也从没有为此焦虑过,如果只是等待,她还算是有耐心。 谢颖然见她听进去了,稍稍放下心来,正好聊到这个话题,干脆问苏羡音:“之前你们那次约会呢?怎么样?” “挺好的。” 苏羡音回忆起那天,居然满脑子都是香辣的火锅味,以及陈浔的那句“不是挺好闻的么,茉莉花香”。 她想着想着,没料想脸上浮起一点热意。 谢颖然看在眼里,啧啧道:“了不得啦,脸红成这样?不会看电影的时候偷偷牵你手了吧?” “没有没有。” 苏羡音急忙辩解,却好像越描越黑,谢颖然一脸“我懂我懂你不用辩解”的神情。 苏羡音刚想再挽救一下,谢颖然的电话响了起来。 谢颖然:“哟,你还记得你还有个妈妈在川北呐。” “恋爱谈完了?” 陈浔在那头猛呛了一口风,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您别咒您儿子就成。” 谢颖然:“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拜托你妈啊?是包花呢还是帮忙挑礼物?” 陈浔:“您再损我,我就要考虑我到底还回不回去吃饭了。” “哟,威胁你妈妈呢?” …… 苏羡音见着谢颖然含着笑打着电话,默默拿着花束放到花架上,又退回了收银台,给谢颖然留下一点点私人空间。 花店里暖气也烧得很旺,苏羡音渐渐浮起了点点困意。 她手撑着脑袋,正翻着课本,课本上的铅字都手拉手在她眼前转起了圈,她这才猛地抬头,企图醒神。 却无意瞥见窗外。 12月中旬的今天,川北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苏羡音登时就不困了,快步走出花店。 刚一出门,就被寒气给扑了个满面,打了个寒噤,脸上灿烂的笑意却一点也扑不灭。 她抬起手掌,接到几片六角形雪花,却很快在她掌心里慢慢融化成一点沁人的冷意。 她不常见到雪。 南城的冬天也寒冷,可却很少下雪,就算是下雪,也经常是雨夹雪或者是雪子,无法形成积雪。 很多个夜晚,苏羡音看着天气预报上的雪花图案,第二天摸黑上学的时候却失望地发现地上只有湿漉漉的泥泞。 她喜欢下雪天。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她喜欢冬天常下雪的川北。 她没多想,掏出手机来,给陈浔拍了一段视频发过去。 yin:【快看!下雪了!】 陈浔回了她一条语音。 “看到了,你少在外面吹冷风,到时候又感冒了。” 她好像确实是有些过于激动了。 yin:【我等下下班就走回去,这雪真的很好看。】 她手指停在发送键,心脏因为惊喜而有力地跳动着。 猛地一闭眼,按下了发送键。 yin:【要一起走走吗?】 她屏息凝神等回复,雪花扑簌簌落在她柔软的发间。 陈浔还是一条语音。 “嗯,但我今天……” 有片刻的停顿。 “好,你下班了把地址发给我,我来接你。” 他说要来接她。 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初雪天,苏羡音将手机捧在胸前,没留意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可她再踏回花店的时候,却发现人类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谢颖然把手机重重地摔在桌面上,骂骂咧咧道:“这兔崽子,以为家里是宾馆呢,说回来就回来,说不回就不回了。” 苏羡音:“怎么了?” “别提了,我白养了一儿子。” - 苏羡音6点下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道路旁光秃秃的枝丫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了,可是因为这一块儿人流量大,地上的白雪已经被踩得面目全非。 她往外走了一条街,终于在通向学校东门的方向,看见了一条还能见到积雪的小路。 两辆车宽的小路,只有正中间留着一长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很是嚣张,苏羡音忍不住笑出了声,在这里等陈浔。 她等得无聊,路边人行道上停着一辆车,车上积雪干干净净,白得耀眼,简直是勾引人犯罪。 她干脆收起了伞,小步走过去,预备给车主一个惊喜,在车上堆一个小雪人。 陈浔来的时候,苏羡音的雪人已经有雏形了,她正弯着腰,在树下找小枝条做雪人的手。 一个不小心,脚底因为湿雪而打滑,失声惊叫的同时,跌进一个有着黑雪松香气的怀里。 陈浔将她抱得很牢,笑意一点点漫开眼角。 雪花嵌在他的发间他毫不在意,却拨开挂在苏羡音刘海上的雪子。 他将苏羡音扶稳后,顺势十分自然地捏了捏她的手,似乎毫不意外那是冰凉的,然后像变魔术一般从书包里拿出一双米白色的粗钩针毛线手套,细致地帮她戴上。 即使是这样冷的天,他垂颈的时候,苏羡音稍稍低头还是能看见他羽绒服里只有一件白T恤。 后颈处的棘突明显,风雪全往里灌,她木木地眨眼。 他终于笨拙地将手套在她手上穿戴好,看见她鼻尖红红的,人也愣愣的。 没忍住勾着笑弹了弹她的额头,试图唤醒冬眠的小动物。 “就这么喜欢雪?” “不怕冷了?” 第42章 领带夹 “阿嚏!” 苏羡音打了个喷嚏之后, 陈浔斜觑着她,一脸“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她不满地咕哝着:“反正不会感冒。” 陈浔将伞又往她那边侧了点,说:“你最好是。” 苏羡音将脸埋在围巾里, 笑得像个傻子。 她不知道今天会下雪, 脚上甚至没有一双靴子,板鞋的底比较平,走在湿漉漉的雪地里总免不了要打滑。 陈浔一开始是在每次她将要滑倒的时候扶住她,后来干脆手一直架在她胳臂上搀扶她,最后还是顿住了脚步。 他略一低头就看出苏羡音的鞋已经湿了半边了。 笑着说:“这么想在雪天漫步, 最后就穿板鞋?” 苏羡音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窘迫:“我又没看天气预报……” 陈浔将伞塞到她手里, 往前迈一步,在她困惑的眼神中, 慢慢屈膝。 优哉游哉道:“看天气预报了也没用, 预报没说会下雪。” “上来吧。” 他居然打算背她。 其实也不是没有过亲密接触,为躲避泼出去的水的那次公主抱,偶尔不小心也会有撞进他怀里的时候, 更不用提他最爱揉她的脑袋。 可背她却是第一次。 她有点犹豫。 明明两人身上都是厚厚的羽绒服, 可这个动作依旧让她脸红心热, 好像比公主抱还令她容易遐想万分。 陈浔迟迟没等到身上的重量, 回头望了一眼, 笑了声。 “与其踉踉跄跄还要担心没扶住你, 两个人都摔一跤, 不如我背你。” “不就是看雪么,我背你就不能看了么?” 此时再扭捏就显得可疑了, 苏羡音双手从后勾住他脖子,一开始手背还不小心擦到他喉结,她吓得赶紧挪了位置。 却猝不及防被陈浔很轻松地背了起来, 她吓得心都快跳出来。 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步履轻快,像是背上丝毫没有负担。 苏羡音对今年初雪的记忆,就是那柄永远歪着的黑伞、宽阔可靠的后背、和带着淡淡清香的他的后脑勺。 …… 雪下了两天,川北校园里遍地开花,诞生了各种堪称行为艺术的“雪人”,上下课路上,不乏有打雪仗或者踩着雪“人力”滑雪的同学。 最后一堂课是专业课,外面雪终于停了,还有放晴的趋势。 老师一遍一遍强调课本第十三章 不是重点不会考,下面还有男生嬉皮笑脸问:“老师你这不会是空城计吧?不会反向划重点吧?” 老师也没生气,很有气度地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说:“你要是非想背,那就as yu wish~” 整间教室闹哄哄的。 复习周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但惯例是,复习周前的狂欢一定不能少。 苏羡音连着参加了两场聚会,班级组织的户外烧烤、院会的聚餐。 陈浔不见踪影。 他这阵子又忙了起来,倒不是忙着复习,好像是比赛和课题组的安排又撞了,他时间都掰成两份用。 有的时候也会向苏羡音倒苦水,半夜里发一张实验室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军奋战的照片,然后委婉曲折地暗示着问苏羡音明天要不要来实验室复习。 苏羡音的被子昨天刚拿去顶楼晒过,有烘干的太阳香气,她窝在被窝里小声笑,一边回复他。 yin:【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明天就来探望探望你吧。】 其实她倒也不是空口说说,孟凡璇给她寄了一些自制的地瓜条,她带了一大包给陈浔。 “喏,地瓜条,你喜欢吃红薯的话,这个应该也喜欢吧?” 陈浔毫不犹豫收下了,一边咬了一根说好甜,一边忽地顿住,转过头来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红薯?” 印象里他从来没在她面前吃过红薯。 苏羡音佩服自己在这方面的反应能力是越来越快了。 “传闻,我也是听说的,有人说你冬天每周至少要买三次烤红薯。” 陈浔居然信了,只是挑挑眉,像是有些无语,喃喃道:“这帮人怎么什么都传……” 苏羡音转过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起来,庆祝自己险渡难关,自己的秘密暂时安全。 - 但一关更比一关难。 苏羡音此刻眼前最愁的事,是这周12月24日,是陈浔的生日。 而她,将整个橙色软件翻了个遍也没想到到底送什么合适。 太隆重了令人起疑,太敷衍了又表达不出心意。 苏羡音这几天一有空就在各大专组各类分享类app里搜索送给男生的礼物,祈求能给自己一点灵感。 但其实这次不是苏羡音第一次送陈浔生日礼物了。 高中三年,她也送过一次。 那是高三的元旦晚会,本来高三这一届的元旦晚会是早就被教导主任宣布要取消的,但陈浔领着卓越班的几个男生去办公室闹了一场“起义”后,也不知道是谁的功劳,总之最后晚会照常举行。 陈浔又是公推的主持人。 苏羡音见过他彩排,黑色西服在他身上穿得板正,白色衬衫的扣子却不好好系,握着话筒解开一颗,笑着同旁人说礼堂的空调实在是太闷了。 那一幕苏羡音牢牢记在了脑海里,是她青春影集里最鲜活的陈浔影像之一。 她在晚会前偷偷给陈浔买了一个领带夹。 可能是他西服穿得实在太好看,她在商场逛到一半就被各式各样的领带夹给吸引住了目光。 但苏羡音并没有把礼物亲自交给他,她的胆量只够支撑她起早贪黑从卓越班的窗户翻进去把礼物塞进他的抽屉里。 明明这样比亲手交给他更危险,她却在从无人的教室窗户跃下的时候,像是偷到了绝世珍宝一样,笑得开心而满足。 她是她暗恋独角戏的唯一主角。 只要送出去就已经功德圆满。 所以当她在晚会上看见脱掉西装外套的陈浔领带上别着她送的那只领带夹的时候,她高兴得像是中了彩票。 意外之喜,最能让人铭记。 她依稀记得,身边的女生还问她:“嗳你看陈浔领带上那是个啥啊?还挺好看。” 他们坐在倒数几排,她却将那只领带夹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无比笃定。 苏羡音定定地看向他,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时候,她可以毫不畏惧地向他投去仰慕的目光,不用顾忌被看穿,悄悄淹没在人群中,喜欢也无人知晓。 “是领带夹。” 她送给他的领带夹。 …… 巧合多得令人起疑。 在陈浔生日前三天,苏羡音得知了他被赶鸭子上架担任学生会元旦主题晚会主持人的事。 苏羡音:“你不是这阵子很忙吗?” 陈浔:“我也是这么回绝的,但是他们太能掰扯了,夺命连环call。” “不过还好,就是几个院会联合办的主题化妆舞会,需要cue流程的不多,比较随意,我应付一下应该没事。” 苏羡音并不怀疑他“应付”的能力。 所以,就当是她偷懒吧。 她又给陈浔挑了一个领带夹,比几年前的那个更精致。 “想什么呢笑这么甜蜜?” 听到身后响起谢颖然的声音,苏羡音匆忙将礼盒收起来,放回包里。 “哟?这是……礼物?送那个男生的?” 可能是因为最沮丧的时候有谢颖然支撑着她,苏羡音现在已经能在她面前很坦然地讲起陈浔。 于是她也没有扭捏,点点头说:“他快过生日了。” “送的什么啊?” 于是苏羡音又将礼盒从包里拿了出来,轻声说:“没什么,就是一个领带夹。” 谢颖然看了后点点头:“倒是挺别致的,但是这个年纪的男生会喜欢这个东西吗?” “他会的吧。” 否则当年元旦晚会上他怎么会立刻用上。 谢颖然笑笑,低头一看,才发现苏羡音刚刚拿东西的时候,有一张小卡片被顺出来掉在了地上。 她弯下腰去捡,却在看清卡片的样子的时候顿住。 太熟悉的图案了。 她捡起那张卡片,在苏羡音接过去之前看清了上面零星的几个飘逸的大字。 更重要的是,看清了那个落款。 “陈” 不可能再是巧合了。 苏羡音将卡片收起来,小心谨慎地放在包最内层里,和平安符一起紧密相贴。 谢颖然终于找回自己的魂了,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后,试探性地开口:“挺好看的字,是那个男生送你的吗?” 苏羡音:“嗯。” 还真是。 谢颖然笑了,又很快抿直了嘴角,从前种种苏羡音对她提起的关于那个男生的点点滴滴都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 居然真是这臭小子? 谢颖然不死心,又问:“音音啊,阿姨问问哈,你说你高中时候就喜欢那个男生了,那你们是高中同学?” 苏羡音根本没意识到谢颖然的表情变化得有些快,轻笑了声,摇摇头:“是同校但不同班,他是卓越班的,我是实验班。” “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他成绩很好,经常考第一?” “是的。” 苏羡音看着陷入复杂情绪中的谢颖然,呆呆反问:“怎么了?” 谢颖然立马堆出一个笑容来,摸摸苏羡音的头。 “没事没事,我就是看看我有没有记错。” …… 苏羡音走后,谢颖然抱着手臂在花店里来回踱步。 爽约的是他,道歉的是他,犹犹豫豫的也是他。 她就教出了个这么出尔反尔、优柔寡断的儿子? 谢颖然越想气越不顺,立刻拿出手机来拨出了一个电话。 陈浔昨天晚上在实验室熬夜到凌晨3点,上午照常7点多起床一直忙到刚刚才有时间小憩一会儿。 被谢颖然接连打来的好几个电话给吵醒。 他拧着眉心,痛苦地接通了电话。 谢颖然:“臭小子!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第43章 绚烂彩虹 这通电话实在莫名其妙。 谢颖然听起来很生气, 可陈浔完全醒过来以后细声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又一言不发。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 “果断点啊儿子,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陈浔听得一头问号。 谢颖然后来重重地叹口气,问他:“你之前送花的那个女孩子, 怎么样了?表白了没啊?” 陈浔这次难得没反驳,反而是愣住了,半晌才咬着下唇说:“还没有。” 谢颖然火气又上来了:“磨磨唧唧的, 跟你爸一个德行。表白还要准备?‘我喜欢你’四个字烫嘴啊?” 陈浔被骂得气笑了:“妈, 你今天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 我绝世无双的宝贝儿子。” 陈浔:“你怎么平白无故污蔑人?” “行了, 我不跟你废话了,你总说忙忙忙,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抓紧点好吗?你不着急, 人家说不定就被人抢走了。” “好好好, 我心里有数。” 谢颖然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低声骂了句“你心里有个鬼数”。 - 苏羡音没想到能收到姚达和沈子逸的联合委托, 毕竟这两个人最近正因为蓝沁大有不容水火之势态。 尽管蓝沁一再强调事情并不是那样。 姚达负责说明来意,沈子逸负责补充。 “总是就是平安夜那天,苏妹妹你把陈浔约出去,不要让他回实验室。” 沈子逸:“大概是从下午一点到五六点这段时间。” 姚达不满地皱皱眉,转过头看沈子逸,说:“来得及吗半天?” 沈子逸耸耸肩:“一大老爷们,你想布置得多精美, 有点生日氛围不就得了, 能要多长时间。” 两人说不上几句话就有互呛的趋势,苏羡音急忙插话。 “你们打算在实验室布置生日现场?” 姚达眨眨眼,笑得十分得意:“实验室只是意思一下,嘿嘿最后的战场当然是别的地方, 让寿星请我们吃大餐!” 苏羡音点点头:“那为什么是我约他?” “我觉得我比较适合布置现场。” “苏妹妹你有所不知啊。” “这小子最近魔怔了,数据做出来了老师让他准备准备写篇论文发刊,他是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我哪喊得动他。” “我要是叫他打球,他能把我当篮球给丢了。” 苏羡音没忍住笑了声。 莫名的,居然有些骄傲,拍拍胸膛作保证:“行吧,那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但她其实还是很好奇他们打算布置什么样的现场。 这次生日惊喜活动,主负责人是姚达和沈子逸,参与者是陈浔宿舍3个人、苏羡音宿舍2个人以及两个院里跟陈浔比较熟的三两个学弟学妹。 算起来也有十余个人了。 生日装饰材料包是姚达托蓝沁买的,苏羡音看过效果图,十分担忧他们能不能完成这样的布置现场。 蓝沁摆摆手:“主席说得对啊,搞不定就随便布置一下呗,气球到位气氛就到位了,反正最后还要收拾现场,不弄那么复杂更好。” 林苇茹调侃她:“哟,主席的话就是真理呀?看样子是改变心意了?” 蓝沁白她一眼,话是大言不惭,微红的脸却出卖她。 “狗屁!老娘意志坚定。” 林苇茹直摇头:“诶可惜了,姚达到底有哪里好?” 旁人总是看不清,不相配或者明明不可能生出一点点旖旎氛围的两个人,究竟是怎么看对眼的,问其中一方“他到底有什么好?就这么喜欢?”,谁也答不上来,只能模棱两可地用一句“你不懂”来搪塞问问题的人,顺便再坚定一下自己的选择。 如果真要问苏羡音喜欢陈浔哪里? 她也答不上来。 曾经她暗恋他三年,永远只是做个远远遥望的旁观者,从大家的只言片语里收集拼凑出他的形象,以此来了解他,多是猜测,很少证实。 后来这小半年的相处过程中,她见过很多面的他,知道他并不是看上去的完美无缺无可挑剔,他身上也有很多在这个年纪的男生身上常见的小缺点。 他也是**凡胎,不能因为阳光太过眷顾他,就生生为他造出神格。 但苏羡音从未想过,原来近距离接触他,了解他,明明知道他跟自己想象中的那个陈浔总有这样那样零星半点的不同。 她却好像越来越喜欢他。 越来越坚定,除了他,再难有另一个人入她的眼,占据她的心房。 也不知道称不称得上幸运。 陈浔是值得她喜欢的。 她在了解他之前喜欢上他,却在了解他之后发现她确实会喜欢这样的他。 她当然是幸运的。 …… 生日蛋糕是苏羡音亲自挑选的,甚至在生日前一天,她亲自去了蛋糕烘焙店,学会了用奶油拉花,亲自为他的蛋糕拉花装饰。 陈浔收到苏羡音的邀请的时候并不意外。 他扬扬眉,在电话里回答她:“其实也不是非要庆祝,我今天要开始写论文了,会有点忙。” 苏羡音装傻:“庆祝?庆祝什么?预祝你论文发刊顺利?” 陈浔愣了愣,一时辨别不出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就不是庆祝吧。” “本来就不是庆祝啊,你搞清楚,我是请你帮忙,你要是没空我只能找别人了。” “你还能找谁?”陈浔皱了皱眉。 苏羡音在电话那端笑得很开心:“反正我还有备选人选。” 陈浔的手终于从键盘上拿开,拧了拧眉心,认命一般闭了闭眼,说:“等着,我马上来。” 苏羡音挂掉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她一向认为自己除了在掩饰感情上有特殊的天赋外,其余时刻的演技差得令人发指,所以谎骗陈浔出门对她而言其实并不如她想象中轻松。 她当然也可以不把这件事当做任务,就当做是她本来就要约他。 可她放着几本要背的专业课不背,选择约他出门,那她才真是脑子秀逗了。 为了让她看起来自然,她甚至还请了一个小帮手,也就是刚刚对陈浔说过的需要“帮忙”的缘由。 林苇茹的弟弟林之阳,今年7岁,年纪轻轻却是个小机灵鬼,和林苇茹慢热的性格完全不同。 苏羡音蹲下身,拉着阳阳的手,小声嘱咐:“等下姐姐一声令下,你就开始哭,哭不出来没有关系,你就抱住我的腿,把脸埋住,发出哭的声音就可以了。” 阳阳点点头,拍了拍胸脯作保证:“没问题。” 但苏羡音没想到陈浔来得这么快。 她一眼就认出他的车,于是拍拍阳阳的肩示意他可以开始表演了。 陈浔走下车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一脸无措的苏羡音,身前扒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儿。 “所以是怎么了?哭这么厉害?” 三人站在游乐园门口,今天是工作日但偏偏是平安夜,路过的路人有许多都是跟苏羡音陈浔年龄相仿的大学生,频频侧目。 苏羡音决定意简言赅、速战速决:“他想坐过山车,我不敢,他一个人肯定不行。” 陈浔轻轻勾了勾嘴角,十分自然地薅了一把阳阳的脑袋。 “这有什么难的?” “走吧,哥哥带你玩儿。” 虽然阳阳是借来的小演员,说他非要玩过山车也是编的。 但苏羡音是真的没胆量坐过山车。 陈浔却好整以暇,非要拉着她上座位。 而阳阳更是冲在两人前头,已经自顾自系好了安全带。 工作人员提醒道:“抓紧时间上车哦。” 看到还在纠缠的两人,又过来说:“两位准备好了没?看看孩子都等你们呢?” 苏羡音:“我们不是……” “走吧,小孩子都不怕,有我在呢,怕什么?” 陈浔却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连拖带拽地将她拉上了车。 他亲自为她系上安全带,一边慢悠悠道:“小孩子都能坐的过山车,高度也不高,坡度也还好,有什么可怕的,实在是怕你就抓住我,咬我都成。” 苏羡音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认栽地闭紧双眼,做出一副“狂风暴雨你来吧”的英勇无畏神情。 陈浔被她逗乐。 在出发前一刻,他往她身侧坐了点,肩膀紧靠着她的,企图给她一点力量。 但苏羡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风呼啸着从她脸上刮过。 阳阳兴奋地大喊,陈浔甚至有心思掏出手机来合影。 两个家伙的轻松自如衬托着灰头土脸脸色惨白的苏羡音像个傻子。 陈浔拍完照了还不满意,把头凑到苏羡音跟前,非要逗她:“真的不睁开眼看看?风景可好了。” 苏羡音直接用手把耳朵捂住,以行动回绝他。 他却更乐了,双臂展开,扶住苏羡音的脑袋,用指尖轻轻拨开苏羡音的眼睛。 “彩虹都不看看?” 苏羡音对过山车最后的记忆就是,少年指腹的温度,永不停歇的呼啸声以及灿烂炫目的彩虹。 …… 从过山车上下来,苏羡音几乎是腿软了,一个没站稳,陈浔扶住她手臂,这时候才像个人了。 “真有这么害怕?走不动路了?” “我背你?” 苏羡音仰起气呼呼的一张脸,笑得很“慈祥”:“我真后悔没在上面咬你一口。” 陈浔却不在意地挑挑眉,将手袖子撸开,露出坚实的小臂递到苏羡音面前。 “现在也还来得及。” 苏羡音:“……” 她“啪”一下打掉陈浔的手,拉着阳阳就走。 “走阳阳,我们去排旋转木马。” …… 苏羡音原本并不喜欢游乐场,但今天却也玩得很开心,他们两人带着阳阳几乎将游乐场的热门设施都玩了个遍。 苏羡音甚至最后差点忘了本来的目的。 直到收到了姚达的消息。 宇宙达:【大功告成了,可以把浔哥领回来了。】 yin:【OK】 苏羡音收起手机,陈浔正端起木枪瞄准着气球墙。 他目光专注,闭上左眼,明明只是玩具枪,但他整个人的架势摆得过于好看,侧颜过于优秀,路人走过也纷纷慢下脚步。 苏羡音没忍住,站远了一步,拿出手机拍照。 无论怎么取景,他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最亮眼的存在。 “嘭——嘭——嘭嘭。” 苏羡音放下手机,不过须臾,陈浔已经将一排气球打得差不多了。 他放下枪,气定神闲地笑了声,又看向苏羡音,顶着后槽牙挑了下眉。 一整个像个显摆的二世祖。 他从老板手里接过兔子玩偶,还挺谦虚地道谢。 阳阳兴奋地一把抓住兔子玩偶的尾巴,蹦跶着喊:“谢谢哥哥!” 陈浔却将兔子拿高了点,用身高压制阳阳,左手轻按在他头顶,慢悠悠说:“小屁孩,谁说是给你的?” 他掀起眼皮看向站在一旁一脸看戏表情浅浅笑着的苏羡音。 说:“这是给姐姐的。” 第44章 咫尺之距 阳阳气的恨不得要咬上陈浔一口。 也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词, 指着陈浔喊:“你重色轻友!” “小屁孩。” 陈浔失笑,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懂得还挺多。” 却始终将兔子玩偶高高拿起,让阳阳够不到。 苏羡音站出来打圆场:“他要是喜欢就给他吧。” 陈浔直接捏了一把她的脸:“我刚送给你你就转赠给别人?” 看着苏羡音瞬间睁大的双眼, 陈浔才垂下眼睫移开目光,像是有稍纵即逝的局促。 低低说:“再给他拿一个不就是了。” 他将玩偶丢进苏羡音怀里,弯下腰去挠阳阳的痒,一边问他想要哪个奖品, 却又跟他讲条件。 “老板也不容易,不能再拿最大的那个玩偶了, 换一个, 你看那个铠甲勇士怎么样?” 玩偶的毛软乎乎地剐蹭着苏羡音颈窝细腻的肌肤, 她看着相处融洽的一大一小两个家伙, 慢慢牵动了嘴角。 她是真没想过, 陈浔居然带小孩也能做到游刃有余。 …… 回程的路上, 阳阳靠在苏羡音肩上睡着了, 即便睡着了也要摸着兔子玩偶。 苏羡音见了,跟陈浔打商量:“要不就给他吧,他好像很喜欢这个。” 陈浔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他喜欢你就给他?” “你不是也喜欢么?” “一进摊位就盯着这只兔子。” 原来他知道。 他都注意到了。 苏羡音把头埋在玩偶毛茸茸的脑袋上, 扬起了一张笑脸。 …… 陈浔把车停在苏羡音宿舍楼下。 苏羡音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 扒拉着前排的座椅, 探出一个脑袋来问他:“你等会儿回实验室么?” 陈浔思忖了一会儿, 说:“回吧,怎么了?” “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好。” 苏羡音带着林之阳回了宿舍,林苇茹早守着两人了。 见到两人手上的“战利品”以及同样弧度的笑容,“啧啧”道:“战果丰硕啊这是。” “开心不?” 两人再次露出同款笑容, 响亮地回复:“开心。” 林苇茹:“啧啧啧。” 苏羡音爬上楼梯将玩偶放在了床铺上,越看越满意。 林苇茹说:“那我就先把我弟弟送回去,然后去找你们,保持联系?” “好。” 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会下雪,于是苏羡音将呢子大衣换下来,穿上一件更暖和的羽绒服。 她戴好围巾,头发藏在围巾里,戴上陈浔送给她的毛线手套。 带着一点点欢欣喜悦,她踏着雀跃的小步子走出宿舍楼,却急刹车在大厅停下了,一步都无法再往前。 像是被施了咒。 即便2年未见,苏羡音还是一眼就认出,站在陈浔面前的,穿着和他同色调的棕色呢子大衣戴着黑色贝雷帽笑容灿烂的女生,就是宋媛。 宋媛朝着他肩膀来了一拳,说:“你室友说你在这我还不信,好家伙还真在。” 陈浔噙着笑看向她。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笑容,她见过千千万万遍的笑容,她却觉得心口一阵闷痛。 有些心魔就是能立刻将她打回原形。 她紧咬着下唇,脑海里全是这两人站在一起有多般配的奇怪想法,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像是缩回了自己的安全区。 转身的同时,苏羡音听见陈浔在身后喊她。 “苏羡音?”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怎么了?忘拿东西了?” 苏羡音僵硬地转过身来,盯着自己脚上的长靴,有些出神。 “嗯,我上去拿个东西。” 陈浔笑话她:“冒失鬼。” 明明还是那么亲近那么自然,她却莫名涌起一阵悲哀。 “快去吧,我在这等你。” “对了,忘了跟你介绍了。” “这是我发小,也是附高的,跟我一个班的,宋媛。” “这是附高实验班的,苏羡音,是我在川北认识的新朋友。” 宋媛有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正红色的口红很衬她的气色,她有着能让人很快亲近起来的大方开朗的笑容以及得体舒适的社交气场。 她上前一步捏了捏苏羡音的毛绒手套,说:“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不早点介绍给我。” 陈浔耸耸肩:“你又没来。” 其实苏羡音如果能抬头稍微看一眼,就会发现陈浔明明站得离她更近,在陈浔提起苏羡音是他的“新朋友”的字眼时,宋媛脸上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 可她弄丢了自己的细心与敏感,在看见宋媛出现在他身边这件事时,她就像个被封印了五感的笨拙小丑。 高三时候见到的那一幕慕对她而言太过深刻,在宋媛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一刻,在宋媛站在陈浔身侧的这一刻,又在她脑海里循环重复播放。 陈浔察觉出一点点不对劲,俯下身去看苏羡音的脸色。 声音柔和了些:“你怎么了?在游乐园玩累了?” “没有”苏羡音在眼泪涌出来之前努力挤出了一个她自认为还算“得体”的笑容,朝两人挥挥手,转身跑开了,“我马上回来。” 苏羡音像一只仓惶的小兔子。 人走了,宋媛将手大喇喇搭在陈浔肩上,开始调侃起正主。 “就是这个女孩儿?” 陈浔肩往外侧,失去了支撑的宋媛差点站不稳。 “嗯,是她。” 宋媛骂骂咧咧想要教训他。 陈浔却说:“都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注意点你的言行?跟我保持一点安全距离OK?是不是要我去陆迟那里告状?” 一提到陆迟,宋媛立刻像个蔫了吧唧的小白菜,吸吸鼻子,闷声说:“你敢。” 陈浔一眼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抱着手臂幽幽道:“还说是来给我过生日,真以为我看不懂?” “打扮这么精致,又是平安夜,怎么,陆迟放你鸽子了你就跑这来?蹭一个生日party好发朋友圈说自己很快乐?” 宋媛整张脸都以很微小的幅度颤动着,强忍住怒意听陈浔讲完一切后,终于没忍住大吼了一声:“陈浔!你不讲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浔笑得很缺心眼。 …… 苏羡音根本没有忘带东西,她魂不守舍地坐在桌前,指尖狠狠嵌进掌心里。 宋媛是来给他过生日的么? 他还喜欢她吗?或者说她还喜欢他吗? 是不是她回心转意舍不得分手了所以来找他? 她脑子里有很多问题,却一个解答也没有,也问不出口。 只能一遍遍在脑海里盘旋,折磨的是她自己。 陈浔给她打来一个电话。 “还没找到么?不重要的话就回来再找吧。” 苏羡音木木地回:“我突然有点累,要不算了,我就不去实验室了……” “不行!”陈浔语气里有点点孩子气的执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下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苏羡音路都走得轻飘飘的。 两人在车里坐着等着她,宋媛却坐在陈浔身后的后排位置上。 苏羡音犹豫了一秒,也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陈浔握着方向盘回头望:“你怎么不坐前面?” 宋媛熟络地挽住苏羡音的手臂,朝他得意地笑:“美女当然要跟美女玩儿,司机就专心开车OK?” 陈浔白了她一眼。 苏羡音再一次意识到,在宋媛的活泼大方面前,她的文静气息显得有些木讷。 宋媛永远能让场子不冷下来,从容不迫地挑起话题关照苏羡音的同时又不显得过于客套,她的好亲近感像是天生的。 抛开所有的一切,她也喜欢这样的女孩儿。 车内开了空调,也许是因为心神不宁,苏羡音很快热得出一层薄汗,于是把手套脱了放回包包里,却不小心将礼盒掉了出来。 宋媛捡起那个礼盒递给她,却忽地惊呼一声:“啊!这不会是你给陈浔准备的礼物吧?” 陈浔立刻转过头来,看向苏羡音,笑意渐渐漫过眼角。 “不是说今天不是庆祝么?” 明明就记得他的生日。 苏羡音忽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她将礼盒推在扶手箱上。 淡淡说:“姚达早就提前通知了,我想装不知道也不行。” 车正好稳稳停在实验楼前。 陈浔安全带都没松开,接过礼盒,眼睛直直看向苏羡音,轻声问她:“我能打开看看么?” “当然,本来就是你的。” 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不论如何,她希望他快乐,不止是今天。 “陈浔”她笑起来,亮盈盈的双眸像是有眼泪蓄在其中,“生日快乐。” 陈浔打开礼盒,像是有些惊喜地扬扬眉:“领带夹么?” “很好看,过几天可以派上用场了。” 宋媛:“哇这个款式还挺特别诶,有眼光的。” 陈浔听到宋媛的声音,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眨眨眼说:“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你也送过我一个领带夹?” 宋媛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我什么时候送过你……我没送过啊!你老年痴呆啊。” 陈浔自顾自地回忆:“可是我同桌不是说早上只有你来过我座位,抽屉里那个领带夹不是你送的?我在元旦晚会上还用了那个呢。” “得了吧,我想不开么要送你礼物还偷偷送,我肯定塞到你手上大声告诉你记得要还给我一个更贵更好的礼物。” “坏事了吧,肯定是哪个喜欢你的女孩送的,人家要是看到你用上她的礼物还以为你也有意呢。” …… 苏羡音再也没忍住,扳开了车门,下了车。 眼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滚落她面颊。 原来他会戴上那个领带夹是因为他以为是宋媛送的。 原来她以为的“前后呼应”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从来不像宋媛那样,与他不过是咫尺之距。 第45章 抓不住 苏羡音在两人下车前擦干了眼泪, 她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自己的汹涌的情绪往回收。 于是对着两人说了一句:“我先上去了。” 就小跑着走开了。 陈浔本来想追上去,却被宋媛拦下了。 “诶你等会儿。” 陈浔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焦急的神色掩藏不住。 “怎么?” 宋媛其实是看到了苏羡音的红红眼眶的,她不确定苏羡音是不是需要一点点时间缓冲。 她没话找话:“你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陈浔皱着眉:“我倒是想知道。” 宋媛摊开手:“你不会是想问我吧?拜托你们两个人的事只有你们两个知道好不好。” 陈浔:“……” “那你别挡着我。” 陈浔扒拉宋媛那一下, 差点没把她拍飞到车上趴着。 她确信他是真着急, 也是真没把她当人看。 “见色忘义!” 陈浔几乎是跳跃着上了楼梯, 实验室就在三楼, 他看见实验室是漆黑的同时,敏锐地捕捉到身侧电梯“叮”一声响。 苏羡音居然才从电梯里下来。 陈浔走向她, 她的步伐却越来越快,一直走到实验室门口了。 他轻轻拉住她手腕:“苏羡音,你……” “嘭——嘭——” “surprise!” 实验室的灯被一下点亮, 门口围站着一圈人,各个脸上洋溢着笑脸。 实验室的黑板上有着像是出自好几人之手的彩报, 最中间一块儿画着一个卡通生日蛋糕, 用蓝色粉笔写着“陈浔生日快乐”。 “搞什么……” 陈浔喃喃道, 将布置得“花里胡哨”的实验室看了个遍,最后才注意到姚达怀里居然还捧着一个爱心气球。 姚达摆出一个羞涩的神情, 上前走两步, 刚拉住陈浔的衣袖,陈浔的表情就开始失控。 “闭嘴吧你。” “不行”姚达深情款款,声情并茂:“即便你嫌弃我,我也要代表617的几个汉子说,617室草, 生日快乐~” “顺便。” 姚达龇牙咧嘴笑得有够夸张。 “什么时候能把你嫁出去哥几个就心满意足了,再也不用受到各种院各个年级的女生骚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理所当然姚达被陈浔收拾得很惨。 姚达憋红了一张脸,被陈浔按在手臂下, 还不忘顾全大局:“人呐,来人啊,上蛋糕。” 沈子逸端着蛋糕出场的时候,因为姚达的缘故不少人都憋着笑,好像此刻是沈子逸端出蛋糕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好笑了。 沈子逸也察觉出这种诡异了,看着紧张兮兮把目光都投在他身上的众人。 勉强地笑了声:“你们正常点好吗?” 闹哄哄笑成一团。 苏羡音躲在人群之后,仿佛这样的距离看着陈浔闭上眼睛许愿,在大家的祝贺歌中吹灭蜡烛,是回到了她的舒适区。 她有多久没有以这样的距离看过他,她居然有一些怀念。 在这样的距离,她不用患得患失,也不用因为一点点情绪将自己的心揉搓变形就变得羞愧难安。 陈浔在一片闹哄声中,从容地切开了蛋糕。 一边立规矩:“先说好,实验室本来是规定不能吃东西的,所以,禁止蛋糕仗,明白?” “行~” 众人拖着长长的尾调应着。 陈浔:“姚达,说你呢,听见没?” 姚达:“你丫……” 陈浔切下最中间的一块有着草莓的蛋糕,稳稳当当放进餐盘里,姚达的手悬在空中半天了,陈浔却伸长了脖子找人。 “苏羡音?” “吃蛋糕了。” 摩西分海一般,苏羡音就这样被众人送到了他眼前,她微低着头走向他,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接受那块堪称重分量的,第一块蛋糕。 窃窃私语她不是听不到,可是以往能让她羞赧能让她笑起来的这些交头接耳,如今都像是嘲笑。 宋媛就落落大方站在他侧后方。 而她却只敢躲在角落里。 苏羡音接过的蛋糕的时候眼睫轻轻颤了颤。 陈浔的第四块蛋糕就递给了一直在身边默默给陈浔录视频的宋媛。 “你也差不多得了,手机收收,不是中午没吃饭跑过来的么?” 苏羡音又退回到后排。 他跟宋媛之间自然流动的那种亲昵是多年相知的沉淀,她确信不是她自己多想。 最后陈浔还是破了戒,他趁着姚达张开大口想将最后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时,抹了一把奶油到姚达脸上。 姚达差点没被这一口蛋糕噎死,一边捶胸一边追着陈浔跑,一直追到了实验室之外。 陈浔笑得开心:“寿星当然有特权,你的反击就留在你生日那天吧。” 说着又趁姚达不注意,在他另一边脸上也抹上了奶油。 整个实验室笑声响遍整个楼层。 最后陈浔领着十来人去了一间别墅。 他解释道:“是我爸爸朋友的新项目,打算做成轰趴馆,试营业期间,本来就想让我带朋友去玩玩儿然后提点建议的,随便玩,费用算我的,不用担心。” 学弟学妹们“哇”声此起彼伏,苏羡音藏在最后排有些看不清陈浔意气飞扬的面容。 最后她是被陈浔生拉上了他的车,甚至让她坐进了副驾驶。 “路我不太熟,你帮我看着点导航。” 苏羡音反应平静,却也不想扫兴,只有一点浅浅的笑意。 “行,你不怕路越走越远就行。” 后排坐着蓝沁宋媛和林苇茹。 宋媛的社交能力立刻在苏羡音眼前再次得到印证,就连慢热的林苇茹都能很快跟宋媛聊起自己养的小狗越吃越胖。 更不用提宋媛和蓝沁几乎是一见如故,两个开朗的女孩,一个得体一个爽快,话题根本没有停下来过。 不再是和宋媛两两相对了,苏羡音的话则理所当然变得很少,只有在问到她或者非要她表态的时候,她才噙着笑回一句。 但宋媛就是,即便已经和新认识的两个女生聊得火热了,却还是能顾忌到苏羡音的感受,自然得将话题带向她,像是怕她觉得被冷落。 陈浔都看在眼里。 下车的时候,他喊住她。 后排座位上的三个女生非常有眼见地先下了车。 车门关上,立刻隔绝了室外嘈杂声音,显得寂静,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陈浔:“你今天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没有”苏羡音的笑容里有一点点疲惫,“今天你才是主角,我希望你开心。” 她说完这句话就打开了车门,朝着三个女生追去。 陈浔有一点苦恼。 十来分钟,人渐渐到齐了,这栋别墅离川北大并不算远,位置也算不上偏僻。 冬夜漫漫,所有人都聚在后院的烧烤摊上,旁边还支起了篝火。 苏羡音坐在布艺小椅子上,眼神渺远而空泛,小口地喝着热水。 最后大家起哄着嚷嚷要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她还是提不起兴致。 陈浔始终被簇拥在人群最中心,应接不暇。 此刻他注意到苏羡音对旁人说自己太困了就不玩游戏了,于是他转身去帐篷里拿了一条毛毯,走过去,在她身侧的小椅子上坐下,将毛毯盖在她身上。 “外面太冷了吗?” 苏羡音礼貌地道谢:“还好,在篝火旁不冷。” 她句句客气,却也句句疏离,陈浔不自觉拧紧了眉心。 他往她那侧又靠了靠,声音更轻,声线低沉:“你要实在不想玩儿,要不去帐篷里歇会儿?” 旁边人迟迟等不到寿星归位,以宋媛为核心的那一块儿已经先行玩起了划拳。 宋媛的亲和力确实很强,即便在场的人她只认识陈浔,她也能迅速以自己的方式和大家打成一片,一点也不怯场,开得起玩笑又足够有趣。 刚刚苏羡音全程走神,却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大家不自觉都往宋媛身边凑,焦点就不只是陈浔,而是陈浔和宋媛两个人。 在苏羡音关于陈浔的大篇幅回忆里,这两人就是以这样的吸引力永远站在正中心,接受众人不由自主的亲近。 像是王和他的王后。 苏羡音眼角发酸,正想说点什么来回绝陈浔。 宋媛注意到这边一直交头接耳的两人,举起酒杯喊着:“你们俩聊什么呢,大家都等着哦。” “就是啊,悄悄话晚点再讲不行吗哈哈哈。” 宋媛看向陈浔,起了一点坏心思,忽地又拿起一个酒杯,双手递过去,促狭地笑:“这不罚一杯酒说不过去吧?” “她就别喝了,我喝吧。” 陈浔意图接过宋媛手里的杯子,她却不给。 “那怎么能行呢,直接喝交杯酒得了,就喝一口就行。” 宋媛话说完,周围的人们立刻懂了其中含义,纷纷跟着起哄。 “交杯酒!交杯酒!” 陈浔笑了,他咬着下唇,望向苏羡音的时候,像是要征求她的意见。 但她迟迟没有应下。 宋媛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陈浔你快点啊,少磨磨唧唧的,这有什么可扭捏的,又不是没喝过。” 苏羡音的心口忽地一紧,猛地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仰脖一饮而下。 她笑得很仓惶:“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了,你们好好玩。” 是啊。 又不是没喝过。 宋媛和陈浔被众人起哄着喝交杯酒的时候,宋媛是不是比她要从容得多。 她走得很快,明明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却忽然有一丝如万物燃尽后的死灰般的平静。 她今天果然不该来。 陈浔在一楼楼梯间拉住她。 他有些无措,细声说:“宋媛就是那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儿,你要是觉得冒犯,我代她道歉。” 你当然能代她道歉。 苏羡音忽然转过头来直直看着他,她的双眼很红,但目光里有一些陈浔无法读懂的破碎与骄傲。 他的手慢慢下移,攥紧了她的掌心。 “你是因为……” 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难过生气呢? 他此刻才恨自己在感情上的天赋不够,笨拙地在脑袋里回闪今天发生的一幕又一幕。 试探地开口:“宋媛说我又不是没喝过,是说之前高中的时候,我玩游戏输过一回,跟一个男主喝过交杯酒……” 他似乎觉得这件事丢脸,脸上浮起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那时候年纪小,他们非要闹我就喝了。” 真的只跟男生喝过吗? 苏羡音的眼神又变得凄婉,明明该为此感觉到庆幸,却又可悲地在想自己为什么总要自欺欺人。 他们关系匪浅,明眼人都能看明白。 可她该问什么说什么呢,问他“那你跟宋媛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是问他“你还喜欢她吗,她为什么今天会来给你过生日”,她该以什么身份问? 她不想让自己的立场再次变得难堪。 于是她只是轻轻将手从他掌心抽离。 “知道了。”她说。 她沉默地转身上楼。 二楼客厅外有一间小阳台,她推开窗,能感受到他跟着自己上了楼,就静静站在她身后。 她的眼泪不敢落下来,只是撑着栏杆,做着无意义的眺望。 陈浔此刻多希望有人能站出来点醒他。 他看着苏羡音瘦小的背影,融进夜色里,棕亮的发丝随着夜风微微浮动,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见她身上的点点清香。 明明还是那个她。 但又是为什么一股烦躁一点点涌上他心尖? 他好像抓不住她,徒劳无功。 “苏羡音。” 但他总得抓住点什么。 “你有没有……” 苏羡音望着他的眼神很陌生,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没有底气的时候,此刻显然并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 “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苏羡音的眼神中蓦然涌出悲哀,本该心跳漏拍的一瞬间,悲伤像是从被扎破的水球中,四面八方的小孔中顷刻间溢出来。 他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他的簇拥者之一? 她没有回答,一言不发,疲惫一瞬间压垮了她。 陈浔握住栏杆的手紧了紧,青筋渐现,眼神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像呓语一般又问:“你,不喜欢……我么?” 苏羡音对他笑了笑,那笑意里有一点神秘,他已经全然看不懂了。 没有牵紧的气球反而被风扬起,离他越来越远。 他在她转身的时候,凭借本能抓住她的手腕。 “我…我好像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我喜……” 苏羡音打断他:“陈浔。” 她的手轻轻捂住他的嘴,掌心是冰凉的。 她望向夜空,忽然笑得像天真无邪的孩童:“下雪了。” 下雪了,陈浔。 “祝你生日快乐。” “其他的下次再说吧,我累了去睡觉了。”她居然朝他俏皮地眨眨眼,“晚安。” 晚安,我的月亮,我的心上人。 陈浔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一点点撤退出他的可见范围。 他指尖渐渐抚上自己的脸颊,仿佛那冰凉的触感还有留存。 可她却已经遥不可及了。 他好像什么也没抓住。 他望向茫茫夜色里,纷飞的白色晶莹雪花,笑容苦涩。 第46章 不知归期 陈浔起得很早, 他一夜都睡不踏实,脑子里总是反复播放昨夜苏羡音的神态。 他想要问清楚, 也想要表达清楚。 想到这一点, 他就一把掀开了被子,赤着脚走到苏羡音昨晚睡下的那个房间门门口。 房间门只有她一个人,他昨晚特意吩咐过他们不要去打扰她。 他忐忑地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越想越烦躁,将脑后的头发拨乱,正皱着眉。 侧边另一间门房门打开了, 蓝沁探出一个脑袋来, 不顾形象地打着呵欠:“你找苏苏?她回学校了。” “她回去了?” 陈浔的眉头皱得更紧。 “是啊,我早上看到她六点多给我发的微信, 说是学校有点事就先走了, 没跟你说吗?” 陈浔忽然有些走神,那种无法抓住任何事物的无力感深深缚住了他, 他点点头, 然后缓缓按下门把手, 推开了房门。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整间门房间门干净整洁得像是没有人来过。 陈浔环视一眼,留意到书桌上的花瓶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有点事先走了, 谢谢款待。——苏] 蓝沁迷迷蒙蒙地跟过来, 咕哝说:“你是不是又惹苏苏不高兴了, 闹别扭了这是?” “我也不知道。” 他如果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就能像做题一样条理清晰地将满分答案写下来。 陈浔手一松,纸条轻飘飘地往下落,被风卷进桌底。 - 这天下午, 陈浔送宿醉的宋媛去机场。 她坐在后座频频叹气,一会儿揉太阳穴一会儿痛苦地皱眉。 陈浔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宋媛扒住了他的座位,身子往前倾,指责他:“怎么说我也是陪你过生日了,怎么送我去个机场,这么不乐意啊?” 陈浔回过神来,淡淡说:“我乐意死了,赶紧送走你这尊大佛。” 宋媛朝天上翻了个白眼。 陈浔:“你也差不多行了,昨天晚上喝那么多头不痛才怪,朋友圈发了也就算了,真要喝醉啊?” 宋媛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里有点甜蜜,眨眨眼说:“你不懂,你这种情根受损的人怎么会明白。” 陈浔轻轻一哂:“稀罕。” 到机场门口了,宋媛哼着小曲儿准备下车,才想起什么,问:“你那个呢……就那个,苏…对,苏羡音,昨天晚上哄好没?” 正好说中陈浔的心事,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握了握,有些苦恼:“没。” 关键他甚至不知道从何哄起。 宋媛:“不知道哪儿不对你就认错就行了,女孩子都心软,态度端正点,都不是什么事儿。” 陈浔也看出她满心满意扑在见陆迟这件事上,压根就没有真的为他分忧的意思。 苦笑了声:“行了你就别在这装大师了,赶紧走吧。” 宋媛关上车门前,还是说了句:“这次确实时间门有点赶,下次,下次肯定帮你好好分析一下挽救一下,有事跟我打电话啊嘿嘿。” 她手比出一个“六”贴在耳边,倒退着走路,最后转个身拎着包几乎是小跑进了机场,别提有多高兴。 果然即使是十年的发小,悲喜还是不能相通。 …… 陈浔试图联系过苏羡音,微信隔很久才回,电话几乎不接,只说自己在忙着考试前几天的最后冲刺,什么活动都不要喊她。 看似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他后来发了一张在游乐场过山车上拍的合照到朋友圈。 配文是:【生日很开心。】 下面评论区有人疯狂阴阳怪气。 宇宙达:【哟,浔哥改行带孩子了?这照片左上角这半张脸是谁啊?孩子他妈?有点眼熟啊。】 元庚:【合着我们给你布置的生日惊喜你不感动,就过山车戳中你的心了是吧】 【楼上真相了哈哈哈哈。】 …… 他那张照片确实拍的是他跟阳阳的合照。 可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门,苏羡音因为恐惧将脸埋在两只手里的滑稽动作惹得他灿烂一笑。 没忍住,镜头偏了半分,将她受到惊吓的可爱模样也拍下了半张。 他是真的开心,在最高点俯身向下冲的时候,看向身侧的她,心跳重拍一下又一下好像振在鼓膜。 这条朋友圈却是故意发的。 他本没有在生日发朋友圈的习惯。 只是评论和他所想如出一辙,女主角却不见踪影。 他将照片私发给苏羡音。 yin:【哈哈哈,你俩真的很开心。】 陈:【所以你不开心么?】 她没有回复。 陈浔却也没有再邀请她来实验室。 倒不是他不想。 实验室里多了一位不太“讨人喜欢”的研究生师兄,水准一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就是看陈浔不顺眼,明面上是和陈浔参与同一课题,江教授派来指导陈浔的,实际上却是凭借一己之力让陈浔也不再喜欢实验室的罪魁祸首。 师兄说话总夹枪带棒,话里话外似乎在讽刺陈浔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老师的偏爱而抢夺了一些本该属于研究生的资源一样。 不过各凭本事,什么叫抢? 如果他真的这么有能力,为什么陈浔这个学期结束就能准备发sci的论文,而他却整整三年还拿不出像样的学术成果。 陈浔也懒得跟这样的人计较。 他最后也不去实验室了,他去苏羡音常去的图书馆楼层找她,将整个大平层逛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在微信上问她在哪里复习。 过几个小时才收到回复。 yin:【这几天太冷了,懒得出门了,就在宿舍复习。】 陈浔看着屏幕半晌,默然地揿灭了手机。 距离感凭空而生。 他才发现她的聪明伶俐从来都不只是体现在一个方面。 她躲他也躲得天衣无缝、巧不可阶。 陈浔的课业也并不轻松。 他上课的原则就两个字——随缘。 平时要打比赛、参加课题组,还有学生组织活动,他的课堂参与度并不高。 尽管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也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复习就指望老师凭借印象分给他打上90分。 所以最后这几天他也在冲刺复习。 也许是糟心事一串串接踵而至,也许是老天就是不想让他今年继续保持绩点第一。 他生了一场大病,扁桃体发炎引起发烧,病恹恹地在宿舍躺了足足两天,稍微能说出一点话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一堂专业课考试前24小时。 他爬起来在桌前一边咳嗽一边坐下翻书的时候。 姚达夸张地大喊:“得了得了,绩点第一不是我浔哥是谁啊,带病坚持复习,挑灯夜战……” 话没说完就被陈浔丢了个抱枕砸中了鼻子。 姚达:“我日。” 陈浔讲话声音都是哑到不行:“我没力气讲话,你安分点。” 他的病直到周三那趟考试考完都没好全。 交卷子的时候他被教授喊住,问他有没有兴趣进新的课题组,他开口都不成句,声音嘶哑得叫人听不清楚。 教授关切地拍拍他的肩,说:“好好休息啊,身体是本钱,行,下次再找你谈。” 他从教室走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穿着奶白色羽绒服的苏羡音,抱着两本书,跟一个女生一起从教室里走出来,笑意浅浅。 她看起来和从前无异,却又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他跟上去,用几乎失声的声音喊她:“苏羡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确实没听见,她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走得更快了。 他跟着她,路过另一间门教室刚考完试,涌出乌泱泱一群同学,瞬间门将一前一后两人冲散。 陈浔再睁眼,就瞧不见她的身影了。 好像是幻觉。 …… 谢颖然知道他病了,说给他做了冰糖炖雪梨,要他考完试去拿。 花店花香馥郁,陈浔一进门还有些不适应,用手摸了摸鼻子。 谢颖然从收银台后抬起一个头来,朝他招手:“怎么样了?好点儿没?” 陈浔:“不发烧了,炎症还没完全消,喉咙还是痛。” “行了你少说点话,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谢颖然转身进了里间门,陈浔手撑在桌面上,随意地打量。 收银台上是谢颖然做到一半的编织手工,陈浔望了一眼,移开视线。 却又很快意识到什么,皱着眉低头去看。 手工编织物下,居然是一本《传播学概论》,他下意识摩挲着封面,也不知道为何心中生出一点希冀。 尽管他觉得自己这种希冀有些小概率得令人发笑。 但他翻开封面,扉页上是娟秀的钢笔写的名字:苏羡音。 陈浔的笑意里有一点点苦涩。 谢颖然端着水杯从里间门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时,笑了,又很快调整表情后将水递过去。 陈浔:“妈,这本书哪儿来的?” 谢颖然:“就是在我店里兼职的那个小姑娘昨天落下的啊,怎么了?” “哪个小姑娘?就是你说的那个孟阿姨的女儿,在川北大读书的那个?” 谢颖然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很和善。 “是啊,到底怎么了?” 陈浔沉默了。 谢颖然在他脸上看出来懊悔、惊讶、开心等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侧过脸偷偷笑了声。 陈浔:“我认识她。” “她就是那天——” 他将所有的情绪一一消化,最后平静地望向谢颖然的时候,眼里居然有种“千帆过尽”的悲凉。 “我送花的那个女生。” 谢颖然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做作得有些夸张。 “啊?你喜欢音音啊?” 陈浔敛目低眉,轻轻“嗯”了一声。 眼底有化不开的迷雾。 “但我好像搞砸了。” 她像一艘扬帆远行的小船,离开他的彼岸,不知归期。 第47章 气急败坏 “什么意思?”谢颖然皱起眉。 她不是看不出来昨天苏羡音整个人都有些消沉。 苏羡音很多时候是安静乖巧的, 身上的气质很沉,但并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沉,而是“静水流深”的沉。 可昨天一整天, 她眼神空洞, 依旧还是笑着, 认真工作着, 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强颜欢笑。 谢颖然不可能猜不到跟陈浔有关,可是询问无果。 小姑娘好像真有点心凉,不再带着一点点期望向她诉说,而是什么都埋在心里。 谢颖然不好一直追问。 她对孩子的感情的事向来是不插手不干涉不阻止的态度, 更何况她已经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知道了苏羡音的少女心事,她不想让苏羡音难堪, 也更不能点破。 所以只能做个旁观者。 “是不是生日那天闹别扭了?发生了什么?” 但不能问苏羡音的, 问陈浔当然没问题。 陈浔是没有跟妈妈讲感情方面的事的习惯的, 可此刻他完全算是病急乱投医了,只能硬着头皮从开头讲起, 期盼谢颖然能给他指点一二。 陈浔讲到一半, 连别墅里的事情都还没开始讲, 就被谢颖然打断。 “停停停!” “媛媛来找你了?” “嗯。” 谢颖然陷入了沉思,她表情有些严肃, 陈浔有些茫然。 她已经明白问题症结所在,可却不能直白地点醒陈浔, 告诉他音音喜欢他很多年, 所以媛媛的出现才是小姑娘最大的心结。 她有义务保护她的秘密。 陈浔:“怎么了?” “没事, 你继续说,媛媛怎么突然来了,就为了给你过生日?” “当然不是, 我就是她的工具人。” 陈浔说明缘由,谢颖然问:“那这些,媛媛来的目的,音音知道吗?” “不知道吧”陈浔一头雾水,“她们俩第一次见面,也不熟。” 谢颖然一手扶额,气得恨不得拧陈浔的耳朵,理智却绷紧了最后一根弦,好歹“不知者无罪”。 “好,你继续说。”谢颖然揉着太阳穴。 陈浔的表达能力在此刻差得像是被夺了舍,几次三番被谢颖然打断嫌弃,最后也算是断断续续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谢颖然看起来很生气,可是火气又像是没处发,几次三番握紧了拳头,最后还是挥舞在空中作罢。 谢颖然尝试以一种崭新的“教学方式”点醒陈浔。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游乐园里还好好的,生日party上她就不怎么开心了呢?” “控制变量法你总会吧?” 陈浔还是一脸茫然:“因为……游乐园是两个人,派对是一群人……” 他眼睛倏忽亮了起来,恍然大悟一般:“她想单独给我过生日?” 谢颖然:“……” 指望自己的儿子在感情上开窍,她也纯属是异想天开了。 “好,就当是开拓思维吧,我不否认你这个想法的正确性。” “那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不一样?特殊的?” 陈浔看出来谢颖然对他刚刚的回答并不满意,此刻咬着下唇,整个人有点放空。 半晌才呆呆的,试探性地开口:“因为……宋媛?” 谢颖然朝他投来了赞许的眼光。 “你的意思是,她吃醋了?” 可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悲伤,不像是气恼也不像是醋意横生,而是一种很深很广的悲凉。 谢颖然只能点拨到这里了,作总结一般,拍了拍陈浔的肩。 “你的表白没有说出口,她也不想听,所以肯定不是吃醋这么简单,但总归大差不差,根源是找对了。” “对了”谢颖然看向陈浔的眼神居然有点同情与怜惜,“别说妈妈不帮你啊。” “你有没有想过,音音跟你高中是同校。” “你怎么也算是附高的风云人物吧,具体是什么样呢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跟媛媛关系好大家都知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在音音眼里,你跟媛媛的关系……” 陈浔猛地撩起眼皮,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是醍醐灌顶的清醒。 他居然忘了这茬儿。 高中的时候,陈浔跟宋媛是青梅竹马的事在附高是人尽皆知的。 一开始就有人传两人的绯闻,陈浔不在意,一方面他那个时候还没开窍,另一方面澄清了也总有人不信。 误会的话至少还能让宋媛帮他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一些固执的桃花。 他没有想过要正儿八经严正其词地公告天下,他跟宋媛根本就是铁哥们,一点儿男女私情都没有。 更何况,后来高二的时候宋媛还以这件事拜托过他。 宋媛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是隔壁职校的,叫陆迟,陈浔见过那个男生两面,也劝过宋媛不要不听劝要迷途知返。 但也许是宋媛这十几岁的人生里一直顺风顺水,那个男生却对她的表白不理不睬,战斗欲就是这时候点燃了。 一开始宋媛跟陈浔说自己只是要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要让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臭小子折服。 后来却是将自己全然搭进去了。 那个时候宋媛毕竟年龄小,总有些跳脱不出年龄的幼稚。 宋媛开始故意用陈浔“气”陆迟,和陈浔亲密地上下学,从不阻止流言,对父母以见陈浔的名义去见那个男生。 陈浔彻彻底底成了她的工具人,成了她的烟雾弹。 甚至在高考查分返校的那一天,她还有组织有计划地策划了一场起哄。 而她却因为临时起意甚至没来得及通知男主角本人。 在大家震耳欲聋的“在一起!在一起!”的起哄声中,陈浔笑得很勉强,一直没说话,抿紧了唇压低声音含糊不清却咬牙切齿地问宋媛:“你、又、在、搞、什、么?” 宋媛笑得太官方了,一把搀住陈浔的胳臂,朝大家大方一笑。 调侃道:“好了好了散了吧,他也是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的。” 这一句话差点没把陈浔雷得原地升天。 于是“陈浔和宋媛正式在一起”的谣言就这么传了下去。 后来陈浔在当晚班级的聚餐上,出去透气的时候,见到洗手池前的宋媛被一个高高瘦瘦一身黑的男生拽着手腕一把带走的时候才知道。 陈浔:“……” 宋媛这丫头还玩得挺野。 …… 所以,苏羡音一直误以为他和宋媛是男女朋友关系? 他火急火燎直接给宋媛拨过去一个电话。 “你,明天,坐飞机来川北,机票报销。” “对了,最好把你家那位也带上。” 宋媛:“……” 她愣了整整一秒,才低声说:“陈浔你脑袋烧坏了吧。” “我没跟你开玩笑。” 她高中的时候拿他当工具人,此刻让她做一回爱情保安为保卫爱情而站岗,也不过分吧? 谢颖然听着陈浔坚定而果敢的发言,终于露出了一点点欣慰的笑容。 - 陈浔从谢颖然那里回来后,试图给苏羡音打电话,但她一概不接。 微信回话照样延迟,总之就是一句话。 回话已经是礼貌,见面没门,她总有这样那样合理的理由。 陈浔转而给蓝沁拨去了一个电话。 他开口声音像嗓子里含了一把沙,把蓝沁吓得够呛。 “你咋回事啊?” 陈浔不在意,淡淡解释:“扁桃体发炎,我说话费劲,长话短说。” 他要蓝沁不管以什么方式,确保苏羡音明天来参加跨年舞会。 蓝沁:“可是苏苏本来说明天打算闭关背书的诶。” 陈浔:“我没有在跟你打商量……” 蓝沁:“……” “你这句真像恶魔低语。” “行吧,但是你总要稍微告诉我,你要干什么吧?” 不然她怎么放心把苏苏带过去。 陈浔叹口气:“我只是想解释清楚。” 好歹给他一个机会,无期改有期也好。 蓝沁看在陈浔嗓子都说得冒烟儿了的份上,还是迷迷糊糊地答应了。 但她还真是把苏羡音连哄带骗,骗去现场的。 她对着苏羡音撒了五分钟的娇,说什么姚达说今晚有话要跟她说,她紧张一定要苏羡音陪着她。 苏羡音向来吃软不吃硬,最后还是点头了。 这场晚会是主题舞会,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天才想到在冬天搞什么吸血鬼主题,苏羡音被蓝沁描红色眼线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果然是答应得有点草率了。 舞会在学生活动中心三楼,场地足够大,进场之前,还有人在门口分发塑料编花手环,在参与者手背上盖上设计的舞会红章。 盖戳进场,仪式感也是挺足。 大家都是进场前穿得像只粽子,进场后立刻脱下了笨重的羽绒外套。 还真有人cs吸血鬼cs得像模像样,也有女孩子的暗黑风小裙子别有特色。 相较之下,苏羡音穿得就有点泯然众人了,她穿着一件缎面的纯黑连衣裙,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妆容是蓝沁一手操办,除了红色眼线外并无特别之处。 这场活动是几个院的学生会联合举办的,与其说是跨年舞会,不如说是披着“舞会”外衣的联谊会。 她们明明站在最外圈,却依然受到不少注目礼。 脸上划着红色“血痕”的黑西装男孩,就像是真的血族进了猎场,目光逡巡,伺机而动,寻找着最适合自己的甜美猎物。 蓝沁还是好好打扮了的,没过多久,就被邀请至了舞池中央。 她被一个颇有几分帅气的男生牵走前试探性地看向苏羡音,苏羡音举着高脚杯,朝她点点头,笑着用口型说:“Enjy yurself.” 而苏羡音则隐没入舞池的角落,细细打量起黑色长桌上的各种暗黑食物。 好好的食物卖相却有点令人难以下咽,做成袋装血浆模样的番茄酱、撕开血淋淋伤口的蛋糕,苏羡音逛了一圈,确认自己的饿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拿起一杯有些浓稠的深红色饮料走回原处。 她们来得挺早,舞池中央人不多,音乐还很轻缓,感觉不过是热身。 在主持人站在台上,音乐随之戛然而止的时候,苏羡音喝着那杯浓稠的不明液体,感觉差点把自己噎死。 陈浔穿着黑色西装,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脸颊左侧像是用口红画了一道“伤痕”,头发几乎全梳上去,凸显出一点贵气,五官的优越性在这样的装扮下凸显得令人无法忽视。 一开口,声音却低哑到苏羡音以为他是故意拿腔作调。 他的黑色西装没有扣上扣子,露出里面的衬衣,也露出苏羡音送的那只领带夹,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令她眯眼的光芒。 她莫名往后退了一步,却险些撞到人。 沈子逸扶了她一下,说:“你躲这干嘛?” 苏羡音面无表情:“寻、找、猎、物。” 沈子逸居然抬起手叩了叩她脑袋:“神经病。” 苏羡音捂着头轻轻笑了。 台上的人将这一幕全部看在眼里,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 直到旁人小声提醒,才将目光收回来,照着台本继续走流程。 开场不过几句话,音乐声终于渐渐放大,人群又渐渐回拢到舞池中央,陈浔也终于得以提前罢工。 他灵活穿梭在人群中,目光直直地看向一个方向,看着沈子逸从她身侧离开,却又有一个不认识的毛头小子凑到她跟前去说话。 “这饮料好喝吗?会不会有怪味?” 男生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苏羡音朝他浅笑了声,摇摇杯子:“嗯…还好,主要是番茄味,但确实算不上好喝。” 男生:“你是哪个院……” “苏羡音。” 陈浔终于抵达她身侧,背后甚至冒出一层薄汗。 苏羡音冷冷扫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继而又转过头去问男生:“你刚刚说什么?” “哦,我是想问你是哪个院的,我猜猜,化学吗?” 苏羡音摇头。 …… 陈浔默然地看着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男同学跟苏羡音“友好亲切”地一问一答。 她笑得放松而亲切,令他移不开视线。 话题已经从复习周图书馆的座位真的很难占讲到了能不能加微信了。 男生拿出手机,笑容有一点腼腆:“加个微信吗?” 陈浔:“……” 他的忍耐力也就到这了。 苏羡音没能成功扫到二维码,有人直接拦住了她抬手机的动作。 他的呼吸就在她脑袋上方轻轻吹拂,话语从容却又有一丝霸道。 “你不是说里面闷吗,出去走走吗?” 苏羡音平静地仰脖看向他,递给他一个“你想怎么样”的表情。 男生却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怯懦,反而有些执着。 “那个……微信……” “哦,好。” 苏羡音用右手肘重重地怼了一下陈浔,站得离他远了些。 陈浔舌尖轻抵后槽牙,微俯下身,有些咬牙切齿的,在苏羡音耳边低语:“挺受欢迎?” “嗨同学,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一个穿着精致小黑裙化着暗黑夸张风妆容的女孩在陈浔面前站定,大方地邀请他。 苏羡音轻轻一哂,递给陈浔一个“彼此彼此你的魅力不减”的眼神,手机已经解锁了,她划开微信就要点开扫一扫的时候。 “啊。” 苏羡音惊呼一声,身子忽地一轻,被陈浔整个人扛在了肩上。 是的,不是拽、不是抱,而是扛在了肩上。 他趁着她没完全反应过来,朝女生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跟陌生人跳舞。” 又扬着眉,有些挑衅地看向男生,说:“也对不起你,我先插个队。” 一脸不驯却丝毫没有看不出有对不起的意思。 他大步往前迈,快走出场外了,居然还能在厅门口铺满了各色衣服的黑色长桌上,准确地找到苏羡音的奶黄色羽绒服,一把捞进了臂弯里。 外面冷风呼啸,陈浔不过走出大厅几步,就将胡乱扑腾的苏羡音轻轻放下,又在她抬手要挥他一掌的时候用一只手控制住她,帮她把羽绒服穿上。 她头发全乱了,怒目圆瞪,唇线抿得笔直,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陈浔却忽地笑了,哪怕这样也好,她好像还在他身边。 而不是用那种苍凉的眼神看向他,似乎距他万重山水。 他一点点将她的的发丝捋顺,一张口白气一团团呼在空中。 “给我点时间,你要再生气都可以。” 苏羡音冷笑:“反正我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一向有谦逊之名的陈浔却也有这样的强盗行径。 陈浔却仿佛觉得这是夸奖,顶了顶腮,笑意里掺杂一点不易察觉的痞气。 他一只手抓住苏羡音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电话。 “人呢?” 声音是从听筒里和室外同时传来的。 苏羡音回头,看见宋媛带着一个高瘦的男生,朝他们走来。 “不做人了你,陈浔,冻死我算了,磨磨唧唧的。” 苏羡音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在看清宋媛身边男生长相的同时,五脏六腑被震得讲不出话来。 宋媛却直接免去了打招呼,牵着身侧男生,意简言赅。 “这家伙非要我再来一次川北,就是想跟你说。” “这是我男朋友……” “陆…陆迟?” “苏羡音?” 四人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片刻过后,宋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俩认识啊!!” 苏羡音立刻觉得,比在冬天举办吸血鬼主题的舞会更诡异的,是今晚的所有事。 每一件。 苏羡音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却还是被那种余震给惊到舌头打结,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宋媛:“这不就好说了嘛,就是跟你说,陆迟是我男朋友,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不对,准确来说,是他高中锲而不舍地追求我,然后我就心软答应了。” 相较于陈浔的俊逸,陆迟的轮廓线条更硬气,整个人也更锋利些。 此刻听到宋媛的阐述,陆迟冷笑了声,居高临下地用一种“你编你继续编”的表情看着宋媛,低声说:“你有反悔的机会。” 宋媛却完全不怵,一把抱住陆迟的手臂,脸贴上去,笑得灿烂:“我不反悔我干嘛要反悔。” 尽管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但陈浔还是一副被腻歪到了的模样,皱了皱眉。 苏羡音慌乱地眨着眼睛,一时间大脑短路了。 宋媛说什么? 高中就跟陆迟在一起?什么意思? 陈浔一直紧张地注意她的表情,此刻朝宋媛抬抬下巴,有些不满地说:“你好好解释。” 于是宋媛将来龙去脉,自己是怎么喜欢上陆迟然后担心家里人发现也害怕学校的人以有色眼镜看待陆迟闹得满城风雨被她父母知道之后棒打鸳鸯所以一直拿陈浔当挡箭牌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 比树叶上的叶脉还清晰。 苏羡音是彻底傻了,她不知道为何,耳朵先烧起来,勾着脑袋,眼神慌乱,眼睫以不正常的频率扇动着。 宋媛还总结了陈词:“所以就是说,我跟陈浔一点点,一点点男女私情都没有,更不用说我从来就不觉得这小子有什么好的,也更没把他当男人看过。” 陈浔一个眼刀飞过来。 宋媛悻悻地说:“当然,陈浔也从来没把我当过女孩子,更准确来说,他把我当人看都少……” 苏羡音的脑袋像一锅烧糊了的高压锅,已经进入了警报阶段。 宋媛见她迟迟不表态,也知道她也许需要时间消化,于是忽地岔开话题问:“所以你怎么会认识陆迟的啊?” “隔壁的。” “邻居。” 两人异口同声。 何止如此,当初害得苏羡音被传谣言“学霸女和痞帅校霸的爱情”,起因就是陆迟穿了件附高的校服混进学校来,找苏羡音。 借钱。 原来确实是学霸女和痞帅校霸,只是,不是她这个学霸女。 说到这,苏羡音没忍住开口问:“所以你那次来找我借钱,其实只是找借口来见宋媛?” 陆迟:“……” 他的表情有点精彩。 而宋媛却兴奋得不行,毫无顾忌地捏着冷着一张脸的陆迟的耳朵,追问:“是不是是不是?我就说,你那个时候就……” 陆迟直接从她身后将她圈进了怀里,顺便捂住了她的嘴。 “见笑了。” 他脸上笑意极浅:“你们慢慢聊,我们先撤了。” 陆迟几乎是连拖带拽将宋媛带走的,走远了,还能听见终于能说出话来的宋媛还在嚷嚷:“你不承认也没用,我就是知道!” 苏羡音被一种迟到的复杂情绪缚住了全身,她居然不敢抬头去看眼前人,只盯着他的鞋子出神,脚尖点在地上无意识地画圈。 她不肯开口,陈浔叹了一口长气。 俯身下去,歪着脑袋去找她的眼睛。 他语气轻柔:“还需要我再详细地解释一遍吗?” 顿了顿,又说:“多少遍都可以。” “而且我绝对没有骗你。” “我知道。”苏羡音嗫嚅出声。 一种难以言明的五感交杂过后,喜悦慢慢攀爬上了她的小心脏,迟来的甜蜜一点点沁进她心房,她没忍住抿了抿嘴角。 陈浔自然捕捉到她的笑了,心中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他站起身来,扶着苏羡音的肩,捏着她的下颌逼她抬起头来看向他。 两人静默地对视,有很有默契地勾起了嘴角。 苏羡音的眼睛在灯光下像夜里最亮的两颗星星。 陈浔:“高兴了?” 苏羡音眯了眯眼。 “我高兴什么?” 她决定装傻。 陈浔轻轻一哂,松开她手感极好的下颌,却慢悠悠说:“刚刚那个女生我也不认识。” “也不打算认识。” 他连这都要向她解释。 苏羡音却递给他一个茫然的眼神:“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你不知道?”陈浔恼得扬了扬眉。 “不知道呀。”苏羡音轻声应。 “成”陈浔咬了咬下唇,像是气笑了,频频点头,“那你就别知道了!” 恼羞成怒过后,他的语气未免过于气急败坏。 苏羡音终于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陈浔扒拉自己额前的碎发丝:“我真不知道我在这费这么大劲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冻得我……” 苏羡音的笑顷刻凝固住。 她这才后知后觉陈浔的嗓音沙哑得确实有点不像话,以及他将她的羽绒服好好穿上,自己却穿着单薄的西服吹了这么久的冷风。 还是会心疼的。 她动了动唇:“那我们回……” “嘘。” 眼前却忽地一黑,冰凉的手掌覆上她双眼。 陈浔呼出的热气却喷洒在她耳侧。 苏羡音:“你手好冰,我们回去吧。” 陈浔没有回答她,却倏地又将手拿开,她的世界恢复清明。 鹅毛一般的大雪扑簌簌从深不见底的夜幕中倾洒下来。 陈浔的气息就拂在她颈侧。 “看。” “你不是喜欢雪么?” 下雪了。 苏羡音。 快看看。 第48章 有恃无恐 苏羡音跟陈浔一起回到大厅的时候, 刚进厅门,陈浔就打了个喷嚏。 苏羡音斜觑着他,有点幸灾乐祸。 “让你耍酷。” 这下病情不加重才有鬼。 陈浔刚被冻得发硬的躯体在暖气作用下逐渐舒缓, 他揉了揉苏羡音的脑袋, 语气有点不满。 “我那是耍酷吗?你的良心呢?” 他明明是着急。 苏羡音无视他的指控,却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 轻轻勾了勾嘴角。 刚刚看不顺眼的暗黑风现场此刻在苏羡音眼里几乎是另一片天地了, 像是冒着粉红泡泡的天堂。 她轻易坠进了甜蜜里。 比得知陈浔从来没有跟宋媛在一起过这件事本事更值得她高兴的,是他紧张兮兮地望着她期盼她了解真相后能“消气”的示好态度。 他真的很在意她,在意她是怎样看待他, 在意她是否误解。 明明生着病,冰天雪地里站了半晌也不喊冷, 确定她表情缓和了以后还要喊她看雪。 说:下雪了,你不是喜欢雪么,快看看。 她好像本该对他的这份在意更有自信一点才对。 但仰望多年,她毫无安全感,只有患得患失的痛苦纠结,尤其在心魔未解的时刻, 宋媛出现即便什么也不做, 她也会溃不成军。 她像只乌龟,慢吞吞地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 陷入了冬眠。 但至少他是坚定的, 在她摇摇欲坠的时候,紧紧地抓住了她。 …… 苏羡音回过神来的时候, 陈浔的脸就凑在她跟前,她吓一跳,下意识推开他的脸, 却不小心蹭到他脸上的“伤痕”。 好像真的是口红质地,苏羡音指尖细细摩挲自己手掌外侧蹭到的红色,抬眼看向他。 他今天将头发梳上去还喷了发胶,只有鬓角留有一点碎发,发型干净利落,人也精致贵气,还由于化妆的缘故,脸颊上的“伤痕”莫名为他增添一点蛊惑性,放眼放去,他确实像全场最贵气最适合当接班人的那只血族。 陈浔被她看得心慌,渐渐品出另一种意味,挠了挠后脑勺,说:“这不是口红,是可食用的颜料,妆也是我们院的一个男生化的。” 言外之意他没有跟任何女生有过“肌肤接触”。 苏羡音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倒也不至于抠细节到这个程度。 但不得不承认,听见他解释,她还是很开心的。 她把手掌凑到鼻尖处,被陈浔拦下。 “你傻啊,说是可食用,也没说就可以尝尝了。” 苏羡音:“……” 她平静地朝他翻白眼,无情嘲笑他。 “是你傻还是我傻,我只是想闻闻什么味道。” 居然是玫瑰味。 苏羡音听见他别扭地应了声:“嗯。” 没忍住又勾了勾嘴角。 原来传说中IQ150的天才,在她面前偶尔也会蠢得可爱。 陈浔总觉得她笑里带一点嘲讽,却也只是不悦地皱皱眉,转移话题道:“你最后一门考试什么时候?” “一起回南城么?” “嘘!”苏羡音忽然示意他安静。 音乐声不停,舞池里人影憧憧,苏羡音还是精准捕捉到了几米开外,明显正在跳舞的沈子逸和蓝沁被姚达给拦住了。 果然有大事要发生。 苏羡音猫着腰往前走了几步,陈浔跟在她身后,看清她到底因为什么而脸上露出一点期待的表情后。 眉心抽了抽,说:“你就这么关心别人的事?” “你不要讲话。” 苏羡音甚至不给他眼神。 陈浔:“……” 他吃瘪地摸了摸下巴,倒是真的没有再开口。 姚达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隐约能从他的神情看出他是在介意蓝沁和沈子逸跳舞。 说到底,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却也使人清醒。 苏羡音为了能听得更清楚点,又往前迈了几步,却被陈浔一把提溜住后衣领。 “你是嫌他们发现不了你吗?” 他说完,像抽陀螺一样将苏羡音转了个面,背对着三人,他的手自然地搭在苏羡音的腰间,另一只手则牵起她的手,摆出了要和她共舞一曲的架势。 苏羡音:“?” “我不会跳舞。” “你要听墙角好歹也掩饰得像一点,这一圈都是跳舞的,你当承重柱么站在正中央。” “跟着我就行了。” 苏羡音木木地点头,却后知后觉发现他精致的一张脸离她未免太近了些,心不由自主地跳得快了些。 两人紧密相贴,正好切换到一首抒情的爵士乐,苏羡音跟着陈浔,像一艘小船一样,在波浪间浮浮沉沉,飘飘摇摇。 终于能听清姚达说什么了。 姚达:“我有话要跟你说。” 蓝沁:“那你就在这说啊,你拽我干嘛?” “你确定要我在这说?” “不说拉倒。” “蓝沁。” “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以前挺混球的,我也不想破坏我跟你之间的友情,但是我忍不了,我不能看着你就这样跟沈子逸在一起,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喜欢你,我想明白了,哪怕要跟沈子逸竞争也好,你至少要给我一个机会。” 苏羡音的嘴张成了一个“”型,陈浔垂眸看她,微微扬了扬嘴角。 姚达是憋足了一口气一次性说完的,说完后却久久没等到回应。 蓝沁低下了头,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明晰。 沈子逸却一把揽住了蓝沁的肩。 苏羡音倒吸一口凉气,这剧情确实有点精彩。 沈子逸扶了扶金丝眼镜,居然没有一点紧张感,从容不迫地带点戏谑与试探地问:“倘若我跟蓝沁是两情相悦,你也要横插一脚,你确定?” 姚达有些愤懑,眼里似乎都在冒火:“我特么根本不信你。” “我不会放弃的。” 沉默无形间为这场面增添了几分火药味,就在苏羡音头皮发麻地表示看不懂局势时,蓝沁终于仰起了一张小脸。 她眼里有泪花,笑容却很灿烂。 沈子逸垂下眼睫看她一样,松了一口气,也松开她。 双手懒懒举过头顶,唇边一抹淡笑。 “剩下的你们聊吧,我撤了。” 他倒退着走,步伐却轻快,淡出两人的视线了,才将手双手插回风衣口袋里,转身的时候很决绝。 背影也很潇洒。 苏羡音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很中肯地评价道:“其实论帅气,那还是沈子逸要胜过姚达。” 陈浔轻轻一哂,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双眼轻轻眯着,带着一点点倨傲。 他离她离得近,呼吸就拂在她耳廓,升腾起一阵燥热。 “我劝你别对沈子逸有太多期待。” “他可深不可测。” 苏羡音没搭理他,转过头看蓝沁的反应,但几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大概就是互诉衷肠确定关系然后继续彼此嫌弃吧。 总归是幸福的底色。 她正想着,下颌被人攥住,陈浔将她的头掰回来。 他不笑、微微挑眉的时候其实是有压迫感的,比如此刻。 “我说你戏也看完了——” 陈浔忽地俯下身来,唇堪堪侧过苏羡音头顶,他的手稍稍用力,将她更紧密地带向他。 “是不是该认真跳舞了?” “My lady.” - 苏羡音连着考了一个星期的试,整个人除了疲惫还是疲惫。 而这份疲惫甚至不只是出于备考的压力。 蓝沁这段时间兴奋得像是天天都被注射了肾上腺素。 陷入热恋中的女孩,大差不差,苏羡音自然也替她开心,只是偶尔听着她在阳台捏着嗓子给姚达打电话的时候,还是会使坏一般地拆台。 “沁沁,要是嗓子不好就喝点糖浆,好吗?” 换来的是涨红了一张脸的蓝沁像蜜袋鼯一样朝着她扑过来。 陈浔这几天也一点没消停,不知道是不是苏羡音在舞会上的态度还是有些扑朔迷离,他好像不太确定她已经不“生气”了。 他联系苏羡音的频率越来越高,微信、电话轮番轰炸,不是邀请苏羡音跟他一起复习,就是说什么四食堂出了新菜品要请她吃。 她多半是回绝。 到后来,甚至还有人拍来一张明显就是刻意摆拍的散落各种药物的桌面。 陈:【这药真苦。】 苏羡音捂着肚子笑。 陈浔的病确实在舞会后加重了,又发了一天的烧,却难为他嗓子都哑成那样了还试图给她打电话,所以她一通都没接。 安全感来得有些迟,却又很满,就像那天在雪地里,陈浔含着笑低头看她喊她看雪时候话语里的宠溺。 满满当当。 她不是觉察不到的,而她早该相信这一切。 只是想明白这一切后,就像最后和陈浔跳的那支舞,感受着他的手掌从她腰侧传递来的灼热力量,她也像是生了病,脸皮更薄了,居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被这些甜蜜击得有些手足无措。 也许也是有些有恃无恐了吧。 毕竟没能跟她一起回南城并且在考完试才知道她已经坐上回南城的高铁,陈浔打电话来质问她时。 她还能慢悠悠地说:“我为什么要通知你?” “成。” 陈浔在电话那头气得顶了顶腮,半晌却只蹦出几个字来。 “真有你的,苏羡音。” 最后还是要别别扭扭地说:“我明天最后一门,搭最早的飞机回南城,来接我。” 在她不回应的时候,像是给自己信心一般,他又补充道:“我这是命令,不是跟你商量。” 苏羡音乐不可支。 也许她的气量也没那么大,是心甘情愿仰望他多年,可是看着他吃瘪的时候她居然会有些快意。 她是不是真的有点没良心? 但她并没有真的去接陈浔的机,这次确实不是故意了。 陈浔在机场嘈杂的背景音中,要将手机贴紧耳朵才能听见苏羡音清软的声音。 “我要跟着我爸爸回乡下奶奶家住去了,没办法来接你了。” 陈浔挑着眉,缓慢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一边点头。 “行,你继续编。” 苏羡音笑了,却不自觉加大音量,像是带点娇嗔意味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要去乡下了,准确来说,我已经出发了。” 陈浔的声线就变得很冷。 “行吧,那祝你假期愉快,我要出机场了,挂了。” 苏羡音觉得自己的进步真是神速,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依旧不慌不乱,只是透过车窗拍了一张因为车速而显得模糊的绿化带发给陈浔,却一点也没有想要示弱,亦或是哄哄他。 陈浔自然不会察觉不到这一点,于是更烦躁了。 气得在微信里回她。 陈:【行,乡下空气好,你回吧。】 yin:【嗯嗯。】 陈浔:“……” 他的手不自觉抚上额头。 他怎么就这么头痛呢。 第49章 剑拔张 陈浔回家也没歇着。 一来他作为片区的“明星”, 街坊邻居听到他回来了,家里顿时成了景点,总有这个阿姨那个叔叔, 领着自家的小孩来串门。 有时候是陈浔刚起床还在洗手池前睡眼朦胧地刷牙,有时候是他正颓在沙发一角打PS4, 见到生人了总要立刻坐直, 脸上瞬间挂起职业的微笑。 还要眉心跳了又跳, 听见那些叔叔阿姨们一遍遍说:“看见没, 这就是市状元陈浔哥哥, 你要多向哥哥学习,从小就成绩好长大才能有出息……” 而谢颖然向来好客, 对这些远亲近邻的拜访,一向都是欢迎态度。 他跟苏羡音吐槽的时候, 她给他出主意。 yin:【给你支一招儿吧, 救你脱离苦海。】 陈:【什么?】 yin:【做一个人形立牌在门口放着。】 陈:【……】 yin:【真的啊,反正他们也是因为你的学霸光环慕名而来, 立个牌子给他们拜拜就行了。】 陈:【……】 他回家已经一周了, 除了被几个哥们喊出去打球、聚餐,就是宅在家里打打游戏,偶尔听谢颖然和陈亭拌嘴,玩累了就学习,依旧还是被谢颖然嫌弃了。 谢颖然:“你这放假就这么放飞自我啊?怎么也没见你出个门?” 陈浔目光盯着电视,手里操控着游戏手柄的动作别提有多熟练,淡淡地应:“妈你这还没到中年就痴呆了啊,我昨天不是刚出过门?” 谢颖然薅了一把他的头发,飞他一个白眼:“天天跟那群男娃儿一起鬼混,臭味相投?” “怎么没见你找音音, 她没回来么?” 说到这,陈浔才松了手柄,屏幕上的赛车立刻因为油门松开而直直地撞向护栏,火花四溅。 “她回乡下奶奶家了。” “哦~”谢颖然听出他声音里一点掩盖不住的失落,抿着嘴调侃道:“难怪你这天天昏天地暗、颓里颓气的。” 她意有所指,拍拍陈浔的肩走开了。 陈浔难得没接话,而是彻底失去了打游戏的兴趣,将手柄搁置在桌上,转过头去唤可乐:“可乐~过来。” 可乐踏着轻便的小碎步跑过来,一下跃进了陈浔怀里,他摸着可乐后颈的柔软毛发,脸上终于有一点笑意。 “还不回来,还不回来。” 陈浔撸猫撸得惬意,却像个小孩,嘀嘀咕咕的,颇有些怨念。 而可乐自然听不懂他的话,因为他下手重了点,忽地“喵”了一声,瞅他一眼,甩甩脑袋跑开了。 陈浔的手还悬在空中。 他笑着摇摇头,从衣架上拿走羽绒外套,又薅了一顶棒球帽,对着正在厨房里煲汤的谢颖然说:“我出去透透气。” 谢颖然追出来:“正好正好,麻烦陈大少爷把这个瓦罐送奶奶家去。” 陈浔:“哦,好。” 他愣了一瞬,接过瓦罐。 谢颖然:“怎么了?” “没事。”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陈大少爷”这个称呼,从前苏羡音也喊过。 那是跟苏羡音他们几个一起去吃夜宵的时候,蓝沁跟苏羡音凑在一起研究美团里哪个套餐更划算,他却直接用原价单点了菜品。 后来苏羡音叹口气,说:“陈大少爷果然名不虚传。” 以前也有人这样戏称他,他还算得上是品貌都出色,但生来对所有事都有点漫不经心的,像是来体验人生的,对钱财也没有什么大的概念。 他从前不介意兄弟伙几个这样开玩笑。 却被苏羡音这一句话给说得怔了怔,还真摸了摸鼻子反思自己平日里是不是真有点太大手大脚了。 谢颖然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要去就快去,早点回来吃饭。” 陈浔回了神,却又想到什么,问谢颖然:“她……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她是怎么描述他的? 谢颖然眨眨眼,故意逗他:“谁啊?” 陈浔:“……” 当他没问。 他推开门,被呼啸着的风刮得闭了闭眼。 谢颖然笑眯了眼:“没有。” 还继续补刀:“从来没提过,要不然我不就早知道你俩认识了。” 陈浔:“……” 他忽然觉得这风更刺骨了些。 他人已经走到车库,却突然改了主意,将瓦罐装在袋子里,徒步走出了门。 坐11路公交,10站下车,步行5分钟,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苏羡音家门口。 她倒是没有骗她,天已经黑了,可她家那一层一点光亮也没有,他恍惚地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来透气还是给自己找气受,看了一会儿走开了。 …… 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许多,奶奶就在门口张望着,见到他后直招手:“怎么这么晚?” 陈浔:“迷路了。” “迷路?这一片儿你还会迷路?” 本来是不会的。 陈浔扶着奶奶进了屋,极浅地笑了声。 - 苏羡音在乡下住得也并不是很愉快。 她小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在黎城长大,甚至直到几年前回到南城了才知道苏成桥本是南城人。 她印象里的奶奶,住在老家,几年能匆匆见一面,大多数时候是在苏成桥的视频通话里见到。 奶奶有些古怪的精明,是她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她和奶奶并不熟,更不用说亲近了,而她本就不是个不太善于表达的人。 相较于她,奶奶对孟凡璇的热情好像要更足一些。 老太太自己圈养鸡鸭,每次饭桌上一锅刚出炉的鸡汤,两只鸡腿只会落进苏羡音的小叔叔苏成河和孟凡璇碗里。 虽然最后这两只鸡腿还是全进了苏羡音的碗,但奶奶总是眼皮往上一掀,皮笑肉不笑地说:“她哪吃得了这么多。” 这时候,她本来是想夹一只还回苏成河的碗里的手会忽地一顿,然后再把两只鸡腿嚼得别提有多香,奶奶脸色并不好。 对,她就是迟来的叛逆。 这阵子住在奶奶家的还有小叔叔苏成河。 苏成河跟苏成桥年龄相距比较大,只比苏羡音大10岁,平时也是弥勒佛的性子,见谁都笑嘻嘻。 她跟小叔叔关系还算不错,以前在黎城的时候也老见面。 苏成河见她躺在院门口摸着肚子晒太阳,走过来揉她的脑袋,笑话她:“女孩子没个坐相。” 苏羡音又不怕他,反而将两腿叉得更开了些,全然就是村口的老大爷坐姿。 苏成河笑得给了她一记板栗:“吃撑了?鸡腿香吗?” 苏羡音快速地左右望望,确认没人了,才凑在苏成河耳边小声地说:“不好吃,又咸又硬,还塞牙。” 苏成河笑着拿手指点她:“你呀。” 又忽地正色道:“你也别跟你奶奶计较,老人家嘛文化水平不高,思想总有点狭隘。” 苏羡音耸耸肩:“无所谓。” 反正她总能应对得自如。 有点神奇,她从前不觉得感情有多伟大,对书影音作品里的“爱”的力量的刻画也不能全理解,虚无缥缈朝令夕改的东西,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 可这时候却深切地体会到原来不无道理。 有恃无恐的时候,心里是有底气的,哪怕被人使小绊子了不公平对待了,背后总有一股坚实的力量在推着她立定站好,不至于让她一击即溃。 她并不知道这股力量的来源到底是不是那个总在微信“聒噪”个不停的某人。 想到这,她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苏成河也算是了解她,摸出一根烟来,敲了敲递到嘴边,含糊不清的带点戏谑意味地问:“你这是,谈恋爱了?” “还没。” “还没?”苏成河吸了一口烟,眼睛眯成一条缝,话里也带点宠溺,“小丫头,还真是长大了。” 苏羡音朝他吐吐舌头:“是呀,我长大了,叔叔还是有心思好好管管小苏吧,初中诱惑多,小心他早恋。” - 陈浔家里也来了“不速之客”,小姨带着表姐以及表姐的女儿要来陈浔家里住几天。 其他人都好说,就是这个小外甥女是个混世魔王,被养得娇气得不得了,一点不顺心就哭闹。 陈浔跟小姨一家人打完招呼以后就撤了。 谢颖然在厨房喊:“栗栗刚来你就走!你是不是不想带外甥女!” 陈浔朝谢颖然敬了个礼,嘴角轻扬:“辛苦您了。” 谢颖然:“臭小子!你去哪啊你也不说一声。” 陈浔穿好鞋,回头说:“去找苏羡音。” 谢颖然这下没话说了,立刻把陈浔往外推:“去吧去吧!丹溪可有点儿远啊,赶不回来就住一宿。” 陈浔:“……” - 苏羡音早上睡了会儿懒觉,听见奶奶在门外嘀嘀咕咕说了一车轱辘话,明明没有一句话提到她,但像是句句都在说她。 她揉了揉眉心,起床洗漱。 奶奶嘀嘀咕咕的声音还没停下,苏成河忽地凑到苏羡音跟前,低声说:“我带你出去逛逛?上午顺便要接你堂弟。” “好。” 苏成河讨好地冲老太太笑笑,说要带苏羡音出去买年货,老太太的脸色才稍微缓和点,只是叮嘱两人不要乱花钱。 苏羡音坐在车上走神,从奶奶家到集市还是有一段路程。 苏成河怕她因为早上老太太那些话而闷气,一个劲地想笑话逗她笑,尽管一个比一个不好笑。 到集市已经将近10点半了,苏羡音一下车,就看见几米开外路边一个做糖人的小车,苏成河还追在她身后讲那个根本不好笑的笑话。 苏羡音忍无可忍,猛地一转身,指着苏成河说:“你,去给我买糖人。” “吵死我了一路上。” 苏成河一愣,似乎是气笑了,一手捏着未燃尽的半根烟,一手摸着苏羡音的头,笑笑说:“小丫头,不识好歹?” 陈浔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手握着反向盘,握住又松开,松开又握住,手撑着下颌,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气得眯起了眼,舌尖轻抵住后槽牙。 他划开手机,确信苏羡音一没有回他的消息,二也没有回拨他没有接通的电话。 可以。 很可以。 一个多星期没见,回消息断断续续,这会儿还跟个大叔站在一起笑眯眯的。 眼光已经差到这个程度了? 陈浔走下车,眼神冰冷似寒剑,要将糖人车前的两人望穿。 他看着苏羡音拿到了两支糖人,就仰着一张小脸朝那个男人笑出了月牙眼。 他胸腔则像是冒出了一团火,一步走得比一步有压迫感。 他冷笑一声。 可以。 两个糖人就高兴成这样? 肤浅。 “苏羡音。” 苏羡音听到声音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了怔,迟迟不敢回头,等真的回过头来看清来人时,却又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 她没来得及张口。 陈浔的表情有些不悦,皱着眉问她:“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苏羡音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将两支糖人匆匆塞到苏成河手上,自己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看,软声说着:“呀,手机没开提醒,我没注意到。” 殊不知,这个塞糖人的小动作却更让眼前人不满。 陈浔的气压几乎是低到了极点,又顶顶腮,唇线抿得笔直。 苏羡音朝他粲然一笑,心里浪花一层一叠扑在心岸上。 “你怎么会来这?” 陈浔抱着手臂,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轻轻一哂。 “你又不回去——” “我不就只能来找你了?” 苏羡音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已经崩断了,清澈的双眸亮盈盈的,像是有小溪在流动。 苏成河看着她的神情,渐渐生出一点身为家长的警惕性,清了清嗓子,说:“音音啊,这你同学?” “我才是想问——” 陈浔有些不耐得将眉头紧锁,望向苏成河的表情有些挑衅。 “这位是谁?” 苏羡音被惊喜冲昏了的头脑,此刻才渐渐清明过来,她望望苏成河又望望陈浔,才发现他的表情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这氛围怎么有点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呢。 她咽了咽口水,指着苏成河,小声说:“这我小叔叔。” “亲的。” 陈浔:“……” 第50章 不欢迎 两边打完招呼后, 苏羡音肉眼可见陈浔的耳根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表情实在是够精彩。 气氛立刻大变样。 苏成河有意捉弄,抱着手臂细细打量陈浔, 是挺帅气端正的一个小伙儿。 但他偏偏压低声线,拖长了尾音道:“哦, 我们音音的同学啊——” “嗯…” 陈浔礼貌的笑容里裂开一条缝,塞满了窘迫以及惶恐。 她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个样子。 她绷不住了, 又不想太猖狂, 于是转过身去,躲在苏成河身后捂住嘴大笑。 陈浔则像个被罚站的乖宝宝,明明知道苏羡音在笑话他, 却还是站得挺拔,朝苏成河持续输出礼貌的微笑。 毕竟是过来人,苏成河一眼就看出来是个什么情况。 他倒也不是个不开明的家长, 也没打算一直怵着陈浔。 末了,还是收起审慎的严肃的一张脸,笑了出来,拍拍陈浔的肩,颇有些鼓励性质地说:“陈浔是吧, 蛮好,欢迎你来丹溪。” 说完, 苏成河就拉着苏羡音走开了几步。 挑着眉开始审自己的小侄女:“这就是你那个‘还没’?” 苏羡音余光看着陈浔懊恼地摸了摸后脑勺, 越发觉得他可爱得犯规,抿着唇说:“嗯,他叫陈浔,高中跟我同校,大学也是同校, 是我们那一届高考的市状元……” 她如数家珍一般,能将陈浔的辉煌简历几乎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苏成河摆摆手:“得得得,这一车轱辘话你留着跟你爹说吧,你叔叔不关心这个。” “我就问你,今天我能不能放心让你们两个单独逛去?” 苏羡音俏皮地眨眨眼:“当然能。” “成。”苏成河把两支糖人又塞回了苏羡音手里。 “那你俩逛,我把要买的东西微信上发给你,我去接小苏了,晚点你看你是让他送你回去还是我把你带回去,微信联系。” “好。” 苏羡音拿着两支糖人又走回陈浔身侧,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温柔得不像话。 陈浔摸了摸鼻子,似乎刚刚的窘迫还没放过他,不自在地问:“你叔叔……” “他去接我小堂弟了。” “我叔叔是不是很年轻?” 居然能让他误会成那样。 陈浔喉结滚了滚,就是不回答,岔开话题,指着苏羡音手里的两支糖人,说:“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一下吃两支?” “你懂什么,我又不是吃糖,我吃的是童年回忆。” 他轻轻一哂,不置可否,只是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下意识地与她比肩,两人的衣服不断发出摩擦的声音。 苏羡音将手里那支没尝过的蝴蝶形状的糖人递给陈浔:“喏,想了想我好像还真吃不下两支,给你一个。” 陈浔尝了一口,甜得眯了眯眼,又看着苏羡音手里那只小狗形状的,问:“你那个什么味道?” 苏羡音晃了晃竹签,觉得他简直是白痴。 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味道当然都一样啊。” “给我尝尝。” 陈浔忽地凑过来,一口咬在苏羡音之前含过的那个位置。 苏羡音惊呼:“我这个吃……” 吃过的。 他已经咬下去了,苏羡音整张脸像泡在沸水里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话也梗住了。 他疯了。 陈浔一边嚼一边点头,头头是道:“好像你这个比较甜。” 缺心眼。 苏羡音把手里那支也塞进他手里,含糊不清地说:“这么甜,都给你吃,都给你。” 一边走得飞快。 企图不让他发现她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准确来说。 是一个已经疯了的陈浔试图把她也变成疯子。 很好。 他做到了。 陈浔在她身后笑得挺欢,一边迈开长腿,一边扒拉苏羡音的手臂。 “你走慢点。” - 苏羡音中午是跟着陈浔在外面一个苍蝇馆子吃的饭。 苏成河忽然打电话问她同学走没走。 明明满是欢喜,可看见陈浔气定神闲地逗她,她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这个讨厌鬼赶紧从她眼前消失。 她说还没有,苏成河却说让她干脆跟同学在外面吃了下午逛逛再回来。 苏羡音:“?” 陈浔的魅力已经大到连初次见面还被误会的小叔叔都站在他这边了吗? 苏成河却解释道:“家里出了点事,你奶奶正发脾气,算了你别回来了,在外面玩吧,有事你叔叔替你顶着。” 苏羡音其实很感动。 苏成河一直都很护着她,她也一直都感觉得到。 她“嗯”了一声,在电话挂断的瞬间门,小声说:“谢谢叔叔。” 陈浔听完她的安排,挑挑眉:“等会儿。” 他抓重点的能力倒是一直一流。 “你原本打算中午跟着你小叔叔回家,我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苏羡音无辜地眨眨眼:“嗯?” 陈浔的脸立刻黑下来,轻轻一哂,用手敲敲她额头。 “苏羡音。” “从南城开到你们丹溪,要将近三个小时。” “你可真没良心。” 苏羡音乐得眉眼弯弯。 “这不是打算带你逛一逛了么?” 但其实丹溪也没什么好玩的,最热闹的城镇中心,也就一个有些年头的百货商场。 苏羡音想不出来该带他去哪儿,他也优哉游哉一副少爷模样,挑挑眉说:“都行。” 苏羡音只好带他去看电影。 春节前夕,上映的电影并不多,苏羡音随便挑了一部格斗片。 丹溪的电影院设备和南城就没得比了。 不算大的影院厅却熙熙攘攘坐满了人,冬天空气流通情况不好,空中总弥漫着一点霉味以及各种食物的味道。 苏羡音担心他坐不惯,小声地问:“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咱们就换个地方,不行就带你去书店吧……” 陈浔靠在影厅的椅子上,将两人中间门的扶手打上去,左手十分顺畅地覆在苏羡音头顶,将她的头拧向屏幕,声音带点倦意。 “没事儿,就看这个。” 电影果然不怎么好看,老套的情节,强行升华的主题,苏羡音看得频频走神,可是只要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清香,感受着独属于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侧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开心。 她还是乐在其中的。 陈浔今天应该起得很早,看到一半儿就睡了过去,他头就枕在苏羡音肩上,中间门几次像爆炸一般失控的音响声突然响起将他吵醒,他也只是动了动,调整着坐姿,头无意识地蹭着苏羡音的颈窝。 她快痒死了。 她今天没有围围巾,颈窝细腻的肌肤就裸露在外,陈浔的头发不算很硬,但因为很短,他随意地动动,他的头发就能将她挠得抓肝挠肺,真的很想摇醒他。 可他睡得太香了,整个人舒展着、不设防地睡着了。 一想到他疲惫的原因是因为一大早驱车将近三个小时来找她,她就幸福得冒泡泡,肩膀被他枕得发酸也甘之如饴。 爱果然有魔力。 最后大灯亮起的时候,还是苏羡音推了推他的脑袋轻声喊了他几声,他才揉揉眼睛,哑着嗓子问她:“打完了?” 苏羡音笑话他:“早打完了,走吧。” 陈浔刚睡醒,腿有些没力,差点摔倒,还是苏羡音扶了他一把。 两人顺着台阶往下走。 忽然躁动的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咚”的一声响,立刻有女生大喊:“爸!爸你怎么了!!” 好像是有人昏厥了,没散完的人群立刻自发围成了一个小圈,苏羡音也踮起脚尖往前望。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浔已经快步走进了包围圈。 他个子高,又站高了一个台阶,与刚刚睡眼惺忪的状态完全不同,镇定而可信,他挥舞着手,喊:“现场有没有医生?有没有?” 无人回应。 女生抱着倒地的大叔,已经哭了出来,使劲地摇晃着。 陈浔没有收到回应后,立刻蹲跪在女生身边,提醒她:“你别晃他,我学过急救,相信我。” 女生已经全然乱了方寸,懵懵地点头,让开了一个位置。 “先生醒醒,醒醒。” 没有响应。 陈浔一边探听大叔的心跳、脉搏与呼吸,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现场的人帮忙打一下120,病人已经无呼吸脉搏,需要急救。” 苏羡音终于从重重人群中挤出来,举起正在拨通的电话,说:“我在打120了。” 陈浔听到声音后,才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朝她笑了笑,像是安抚又像是嘉奖,两人不过一个眼神,就好像成为了最坚毅最信任彼此的最佳战友。 陈浔:“稍微散开一点,不要站得这么紧,” 女生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紧张地说:“我爸爸有心脏病,有冠心病。” 苏羡音一边点头,一边复述给120的救护人员,冷静地汇报现场的情况,并准确地汇报出地理位置。 陈浔:“你再让一下,我要给他做CPR。” “哦哦好。”女生红着眼眶,仓皇地往旁边挪了挪。 “1、2、3、4……” 陈浔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在大叔胸骨处,用力地做着心肺复苏。 两组心肺复苏做完,没有反应。 第三组做完,他抬手抹了抹额间门的汗,围观的人各个屏住呼吸看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 陈浔的手探在大叔颈动脉处。 终于有了跳动。 他表情略有松动,弯下腰去听大叔的呼吸。 终于他笑了起来,朝着女生也朝着所有人说:“病人已经恢复脉搏、心跳、呼吸,抢救有效。”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门将陈浔包围起来,苏羡音眼角居然有泪,看向他的时候,他朝她安抚性地笑了笑,眉眼间门却又压不住那一点意气。 她喜欢的少年,无论在何时何刻,都是发光体。 …… 苏羡音陪着陈浔上了救护车。 女生一边抹着泪对陈浔道谢,一边朝医护人员夸张地复述刚刚在现场的抢救现场。 “大家都不停地喝彩,这位帅哥真的太厉害了。” 医护人员也朝陈浔投来赞许的目光:“你的CPR做得很规范,是真的很不错。” 陈浔谦逊地笑了笑。 两人一直在医院等到大叔恢复意识、清醒了过来才离开。 具体的病症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也许今后面临的是更危险的手术或者更艰难的治疗过程。 但至少此刻,病人苏醒过来的此刻,陈浔和苏羡音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大口气。 作为陌生人,也就帮到这里了。 女生将两人送到医院门口,还在不停地道谢。 陈浔长身玉立,半侧着身子,说:“快回去吧,你爸爸还需要人陪护。” …… 两人走进茫茫夜色里,已经将近晚上7点半,苏羡音带着陈浔进了一家当地很有名的特色面馆。 两人吃着面,苏羡音紧张的情绪消散后,才想起来问:“你为什么会CPR?” 陈浔:“之前报了红十字会的急救班,我是志愿者来着,不过也只是初级救护员而已。” “没想过居然真的会派上用场。” 苏羡音点点头,崇敬的眼光却不再掩饰了。 他好像任何时刻都值得人仰望。 这件事对两人的冲击都不小,走出面馆的时候,两人都有点怅然,生命悬而一线的瞬间门,总是让人重新考量起生死的意义,令人感慨万分。 气氛有些沉。 已经将近8点,陈浔坐回车里揉着眉心,苏羡音坐上副驾,刚关上车门。 发现陈浔呆呆的,手握着方向盘迟迟不发动车。 苏羡音问:“怎么了?” 陈浔:“我在想,现在已经八点了,我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回南城,不就十一一点了?” 苏羡音皱皱眉,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嗯…确实是有点晚了,本来我想的是,在镇上给你找个酒店住一晚上,就不知道你愿不……” 陈浔歪着脑袋看她,灿如寒星的眸子染上一点笑意。 “你们这个城镇的水平吧也就这样……”他话挺狂傲,偏偏说出来不惹人讨厌,“你觉得我能住得惯么?” 苏羡音点点头:“也是。” 城镇上只有小旅馆,水平确实也就那样。 “那你开车回家小心。”她诚恳地说。 陈浔:“……” 他轻轻顶腮,用气音发出一声笑声。 忽地俯身朝苏羡音倾,手撑在她右耳旁的窗户上,脸就凑在她跟前,将她完完全禁锢在座位上。 属于他的味道又立刻将她包裹住,她像被钉在座位上动也不敢动。 他嘴角一点戏谑,含笑打量她:“你家应该有地方住吧?” 苏羡音警惕地说:“我小堂弟回家了,没空床了。” “这样啊——” 他拖长了尾音,笑得颇具蛊惑性。 “那我睡你的床不就行了。” 苏羡音是一个大写的懵逼,血液疯狂地往头顶涌,她眨眨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陈浔却又凑近了几厘米,慢条斯理地捏住她右耳后的安全带,呼吸几乎就拂在苏羡音耳侧。 “怎么?”他笑意渐深。 “不欢迎啊?” 第51章 请你快乐 陈浔看着苏羡音慌乱的神情、轻扇的眼睫、还有漫起红润的一张小脸, 才终于满意地笑了笑,从她身侧拉过安全带帮她系好,退回了安全距离, 发动了车子。 他当然没有真的留宿在苏羡音家里的打算,也不至于是现在,但临走前就非要逗一逗她。 “怎么?” 他尾音上扬,一点恣意的笑里藏着半点揶揄。 “这次不能留宿你家, 失望了?” “没关系, 还有的是机会。” 苏羡音真恼了, 红扑扑的一张脸, 往他肩上抡了两拳后就急急忙忙下车, 语气也带点愠怒。 “我走了!” 陈浔抬起胳膊从车窗探出半个头去,喊她。 “苏羡音。” 她还是会顿住脚步。 陈浔:“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南城?” 她终于笑了,笑容像天上的那弯月一样皎洁。 “除夕会回去的!” 果然他的必修课之一就是要耐心。 - 农历腊月廿八, 在奶奶家吃完最后一顿整整齐齐的中饭, 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小叔叔和婶婶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两人结婚第一年起就友好协商,轮流在各自的家乡过年。 今年轮到去婶婶家过年,因此奶奶就跟着苏成桥他们一起回到南城过年。 临走前, 婶婶给了一个厚厚的红包给苏羡音,朝她眨眨眼:“婶婶今年不跟你们一起过年了,音音拿着, 提前祝你新春愉快哟。” 苏羡音爱屋及乌,一向很喜欢这位可爱的婶婶, 于是笑得也很讨巧:“谢谢婶婶。” 苏成河已经上了车了,掐掉手上的烟,还是走下了车, 指挥婶婶上车:“我跟音音说几句。” “切。”婶婶朝他做个鬼脸。 苏羡音仿佛已经知道苏成河要说什么了,捂住耳朵,一脸无欲无求:“你少念点经吧。” 苏成河笑了,拽下她的手,说:“小丫头片子,我发现你在我跟前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奶奶年纪大有时候说话是难听点,你别往心里去,有啥事跟你叔我说,保持联系。” 苏羡音已经做出要赶他走的动作了,应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再不出发到家都天黑了。” 苏羡音上车的时候,苏成桥例行问了声:“你叔叔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预祝我新春愉快。” 苏成桥“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苏羡音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恍惚地想,有时候感觉好像叔叔都比苏成桥更了解她更关心她。 苏成河跟妈妈一样,喊她“音音”。 而苏成桥基本上都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全名,偶尔语气软和一点会喊她“羡音”,差距不是没有的。 只是她习惯性忽略。 …… 一家人将近下午4点才抵达南城,苏羡音也是忙得一点都没闲着,帮着孟凡璇打扫卫生,准备明天的菜品,置办一些过年需要的、家里短缺的东西。 苏羡音自认为已经算勤快了,几乎是有求必应。 但奶奶还是嫌她事情做得不好,嫌她扫地不干净,嫌她买的东西太贵,嫌她不会做菜。 “我们村里隔壁那屋,汪家的女儿,还不是大学生,家里年夜饭都是她做的,没让她老子操一点心。” 孟凡璇应和着:“这样啊,那是当家早。” 又委婉地替苏羡音辩白几句:“我们羡音上次放假回来做那个烧鸡翅也可好吃了,她爸别提多喜欢了,我厨艺不行也要多练练才好。” 苏羡音沉默地走开了。 说不影响心情吧是假的,但是说很伤心,倒也没有。 她跟奶奶之间的关系浅薄,几句刻薄的评价尚不足以让她怀疑自我、陷入低落的情绪,但总归是不太舒服。 这种不太舒服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的除夕夜。 饭桌上,本该是其乐融融,但老太太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话题明明是往着希望明年越来越好,全家人身体健康的走向上延展,硬生生被她截断。 她瞪着两只干瘪凹陷下去的眼睛,问孟凡璇:“结婚也好几年了,就一直不打算要孩子?” 苏羡音夹住基围虾的筷子一顿,虾又掉回了盘子里。 孟凡璇的笑容有一些尴尬,不动声色地将那只虾又夹回苏羡音碗里,温声说:“年龄大了,跟成桥商量过的,我们不打算再要孩子。” 苏成桥也点点头:“是。” “大什么啊”老太太放下筷子,“我村里那个老刘,她儿媳48了都又给她生一个大胖孙子,啧,别提多有意思了……” 苏羡音慢条斯理将那只虾剥开吃完,然后低声说:“我去洗个手。” 老太太一哂,瞥她一眼,目光算不上和善。 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是不想听下去了。 奶奶重男轻女她一直能体会得到,毕竟小堂弟回到老家以后,奶奶就更看她不顺眼了,她眼观鼻鼻观心,将“忍耐”二字运用得炉火纯青。 她是没想到老太太在这个问题上那么执着,她在洗手间里划拉手机十来分钟,几人还没聊完。 她隐隐约约听见老太太拔高音量,喊:“她是个女娃儿,有啥用啊,嫁出去就不是自家人了。” 苏羡音被雷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没想到她在现实生活中也有听到这样的台词的机会。 她慢吞吞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孟凡璇注意到她,明明自己应对老太太都有些吃力了,还想着为她解围。 “羡音,你把昨天买的那个饮料拿出来吧,不是新品吗,拿出来尝尝。” “好。” 苏羡音如释重负地又溜进了储物间。 春节联欢晚会还有10几分钟就开播了,苏羡音的各种群里已经开始发红包预热了,消息一条滚过一条,看都看不过来。 她没有群发祝福消息的习惯,只是礼貌地回复一些看起来像是群发又不像是群发的祝福消息。 10分钟过后,她再次慢吞吞地出现在饭桌上的时候,话题终于掀篇了,只是老太太的神色不太好,看见她了,又要呛一句:“拿个饮料磨磨唧唧的。” 苏羡音没吭声,心想这是拜谁所赐呢。 她再次拿起碗筷,夹起基围虾送到嘴边才发现,早就凉透了,忽地没了胃口。 一顿年夜饭吃得并不安生。 但苏羡音没想到这不过是序曲。 饭桌上苏成桥也许是为了缓和关系,也许是为了转移话题,他拿起苏羡音拿出来的饮料,一罐青提子味的,非要拿给老太太尝尝。 “羡音知道妈你喜欢酸的,特意挑的,这是进口饮料,你也尝尝鲜。” 老太太推辞半天,最后也不知道是被进口饮料打动了,还是被青提子打动了,还是喝了小半罐,还说挺好喝。 结果春晚刚看个开头就拉肚子。 老太太第三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捂着肚子步履蹒跚,看着正在吃薯片看节目的苏羡音就忽地窝了火。 指着苏羡音破口大骂:“你这丫头是不是存心的?买的什么东西,十几二十块钱一罐还害人拉肚子,十几二十块钱买点什么不好?!” 苏羡音抿着唇,一言不发。 孟凡璇打圆场:“妈,估计也不是饮料的问题,咱们不是都喝了,可能是吃什么东西吃串了吧,也怪我……” “你少替这丫头说话!” 老太太不吃这套,看苏羡音无动于衷也不认错的模样火气更盛。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跟她妈一样!都见不得我好!” “跟她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中看不中用。” “就盼着我死呢。” “我死了就都好过了……” 老太太喋喋不休,话越说越过分。 苏羡音却抬起头来,平静地望向她:“奶奶,妈妈从来没说过您一句不好。” “您又有什么资格说她?” 她话里没有情绪,可攥紧的双拳却暴露了她的心绪。 目光是坚毅的,不惧天地。 老太太被这两句话气得就要扑上来,被苏成桥拦住了,嘴里还是不空,什么难听什么往外蹦,骂汪琳骂苏羡音,不带重样。 苏羡音感觉浑身又热又冷,身上是燥热的心底里却冰凉凉。 苏成桥拦得吃力,老太太不讲理,见儿子拦住自己,又掩面假哭起来,嚷嚷养儿子不中用,胳臂肘往外拐。 真是令人恶心的戏码。 苏羡音一刻也不想待了,她刚想迈步。 只见苏成桥怒吼一声:“够了!” 她向他投去凛然的目光,几乎已经做好了要被批评要被要求给奶奶赔礼道歉的心理准备。 苏成桥却只是看向奶奶。 “妈,都说人心是偏的,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汪琳,不管她怎么对你好尊敬你爱戴你,你从来不肯正眼瞧她。” “是,你讨厌我跟着她去黎城,总说她拐跑了你的儿子。” “可是是我提出要去黎城发展的,这都是我的主意,你老针对她干什么?” “她嫁给我十余年”苏成桥眼里冒出一点泪花,“把家里上下一切都打点得妥帖不说,羡音也健健康康长大了,从来都没让我操过心,本来终于可以过好日子了,她却生了病……” “生病的时候你来见过她吗?她从前多喜欢穿漂亮的花裙子,化疗后期瘦得皮包骨,病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一行泪滚落苏成桥的脸。 “别的家里倘若儿媳妇生病了,婆婆不知道要熬多少鸡汤送多少饭菜来,你呢,你一次都没去过医院。” “可她还是从来没怨过你。” “汪琳从来没对不起过你,羡音说得也没错,你没有资格提她不好。” “她生前在的时候你不待见她就算了,人都走了几年了,你还要在孩子面前指摘她编排她,哪有这样的道理?” “孩子不心寒吗?我又听得下去吗?你究竟是来过年的,还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老太太的音量又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一边哭喊一边失控地打苏成桥,拳拳到肉,他一下也不躲。 却转过头来看苏羡音,话语温柔。 “音音,你出去玩会儿,鞋柜上有烟花棒,去吧。” 他第一次喊她“音音”。 她哑然,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她忽然有些怆然。 苏羡音木着脑袋点点头,如游魂一般走出了门。 他没想过苏成桥会硬气地替汪琳辩白,更没想过他也有对抗奶奶的一天。 她走神了,半天才闻到大街小巷都弥漫着燃尽的爆竹硝烟味,到处都是红通通的,喜庆的、欢乐的氛围,她的脚步却一步比一步沉。 新年真的会快乐么? - 陈浔不爱看春晚,懒懒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谢颖然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嫌弃地推推他:“反正你也不看节目,带栗栗去放仙女棒吧。” 在茶几上乖乖拼积木的栗栗听见了,立刻坐直,屁股后就像长出了一条尾巴来左右晃动着。 “小舅舅~带我去玩嘛~” 栗栗会一百八十招磨人手段,陈浔不是没领略过,于是很懂得审时度势,将手机揣回兜里,一把将栗栗捞起来,揉揉她软乎的小脸蛋。 “成,小舅舅带你玩儿去。” 但栗栗不明白,怎么放个烟花棒,小舅舅还要开车出门。 陈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车却已经稳稳地停在苏羡音家附近的公园,广场上倒是聚集了不少人,一人划开一个区域燃着烟花棒。 陈浔张口就来,糊弄小孩倒是不含糊。 “喏你看,大家都到这来玩,多热闹。” 不明真相的栗栗也不再疑惑舅舅为什么要开车了,兴奋地直拍手。 “哇~” 陈浔点了一支仙女棒,递给栗栗,一边嘱咐道:“只可以捏住下端哦,小心烫。” 奈何玩仙女棒老手的栗栗根本不屑这点叮嘱,很快就开始左右手各一支仙女棒,开心地转圈圈。 陈浔站起身来,粗粗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确信地微微弯腰,眯着眼睛往前走了两步。 长椅上的不是苏羡音又是谁? 他慢慢牵动嘴角,一边蹲下身跟栗栗打商量。 “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栗栗?舅舅遇到个熟人。” 栗栗眨巴眨巴眼睛:“哪个呀?” “喏,就那边那个蓝色衣服的漂亮姐姐。” “她是谁啊?” 陈浔牵着栗栗的手,一步步走过去,起了点坏心思,慢悠悠道:“不好说,说不定是你小舅妈。” “哦!”栗栗惊得立刻用小手盖在噘成一个“”型的小嘴上,圆眼睛扑闪扑闪的。 陈浔笑着摸了摸她脑袋,食指轻抵唇,低声说:“嘘,这是舅舅跟栗栗的秘密。” 栗栗立刻在嘴边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一边朝陈浔比划着“OK”。 苏羡音是认得这双鞋的,所以她抬起头来望向陈浔的眼神里少点惊讶,多了点莫名的苍凉。 陈浔是认得这个眼神的,他心下一凛,在她面前蹲下身,先支开栗栗让她在旁边他的视线范围内先玩一会儿。 然后才轻声问苏羡音:“怎么了?” 苏羡音在奶奶对着她破口大骂的时候眼睛是干涸的,在从来都是顺从的苏成桥为妈妈辩白时她尚且有些迟钝,可却在看见他关切的眼神递来时,没忍住红了眼眶。 而他,更是在看清她眼底的泪意时,就坐在她身侧,将她拥进了怀里。 “别哭,苏羡音。” 他说。 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香,眼泪失控一般地无声滚落面庞。 最后一道防线,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她伏在他肩头小声呜咽,陈浔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摸着她的后颈,像给可乐顺毛一样,一下又一下。 声音也是低沉又温柔。 两人在热闹的夜冰冷的空气中无声相拥,苏羡音哭了有一会儿了。 陈浔:“好了等会儿眼睛哭肿了,哭一会儿就行了。” “别把鼻涕蹭我身上啊。” 苏羡音没忍住笑出来,手顺势抬起锤了一下他的背。 他紧皱的眉头才慢慢松开,也慢慢松开她,细细地用指腹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刚脱离温暖的怀抱,又立刻扑进了冷风的怀里,苏羡音被迟来的羞赧感给操控得抬不起头来,一时之间又是伤心又是苦涩却又有一丝甜蜜,痛苦在心间挣扎,渴望扩宽疆土。 陈浔:“谁欺负你了?” “没有。”她声音闷闷的。 她长出一口气,小声地吸吸鼻子,却一直不敢看陈浔的眼睛,只是看着他羽绒服上的拉链出神。 要讲出今天晚上的事是有些困难的,那些龃龉,她不习惯对任何人说。 哪怕是对他,她也要犹豫再三。 但他却很执着,不催促她,但也不一笔带过,带点鼓励性地望向她。 苏羡音还是摘取重要片段胡乱地讲给他听,讲到最后她也不好意思起来,推三阻四地不肯讲了。 陈浔手肘撑在膝盖上,歪着脑袋去看她越来越低的脸,带点安抚性质地说:“脸皮就这么薄啊?” “你又没做错,该不好意思的也不是你。” “谁家里没点破事。” 你家里就没有。 苏羡音清凌凌的眼睛看过去,声音闷闷的,但其实很受用。 “好吧。” 她继续讲,讲老太太气死人的骂语,讲突然维护起妈妈的爸爸其实是令她另眼相看的,讲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也不知道要在哪度过新年的第一天。 陈浔抱着手臂坐直了,又开始优哉游哉逗她:“这有什么难的。” 他挑挑眉,像是回应她之前说家里没空床的话,笑着说:“我家里房间管够。” 苏羡音瞪他一眼,但不得不承认,有他在身边,她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好转了。 苏成河适时地打电话过来。 陈浔在她身侧坐了会儿,长手长脚怎么坐都不舒服,听了会儿她讲电话,长臂一伸,搭在长椅背上,往前够够就能够到苏羡音的肩,他却玩起了她的头发。 苏羡音毫无知觉,但是他绕着绕着,一不小心扯痛了她。 她回过头去瞪他,他耸耸肩倒是没有一点抱歉的样子,懒懒勾着唇角,怎么看怎么惹人嫌。 字面意义上。 陈浔也怕她真恼了,高举双手作出投降状,走开了。 栗栗手里两只仙女棒早就燃尽了,此刻已经跟别的小孩打成一片,开始共享玩具了。 陈浔把她拉到一边儿,小声给她吩咐任务。 栗栗听得直点头,最后还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啦。” 也亏栗栗社交能力一流,这么快已经跟别的小孩以及家长混成一片了,这个任务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看手势。”陈浔又嘱咐一遍。 栗栗不耐烦了,撅起小嘴:“知道啦~” 陈浔走回苏羡音身边的时候,她正好挂断电话。 她长叹一口气,表情看上去并不轻松。 果然如他所料,一个电话又将他半天的努力全白费,她又变成了蔫耷耷的花骨朵。 他走过去,问:“还好吗?” 她苦着一张脸,却扯出一个笑来,说:“还行。” 陈浔摸摸她的脑袋,笑了:“别勉强。” 周围响起或近或远的鞭炮背景音,烟火气过于浓厚,节日气氛也足够。 他也温柔而可靠得另她想依赖。 她忽然有些留恋这一刻,时针不继续往下走了也好。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陈浔精准和远处待命的栗栗对上视线,他轻轻扬起嘴角,右手抬起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 栗栗点头,立刻转过身去拉刚结交的朋友爸爸的衣角,奶声奶气说:“可以点啦叔叔。” 火信子“滋滋”冒着火花。 “嘭——嘭——” 烟花毫无预兆地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图案。 陈浔扶着苏羡音的肩,轻声说:“看。” “多笑一笑,苏羡音。” 他不希望看见她流泪。 苏羡音被绚烂的烟花给晃了眼,眼眸中倒映着各色色彩,小脸在绚烂的光芒中也绽放出神采,她轻轻勾起嘴角,眼底却有泪花。 烟花持续了十分钟,苏羡音一颗心被熨烫地服服帖帖,烦恼与伤心事全短暂地忘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陈浔的衣角,仰望着天空,将最后一抹光亮也收入眼底。 结束了。 陈浔温热的掌心将她的小手包裹住,捏了捏。 “开心一点没有?” 苏羡音点点头。 …… 栗栗看完了烟花,跳着将手掌鼓得响亮。 蹦着步子跳过来,奶声奶气问陈浔:“栗栗棒吗?” “棒~” 栗栗一脸骄傲,像是嫌得到的夸奖还不够。 十分不怕生地攥紧了苏羡音的另一只手。 她大大的眼睛朝右看看,小舅舅的手紧紧攥住这个姐姐的。 嗯,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 栗栗扬起小脸,天真地问苏羡音:“小舅妈。” “烟花好看么?” 苏羡音:“?” 小…小舅妈? 陈浔:“……” 第52章 得见天光 陈浔圆不过去, 十分造作地清嗓子,目光四处乱瞥,另一只手腾出来戳了戳眉心,一句话也解释不出来。 苏羡音却懂了, 将脸侧过去, 唇角肆意地勾起。 甜蜜层层叠叠从心海里扑上岸, 轻易消除那一点悲伤与茫然。 她小声地回应栗栗:“很好看, 谢谢你。” 陈浔先将她送回家。 再三确认:“你可以吗?我在楼下等你一会儿, 没事就给我打电话。” 苏羡音没拒绝。 她转动钥匙的时候手还发抖, 打开门以后却发现家里静悄悄的。 孟凡璇坐在客厅里,听到响动踏着小碎步走过来,见到是她以后,明显松一口气。 走过来小声对她说:“奶奶和你爸都睡下了, 你也早点休息, 肚子饿不饿?” “不饿,没事。” 安静反而好,可以逃避一切。 苏羡音点点头,握了握孟凡璇的手, 低声说:“阿姨也早点休息,今天辛苦了。” 孟凡璇在她身后小声说:“都辛苦,都辛苦。” …… 苏羡音回到房间后, 重重地扑倒在床上。 她给陈浔拨过去一个电话, 让他早点回家。 “确定没事?你奶奶没为难你吧?” 苏羡音笑笑:“没有,都睡下了。” “好, 那你也早点休息,别想那么多。” “晚安陈浔。” 他轻笑了声,却莫名令她安心。 “晚安, 苏羡音。” 苏羡音在床上躺着放空思绪,没多久听见敲门声。 孟凡璇给她拿了一杯温开水,又问她:“给你热了几个菜,出来吃一点再睡?” 苏羡音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孟凡璇把那道基围虾放在苏羡音正面前。 “后半程你都没怎么吃,饿了吧?” 苏羡音被这一晚上的波折折腾得尤为敏感,就这一道冒着热气的基围虾都令她有些恍惚。 其实孟凡璇真的待她很好。 以前也不是没有担心过,在两人刚结婚那会儿,苏羡音也曾像千千万万个重组家庭的孩子那样,担心他们会孕育新生命,担心自己越来越游离于家庭之外。 但在她去川北上大学之前的暑假,一次晚饭后,两人忽然郑重其事地跟苏羡音表明,他们都没有继续要孩子的打算。 其实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孟凡璇之前也是有一个女儿的,不过很不幸,她的女儿在9岁时就意外身亡,而她也在女儿去世后的一年就离了婚。 在重新遇见苏成桥之前,她一直寡居。 是的。 重新遇见。 苏羡音也是在苏成河今晚那通电话里听到了关于这个故事的完整版本。 原来孟凡璇和苏成桥一直是旧相识。 两人都是南城人,而且有过一段婚约。 孟凡璇是奶奶亲自相中的儿媳妇,那个年代,父母托媒人说亲,孩子们看对眼了就相处几个月,然后就定日子提亲订婚、结婚。 苏成桥和孟凡璇是已经走完了提亲流程的。 但意外总归是意外。 所有人都没想到,苏成桥只是因为出差去了一趟黎城,回来后就坚决反对这门婚事,不仅表明心有所属,还决定自己要去黎城发展。 一切都太突然了。 老太太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但那会儿苏成桥还不是现在这种凡事忍一忍就算了的性子,在年轻气盛的时候反叛精神也是很足的。 他不顾老太太的反对,在一个凌晨拎着一个包就出了家门,一去黎城就是好几年。 是的。 苏成桥在黎城遇见了苏羡音的妈妈:汪琳。 她能感受到父母之间感情深厚,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热烈自由而坚定的爱情。 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苏成桥简单粗暴的反抗方式,使孟凡璇成了被人非议的“那个被退了婚的女娃”,也使老太太从很早就奠定了不喜欢汪琳的基调。 老太太不仅是不喜欢苏羡音的妈妈,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恨。 苏羡音听起苏成河讲起这一段的时候,还是会心疼地问:“那孟阿姨后来怎么样了?” 苏成河:“在那个年代,被退婚而且你爸还是离家出走跑了的这件事,对她影响是很大的。本来就是那么一块巴掌地,村里街坊就喜欢聊这种八卦,你孟阿姨的婚事也因此被耽误了很多年……” 孟凡璇出嫁也很仓促,因为那一点非议,她的父母对于把她嫁出去这件事就显得更执着与焦虑。 孟凡璇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后来也许是她妥协,也许是她确实也想找一个归宿,也许那个男人在与她见面相处中表现得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可孟凡璇嫁的这个男人,在婚后的表现与婚前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婚后对她颐指气使,拿老婆当保姆,给她气受的事没少有。 孟凡璇的生活不过是从一个深坑跳入了另一个深坑。 毫无起色。 但女儿的降临就是她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也是她灰白世界的唯一彩色点缀了。 但一场意外,连着最后一点色彩也消失不见了。 苏羡音听完沉默了很久,才轻轻说:“阿姨真的吃了很多苦。” 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敷衍,而是那种对生活的压迫感感到无力的苍凉感,她是真的很触动。 苏成河:“后来不是为了治你妈妈的病,你爸就带着你妈妈上了京西,后来就跟带着爸爸看病的孟凡璇遇上了。” 后来的事,本来苏羡音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又触及到她不愿意回想的画面,她几次试图转移话题躲过去。 苏成河却很坚持。 “音音。” “我知道你可能并不想听,所以也从来没想过要跟你说,但你现在也是个大人了,有些事实有些真相你还是可以了解一下,你有自己的判断,我不是试图说服你什么,你自己感受就好了。” 苏羡音松了口。 孟凡璇确实是在医院和苏成桥重逢的,两人都很惊讶,也都有点窘迫,五味杂陈之后还要微笑着寒暄是成年人处事法则的一条。 随口聊了几句才知道,孟凡璇的爸爸也是癌症。 也许是出于同为病人家属的悲怆,两人偶尔在接水、打饭、缴费的时候碰上了,也会停下脚步闲聊几句。 而苏羡音看见的那个拥抱。 苏成河:“那天我也在,医生找到了你爸说你妈妈的治疗情况不乐观,而且病痛太过于折磨,希望你爸就做好心理准备,把遗憾的事了了多陪陪你妈妈。” “我是第一次见他哭得那么厉害,在天台上哭得泣不成声差点没厥过去,然后又擦干眼泪笑着去给你妈妈买吃的。” 后来就是苏羡音看到的那一幕了。 她放学回来急匆匆往妈妈病房赶,却在病房之外几十米的走廊里,看见爸爸崩溃地靠在一个陌生阿姨的肩上放声大哭。 她的感觉是极度不适,是天崩地裂。 再后来,妈妈去世不到一年,苏成桥带着苏羡音搬来南城,不欢而散的那次见面,原来都是有因可循。 “你现在大概也知道了,老太太是很不喜欢你妈妈的。所以在你妈妈刚去世的时候,她就提出要给你爸介绍对象,人选都物色了好几个,最终老太太自己选定了一个南城本地姑娘,30来岁之前离过婚没有孩子。” “老太太的心思也挺明晰的,就是想让你爸赶紧结婚然后生二胎,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你爸和我一听这事就知道怎么回事啊,你爸就推脱说什么时间不合适啊自己没这个心思啊,你也知道你奶奶很会一些威胁人的招式,早年你爸爸忤逆她的意思,如今你爷爷也走了,她更有文章可做,你爸爸稍微不顺点她的意思她就要闹死闹活的,你爸那段时间憔悴了不知道多少。” 苏羡音也是有些印象的,那时候他以为爸爸沉浸在丧妻之痛,自己也整日昏昏沉沉的,父女俩对坐着静默,谁也没想到要安慰谁一句,就静静地感受这种痛苦缓缓流动着。 后来,这主意还是苏成河出的,他偶然在街上遇见孟凡璇,几人一商量,打算先用孟凡璇来搪塞老太太,就说苏成桥和孟凡璇在接触,有搭伙过日子的打算。 孟凡璇是南城本地人,工作稳定,没有孩子,又是之前老太太相中的,虽说在老太太眼里比不上她挑中的那个三十出头的姑娘,但两兄弟在她面前合伙□□黑脸,老太太还是松了口的。 苏成河:“后来就是那样,你爸爸有可以调动回南城的机会,又因为现在老太太确实年龄也大了,他就申请了调动,带着你回了南城。” 而刚搬来那一天的见面,那时候苏成桥和孟凡璇本来就没有要结婚的打算,走个过场吃个饭,安抚住老太太。 也顺便让苏羡音和孟凡璇认识一下。 苏成河:“一开始完全只是为了糊弄老太太,但老太太人也精明古怪,你也知道,两人说着在交往在考虑结婚的事却一直拖着没进展,老太太中间催了不知道多少次。” “你大概也明白,老太太对你妈妈…是毫无感情的,甚至她催着你爸爸再婚,更是颇有种报复的意味,不管不顾的,像是为了报当年你爸离家出走自己决定婚事的仇。” “时间久了,不论我们说什么,老太太还是起了疑心。大概在你搬来南城一年左右的时间吧,你孟阿姨找到我,她之前也寡居了好几年,先先动了真的跟你爸组建家庭的心思,我其实也觉着两人搭伙过日子是合适的。” “到你爸这个年纪了,家庭并不意味着爱情,家庭只是家庭。 “老太太那边催得紧,慢慢你爸爸也觉得跟你孟阿姨结婚可行。” 但苏成桥和孟凡璇真正结婚却是在两年多之后,苏羡音快高中毕业的时候。 她想,她或许知道其中理由。 这前后串起来其实不难,她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她之前也称不上是怨苏成桥,毕竟父女之间再怎么生疏客气,苏羡音依旧很清楚她在苏成桥心中的分量,那点隔阂阻挡不了始终流动的滚烫血液,父母与儿女之间的羁绊也不是用简单的“爱恨”两字就能概括。 但她确实没有看到过苏成桥背后的挣扎与努力。 也忽略了他其实一直很在乎自己的感受,因为那次不欢而散的聚会之后,他几乎很久不在她面前提起孟凡璇,两人之间似乎也毫无进展,就连打算结婚、告知她之前,他都紧张得夜里睡不着觉,半夜苏羡音上厕所差点没被坐在客厅里抽烟的苏成桥给吓死。 其实她一直都可以感受到的,再稍微多注意一点,她都能感受到他笨拙不得章法的爱意,但却因为那一幕永久地将自己与他隔开。 她像是在替苏成桥赎罪,又像是在替他铭记,苦苦执着着,在心底里已经为苏成桥判了刑。 …… 一盘基围虾被苏羡音吃得一干二净,她心满意足地喝下一口果汁,很自然地问:“孟阿姨,你跟我爸真的不打算要孩子么?” 有些隔阂,注定要主动去慢慢消解。 孟凡璇吃惊的表情说明苏羡音的决定也许是对的,总要打破一些什么,才能重新建立起什么。 孟凡璇:“是的,是真的不想要,我之前有过一个孩子我想你应该知道……” 苏羡音安抚性地拍了拍孟凡璇的手。 “嗯。” “虽然现在跟你们在一起生活我很满足也很快乐,但其实……”孟凡璇像是有一点不好意思,“我还是很想念她。” “我想如果再有一个孩子的话,那孩子在天上看着,还是会吃醋的吧?” “她从小到大就粘我,霸道得很,总爱耍小性子,一定要妈妈告诉她‘妈妈最爱的永远都是你一个’,我……” 她舍不得她,也没办法真的放下她去拥抱另一个新生命。 她做不到。 原来被困在过去的从来不止苏羡音一个。 孟凡璇眼角掉下一颗晶莹的泪,苏羡音下意识就攥紧了她的手,抽出纸巾来替她揩拭。 孟凡璇接过纸巾腼腆地笑一笑:“你爸也是一样,他并不想让你在这个时候多出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我们都是想好了做出的决定,你千万不要担心,大人的事大人去解决,你奶奶那边你也不要有负担。” 苏羡音没法不动容。 她到此刻仍然认为医院的那个拥抱是不合理的,也称不上是释怀,又是和谁和解。 她没有原谅,也没资格没必要原谅。 但她却能体会苏成桥对她的爱了,也能更坚定地以自己的方式去回馈。 她不再深究苏成桥和孟凡璇之间到底是相互依靠更多还是相互欣赏更多。 苏羡音忽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下来。 后来她问起孟凡璇的女儿,孟阿姨拿出相册来如数家珍,说了很多很多小姑娘小时候的趣事,两人说说笑笑。 只是话题突然断掉的那个沉默的当口,悲伤就会从孟凡璇的眼底里溢出来,苏羡音很心疼。 她轻轻拥住孟凡璇,低声说:“阿姨,这些年你辛苦了。” “接下来的生活会好的。” “嗯。” 孟凡璇带着哭腔,泪水就滴在苏羡音的蓝色羽绒服上。 苏羡音回房关门之前,孟凡璇迟疑地喊住了她。 也许今夜的氛围实在适合剖白,她忽地说:“其实当时是……是我跟你爸提起说,让他考虑一下跟我搭伙过日子……” “我知道。” 叔叔早就已经将来龙去脉都告诉过她。 “那天在医院”孟凡璇紧紧拧着眉,“不论是因为什么,情绪失控也只是借口。” “我的做法确实欠妥,在无形中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苏羡音笑得清凌凌的,安抚性地拍了拍孟凡璇的肩:“阿姨,我知道,我知道你跟爸爸的歉意,也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待我,我没办法说我现在不在意了,但是,总之都过去了。” 她握紧了孟凡璇的手:“早点睡吧,晚安阿姨。” 这种鼓励打动了孟凡璇,她的目光也变得更清澈坚定,摸了摸苏羡音的脑袋说:“好,早点休息,晚安。” …… 苏羡音洗完澡出来,就听见几簇稀稀拉拉的炮竹声。 一看手机,居然已经将近12点。 新年就要到来了,这一整夜发生的事像三天那么漫长,她一时对时间的流动产生了些许恍惚感。 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吓得她差点将手机扔出去。 陈浔的声音带点倦意,懒懒的却很好听。 “你睡了么?” 苏羡音笑:“我要是睡了,你觉得我会不会骂死你?” “应该不会。” “呿。” 陈浔:“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样了现在。” “挺好的。” 自然流露出来的略带上扬的尾音,陈浔听得很真切。 他的心也踏实一些,淡淡说:“成,反正你就放宽心,你一点错也没有,其余的事让大人们去处理,处理不好你再告诉我。” 苏羡音:“处理不好你还能怎么样?” “替你撑腰啊。”他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谢谢你,陈浔。” 她很真诚地道谢,他也很真诚地应了声。 静默来得毫无预兆,在停摆的那几秒,陈浔脑海里不断闪回这小半年来的每一幕,很多幕里都有她,开心、酸楚、烦躁,情绪的制高点里,好像她永远是那个确定的因素。 其实他很明了。 在今晚苏羡音在他面前流泪的那一刻,心中的那种痛楚与怜惜感几乎将他淹没,他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在楼下等她的那十几分钟,在她打来电话告诉他她很好之后还迟迟不肯离开的他,坐在车里静默地感受着迫切想要做点什么却又茫然的烦躁感。 她总能轻易地牵动起他并不易起波澜的心绪。 那就该是那冥冥之中,注定的那一个。 “苏羡音。” 他轻唤她的名字,无比温柔。 “我喜欢你。” 很喜欢。 “砰砰砰……” 时针终于指向数字12,苏羡音楼下、陈浔那边的电话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苏羡音根本没听清他刚刚那一句说了什么。 跑到卫生间去锁上门,捂上耳朵等了足足五分钟,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才让电话那端的陈浔听清她说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我、听、不见!” 陈浔失笑,他好像总是失策。 算了,当然应该亲口对她讲才好。 他喜欢她,应该当着她的面看着她的眼睛,直白而坦诚热烈地告诉她。 于是陈浔大声喊:“我说、祝你新年快乐!” 苏羡音抱着手机笑得咧开了嘴角。 “你也是!新年、快乐!” 但新年好像也不总是那么快乐。 大年初一,陈浔的父亲陈亭忽然在家中晕倒,送到医院去发现情况并不太乐观。 陈亭的心脏一直不太好,这几年又因为工作忙碌身体机能下降,这样那样的因素导致他这次的情况有些危险。 医生建议送去京西检查,并且做搭桥手术。 陈浔一家人毫不犹豫地选择送陈亭去京西。 陈浔自然要肩负起他身上的责任,他在微信上跟苏羡音简单说明了情况。 陈:【可能会过一阵子再回来,到时候等我一起回学校。】 yin:【好,你多保重。】 苏羡音体会过这种至亲有生命危险时候的心境,自然也很理解他此刻的心绪,只是一遍遍在心里祈祷一切平安。 …… 奶奶只住到初二,就一言不发地回了乡下,临走的时候苏成桥甚至都没有开车送她,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对峙。 最后居然还是苏羡音给奶奶叫了一辆车。 临走的时候,苏羡音说:“奶奶注意安全,什么时候想来南城玩了就打电话过来。” 顿了顿,她又说:“但是,您没资格指摘我妈妈,这一点我绝不动摇。” 老太太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却一句也没反驳,也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叔叔和孟阿姨的工作做得到位。 她气鼓鼓地将车门关上,说:“走了。” 苏羡音的世界又恢复了宁静。 …… 十五元宵节那晚的月亮很圆,南城已经有回春的迹象,陈浔却还是没有回来。 京西那边床位紧张,专家难约,手术更是要等排期,陈浔爸爸的状况好像也不算特别好,希望是有的,过程却又很坎坷,这种情况是很折磨人的。 苏羡音最后还是一个人回了川北。 陈浔甚至开学还请了小半个月的假,因为手术终于排上了期,他需要全程陪护。 两人联系的时间并不多,但苏羡音没有哪一刻像现在此刻这样,无比笃定两人是有默契的心意相通。 是一种带着期盼的安心的感觉 她在等他回来,也在等待一个好消息。 苏羡音在被新学期的专业课折磨地狂薅头发的一个晚上,终于接到了陈浔的报喜电话。 他很激动,好像是想第一时间就跟她分享,颠三倒四地转述医生说的话,手术还是很成功,接下来就看术后恢复以及后续发展了。 苏羡音也为他松一口大气。 可陈浔终于回到学校的时候,却因为之前请假小半月而导致这样那样的事情堆积,没有第一时间和苏羡音见上面。 他第一时间赶去实验室。 文章其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预备过几天就发稿,之前线上跟老师交流的时候老师也过了他的初稿,只是江老师又突然火急火燎联系他修改,他也是一头雾水。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导师联系他,居然是为了让他把一作让出来。 “按道理,一作写我的名字,但是你师兄不是快毕业了吗,他要一篇一区的稿毕业,他在读期间也算是勤勤恳恳,毕业这种大事,也不好耽误人前程,我和他商量了一下,打算一作写他的名字,二作写你,我就不写上去了,你看怎么样陈浔?” 陈浔从没想过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老师理所当然认为学生的学术成果应该在一作写上他的名字,甚至还让他再把一作让给跟这个成果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人。 他从前在实验室里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江老师手下的这位研究生师兄好像家庭背景不一般,江老师也是为了自己的晋升与前途着想,对这位研究生师兄非常包容。 “什么读研啊,就是来混日子的,全系最水的就是他。” 那时候,陈浔并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尽管他也不喜欢这位师兄总是话里话外对他不友善的讥讽,但还是没有妄议其他不熟悉的人的习惯。 但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一天。 陈浔的态度很坚决,也很意简言赅。 就是不行。 这篇论文是他的心血,一作也必须是他。 江老师说到最后语气也有点不耐烦。 一通电话打过来,他点了支烟出去了。 师兄轻轻一哂:“真以为自己有能耐呢。” 陈浔没搭理他,低着头看手机,想着跟苏羡音约一个中饭。 “老子特么跟你说话呢。” “这一作你不让也得让,天天占着实验室,你一本科的来什么实验室?” 陈浔不耐地皱起了眉,他的忍耐力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些天来疲惫不堪,他的好脾气也因为在医院各种磨转中体会到了人间百态后消磨掉了些许。 “师兄,你说这个课题是你的——” 陈浔轻蔑地笑了笑:“那你做出来的东西呢?” “谁做出来的,谁写出的论文,自然是谁的。” 谁也抢不走。 师兄被这几句极度自信而轻视他的话激得一下红了脸,一把上前揪住陈浔的衣领,咬着牙骂道:“你他吗再说一遍。” 江老师适时地走进来,阻止了这场争端。 但陈浔该说的也说完了,他觉得没意思,也不乐意久留。 “老师,一作我不是不会改的,如果你执意要求,为了你的前途以所谓的识时务的大道理来劝说我,或者以老师的威严来压我,我只能说——” 他将手上刚打印出来的一份初稿撕得稀碎。 眉宇之间全是张扬。 “那我就,不发了。” 江老师在他身后怒喊:“你!陈浔,你给我回来!” 陈浔的脚步不带一点儿犹豫。 - 苏羡音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一开始反应平平,她并不觉得陈浔坚持自己的成果有什么不对。 后来姚达却说:“我看难说,那个江老师平日里看着和善,估计有点儿小鸡肚肠,浔哥拒绝就算了,还戳破他为了晋升没有原则的事,彻底惹恼了他,他现在是不会放过浔哥的。” “据说他已经去院长那儿添油加醋地告状了,还有那个研究生师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有点手段背景,啧,我都替浔哥捏一把汗……” “其实要我就说,浔哥就虚与委蛇认个错呗,然后再让出一篇别的影响因子估计比较低的文章,敷衍了事不就行了,反正那江老师只是想让那个师兄安全毕个业,具体是哪篇文章哪个课题又不是很重要。” “可是好家伙,浔哥撕破脸就算了,一点儿都不慌乱,照样该吃该喝喝,一接到老师电话就挂断。” “今天下午更离谱,直接收拾东西回家了?手机也关了机,现在院里其他老师都在联系我,让我想办法联系浔哥,我上哪想办法去。” “老师们其实无非也就是看个态度,也许浔哥认个错连文章都不用让出去了,偏偏浔哥这次这么刚,这撕破脸面怎么收场啊……” 苏羡音才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处理不好,他的大好前途也许都会因此偏移原来的路线。 她不希望他委屈自己,也不想他因为小人行径而被陷构。 但并不代表她希望他以失联来表示自己的态度,拒绝一切沟通。 而他也确实手机关了机,谁的电话都打不进去。 苏羡音坐在回南城的飞机上的时候还在想,她不知道陈浔家的地址,该怎么联系上他。 却丝毫没犹豫过,在短短的周末两天时间里,飞回南城去找他这件事。 她不知道自己能改变什么,可是一定要去到他身边。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联系周老师找到陈浔家的住址。 她心里着急,出门的时候牛奶也跟着扑过来,在她脚边转圈。 “牛奶?你也想出去么?” 牛奶“喵喵”地叫,苏羡音干脆一把捞起她,装进了门口的猫包里。 可真到了陈浔家门口,她还是有点忐忑,陈浔家是一个带着院子的三层房,苏羡音按下门铃的时候,打了无数遍腹稿,要怎么向陈浔的家人介绍自己说明来意。 可应答她的却是陈浔的声音。 他像是刚睡醒,声音有些嘶哑,带着浓浓倦意,问:“谁?” “我,苏羡音。” 门自动打开,苏羡音往院子里走两步,发现陈浔已经打开门出来迎接她。 室内应该开着暖气,他穿着一件毛衣,赤着脚踩在门前的瓷砖上,含着零星半点笑意看向她。 他好像瘦了些,有些憔悴,眉目间的倦态让苏羡音因为焦虑而泛起的怒气消散了一些。 他朝她招招手,一边给她拿拖鞋,一边说:“家里没别人,你随便逛。” 苏羡音将牛奶从猫包里放出来,不知哪个角落里可乐就窜了出来,两只猫咪很快就打得火热起来。 苏羡音喝了半口果汁润润嗓子后就开始了正题。 她一开始语气还很平常,先表明了自己支持他坚持自己的一作。 又带点试探地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但是陈浔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坐在沙发上,单手刷着手机,右手时不时抬起来戳戳眉心,整个人突出一个惬意。 优哉游哉说:“没什么打算啊,反正让我道歉不可能,其他的事我也不关心。” 苏羡音因为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悠闲态度,渐渐起了恼意,再次强调事件的严重性,也温声劝他:“那你要不要接电话听听?兴许教务处会调查清楚这件事的,并不一定就会袒护老师。” 陈浔:“不接。” “本来回家就是想清静两天,教务处的老师口才一个比一个好,这时候接电话,那我回来是闹着玩儿呢?” “你爸妈知道这件事么?” 陈浔起了身,信步走到两只猫咪面前蹲下。 说:“知道啊。” “他们没有什么建议么?你总不可能一直待在南城不回学校吧?手机一直关机么?书也不念了?” 陈浔摸着两只猫咪的脑袋,像是觉得新鲜,摸着牛奶的后颈体验着跟可乐不同的触感,一边看两只猫咪边闹着玩儿边抢食。 “慢点儿,喝点水。” 他回头望了苏羡音一眼,笑着说:“是啊,跟你一样,劝我赶紧回学校,可我妈还说过女孩天冷不要喝冰的,什么话都得听么?” 苏羡音一愣,她刚刚确实因为衣服穿得有些厚,一路过来出了一层薄汗,所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果汁。 陈浔回过头去,继续撸猫,悠悠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拿主意。” 苏羡音被陈浔说得一时有些心虚,将冰果汁悄悄往外推了推,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倒热茶水。 她倒得专注,听见陈浔带点戏谑意味地说:“哟,这么听话呀?” “这么想做我们家儿媳呀?” 苏羡音忽然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她在这为他焦虑着急,他一句话没听进去就算了,还开她的玩笑? “我看上你们家的钱了,看上你长得帅,看上你犟脾气不听劝还顶撞老师,把面子看得比前程还重……” 她倔强地看向他,压住心中怒火:“你觉得可能吗?” 陈浔怔了怔,撸猫的动作一顿,有些懵逼地转过头去,看见苏羡音微微涨红的脸,略带愠怒的神情。 他眨眨眼,反应过来,笑了,却又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不太可能。” 苏羡音的视线终于停留在他身边的两只猫咪,牛奶正在陈浔的指挥下乖乖地喝着水。 他看清她已经醒悟过来,却还要无情补刀,眼神里带点无辜:“不过我问的是牛奶。” 苏羡音:“……” 这个地方是一刻都不能待了。 她眉心抽了抽,痛苦地闭上双眼,转身就走,恨不得逃离地球。 还没迈开一步,就被陈浔捉住手腕。 他轻笑一声:“去哪呢?” “找个花园把自己埋了。” “那怎么行?”陈浔语气揶揄,唇边笑意渐深,“儿媳没了,我妈该多着急。” 苏羡音:“……” 她一生行善积德,他不如杀了她,何必鞭尸。 “陈浔!”她羞红了一张脸,恼怒地喊他大名。 他却捉住她另一只手腕,将她两只手交叠在一处,握在他手里。 他收起调笑的神情,目光变得柔和,眼神却变得坚毅。 苏羡音是有一种预感的,心跳就忽然乱了。 陈浔:“虽然刚刚是对牛奶说的,但其实也没说错。” 苏羡音:“?” “但这次是我想。” 他肆意地牵动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来:“其实不止这一次了,过年的时候、我生日那天……” 他牵动了一些回忆,有些懊丧地揉了揉后脑勺。 “早就该说了。” 在他明确他的心意的时候,他早就有了答案。 此刻依旧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可表白又哪里需要什么好时机。 陈浔望向她:“苏羡音。” “我喜欢你。” “你能不能——” 陈浔有些无奈地笑了,提气的动作像是有些紧张。 “做我女朋友?” 苏羡音的心脏忽然就被攥紧了,攥得她生疼,几乎就要飚出泪花。 原来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她的暗恋,也能得见天光。 她也能亲耳听见,她默默喜欢了很多年的男生,轻声说喜欢她。 第53章 欺唇而上 “我……” 苏羡音紧张到有些结巴, 情绪失控的同时,语言系统也跟着紊乱。 不过是他一句话。 久久没等到回复, 却又从她的神情中将她的答案读出来, 陈浔的那一点紧张局促也消失殆尽了,眉眼放松下来,整个人又恢复了游刃有余的状态, 很轻易又拿回主导权。 他捏了捏她的手试图唤醒她,见她低着头, 歪着脑袋俯身去找她的眼睛。 笑意一点点漫开眼角:“不会说话了?” 苏羡音吸了口气, 还是没开口。 陈浔挑挑眉:“陈老师教教你。” “呵嗷——好,来,念一遍。” 苏羡音终于有反应了, 猛地抬起头来瞪他, 脑袋都差点撞到他下颌, 他倒是躲得快。 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笑话她:“我是让你做我女朋友,不乐意也没必要谋杀吧?” 正话反话全让他说了,他总是这样气定神闲。 苏羡音抿着唇, 明明前一刻还开心地恨不得跳起来,此刻却莫名有种委屈感袭遍全身。 太奇怪了。 爱让人失控,也让人失常。 她却还是很渴望。 陈浔:“真不乐意啊?” “要不——再考虑考虑?” 他看清苏羡音有着细微变化的表情,收起吊儿郎当的笑意, 却毫不犹豫地将她揽进怀里。 语气轻柔:“怎么还委屈上了?” 苏羡音在闻到他肩头的清香时终于没忍住落了泪,她的脸蹭着他柔软的毛衣,声音闷闷的:“好。” 她怎么可能说不好? 陈浔用气音笑了声,而后又长出一口气,声音低沉:“这简直比拆炸弹还紧张。” “你拆过?” 陈浔肆意地笑起来,表情是大获全胜后的放松惬意。 他狠狠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 但是我就不能感同身受?” “还有你——” “以后能不能少拆你男朋友的台?” 他讲到自己都笑起来,好像被自己的话给取悦到。 嗯。 她男朋友。 是她的男朋友。 苏羡音蹭着陈浔的毛衣脸上起了阵阵热意,抱着他腰的手却又往里收了点。 室内真的很暖和。 他的怀抱也是。 - 陈浔跟着苏羡音一起回了学校。 他在路途中告诉她,其实他只是烦学院教务办的老师一直找他,他并不是真的无所谓,也并不是就打算一直逃避下去。 他有别的想法。 江老师的学术实力其实还是有的,当初陈浔是对他手下的课题感兴趣所以主动加入,但他远不止这一条路。 年前和苏羡音在影院用急救知识救人、年初陈亭的病,都给了陈浔一些新的思考。 期末考试前有另外一个老师朝他抛来橄榄枝,问他对医学图像处理有没有兴趣,他那个时候回复说再考虑考虑。 苏羡音问:“你想好了?” “嗯。”陈浔捏了捏她的手。 其实不论是加入哪个课题组,苏羡音都相信他能做得很好,如今他想做更有意义的研究方向,她自然也很支持。 只是想起之前对他赌气说的话,她轻扇着眼睫,细声说:“之前我说的都是气话……我不是真的觉得你……” “哪句?”他挑挑眉,又起了逗她心思。 慢悠悠道:“不觉得我长得帅?还是不觉得我家有钱?” 苏羡音气得一把甩开他的手。 陈浔笑出声来,又追过去牵她,揉揉她脑袋说:“多大点儿事,你跟你男朋友还见什么外?” “想说什么说什么,想打想骂也——” 他眉眼弯弯:“悉听尊便。” 苏羡音又被他几句话撩拨得想哭,他总有这样的本领,一句话就让她坠进甜蜜或苦涩,天堂或地狱。 她小心翼翼活了20年,不爱说话却善于观察,所以也总是将笑脸背后的深层含义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下次就更谨慎,恶性循环。 可这世上,让她在他们面前自由自在做自己,不要顾及其他的,除了妈妈跟小叔叔。 又多了一个他。 苏羡音感觉心房像是被顷刻间填满了。 …… 陈浔的事在小半个月之后终于有了结果。 机院院长并不是一个只认地位是非不分的人,也不是空有职权却万事不管事事敷衍的花拳绣腿,他没有听信江老师的一面之词,反而是暗访调查了许多人,老师同学都有。 陈浔最后也去了院长办公室做了汇报。 江老师被院里处分警告,而那位师兄也并没有因为特殊的家庭背景就逃脱处罚。 因为实际影响还未造成,陈浔的文章也还没有发稿,所以那位师兄被除以通报批评处分。 更重要的是,院长更是借此发动了一场全院教师大会,严肃整顿风气,强调导师与学生之间的良性关系,更是要求学风端正,杜绝此类现象的发生。 陈浔后来告诉苏羡音,在院长办公室内,院长听完陈浔的陈述后,在他临走前还拍了拍他的肩。 说:“我知道你的能力,这件事调查过后学院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希望你也不要对学术灰心丧气,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要继续为这个领域发光发热才好。” 院长是很惜才的。 陈浔自然也会珍惜这份知遇之恩。 他进了新的课题组,要学习的东西多了起来,还要准备ACM决赛,一时间忙得找不着北。 相较之下,苏羡音的空闲时间就显得多了一点。 她也像陷入热恋的普通女孩儿,也会在空闲的时候想他到底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她。 但是她是问不出口的,她习惯了隐晦不需要回应的爱意,突然一下子将感情拿到明面上来在太阳下曝晒,她还是有一些些不习惯。 晚上她在图书馆泡到10点,洗完澡后坐在桌前看书,听见蓝沁一边打游戏一边傻乐。 林苇茹忽地“咚咚咚”从床上下来,一把捏住蓝沁的肩,又抽走她的耳机,冲那头喊:“你能不能有点新意?天天就带着她打游戏,她笑得跟个二百五似的,受罪的是我们!” 蓝沁“哇哇”大喊,连正在游戏中都不管了,作势就要掐林苇茹的脖子,两人扭打在一起,蓝沁居然还能意识到要维护形象,对着手机那头说:“挂了,等会儿说。” 林苇茹被掐得笑岔了气,看见苏羡音手搭在椅背上,倒是当看猴耍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她非要拖苏羡音下水,对着蓝沁说:“你看看人苏苏谈恋爱怎么没你那么大阵仗啊?天天犯花痴,都花痴一个月了……” 蓝沁:“苏苏谈恋爱了?!!” 苏羡音其实也很震惊,不自然地舔了舔下唇。 倒不是她有意隐藏,也不是觉得这感情拿不出手,只是确实来得太突然,连她自己都还在适应期,她更没想好要怎么向别人诉说。 她也不知道林苇茹是怎么发现的。 只是这会儿她的沉默就无形增加了林苇茹话的可信度。 蓝沁显然比刚刚还激动,就差把楼顶掀翻了。 苏羡音还是很好奇:“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林苇茹笑得很老道,比出一个“八”来在下颌处,说:“你这几天动不动看着空气、杯子、水龙头笑得一脸缱绻,不是恋爱还能是什么?也就傻子看不出来。” 傻子蓝沁立刻又锁住林苇茹命运的喉咙。 蓝沁:“是我想的那个吗?” 苏羡音没回答,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一秒就接了起来。 旁边林苇茹朝蓝沁使眼色:“看见没,这速度,也就热恋中的傻子才能有了。” 苏羡音刚被两人问得脸上发热,接起电话来还觉得手机烫耳朵。 陈浔说在楼下等她。 她挂了电话,抓起一件外套就往外跑。 “我出去一下。” 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踪。 蓝沁在身后“啧啧”道:“跑这么快,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林苇茹笑得眯了眯眼:“你俩不过是半斤八两好吗?” 扯头花大战就此又拉开了序幕。 - 已经3月,川北已经是初春,不过春意料峭,早晚还是有些凉飕飕的。 陈浔看见苏羡音光着脚丫穿着拖鞋就跑了下来,不自觉皱了皱眉,将她的手捏在掌心,说:“这么冷,也不穿袜子就跑下来。” 苏羡音仰起一张小脸,朝他笑了笑。 他哪受得了这样可爱的她,一把就将她搂进怀里。 宿舍楼前人来人往,门口不乏紧紧相依的情侣们,苏羡音却还是不好意思地将脸往他胸膛处躲了躲。 她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看起来很疲倦,苏羡音知道他这阵子分身乏术,几乎整日里泡在实验室。 陈浔略略松开她,捏着她的脸,略有些不满地说:“我还能为什么来?” “来看我没良心的小女朋友。” 苏羡音:“我怎么没良心了?” 陈浔冷笑一声:“从下午到现在,你一条消息都不给我发……” “合着只有我想你是吧?” 他的爱意总是比她坦荡,特别是在在一起之后。 苏羡音很轻易被这种直白的浪漫给击中,心口软乎乎一片。 她小声辩解:“我不是怕你在忙……” “唔…” 陈浔的目光在此刻忽然变得有些晦暗,他抱着她转了个圈,将她抵在无人可见的树后,毫无征兆地欺唇而上。 这个吻一开始有些霸道,像是不满她的辩解,却在温热的唇瓣相贴时,又立刻温柔缠绵了起来。 气息是乱的,他轻柔而试探地贴上她的唇,细细厮磨,而她也在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的同时,笨拙地回应他。 一个温柔而笨拙的吻,却好像让他方寸大乱。 他松开她的同时,气息还不太稳,胸腔起伏着,望着她的双眸中有暗涌的情愫,苏羡音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越是笨拙,才越是可爱。 陈浔又将她拥进怀里,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忽地叹口气来,弯着腰,将头搁置在她肩上。 他的呼吸就拂在她颈间,刚刚还霸道地覆上她的唇,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在她耳边轻轻说他今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累傻了,但是见不到你,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所以即便睡眠时间已经很宝贵了,还是要来找她。 苏羡音的笑意在月光下显得很眷恋,她回拥着他,安抚性地拍着他的后背。 “再让我靠会儿,三分钟。”他声音低沉。 他的发丝就蹭着苏羡音的颈窝,热气也全往一处儿跑,苏羡音被这这阵痒意闹得腿都开始站不稳了。 陈浔却挪动着位置,忽地坏笑了声。 然后,温热柔软的触感在苏羡音颈窝间传来,她浑身像被雷劈了一样,电流“滋啦啦”走过。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落在她颈窝。 陈浔懒懒道:“苏羡音…” “刚洗完澡?” 他用气音笑了声:“好香。” 苏羡音的脸顿时成了一只被热水烫过的番茄。 第54章 学着点 陈浔全然不知苏羡音已经羞愤得就差把自己煮开了, 还在她耳畔低声笑了笑:“不过你也太放心你男朋友了吧?” 这次苏羡音只用一秒的时间反应,然后就立刻推开了陈浔。 红着脸喊:“流氓。” 果然男生在亲近女朋友上的天赋是女生不能比拟的。 都是初恋,陈浔的亲近也是带着试探性的, 但他总能很快就进入角色并熟练掌握主权, 而她却每次都要承受着令人无法忍受的狂乱心跳。 陈浔被推得一脸懵逼, 看见她白皙的脸上就快滴出血出来了,却又痞里痞气地笑了声, 他上前一步很带暗示性地摸了摸苏羡音的唇角。 挑着眉低声说:“这就流氓了?” “刚刚你怎么不喊流氓……” 苏羡音朝着他的小腿飞起一脚,一边恼羞成怒地捂住他嘴。 瞪着他:“不许说了!” 陈浔的笑意里从眼底一点点漫出来。 她太可爱了。 他将捂住他嘴的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 摸摸她脑袋。 “行了,上去吧,别冻着了。” - 陈浔试着邀请苏羡音去他的实验室学习, 但今非昔比,陈浔现在的实验室里每天都有七八个研究生师兄姐,苏羡音脸皮薄, 一直委婉拒绝。 但也知道他为此很不高兴。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状态。 从前喜欢他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不是没有在脑海里幻想过和他在一起之后的一些腻乎桥段, 可就是因为是假的是臆想, 她才格外轻松。 可如今, 他真的成了她的男朋友了,她却畏首畏尾了起来。 他们之间也称不上一帆风顺, 她也有过在他面前“用力过猛”表现的时候,他也曾经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推开她。 他们见到了彼此的很多面,不敢笃定是每一面,但至少称得上是了解对方,这样的感情基础其实是稳固的, 但她还是觉得虚无缥缈。 总感觉自己还困在为自己编织的美梦。 这种状态就导致,苏羡音在如何亲近他如何表达爱意上就显得尤为被动,她像只乌龟,只有他戳一戳才往前动。 陈浔的爸爸终于从京西回了川北,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也还挺不错,现在正在家养病。 这些都是陈浔告诉她的。 他在电话里语气亲昵,但像个赌气的大男孩,像是在为苏羡音拒绝去实验室的事闹脾气。 苏羡音也适时地软声认错:“再过一阵子吧。” 过一阵子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就能坦荡而热烈地表达自己了。 她其实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所以陈浔自然也觉得她敷衍。 她不会撒娇。 连蓝沁姚达这样的欢喜冤家在一起后,她都偶尔能听见蓝沁躲在卫生间里捏着嗓子向男朋友撒娇,也不是没听过自称“老夫老妻早就过了新鲜劲儿”的林苇茹在男友面前自然流露的一点娇嗔之态。 她还是不会。 一想到要示弱成那样,她就舌头打结头皮发麻。 但她还是跃跃欲试的。 陈浔在那端不说话了,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但也不挂电话。 沉默的电流声衬得苏羡音的心跳如擂鼓。 她豁出去一般闭上眼,努力回想起见到的其他女孩撒娇的场景,结结巴巴说:“你…你别生气啦…我错了。” 她声音清软,其实不过是再普通的一句话,也颇有些东施效颦的意味。 陈浔却好像很受用,在那头笑:“跟谁学的撒娇?” 苏羡音被迟来的羞耻感狠狠击中了,恨不得现在就把手机丢出去。 陈浔却很懂得哄她,慢悠悠说:“我又没说没用。” “挺好的。” 他轻笑一声:“多撒撒就更好了。” - 苏羡音今天下午有花店的兼职,却意外得在花店里见到谢颖然。 开学以来这段时间,一直是店里的那个店员女孩儿打点店里的上上下下。 谢颖然则告知苏羡音,她因为亲人生病需要陪护暂时回不来川北。 所以苏羡音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谢颖然直接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手也肆无忌惮地揉着她的脸蛋。 她被谢颖然揉得讲话都含糊不清,却又平添几分可爱。 苏羡音:“所以阿姨的亲人康复了对吧?” “嗯,都慢慢好起来啦,在家里养着呢。” “话说——”谢颖然爱不释手地松开她,扶着她的肩退后几步仔细端详了起来,做出沉思的模样。 苏羡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迟疑地问:“怎么了吗?” “怎么总感觉音音你有点儿不一样了呀。” 是哪里不一样呢? 其实苏羡音心里已经有答案。 爱意能滋养人,有些变化是潜移默化中产生的。 苏羡音俏皮地眨眨眼,又耸肩摊手:“我也不知道。” 谢颖然却眯着眼一把揽住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问:“晚上约会啊?” “嗯。” 她回答得肯定,眼眸中也不经意流转几点期待。 谢颖然却微微皱皱眉,谨慎地问:“就之前那个男孩儿?” “是的。” 苏羡音嘴角的弧度已经暴露出她的甜蜜心境。 谢颖然:“你们…在一起了?” “对。” 谢颖然:“……” 便宜那臭小子了。 藏得还挺深。 谢颖然默默腹诽,但面上还是扬着笑。 “不会是他一表白,你就答应了吧?” 苏羡音有些懵逼地点点头。 “傻呀你”谢颖然恨铁不成钢一般叹口气,“怎么说也该晾他一阵子,让他也着急着急。” 那个臭屁自恋鬼,就该有人来挫挫他的锐气才对。 苏羡音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我还真的想过这样的,看他吃瘪我好像还挺快乐……” 她越说声音越小,双眸里像流动着一条涓涓的小溪,流淌出一些温柔。 “其实明明是我自己要默默喜欢他的,他又不亏欠我,但是原来看到他也有懊恼也有不安的时候,这里——” 她的手抚上心脏的位置。 “还是会有开心的感觉,像是有点小得意,又像是‘你也有今天啊’的快意。” “可是等他真的向我表白的时候,认真地告诉我他很喜欢我的时候,我一望向他坚定的眼神,就舍不得让他失望了。” 她也退缩过的,是他后来一步步地追上来,从来没放弃过。 一颗真心足以用另一颗真心去回报。 苏羡音讲完才发现自己说了多么矫情的句子,一时间又红了耳根,眼神四处乱瞟,却被谢颖然忽地抱住了。 “多好一孩子啊,真是便宜那个家伙了。” 爱从来不该当成筹码拿来要挟也不能当做物品非要在秤上维持平衡,苏羡音的喜欢,从来都很真诚。 苏羡音被这莫名的夸奖闹得脸更红了,下意识小声替陈浔辩解:“其实他没有阿姨想象中那么糟糕……” “得了吧。” 谢颖然白眼一翻。 她生的大少爷什么样,她还不清楚吗? 跟苏羡音在一起就三个字。 高攀了。 …… 苏羡音正常是下午5点30下班,她跟陈浔约好了6点15在西门口见,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谢颖然拦住。 她一会儿是拉着她聊天,一会儿是拉着她包花束,就是不放人走。 到最后,她不得不小声提出自己有事要先走。 谢颖然:“我知道,去约会嘛。” “让他等会儿怎么了?要是他敢发脾气,你就给他一脚。” 苏羡音:“……” 看来她之前真的在谢颖然面前把陈浔描绘得与他本人有那么一点偏差呢。 最后她6点40多才气喘吁吁抵达西门,她老远就看见陈浔颀长的身影,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背影简直好看到犯规。 苏羡音从他身后将他拥住,靠在他背上喘气。 陈浔握住她略有些凉意的手,笑了声:“你倒是慢点,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苏羡音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怕你…怕你等太久。” 陈浔转过身来,一手牵住她,另一只手抬起,用拇指指腹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 他一开始并不在意在冷风中等待苏羡音这件事,电光火石间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苏羡音:“今天周三,你去兼职了?” “对,有点事耽误了。” 陈浔:“……” 他闭着眼睛也能想到这是谢颖然能做得出来的事。 陈浔气笑了,舌尖轻抵后槽牙。 苏羡音有些困惑地看向他,攥住他的衣服无意识地摇晃着,问:“怎么了?” 其实早就该表明关系,让苏羡音知道她一直兼职的那家花店老板就是他的妈妈。 但他又临时起了点坏心思,想到什么,薄唇轻抿,轻描淡写地掀过这篇。 “没什么,走吧。” 苏羡音手冷,并排走着的时候,就很自觉地将手塞进陈浔暖融融的口袋里。 她之前没有这样的习惯,连每次陈浔牵她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她总是先浑身僵硬了一瞬然后再慢慢放松下来。 可她现在却把手插在他口袋的动作做得如此自然熟练。 陈浔很受用的勾了勾嘴角。 他的大手也伸进大衣口袋里,包裹住她的小手。 苏羡音也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 两人吃完饭后往回走,一边散步一边闲聊着,却迎面撞上沈子逸和院会的其他几个人。 陈浔正点着头朝几人打招呼。 却忽然感觉到手掌里的那只小手像只鱼儿一样溜走。 苏羡音见到熟人下意识火速地抽回自己的手,又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陈浔眯了眯眼:“……?” 沈子逸像是已经看到了这精彩一幕,不动声色地笑了声,走过陈浔身侧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拍拍陈浔的肩,说:“兄弟加油。” 陈浔:“……” 他更不爽了。 待所有人都走了以后。 陈浔挑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羡音,她已经像只战战兢兢的小仓鼠,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下意识就……” 陈浔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半弯下腰与她平视,眼底浮起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戾气。 “嫌你男朋友见不得人?” “不是不是,我就是……我不想又要解释半天……” “苏羡音。” 他冷笑了声:“都在一起小半个月了,还不打算公开?” “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不代表我想做你的秘密男友。” 苏羡音都快急哭了,可真的无法解释自己脑子一抽的下意识行为,解释到最后都有些语无伦次,自己被自己逗笑起来。 陈浔:“还笑这么开心?” 他拧住苏羡音的脸。 苏羡音握住他的手,哭笑不得:“我真的错了,下次,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嘛……” 陈浔不为所动。 半晌才幽幽道:“我理解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女孩子脸皮薄,你说你不喜欢谈个恋爱弄得像新闻,我也从没说过什么,但是不代表你可以……” “明目张胆地糊弄我。” 苏羡音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神情,其实即使是此刻,他的脸上也没有阴沉之色,措辞也都很平常,他好像还在尽量忍耐。 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讨巧地笑:“真生气啦?” 她并不想因为她的原因令他不高兴。 陈浔冷哼一声,没回答。 苏羡音又软声说了几句什么,陈浔都反应平平。 她在恋爱里是个笨拙的新手,又缺少参考,此刻着急了,能借鉴的方式方法就更少了。 她病急乱投医一般突然拽住他,右手搭在他肩上,鼓起勇气扑上去,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她头抵着他的额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小声说:“我真的错了。” 陈浔眼中有风云变幻,苏羡音忽地腾空,被他一把抱起放在西园林旁高高的瓷台上。 他扶着她的后颈,将这个未落实的吻加深了下去。 苏羡音被这种密密麻麻的缺氧感包裹着,几乎忘记呼吸,只知道气息交缠间,他远比之前要霸道得多,带着不容置疑,攻城略地一般侵袭她的唇齿。 她被亲得发晕,像一只溺水的猫,吃力地抓住他的衣摆,因为太笨拙甚至不小心咬到他,她还笑出声来。 陈浔松开她,目光晦暗不明,却直勾勾看着她。 他拇指轻触她脸颊,哑着嗓子说:“想哄我?” “多学着点。” 大抵是缺氧的后遗症吧。 苏羡音脑袋发涨,却忽地圈住陈浔的脖颈,将他往前一带。 她再次吻上他的唇的时候就要熟练得多了,闭着眼睛回想着刚刚的画面,轻轻吮咬他的下唇。 脸已经热得像从她身体里剥离出去了。 她微喘着气松开他,目光却很倔强,像个得了满分要老师奖励小红花的小朋友。 扬扬眉:“不就是接吻…” “有什么难的?” 第55章 变相官宣 陈浔回到宿舍洗完澡, 毛巾搭在肩上,发丝间还在往下淌水,他坐在桌前检查邮箱, 却无端地走神。 想着想着, 手轻轻触上嘴唇,眼神忽地变得缱绻起来,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的笨蛋小女朋友, 原来学习能力还是很强。 姚达进门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一幕,他嘴里念念有词,被陈浔这诡异的笑容给惊得立刻闭了嘴。 他走过去, 贴了贴陈浔的额头, 说:“浔哥你没事儿吧。” 陈浔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反问他:“你刚刚神神叨叨什么呢?” 姚达:“别提了, 女生的心思真难猜。” “蓝沁非要我跟她换情侣头像,这也没什么, 答应她就是了,结果她非要找一对一个小女孩牵着一条狗的头像, 她是小女孩,老子特么是狗!” “这谁受的了啊, 我说不换, 她就说我不想公开,肯定是留了退路, 巴拉巴拉把我耳朵都磨出茧了……” “情侣头像?” 陈浔问。 “是啊, 你看。” 姚达找出一组头像来,陈浔轻轻一哂,点点头说:“这不挺合适你的?” “你大爷的。” 姚达笑骂了声。 他骂骂咧咧拿起衣服去浴室冲凉,陈浔却划开了手机。 苏羡音的头像一直是牛奶, 这张照片看上去有点糊,像是截取,依稀能看见牛奶是被谁抱在了怀里。 而那清晰的锁骨,瘦长的手臂让陈浔几乎就能断定,照片里就是苏羡音。 她连在众人面前牵他的手都尚且不敢,此刻让她换下牛奶的头像,换上跟他配套的情侣头像,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她纠结的样子。 算了。 慢一点就慢一点。 - 邹启然因为一个比赛来了一趟川北。 他嚷嚷着要让在川北读书的附高学子都出来聚一聚,陈浔和苏羡音自然在其列。 不得不承认,邹启然在组局这件事上确实轻车熟路。 称得上是“附高交际花”,他三下五除二,半天就组好了局,约在市中心的一家中餐厅。 苏羡音因为和导师多聊了会儿,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她推开包厢门,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盯得她有些不自然。 她低着头带着歉意说自己来晚了。 一张圆桌,坐着**个人,苏羡音一一看过去,扫到一半,看见陈浔靠在椅背上,懒懒举起了手,说:“这儿呢。” 他给她留了个座位。 苏羡音走过去的时候却差点被陈浔绊住,他长手长脚嫌地方逼仄,长腿懒懒地伸出去,差点害得她门牙磕在桌子上。 陈浔笑了,等她坐稳以后,松松揽了揽她的腰,耸着肩,看神情像在说着毫无诚意的“抱歉”。 苏羡音白他一眼,将他的手从身后抽走,踢了踢他照旧很霸道地伸在她桌下的腿。 他不为所动。 苏羡音:“等下我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油滴在你裤子上,你可别找我负责。” 陈浔喜欢看她跟他在一起之后偶尔流露出的这种小气吧啦较劲的模样,于是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神宠溺。 “成。” “随便滴。” 邹启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坏笑了声,端着一杯酒递到苏羡音面前,说:“大学霸,迟到了不得罚酒啊?” “罚三杯啤酒,不过分吧?” 陈浔几乎想都没想就接过杯子,说:“我帮她喝了就是了。” “你帮谁喝呢?” 苏羡音又把酒杯拿回来,像是顾忌他的颜面,压低声音说:“就你那点酒量,等下喝多了还是我遭罪。” 最后居然是两人合力喝完了三杯。 邹启然看在眼里,笑得贼兮兮的,忽然揽住陈浔的肩,说:“浔哥,明天把你车借我开开吧?” 陈浔略带警惕性地看向他,没立刻答应,只是扬起嘴角淡淡说:“你说出个理由来。” 邹启然可不就等着这茬儿,立刻转过头对着苏羡音说:“苏羡音你知道么?就上次国庆那次去看望老师,那是陈……” 陈浔把邹启然的嘴捂得牢牢的,笑得很“和善”。 “同学有难怎么能不帮呢?” 陈浔近乎咬牙:“借、当然借。” 苏羡音好像隐隐约约明白过来,悄悄地勾了勾嘴角。 一群人吃完饭总想着续摊,苏羡音对于去ktv这件事还是很抗拒的,只是她抗拒得不太明显。 但陈浔还是能注意到。 他跟着她一起落在人群最后头,牵着她的手放进口袋里,一边问她:“你不想去?” “嗯。” “怎么了?” “嗓子不是特别舒服”苏羡音有些苦恼,“我想起之前每次跟学弟妹们一起去唱歌,到最后我总是嗓子冒烟儿。” 陈浔讶异地扬扬眉:“没看出来啊,你还是麦霸?” “也就……”苏羡音斟酌着措辞,“会的歌比较多。” 陈浔咧咧嘴,大喇喇地将苏羡音揽住,颇有些戏谑地说:“等会儿看你表演。” 苏羡音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顶他。 有邹启然在,气氛不会沉,他率先霸占了点歌台,哗啦啦点了一串,旁边有女生骂他:“夭寿了你点那么多歌干什么!” 邹启然:“反正周董的歌总有人会,点了你们唱啊。” 陈浔就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还没走到邹启然身边,邹启然就十分狗腿地说:“浔哥你要点啥,我帮你点。” 陈浔就这样突然转过头来望向苏羡音,问:“唱什么?” 苏羡音注意到一半人的视线瞬间投注在自己身上,浑身不自在,“啊”了一声,温柔笑笑:“你点啊。” “我要点我们要唱的歌,我一个人怎么点?” 陈浔略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地问她。 留她一个人承受老同学们探寻的略带着点兴奋的八卦眼神。 她叹口气,干脆起身走到陈浔身边,凑近他,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天就非要合唱?” 陈浔意有所指,含着笑意看她:“你说呢?” 苏羡音避不开他的目光,也躲不过他因占有欲作祟而起的一点霸道。 于是她笑着望向摆出一脸耐人寻味表情的邹启然,说:“帮我点一首《梁山伯与茱丽叶》吧,谢谢。” 她回过头来朝陈浔确认:“会唱吧?” 陈浔挑挑眉:“当然。” 邹启然吹了声口哨:“情歌对唱啊这是。” 于是干脆将这首歌顶到了第一首。 悠扬的前奏响起,苏羡音和陈浔并肩站在屏幕前。 陈浔唱歌比苏羡音想象中还好听,他嗓音条件是得天独厚的,但技巧和感情他好像也具备。 [我的心想唱首歌给你听……] 他拿着话筒,眼神自然看向身侧的苏羡音,才一句话就引得满堂喝彩。 [为什么你还是不言不语……] 苏羡音还是有些紧张,声音都有些发抖。 陈浔也很快察觉出来,很自然地将手伸过去,像是想握住她的手。 苏羡音却在他的手触及自己之前,很快地将手揣进了兜里。 第二句就要顺畅得多,苏羡音渐渐放松下来。 底下同样响起气氛组的欢呼声。 苏羡音受到鼓舞,越发稳定,和陈浔一来一回,完成了这首歌。 两人唱完,立刻有人起哄着怪笑。 在场的明眼人其实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也不乏有八卦的人试探性地走过来问一问,每次苏羡音都抢在陈浔之前回答。 绕来绕去就是不明说。 她嫌里面太闷,去洗手池洗手,陈浔就跟在身后,看着墙面镜子里的她,问她:“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名分?”她很困惑。 “在外面不敢牵我的手,在老同学面前也不敢说我是你男朋友,怎么——” 陈浔忽地戏谑笑了声,凑近她,弯下腰在她耳旁说:“你隔这享受偷情的滋味儿呢?” “什么偷……!” 苏羡音说不出口,羞愤地给了他一肘子。 陈浔本意也是逗她,挑挑眉:“那我就发朋友圈了,就上周我们在公园拍的那张合照不是挺好?” 苏羡音却从他手里把手机抢走。 “不行!!那张太丑了!” “哪儿丑?” “我哪儿都丑!” 发型丑、衣服丑、笑脸也僵硬。 陈浔却笑了,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头。 “好,不发那张。” “但是你有没有搞错,明明是哪儿都不丑。” 漂亮死了。 苏羡音懒得跟他在这绕口令。 - 苏羡音回到宿舍已经10点出头,一开门就看到一左一右两个门神,一个身上盖着蓝底白花毛毯,一个贴着面膜手握着撑衣杆。 严阵以待这是。 苏羡音被这两座大佛吓一跳,抽抽嘴角说:“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蓝沁将撑衣杆在地上重重一戳,却因为贴着面膜,含糊不清的一句话,苏羡音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蛤?” 林苇茹嫌弃地看了一眼蓝沁,将蓝沁掩在身后,自己上前一步,抱着手臂说:“我们都知道了,现在你有权保持沉默,但建议你坦白从宽,速速招来!” “什么东西啊?” 苏羡音被这两给闹得摸不着头脑。 林苇茹冷笑一声:“还打算瞒着呢?快说,什么时候跟陈浔在一起的!上次问你你也不说,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此刻你没得狡辩了,还不速速招来!” “就大概半个多月前吧……” 苏羡音一愣,反应过来,问:“什么叫全世界都知道了?” “建议亲亲这边自己看看朋友圈呢。” 苏羡音吓得心脏“突突”地跳,差点以为自己那张头发被风扬起像疯子的照片就要在朋友圈出现了。 却发现,发朋友圈的并不是陈浔。 最新的一条,是邹启然。 邹启然:【浔哥骚起来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加了他微信以来就没见他改过名儿。】 紧接着下一条,一样的配图,是姚达发的。 宇宙达:【喜大普奔!617室草兼机院院草终于有主儿了,望各位姑娘不要太伤心,建议多看看617其他两位黄金单身汉。】 评论区长得离谱,在一连串的【/祝贺/祝贺/祝贺】下,也有不少【???】和【!!!】以及【/哭/哭/哭】。 沈子逸:【这小子真贼啊。】 图片是陈浔的微信截图。 糊掉关键信息,头像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头像。 微信名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换掉了万年不变的【陈】。 现在是。 【苏的陈。】 第56章 模糊照片 因为陈浔这看似低调却又被迫高调的方式, 身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两人在一起的事。 苏羡音也终于习惯了陈浔女朋友的身份,已经能够厚着脸皮站在实验室或者教室门口找陈浔了。 有些时候陈浔很专注,反而是旁人先发现她, 然后起哄地吹声口哨或者叫一声,嚷嚷着:“陈浔你女朋友来咯。” 苏羡音一开始还会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 后来干脆坦荡地笑一笑, 然后看见他起身的瞬间, 眼眸亮盈盈的。 陈浔也从来不是个懂得低调收敛的人。 他们俩这场恋爱本意不是张扬, 却依旧承受了不少关注。 苏羡音后来也渐渐习惯。 5月假期连着周末,苏羡音跟着陈浔回了南城。 他把她送到楼下, 却不开车门, 优哉游哉指着自己的脸颊, 意有所指。 苏羡音现在也很能习惯这样的他。 在她面前有些蛮不讲理、幼稚可爱的他。 她飞速地亲了一下他的脸,一脸无奈:“我爸和孟姨等我开饭呢。” 但陈浔还是快速地勾住她的后颈, 在她柔软的唇上回以一个不带欲念的纯洁的吻, 才满意地开了车门。 苏羡音的身影没入楼梯的时候,陈浔才想起什么,说:“晚上我要跟邹启然他们吃个饭。” 苏羡音从楼梯间探出一个脑袋来。 “知道啦。” “还记得什么吧?” 陈浔朝她敬了个礼,懒散地笑笑:“记得, 少喝酒。” 但说实话, 这一切也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南城这群家伙, 只有放假能聚,难得五一假期人居然特别齐, 纯男生的聚会,不喝酒是不可能的。 但陈浔还是谨记苏羡音的嘱咐,很象征性地推拒了好几回。 但他们几个怎么可能能放过他,特别他最近恋爱的事成了今晚最热议的话题。 邹启然先开的头:“开学的时候问我苏羡音的事我就觉得不对劲, 合着那会儿就动心思了啊?” 陈浔白他一眼:“倒也不至于。” 他那时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女孩有趣而已。 陈浔对男女之情的迟钝,是这几个哥们都知道的事。 他能和女生相处得很好,也承认细腻的女孩和五大三粗的男生总是有很多差异,但他还是经常觉得跟男生在一起更自在。 有些自负的。 一旦他觉察出女孩跟他说话时不自然的神态、不小心流露出的钦慕的眼神,他就觉得无趣。 姚达曾经开他玩笑,说他是个实打实的“只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的射手座,他那时嗤之以鼻。 其实也不是那么绝对。 苏羡音也不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尽管他在后期的时候甚至会心生疑虑不敢确认她对自己的想法,但还是能感觉到一点的。 一点好感,总是有的。 这一点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但苏羡音就是与别人不同,她怼人的时候笑起来的时候的神采都让他觉得有趣,他是第一次有靠近一个女生的想法。 而且是不由自主的。 邹启然:“那国庆总归是了吧?又是看老师又是聚餐的,浔哥你挺会制造机会啊。” 陈浔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又有什么办法,那都是无奈之举,他自己做错的事总要自己想办法去弥补,好歹是补救回来了。 陈浔对他们讲起这些话题都兴致缺缺,趁着几人开酒的间隙,拿出手机来给苏羡音发消息。 苏的陈:【快晕了,来救我?】 yin:【自求多福。】 yin:【睡大马路上记得找个东西盖盖。】 陈浔被她逗笑,摸着眉心揿灭了手机。 他女朋友还真挺狠心。 几人兜兜转转又说回陈浔身上,无非是感慨陈浔这种铁树也能开花,万年直男也能遇见爱情,又是喟叹又是羡慕的。 有人说:“说起来,苏羡音也是附高的,那些高中暗恋陈浔的女生们知道了该多伤心啊哈哈哈哈哈。” 陈浔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抬抬手说:“你们差不多也得了,车轱辘话说来又说去,别说我了。” 偏有人天生反骨:“诶浔哥你别说,我前两天整理相册,还发现一张你跟苏羡音的合照呢。” 立马有人嚷嚷着要看看。 陈浔也坐直了身子,低声说:“什么照片?” 他高中的印象里,真的不记得和苏羡音有过交集。 男生在相册里划拉着。 找到了,递给陈浔。 那个时候的手机像素都不太高,画面有些模糊,拍摄的是下课的走廊,因为人很多很乱,左边一团右边一块,根本看不出重点。 陈浔很费劲才从照片的左下角找到苏羡音。 她那时候有齐刘海,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规整的马尾。 蓝白的校服穿得规规矩矩,抱着一沓作业本匆匆路过,照片却捕捉到她的半张脸。 陈浔从前不知道高中的她是什么样的,也描绘不出那个画面。 找到她了,他眼神柔和了下来,低声说让男生把照片发给他。 邹启然凑过来看,问:“这他吗是哪门子合照啊,这照片至少十来个人。” 男生骂他眼瞎:“喏!浔哥不在这儿吗!” 陈浔顺着男生的手指去看,才发现自己果然在照片右上角,他渐渐回忆起那天的情形。 好像是高三一模,陈浔的物理拿了满分,答题卡被班上几个调皮的男孩儿拿出去传阅。 他就站在人群正中心,抱着手臂懒散笑着,眉宇间的意气却是连模糊的像素也掩盖不住的。 邹启然:“你丫,这俩人隔着十万八千里隔着个人海呢,这也叫合照?” 可看着看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嚷嚷了一句:“不对啊!” “你看,这苏羡音在看哪儿啊?” 陈浔也将视线移过去。 她瘦瘦小小一只,抱着作业在回形走廊的拐角处,本该直走进老师的办公室,却将头偏了半寸,视线望向某一处,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很隐秘的笑意。 陈浔的心跳漏了拍。 更是顺着邹启然的手指指向,看见她视线连接之处的落脚点。 是人群中恣意笑着的陈浔。 邹启然:“哟,这么巧呢,不会……” 陈浔望向他,居然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无法言明的期待。 邹启然看向他:“不会苏羡音高中的时候也喜欢你吧?” 陈浔的心脏像一块海绵,一瞬间蓄满了水。 - 苏羡音的房间已经彻底被翻修过,只是这粉嫩的装修风格,还是让她在门口驻足片刻迟迟踏不进去。 苏成桥在身后还挺乐:“我说什么来着?羡音她就不喜欢粉色的。” 孟凡璇像是有点儿泄气,紧张兮兮看向苏羡音,忐忑地问:“真不喜欢啊?” 倒也不至于。 苏羡音笑了笑:“没有,我就是有点儿不习惯。” 她走进去,将行李箱放在桌边。 孟凡璇:“我在网上找了好多装修攻略呢,女孩子的房间嘛粉粉嫩嫩很可爱的!就是没想到你不喜欢……” 苏羡音安慰她:“没有没有,您别听我爸瞎说,我虽然说不上喜欢粉色,但是装修得很精致呀,好看的。” 苏成桥在旁边冷哼一声:“得,最后只有我是恶人了。” 苏羡音轻轻笑着。 晚饭过后,苏羡音坐在床前翻出自己之前的日记,没拿稳一不小心掉出一封粉色信封装着的信笺。 她愣了愣,正摸着信封打算打开来看时,又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像嫌它烫手一般立刻把它扔进了抽屉里。 那是她高一刚开学给陈浔写的信。 也是她第一次给陈浔写信。 他不记得他递给她的那一包卫生纸,也不记得她,她却在升旗台下仰望过无数遍他的俊逸身影,后来鼓起勇气写下一封信。 称不上情书,称不上告白,只是一封表明身份的感谢信,当然喜欢一个人的语气是藏不住的,她曾在大一回家的时候重读过一遍,头皮发麻到恨不得原地销毁。 却又舍不得。 17岁写给他的告白信她扔了,15岁写给他的感谢信她总该留下来吧。 于是就被她封存在了日记本里。 她正一边回忆一边摇头,门被敲响。 孟凡璇拧着门把手,探进一个脑袋来,问:“你现在在忙吗?” 苏羡音摇摇头。 于是孟凡璇脑袋之上,又探出一个苏成桥的脑袋。 苏羡音没忍住,被这一幕逗笑,招手邀请两人进来。 两人坐在她床前,都有点局促,苏羡音嗅到一点不妙的气息。 “怎么了?你们就直说吧。” 孟凡璇:“羡音啊,川北大应该挺多优秀的男生吧?你看,就是,你有没有……有没有谈恋爱呀?” 苏羡音第一反应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来,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 倒不是她不愿意告诉家里人她跟陈浔在一起的事,只是一来他们还年轻谈恋爱的时间也还不长她觉得现在告诉家长为时尚早,二来她并没有将感情生活汇报给家里人听的习惯。 孟凡璇却将她这犹豫的反应理解为没有。 她笑着拍了拍苏羡音的手:“是这样,你爸单位有个同事的儿子,跟你同龄,在川北读书,不过不是川北大学……” 苏羡音做梦也没想到,孟凡璇和苏成桥此次来她房间的目的是给她安排相亲。 她一再婉拒,但两位家长却挺坚定。 孟凡璇:“其实本来就应该先问问你意见,但是你爸吧心实,人家在他面前提过好几次他就给答应了。” 苏羡音没忍住白了他一眼:“爸你可真会给我找事,要不你替我去见面?” 苏成桥笑得有些憨厚,摸摸后脑勺:“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也不是多大事儿,就是去见个面吃个饭,你要是不满意回来说一声,能交差就行了是不是?” 苏羡音还在纠结,孟凡璇说:“其实真算不上是相亲,就是年轻朋友约着见面吃个饭嘛,那男孩儿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下,还真挺不错的,兴许你们能成为朋友呢。” 苏羡音暂时先答应下了。 她想到时候想个什么办法忽悠过去,或者赴约那天去露个面就离开。 蓝沁在这个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苏羡音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同时也咨询一下她需不需要把这件事告诉陈浔。 蓝沁像见了鬼一样:“疯啦!你家那位不是一向会吃味吗,不行不行,不管你怎么解释他肯定觉得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万一真生气了可麻烦咯,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去相亲,不用心虚。” 苏羡音居然有些被说服了。 毕竟她几乎一闭上眼就能想象到,陈浔挑着眉问她:“让家长知道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么?你男朋友见不得人?” 她想想就头痛。 - 陈浔揣着心事回了家,他将那张照片反复地看,几乎在脑海里能描绘出高中时苏羡音的模样。 她高中的时候…… 他想起之前她说的话,她对他的那些隐约的了解,她解释称之为“传闻中的他”,那会不会,那些传闻不是自动流传到她耳朵里,而是她存心留意呢? 他回到家,谢颖然正坐在桌前剥橘子,一边剥一边看手机,脸上笑盈盈的。 他想到什么,拉开椅子在谢颖然面前坐定。 谢颖然:“你干嘛?” 陈浔:“妈,苏羡音跟你说过高中的事吗?” 谢颖然警铃大作,问:“你问这个干嘛?” “你先回答我。”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陈浔的语气渐渐有些急了。 谢颖然塞了一瓣橘子在自己嘴里,又塞了一瓣在陈浔嘴里。 臭小子还想到要在她这里套话,如果不是音音本人说出来,她没有资格去讲音音的故事。 陈浔不满地皱皱眉。 谢颖然巧妙地岔开话题:“你还想这想那呢,有没有一点危机感啊?” “什么?” “音音没跟家里人说你们在一起的事啊?” 陈浔一愣,本来倒是没太在意:“嗯,她脸皮薄。” 情有可原。 也不知道是说服谢颖然还是说服自己。 谢颖然乐了,眨眨眼:“我可听你孟阿姨说,音音他爸爸给她介绍了个男孩儿呢,明天就见面,音音答应了,怎么——” “你不知道啊?” 陈浔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不悦地皱着眉,顶了顶腮,一时间没有接话。 谢颖然添柴加火:“不会是人家音音本来就对你不是很满意吧?” “闭嘴。”陈浔手上的青筋都渐渐浮起了。 他问:“叔叔是哪儿给她介绍的男生?” “啊说是他同事的儿子吧。” 陈浔眯了眯眼,忍着怒意笑得很“人畜无害”:“你跟孟阿姨也是好朋友,你能不能也——” “推荐一下你儿子?” 谢颖然:“……?” 第57章 滚滚天雷 陈浔其实还给了苏羡音几次机会, 他试探性地问她明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苏羡音说自己有安排了,他再问是什么安排, 她就说反正就是有点事。 有点事。 陈浔冷笑一声。 他倒不是不相信她,也并不是怀疑她有异心。 只是她不告诉他、想到她要去见另一个男生,这一切都令他气闷。 他从谢颖然那得知了两人见面的咖啡厅地址。 谢颖然警告他:“虽然你现在是音音的男朋友了, 别胡闹啊, 别让人姑娘下不来台。” “知道。” 他的姑娘, 他当然会保留她的体面。 他出门前还问谢颖然:“妈, 让你推荐推荐我的事, 办得怎么样了?” “你猴急死算了。” “当初我说给你介绍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啊?‘妈~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把什么孟阿姨李阿姨的女儿介绍给我,你儿子我一心向学’, 啊呸!” 陈浔也自嘲地笑了声, 耸耸肩:“脸疼。” 脸疼还不行么。 谢颖然嘲笑他:“陈大少爷都开口了, 我能不听吗?已经给你排上号了, 你孟阿姨还说女儿的桃花来了挡都挡不住,就看音音答不答应咯。” “成。” …… 陈浔比两人都先到餐厅,他先是找了个位置随意地坐下。 在看清苏羡音出现的时候, 视线紧紧跟着她, 知道她坐在哪里之后, 悄无声息地换了座位。 他只看一眼就知道, 苏羡音没怎么打扮自己,他忽地松一口气。 对面的男生他隐约能看见一张侧脸, 长相其实算出众的,穿衣打扮也……还行? 陈浔越看越不爽,一口接一口地灌咖啡。 他坐在角落里,戴着墨镜, 抱着手臂优哉游哉地借着视角盲区,肆意地看着。 …… 苏羡音也没料到这个男生的整体条件确实都很不错,明明只比她大一岁,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成熟的绅士风度。 好像与陈浔一样,又像是与他全然不同。 在她第四次走神想到陈浔的时候,她略带歉意地朝对面笑了笑。 男生也笑了:“你好像也是被家长逼来的?” 苏羡音:“也?” “实不相瞒,我并不想谈恋爱,但是我妈妈想让我早一点结婚,她已经给我介绍过好几个对象了,每一个见完面之后我都会跟她说没看对眼,其实——” 他笑了声:“是根本没仔细看。” 苏羡音面对生人话真的不多,她意简言赅地附和:“嗯,我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交差的。” 本来是说明来意,但这一来一回,苏羡音脸上浮起的笑意,落在陈浔眼里就成就了他此刻发酸发涩的心情。 他握住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一边又提醒自己: 逢场作戏,逢场作戏,再忍忍。 苏羡音看了眼手机,已经坐了将近10分钟了,既然对方也没有这个意思,那她全身而退应该也不是问题。 她正准备请辞,却听见对方说:“但我感觉你挺特别的,不好意思,我说话比较直,我有想了解你的兴趣,不知道你这边……” 就这一刻,苏羡音不可抑制地想起陈浔,她正失着神。 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小哥精准地站在她面前,将一束花递给她,一边问:“请问是苏羡音小姐吗?” “对,是我。”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花束是男生所送,一时有些尴尬,犹豫着没有接过来,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却振动起来。 陈浔的微信消息适时弹出来。 苏的陈:【喜欢么?花】 苏羡音无措地眨眨眼,立刻将花束接过来道谢,等意识到什么之后,仓惶起身,四处张望着,直到听见一声“这儿呢。” 陈浔站在她十几米开外的位置,摘掉墨镜,朝她招了招手。 苏羡音的笑立刻灿烂起来。 男生还没反应过来状况,略有些迟疑地问:“这是……?” 苏羡音目光留在他身上舍不得移开,一边抱歉地解释:“不好意思,今天可能就到这了,这是我男朋友,我没来得及跟家人说清楚,所以今天来见你就真的只是交差而已……” 她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长身玉立走到她身侧站定。 陈浔牵起她的手,略有些霸道,又略有些示威意味地问她:“还不走?” 苏羡音毫不犹豫地迈开了步子,小声朝男生道歉:“对不起。” …… 她感觉自己是被陈浔扔到副驾上的。 她刚在座位上坐稳,就被刚上车的陈浔禁锢在了臂弯之间。 他侧身过来,手撑着窗户,不满地挑挑眉,眼神很危险。 “这就是你说的有点事?” 苏羡音抱着花束有些心虚,咬着下唇示弱:“你听我解释…” 陈浔却将她怀里的花抽走,放在了车后座上,然后离她更近,只留给她一点点狭小的空间,眉宇间浮起点点戾气,点点头说:“行,听你狡辩。” 苏羡音却忽地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呀?” “这是重点么?” 陈浔抬抬下巴:“你好好反省你的问题。” “哦。” 苏羡音小声地应了声,低下了头。 “首先,我不是不肯把你介绍给我爸和孟姨,就是我觉得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想见你,但我还不想那么快就见家长……” 她细声絮叨着,陈浔却不由分说地用食指挑着她的下颌,令她抬起头来,说:“心虚?看着我说。” 苏羡音叹口气:“小气鬼。” 陈浔眯着眼:“你说什么?” 苏羡音立刻摇摇头,接着解释:“然后没有告诉你是因为……” 陈浔却没那么好糊弄了,捏着她的下颌,冷笑一声:“说谁小气鬼呢?” 苏羡音的脸被他捏着,嘴巴撅起来,她举起双手,费力地发音:“我什么都没说。” 他短暂地松开她,她继续小声地以绝对诚恳的态度认错。 解释到一半了,他有点不耐烦,打断她:“怎么,见到了,这男生还挺帅?” “是有点……” 苏羡音说完就后悔了,略一抬头就看到陈浔颇具压迫性的眼神。 接着就是炙热柔软的触感从她唇间传来。 他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霸道,鼻息比任何一次都乱,滚烫的吻,热烈的厮磨,他吮咬她下唇的时候甚至用了力,害她吃痛得皱起眉。 最后还是苏羡音将他推开,不满地控诉他:“你别太过分。” 陈浔眼底一点点韫色还未全褪,笑得有些痞气。 “这就过分了?” 苏羡音没回答,看着他红润的唇以及喉结旁的那颗痣发呆,他又俯下身来,这次落点是她脖颈。 苏羡音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着,却没有推开他。 她现在倒是能应付这种场面了,却没想到下一秒脖颈间吃痛。 他居然咬她! 但又好像不全是咬,像千万只蚂蚁咬噬一般,一种奇异的酥麻感从她颈侧传来,她缩着脑袋一时没忍住还是推开了他。 苏羡音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了,瞪着他,羞愤地掰开遮阳板化妆镜,发现脖颈处果然留下了一个红痕。 他却好像很得意,像是留下来什么杰作,又像个恶作剧得逞的男孩,也不追究她的责任了,只扬扬眉看着她,眉眼舒展。 苏羡音气得伸手将他的脸拨向另一边,气鼓鼓地说:“开你的车!” - 苏羡音到最后也没搞明白陈浔为什么能精准捉到她跟别的男生见面。 但更没想到,居然还有下一场。 她头摇成拨浪鼓了,说:“不去不去我真的不去了。” 孟凡璇这才发现苏羡音居然在5月,初见暑气的时候,还穿着一件半高领针织衫,她没忍住揪了揪她的领子,嘀咕道:“不热么?” 苏羡音紧张得话都结巴了,抚平自己的半高领,讪讪说:“有点凉。” 她倒是还敢再去相亲,下次就不是穿半高领了,得在初夏穿毛衣了。 孟凡璇还是劝她:“你先听阿姨讲。” “这次人你认识的,就是谢阿姨的儿子,他也是川北大学的,高中也跟你同校,很优秀的……” 这话最初苏羡音就在谢颖然那里听过一遍,只是谢阿姨提了几次,她也没能见到谢阿姨口中的优秀儿子,看起来那个男生应该对“结交新朋友”这件事和她一样抵触才对。 她想不通对方是怎么想通了。 反正她想不通。 “真不去了阿姨,您就别给我出难题了。” 孟凡璇笑得有些狡黠:“不用去哪~明天他们就过来,你不用有压力,就当是你谢阿姨来看我。” 苏羡音有点懵:“他们?” “你谢阿姨和他儿子过来吃饭,你不用单独跟他见面,同龄人嘛多聊聊天也许相处得来也挺好,毕竟你谢阿姨可喜欢你了,也在我面前提好几次了,她儿子是真的可以,要相貌有相貌,要才智有……” 一到这种夸奖的车轱辘话,苏羡音就开始走神。 但她好歹松一口气,只是这种见面的话。 应该,没关系吧? 陈浔听到的时候,还是冷哼了一声,并不发表意见。 苏羡音还是有些心虚的,在电话里说:“家长们都在,就跟过年走亲戚是一样的。” 陈浔自然听出了她的小心翼翼,憋着笑,一板一眼说:“那行吧。” - 苏羡音第一天甚至睡了一个懒觉,慢悠悠地刷牙的时候,孟凡璇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肩。 “客人马上要到了哦。” 苏羡音含糊不清地说“好”,其实本意就是想着表现得懒散一点,尽量拿到安全牌。 她去开门的时候,甚至身上的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陈浔笑得一脸灿烂出现在她家门口,她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外推了推,语气焦急:“你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来了?” 陈浔挑挑眉,先慢条斯理地将她捂住他嘴的手拿下来捏在手里,才幽幽道:“我打了招呼啊。” 苏羡音:“?” 墙后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影,吓得苏羡音直往陈浔怀里躲。 谢颖然天真地晃了晃手:“surprise!” 苏羡音这才反应过来,像个弹簧一样从陈浔怀里剥离开来,不自在地拨了拨发丝,像个做错事罚站的小孩儿:“阿姨……” 陈浔却不顾她的眼神警告,将她的手牵得牢牢的,脸上一点惊慌无措都没有,他甚至将她往他身侧拉了拉。 低声说:“躲哪儿去?” 又抬抬下巴示意谢颖然:“妈您倒是介绍一下。” 妈…妈?!! 苏羡音瞪大了双眼,木着脑袋听谢颖然说道:“德行!” “音音啊,之前阿姨没来得及告诉你——” “陈浔就是我儿子。” 苏羡音:“……?” 她的世界顿时响起滚滚天雷。 第58章 很喜欢你 陈浔吊儿郎当的, 被苏羡音一把按在座位上。 苏羡音现在学他也能学得八分像,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冷脸看着他。 十来分钟前,苏羡音像被雷劈了一样呆站在门口, 消化着谢颖然的儿子就是陈浔的这件事。 孟凡璇早就听到了敲门声,却迟迟没看见客人进来,于是拿着削皮削到一半的茄子走出门去,苏成桥也跟在身后, 两人齐齐被门口这诡异的氛围给震慑住了。 更震撼他们的是,苏羡音的手被陈浔牢牢握在手里。 孟凡璇:“这是……?” 怎么回事? 苏羡音回魂了,虽然很有将陈浔原地大卸八块的冲动, 但还是拉着陈浔一板一眼地介绍道:“孟姨, 爸,这是我…我男朋友, 陈浔。” 谢颖然俏皮地招招手:“也是我儿子。” 孟凡璇:“……” 苏成桥:“……” …… 饭桌上, 那只削皮削到一半的茄子还在孟凡璇手里,她点点头:“是这样啊。” 她笑了声, 无法埋怨孩子们, 只能怪自己的老友:“你也是的, 你知道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们还打算给音音介绍对象……” 两家大人们一聊起来就没完, 从为什么知情不报很快说到了遥远的往事。 苏羡音拉着陈浔小声地向几位家长说:“我跟他去算一下账。” 谢颖然笑得灿烂:“去吧去吧。” 于是苏羡音就带着陈浔进了自己房间, 她推着他走, 一把将他按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开始算账。 陈浔一点也不怵, 反而觉得她此刻简直可爱得犯规, 抬起手来捏捏她脸颊,一副“任凭处置”的懒散模样,懒洋洋道:“你想怎么算?” 苏羡音还穿着睡衣裤, 单手叉腰,说:“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我在阿姨店里兼职了?” 陈浔懒懒举起双手,摆出很无辜的样子,说:“冤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最近是什么时候?” 她睡衣宽松,是一件浅蓝色娃娃领长袖,却因为她叉腰的姿势,能看出一点腰线来,细细的腰肢隐藏在柔软面料之下,陈浔垂眸瞥了眼,不自觉得滚了滚喉结。 “就是我生日,你不理我的那几天。” 他提起这茬儿来,语气居然还不自觉带点委屈,苏羡音没忍住轻笑了声,又很快板着脸严肃下来。 “那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浔挑挑眉,顺从本心地将手落在她腰间,掐了一把,她怕痒下意识往他怀里侧身,他干脆搂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我自己凭本事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羡音:“……” 她恨恨地戳了戳陈浔的头,照旧气鼓鼓的。 “你就是想看我出糗!你不知道昨天孟姨说又要给我介绍男生,我多心惊胆战,拒绝又拒绝不了,我还想着上午溜出去呢。” 陈浔似乎对这句话很满意,直勾勾看着她,边听边点头:“不错,进步挺大。” 还知道避嫌了。 苏羡音白他一眼,不满地拨开他的手,一边说:“痒!你别乱动。” 陈浔笑了,眼神又复清明,他放任她站起身来站在自己面前。 开始胡搅蛮缠:“这不是给你个惊喜么?” “亲上加亲。” “多好的喜事儿。” 苏羡音简直不想跟他理论,她决定了除了基本的礼貌以外,今天绝对不会再给他好脸色。 “反正都怪你。” “怪我怪我”陈浔应得太快,语气里藏不住一些宠溺,他看她讲半天还是一点气都没消,干脆站起身来,很快地亲了亲她额头。 她更恼了:“你……” “音音~过来帮一下阿姨~” 苏羡音正要数落他,孟凡璇的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 苏羡音又将陈浔推回了椅子上,恶狠狠地说:“你就在这好好反省。” “成。”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陈浔勾勾嘴角。 在她身影彻底在房间消失之前,陈浔喊她:“我能不能欣赏一下你的书桌?” 他还是第一次来到她的房间,这里的每一件事物都与她有关,也都令他好奇。 苏羡音头也不回:“行,弄乱了你就留下来复原。” 她的书桌很整洁,桌面上只有两个相框、一只笔筒、一个电脑架。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很快发现靠墙的书柜里塞了满满当当的书,眼尖的他已经看见了一本五年高考,他失笑。 想到曾经那么多个日月,小小个子的她就伏在这张桌前,奋笔书写着自己的未来,他就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走到书柜前转了转,没有打开,只是透过玻璃粗略地扫了几眼。 还真是整齐到—— 很像她的风格。 陈浔又坐回书桌前,他随意地打开右边第一个抽屉,看见一个浅蓝色的胶皮本,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封面的胶皮都有些泛黄。 他粗粗翻开一页,却很快意识到这是苏羡音的日记,于是关上,老老实实将日记本放回原处。 却在打开抽屉的时候一愣。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个粉色的信封。 和这个日记本一样,都像是高中时期的产物。 陈浔将信封捏在手里,确认信封的厚度代表里面是有信的。 这个信封很朴素,纯粉色,只在右下角有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爱心,指甲盖大小。 很难不觉得这是一封情书。 陈浔轻轻一哂,嘀咕道:“不听我表白…高中还知道收人情书呢……” 颇有怨念。 他一时起了歹念,很想拆开这封信看一看,却又迟迟下不去手。 毕竟没有经过她允许。 最后结果是自己气到自己,他将信笺往桌上一丢,双手枕在脑后,吹了吹刘海。 苏羡音的窗户没有关牢,起了一阵风,呼啦啦吹开窗帘一角。 信封老旧,背面的双面胶早就失去了粘性,此刻因为这一阵风,信封封头被吹起一个弧度,陈浔本来烦躁地揉着眉心。 匆匆一瞥。 他的瞳孔忽地放大。 封口被风吹开,露出里面一行泛黄的信纸。 苏羡音的字迹比现在更青涩却更整齐,在开头规规整整地写着。 “卓越班的陈浔,你好。” 陈浔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攥紧了。 他一把抓起信封,将信封拽得有些变形,急忙拿出里面的泛黄信纸。 【卓越班的陈浔: 你好!我是实验1班的苏羡音,收到这封信你大概会觉得很惊讶以及莫名其妙吧。其实连我自己都很惊讶,我居然能鼓起勇气给你写出这封信,但无论如何,写信总比路过打招呼要来得容易,大概我比较擅长自我安慰吧。 其实就是想说,很感谢你那天给我的面巾纸,我们开学在红榜前也见过一面的,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记得我啦,不过也正常,我当时在巷子里哭得像个傻子,都不敢正眼瞧你,你肯定对我没有印象吧。但我能在学校里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在听说你是卓越班的第一名之后,在升旗台听到你的演讲,在合唱比赛看见你站在你们班最中央的位置的时候,这种开心的感觉就更强烈了。也说不上是为什么,知道当时帮我的那个男生是个很优秀的人,我不仅高兴还有一分骄傲呢,真是奇妙。 啊不好意思,写着写着就跑题了,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我是暑假8月9日在尾巷哭泣的那个女孩,你给了我一包面巾纸,将我从窘迫的境地中解救出来,真的很感谢! …… 说起来开学都已经小半个学期了,我感觉我还没摸到学习物理的门路,每次看到你在成绩榜第一名的位置闪闪发光,就很感慨,如果我也能成为那样优秀的人该有多好,我会继续努力的,以你为榜样,在这三年的时间好好学习。 抱歉我又自说自话了起来,天哪我现在回看我自己写的内容,感觉这封信应该不会送出去了吧,我到底在胡言论语些什么。】 这一行过后,有一行字被黑色水笔划掉,再往后,她的字就没有一开始的板正了,渐渐飘逸了起来。 【算啦,反正也不会把这封信给你看啦,我就写给自己看吧,对的,我翻来覆去说那么多,其实还是想说…… 我明明一点都不了解你,却感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你。 我甚至不太明白喜欢的定义,却一点都不想收回这句话。我默默看向你的时候,总感觉如果有一个机会我一定能成为你的朋友,即便从来没跟你说过话,却好像一开口就能跟你畅谈,但这些全都是我的想象。 但很奇怪,这种喜欢,居然会带给我快乐。 路过篮球场上听见女孩儿喊着你的名字欢呼,我只敢偷偷扫一眼,心跳就跟着球坠地的节奏一样,“咚咚咚”震得我心口发麻,可即便只看到一抹你投篮的侧影,我却会为那个美好的画面感到幸福。 但更多时候。 我真正能感受到的,是类似于成绩榜上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所以比起接近你,我觉得我更应该好好学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我们之间更接近的,从任何意义上来说。 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别的女孩的喜欢是热烈轰动的,而我对你的喜欢更像是流动的小溪。 等哪一天我实现了我的目标,我就会顺流直下,沿着这条涓涓细流出现在你的面前,对吗? 实验1班苏羡音 2012年11月4日】 陈浔沉默地将这封信收回原处,将她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他站起身来,抬眸的时候感觉双眼有些湿润。 原来。 她口中的那些“传闻中的他”从来都不是传闻,而是她的每一眼拼凑勾勒出的他的轮廓。 原来,为什么她在误会他和宋媛时不是吃醋地闹脾气,而是用那种很悲伤很苍凉的眼神看向他。 原来,同学传来的那一张照片里,她望向的方向准确无误就是他,她的爱意隐晦,却无意间被记录下来。 原来。 15岁的苏羡音,已经很喜欢15岁的陈浔。 陈浔踱步至书柜前,一种很深沉的遗憾感将他缠缚得透不过气来,他垂着头手握成拳下锤了一下书柜。 “咚”一声响,陈浔抬起头来,发现书柜第三层隔板上有一个相框掉了下来,他打开书柜想摆回原位,却在看清照片的一瞬间,心脏瞬间被击中。 他皱着眉努力回想,才渐渐回想起高中时的那一则笑话,被男生们传阅着说配图是结婚照的那一则报道,被人小心翼翼地裁剪下来裱进相框里。 “新娘子”原来是她。 陈浔心被攥得很紧,将相框放回去,却不小心带歪了相框下垫着的纸。 他将纸张摆回正位,却因为个头高一低头就看清,田字格里的字迹过于熟悉,而抬头正龙飞凤舞地写着少年的名字——陈浔。 陈浔颤着手将书柜门关上,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那灰白岁月里的鲜活的喜欢,手撑在书柜把手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 “你反省得怎么样啦?” 苏羡音探出一个脑袋来,看见陈浔站在书桌前垂颈低眸,像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身的空气都沉下来。 苏羡音走到他身侧,弯下腰想确认他的神情,还没看清就被他揽进了怀里。 他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头埋在她颈窝,依恋地蹭了蹭。 她有些懵逼,却还记着自己还在生气,说:“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不生气了啊……” 他打断她,轻声唤她,仿若她是一块易碎的五彩琉璃。 “音音。” 苏羡音心跳莫名地漏拍:“嗯?” 陈浔声音低哑:“我喜欢你。” “你这个时候说这个干什……都说了这不管用的……” 陈浔轻轻闭上眼,低沉的嗓音像在她耳边承诺。 “很喜欢你。” 喜欢到,遗憾自己没有更早一点喜欢你。 第59章 有期回音 “你怎么啦?” 苏羡音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心突突地跳,很难不承认被这几句话撩拨得有些心神不宁。 陈浔很快将翻涌的情绪收起来,怕她觉察出异常,松开她拧了拧她的脸, 脸上又浮起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我表白啊——” “不喜欢听?” 又是逗她玩儿。 苏羡音于是很快撇开那些异样的心绪, 推开他的胸膛, 没好气地说:“吃饭了!” 这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唯一对陈浔没什么好脸色的大概就是全程十分严肃的苏成桥了。 陈浔之前在苏羡音那里听过一点点她家里的事, 对她这个不作为的老爸印象也就那样,后来跟苏羡音在一起后,他又仔细地向谢颖然打听过苏羡音家里目前的状况。 他想起信里他们初遇的那天,她大概也是因为家里的缘故哭得那么伤心,而后的那个除夕,他到此刻还记得她脆弱落泪的样子。 他好像总是在她受到家庭的伤害后, 适时地出现在她面前。 也算是他赶巧。 而苏成桥对陈浔的态度一般,完全是出于老父亲的传统心态,总感觉这个无端出现在家里的臭小子,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拐跑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 能开心就有鬼了。 但架不住两位阿姨聊得热火朝天,似乎对“亲上加亲”这件事颇为满意。 饭后,陈浔非常“贤惠”地提出要帮孟凡璇收拾残局,孟凡璇自然说用不上。 谢颖然在客厅里拿起一颗车厘子,一边换台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让他洗呗,你也歇歇。” 坐在一旁的苏成桥居然也很赞同:“这年头男生也要学着点打理家务才是。” 长辈们俩难得默契, 对视一笑。 谢颖然直接把孟凡璇从厨房拉了出来:“行了,让他慢慢收,我们聊会儿天去。” 最后厨房只剩下陈浔一个人。 苏羡音确实是因为他逗她不告诉她他身份的这件事而生气, 但心毕竟不是硬的,电视里终于在一起的男女主因为一点小事而幼稚地争执,苏羡音一下就走神了,溜到厨房,往陈浔嘴里塞了一颗车厘子。 他洗碗倒也洗得还挺利索,厨房没被水淹,盘子碗筷都井然有序地铺放在台面上,等着冲水。 陈浔的一只袖子挽至手肘处,另一只却软趴趴地滑下来,他低低下巴,咬破车厘子后嘴里尝到酸甜果香,示意苏羡音:“帮我一下。” 苏羡音乖乖将他另一只手袖学着他的样子,一层层卷起来,规规整整地堆叠在手肘处。 陈浔将核吐出来,落在垃圾桶里,一边评价道:“还不算太没良心。” 知道心疼人。 苏羡音翻了他一个大白眼之后,离开了。 谢颖然和孟凡璇下午去逛街,两个孩子摇头的频率都很一致,但陈浔又没有回自己的家的意思。 苏成桥觉得一个人待着有点尴尬,但也不放心两个孩子在家,最后别别扭扭地说回房间休息。 陈浔于是教苏羡音玩游戏机,Switch还是小叔叔前年过年的时候落下的,后来苏羡音提醒他记得拿,他干脆说已经买了新的,这个就送给她了,她也没怎么玩过。 陈浔是记得她玩游戏时候的状态的,于是他今天格外放松,放水也放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不易让苏羡音察觉。 但她也不知道是吃太饱了还是怎么,陈浔不过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再回来时就看见她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毫不设防的睡姿,像个孩童贪恋着睡梦,自然流露出一点憨态。 陈浔默默注视了很久,然后想起那封信,想起书柜里少女的秘密,想起他完全没有出现苏羡音的身影的高中回忆,他叹口气。 然后轻手轻脚走过进去,将苏羡音打横抱起来,将她放回房间的床上,她一回到熟悉的地盘就下意识地舒展开了,刚陷入被窝就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陈浔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为她带上门。 陈浔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事情,终于在到家以后拨出了第一个电话。 邹启然虽然有些一头雾水,最后还是答应了,在电话那头声音明快:“组篮球赛还不容易,跟学弟打怎么样?” “随便。” “但穿校服是什么鬼啊?浔哥你确定?” 陈浔摸了摸鼻子,说:“也不用这么整齐,两三个穿一下就行了。” 邹启然还是应下了。 陈浔最后才通知女主角。 苏羡音假期最大的安排就是休息,听到陈浔邀请她去看篮球赛,十分不解地说:“我又看不懂,我去干嘛?” 陈浔很有耐心:“开场前热身的时候我会给你讲的,你那么聪明,一听就懂。” 苏羡音:“你不会担心小学弟们自带啦啦队,你没人加油很丢面儿吧?” 陈浔失笑,但也顺着她的话说:“那你到底来不来给我加油?” “加,那怎么能让我们12级的风云人物丢脸呢?” - 但苏羡音不得不承认,穿上校服的陈浔混迹在这群高二生中毫无违和感,他的每次跃起、投篮、头发随风随着跳跃拂动的瞬间,少年朝气就从画面里溢出来。 苏羡音看得眼眶发酸。 她从前从来不敢正大光明地看他打球,只见过一个又一个动作定格的瞬间,他的剪影。 原来真正了解规则以后,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在场上驰骋,心情真的会随着他起伏。 投入3分球时热烈的欢呼声做背景,陈浔的胸膛还起伏着,目光穿过人群锁定在她脸上时,发现她面庞上有着和他一样的骄傲的神情。 苏羡音不得不承认现场的篮球赛感染力真的很强。 中场休息的时候,陈浔径直走向她,他刚刚是队里的主力,体力消耗太大,整个人像被水淋过一样,苏羡音递给他水,他胡乱地从她手里接过一条毛巾擦拭着汗水。 “帅么?” 他问她,一张口又是臭屁发言。 苏羡音觉得好笑,但也还挺捧场:“你看看现在有多少学妹在偷偷看你,就知道帅不帅了。” 这个人,哪里还需要什么啦啦队,只要往球场上一站,别人的啦啦队就立刻倒戈。 陈浔笑了声,捏捏她脸颊:“是打给你看的。” 苏羡音已经注意到旁边有学妹瞬间黯淡下去的星星眼,居然还能感同身受,拽下他的手,敷衍道:“在看了在看了。” 裁判吹哨,陈浔将水瓶捏得“噼啪”作响,然后塞到苏羡音手里的同时,忽地弯下腰,在她脸颊飞快地啄了一口。 “芜湖~” 有男生怪叫一声,然后挤眉弄眼地笑。 苏羡音窘迫地瞪着他跑向球场的身影,却又奈何不了他。 只在他的背影与落日余晖相嵌的一瞬间,有些炫目,像是一下子就回到了高中。 可高中的苏羡音不会坐在vip观赏位看陈浔打球,更不会因为足够有底气反而与仰望着陈浔的学妹们共情,甚至对于他宣誓主权高调秀恩爱的行径持反对态度。 没有患得患失,也没有那些隐晦而复杂的小情绪。 她真的与之前不同了。 …… 陈浔这队在他的带领下理所当然地拿到了胜利,他被球队和学弟们合起伙来抛在空中,苏羡音始终勾着嘴角。 按道理接下来的安排应该是庆功宴,但陈浔回绝了,一把揽住苏羡音的肩,说:“我还有点事,你们去吧,下次我请客补上。” 几个男生嘘声一片,邹启然更是大喊:“浔哥你谈起恋爱来真腻乎啊,一点儿都不酷,丢人!” 陈浔飞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但苏羡音其实并不知道他的安排,眨眨眼问:“我们要去哪?” 陈浔推着她的肩,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带你去个地方。” 苏羡音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往教学楼走的方向,她狐疑地问:“五一都放假了么?” “这学期学校的那栋新教学楼投入使用了,我们高三用的那栋老教学楼,现在已经暂时没有班级了。” 空置了好几个月了。 苏羡音狐疑地跟着他上了楼,熟悉的楼梯、走廊、扶手拐角,与他有关的回忆就扑簌簌地飞到她眼前。 她承认自己其实也是个唯结果论者,否则不会在感受到学妹对陈浔投去的炽热视线时,自己还优哉游哉。 那是一种胜者的轻松姿态。 高中喜欢过陈浔的女生不会少,但只有她跟他走在了一起,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 她承认自己有些不道德的窃喜。 但酸涩的回忆并不是对她毫无攻击力,她跟着他走到了他们班级的楼层,左边尽头是实验1班,右边尽头是卓越班,她却再也迈不开步子。 苏羡音:“不是说都没有班级了么?空教室有什么好看的呀?走吧我们。” 陈浔却很执着,拉不动她最后就站在她背后,近乎把她揽在怀里,推着她走。 方向好像有点不对,他居然推着她来到了实验1班门口。 班级里的桌椅还在,整整齐齐但空空荡荡,曾经画满了函数图像和磁场线的黑板此刻被擦得一干二净。 有种物是人非的微妙感。 苏羡音以为故地重游就到这了,没想到陈浔推着她直接进了门。 她渐渐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了,频频转过头看他:“你不会有什么阴谋……” “让我猜猜。” 陈浔打断她,目光在座位之间逡巡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之前是不是坐在这儿?” 第二组三排靠过道的位置。 苏羡音的心跳从这一刻起就开始漏拍。 陈浔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的时候,仿佛有电流顺着他的掌心直抵她肩颈。 她闻到熟悉的木桌的味道,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坐这?” “我知道的可多了。” 陈浔就站在她身侧,逆着光,穿着记忆里的蓝白校服,眉眼还是那样的弧度,只是双眸里倒映的是她自己。 陈浔摸着她的脑袋:“你摸摸抽屉?” 苏羡音摸到一个信封,她的心突突地跳,明明对这一切还是未知,却已经提前透支心跳。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这什么啊?” “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浔扬着眉,大喇喇在苏羡音前面的座位坐下,像高中里调皮的大男孩,转过身来反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椅背上,头轻轻枕上去,歪着脑袋,专注地看向苏羡音。 苏羡音拆信封拆得都有些卡壳,手微微有些发抖。 陈浔憋着笑,按住她的手,低声说:“别紧张。” 他又何尝不紧张。 纯蓝色的信封拆开,里面是熟悉的陈浔的飘逸的字。 【实验1班的苏羡音: 你好!我是机院1班的陈浔,虽然我知道你已经认识我,但还是要好好跟你打一声招呼才对,这样才算完整。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没有记起你是巷子里的那个女孩儿,我当时根本没有留意你的脸,但我记得这件事的,记得那个下午,万幸,那包纸对当时的你来说有用。 你应该同样也知道,我并没有记得你,记得苏羡音是化学竞赛班收我字帖的那个文静的语文课代表,记得苏羡音是和我一起参加演讲比赛共同夺得冠军的那个女同学,记得苏羡音是在开学红榜前与我擦肩而过招呼就在嘴边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小傻瓜。 是的,你知道,高中的我就是块榆木,有着多姿多彩的生活,却少了你这抹彩虹。 但你应该不会知道。 后来大学的时候,你跟卓越班的陈浔在大学校园里重逢,他与你相见第一天就被你甩上的门差点砸到脸,但他后来也把你害得不轻然后顺利得加上了你的微信。 你不知道的是,文化节上他真的被穿着苗服的你惊艳到移不开视线,你拉黑他的时候是他最慌乱最后悔的一刻,他背着你在雪地里一步一步留下脚印的时候,是真的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走下去。 是的,我是来自未来的陈浔,我无意间看到一封来自过去的信,因此有了这封回信。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 你不知道的是。 你曾经为卓越班的陈浔喜悦、伤心、害羞过,他后来也因为你品尝到了人类最丰富多彩的情绪。 你曾经因为以为他心有所属而暗自神伤,他却自始至终眼底里只有你一个人。 他无意间发现被尘封的少女心事,唯一的遗憾就是时间不能倒流,不能让他回到过去,好好认识那个女孩,好好抱一抱她。 是的,你需要知道的是。 他不是个完美的人,但他会在几年之后,无可救药地喜欢上,期望成为你的完美恋人。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会发生的事。 你走到了他面前,而他看见你就会抓住你。 所以,失望和失落都只是一时的,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然后静静地迎接未来就好了。 你听,未来它来了。 机院1班陈浔 2016年5月3日】 苏羡音的泪落在纸上,洇开了落款上的数字。 她几乎是站起身来,扑进了陈浔怀里。 陈浔挑挑眉,却慢悠悠举高双手,低声说:“我先提醒你,我可刚打完球。” 苏羡音眼泪滴在他的蓝色衣领上,不吭声,只是用抱得更紧的动作回答他。 陈浔终于回抱住她。 他声音轻柔,摸着她的后脑勺,说:“以后,有机会的话,多跟我讲讲你高中的事情好么?” 苏羡音闷闷地“嗯”了声。 陈浔捏着她后颈,用气音笑了声:“给你写信可不是为了让你哭啊……” “好了好了,不哭了。” 苏羡音终于止住了哭声,她红着眼眶抬眼去看他。 他温柔地用指腹揩拭她的泪。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被完全吞没于地平线,苏羡音偏过头看见紫红色的晚霞天空像极了16岁时盛夏的第一节 晚自习她写完化学作业匆匆瞥过的光景。 她有时空穿越的错觉。 陈浔捏着她的手在手里把玩着。 “回家么?” “好。” 一起回家,走放学的那条路。 苏羡音从没想过。 15岁未送出的信,21岁终于收到回音。 (正文完) 第60章 我的宝贝 熬过了适应期, 苏羡音现在感觉和陈浔恋爱这件事已经和呼吸一样,不可或缺, 又很自然。 而陈浔在和苏羡音恋爱这件事的表现上, 也像他做任何事一样,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他这学期的安排几乎满满当当,5月刚参加完决赛, 6月初又要跟教授同学一起去邻省。 临近期末了,苏羡音手头上也一堆事,她想在下学期就参加实习,然后院会里期末选举她想试一试竞选主席。 所以在陈浔几次在她面前提出这次去邻省的活动比较自由,主要是参展参与交流学习,教授明确表明可以带“家属”时, 苏羡音还是直接戳穿他的小心思,表示自己没空。 “我哪儿有这个时间。” 陈浔:“……” 他还真是找了个铁石心肠的女朋友。 陈浔走的那天, 苏羡音甚至没时间送他。 他跟着几个同级以及师兄弟坐在机场候机, 他昨晚没睡好,眼皮很重,听他们扯些有的没的。 苏羡音给他发了条微信。 yin:【到机场了?】 苏的陈:【嗯。】 苏的陈:【/图片】 苏的陈:【女朋友不送我, 只能带着女朋友的礼物一起出发了。】 配图是苏羡音在他去年生日送给他的那枚领带夹。 苏羡音拿着手机笑, 思忖儿了一会儿,丢给陈浔一个炸弹。 yin:【或许,你还记得你高中也收过一个领带夹吗?】 苏的陈:【?】 陈浔直接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他声音有点焦急,有点发虚, 苏羡音忍住笑意,听见他说:“高中那个领带夹……也是你送的么?” 自从他知道苏羡音高中就喜欢他以后,这人简直魔怔了, 对那三年缺失的关于她的记忆都好奇到不行,不止一次追问她到底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她又到底是不是一直只是将心事埋藏在心里,他有没有无意做过令她很失望的事。 他对一切都好奇,简直想要坐时空穿梭机回到过去以第三人称视角去看看她与他之间的那三年。 苏羡音对很多事都避而不谈,为他许的愿、因为他而伤心的瞬间、努力收集与他同框的时刻,她做的所有隐秘的有关于她的心事有关于他的尝试,她都不想讲给他听。 一来怕他钻牛角尖,任何人都不会比她更明白他现在有多喜欢她。 二来她也怕那些酸涩的记忆触动自己,不如永远就此封存。 而她此刻确实是带点逗他的意思,才慢悠悠道:“是啊,我起了大早翻你们班的窗户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礼物送给你的,结果你……” 结果你却一直以为是宋媛送给你的。 后半句话苏羡音没说出口,但显然陈浔已经听懂。 他难得的沉默,半晌,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低哑:“音音,我真的错过了很多。” “对不起。” 他甚至此刻才能完全体会他生日那天她该有多难过多绝望。 是的,他现在也开始喊她“音音”,像妈妈和叔叔一样。 她一开始也有些不习惯,他第一次开口的时候,她的耳朵都被烫掉,窘迫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则捏着她的脸笑话她,像个调皮的坏孩子非要凑在她耳边,呼吸就喷洒在她颈侧,一遍又一遍地用低沉好听的嗓音喊她“音音”。 他还扬着眉,管这叫脱敏疗法。 “脸皮太薄了啊我们音音,多听几遍就好了。” 他这样说,苏羡音又被这“我们音音”四字给惊到浑身发麻。 她真的不知道,和喜欢的人谈恋爱,是这样的滋味。 心动在每一分每一秒。 苏羡音正在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告诉他这件事想着说几句找补一下,听见话筒那边陈浔的师弟喊他准备登机了。 苏羡音:“你去吧,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陈浔:“好。” - 抵达酒店已经是下午5点。 结果陈浔一个人住了一间双人标间,也算是捡漏。 学院统一订的双人间,结果有个同班同学家里有点事请假回去了来不成。 他在飞机上被几个师弟缠着解答问题交流ACM经验,双倍的疲惫。 于是他跟同学下楼在酒店三楼餐厅随便应付了一顿,就回了房洗了个澡。 他洗完澡整个人精神了一点儿,拿出手机来才发现几个小时前给苏羡音发的报平安消息一直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他把毛巾挂在肩上,水滴顺着发丝往下落,拿着手机皱起了眉。 他拨过去一个电话,电话关机。 他又给蓝沁打电话,蓝沁大概正在跟姚达约会,电话是姚达接的。 陈浔:“帮我问问蓝沁,知不知道苏羡音去哪儿了,手机怎么关机了?” 姚达:“等着啊。” 一分钟后。 “她说不知道啊,不是,她下午晚上都跟我在一起,哪儿去帮你盯着苏妹妹,又没个分身。” 陈浔:“……” 这家伙的嘴脸是一直这么讨厌么? 陈浔挂了电话,心里浮起一点点焦虑,拿着手机来回踱步。 房门突然被叩响了,他以为又是哪个活泼好动要来串门夜话的师弟,朝着门口喊:“我这会儿没空,要洗澡了。” 然后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压低声音说:“是我。” 陈浔跑向门的速度堪称百米赛跑,他打开门,苏羡音敲门的手还悬在空中,她戴着渔夫帽和墨镜,看起来很是“低调”。 陈浔幽幽的目光盯住她,唇边漾起一点笑。 却不让她进门,他斜靠在门框上,左手扶着门把手,揶揄道:“不是说很忙,不来?” 苏羡音推他推不动,咬着下唇:“你先让我进去。” 陈浔倏地松了手让开了身,苏羡音的力突然悬空,身子往前扑,差点摔倒,陈浔在她身后松松揽住她腰,腿往后轻轻一带,将门关上。 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让苏羡音瞠目结舌。 门关上了,他慢慢收紧手臂,将苏羡音往回揽,将这个背后拥抱落实。 身高差的缘故,他的下颌只能枕着她的脑袋,蹭了蹭,苏羡音被他刚洗完澡惊人的体温给热到,试图挣扎。 陈浔却将她抱得牢牢的,一边带着她往里走。 “所以刚刚在飞机上?电话打不通。” “是啊。” “怎么忽然改主意了?”陈浔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脸。 苏羡音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开来,转过身,托起他双颊,一板一眼道:“就是突然改主意了呗,不欢迎?” 她也学他,挑衅地扬扬眉。 陈浔笑得很宠溺。 他可欢迎死了。 她坐在床沿,他就撑着床俯身下来,近到不能再近了,才憋着笑逗她:“就不担心我房里有别人?” 大晚上招呼也不打一声偷偷跑过来,直接敲门进他房间,也是真放心。 苏羡音:“?” 她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神情,推了他一下,皱着眉说:“陈浔,天天跟谁学坏了?” 陈浔这才反应过来话里有歧义,坐在她身旁,捂着肚子笑,一边解释:“不是,我是说我们是两人一间,你就不怕我房里有同学么?” 毕竟看她这幅全身武装不想让别人发现的模样。 苏羡音侧身捏着他两肩,将他往后一扑,说:“那有什么难的。” “那我就让你同学把位置让给我。” 她上身趴在他身上,头就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听着他的心跳因她而加速,唇角一点点勾起。 陈浔下意识摸着她的头发,又捏她软乎的脸蛋,嘀咕着:“你能有这胆量?” 像是不服气。 苏羡音按住他的胸膛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就是一眼,陈浔望向她的眼神里渐渐有了变化。 他视线渐渐下移到她的唇,滚了滚喉结后,当机立断地扶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缠绵而眷恋的一个吻。 他很温柔,充满试探,循序渐进地撬开她的齿关,呼吸一点点加重。 苏羡音将他胸前的衣服拧成了一个麻花,实在是缺氧。 也很热。 她的呼吸和他的,都是滚烫的,交缠在一起。 陈浔的手刚触及到那一点点柔软,门又被叩响了。 陈浔闭了闭眼,扶起苏羡音的时候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拽了拽她的上衣衣角,苏羡音的脸一片通红。 “师兄~来你这玩玩儿啊,关爱孤寡老人。” 孤寡老人? 陈浔轻轻一哂,手背抬起抹了抹嘴,苏羡音又被这个动作蛊到,红着脸小声说:“我躲一躲吧。” 陈浔一边懒洋洋朝着门口答:“等会儿,洗澡呢。” 一边拦住她,小声问她:“你躲什么?” 又不是见不得人。 小姑娘脸像红番茄,瞪着他气鼓鼓地指了指自己的锁骨,小声说:“你说我躲什么!” 陈浔哑然失笑,他忘了这茬儿。 可这标间就这么大,连淋浴间都是磨砂半透明的,根本藏不住人。 苏羡音最后一咬牙,站进了衣柜里。 陈浔手靠在衣柜上,还有心情开玩笑。 “真就躲这啊?要不我给你找条毛巾围着遮一遮算了。” 苏羡音直接丢了个枕头芯在他脸上,关上了衣柜门。 陈浔去开门,三个师弟就往里涌,陈浔欲盖弥彰地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说:“困死了,明天再来参观行不行?我要睡了。” 师弟不死心:“你这头发不是还没干嘛?玩会儿。” 陈浔直接推着他们出门了,下逐客令:“爷不吹头发直接睡,OK?” 有个师弟不愿意走,呈现一个树袋熊的姿势扒在衣柜上,手拽着衣柜门。 陈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衣柜前,扒拉开师弟的手,近乎是咬牙切齿了。 “走不走?” “好吧好吧。” “走走走,师兄真无情啊。” 几人没辙,往回撤,刚刚那个扒衣柜门的师弟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杀回来,想趁着陈浔不注意把衣柜门打开。 “师兄你这衣柜有东西啊。” “啪——” 陈浔的手死死按住衣柜门,师弟怎么拽也拽不开。 陈浔笑眯了眼:“周星琪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师弟吐了吐舌,讪讪收回手,嘀咕道:“好吧好吧,走了走了。” 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语气揶揄:“啧,师兄,衣柜里藏什么宝贝儿了啊?” 陈浔递给他一个“关你屁事”的眼神,慢悠悠道:“确实是宝贝。” 他“微笑”着看着仨人离开他的地盘。 …… 估摸有个一分钟了,衣柜里没有动静,陈浔松口气,把门打开。 他脸上浮起散漫的笑容,手撑着衣柜门,半弯下腰去看苏羡音。 “听见了?” “还不出来?我的——”他用气音笑了声。 “宝贝。” 第61章 不许乱动 苏羡音没给他好脸色, 瞪他一眼直接从他手底下钻了出去。 陈浔摇着头失笑,很快又从苏羡音身后将她搂住,她怕痒, 最后两个人又不知怎么就滚到了床上。 苏羡音跟陈浔并排躺在床上, 静到能听清彼此的呼吸, 苏羡音侧过脸仔细去看他。 确实是一时冲动就跑过来找他了,甚至临时推掉了明天和师姐交流实习经验的约会。 想到这,她的心又柔软一片, 抬起手来摸摸他眉梢。 很多时候,只要待在他身边, 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心就轻盈而甜蜜。 …… 苏羡音洗完澡出来的时候, 陈浔靠着枕头歪坐在床头, 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可等她稍稍凑近一点,刚准备揿灭廊灯时, 陈浔又将眼睛睁开。 苏羡音在他床边坐下,说:“不是说困么?” 陈浔笑了声, 摩挲着她的手, 低声说:“在等着跟你说晚安。” 苏羡音将灯按灭, 弯下腰亲了亲他脸颊,说:“晚安。” 她走到另外一张床上,抖着被子,钻了进去。 空调挺足,酒店的被子厚而重,苏羡音一开始还不太习惯。 黑黢黢一片,安静到能听清彼此的心跳。 陈浔在黑暗中开口的一瞬间,苏羡音居然有点儿紧张。 确定关系之后, 这还是和他独处的第一个夜晚,这个场所本就容易令人遐想,她以为他一开口应该又是什么会令她脸红心热的话。 陈浔却只是问她:“所以你明天跟我一起去看展吧?” 苏羡音:“唔……” 可她明天突然冒出来跟他们一起去看展,不是更奇怪。 她小声询问:“要不我在酒店等你?” 陈浔用气音笑了声:“你来这是为了换个地睡觉的?” 当然不是。 苏羡音用被子盖过头,最后不得不屈从本心。 “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陈浔笑声很轻。 一时又安静下来,苏羡音还不困,也没有进入一个完全放松的状态,好像总有点戒备,又不知道在好奇什么期待什么或者为什么而惊慌。 陈浔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你觉不觉得这床窄了点……” 苏羡音第一反应居然是笑出来,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今夜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很新鲜又奇妙。 “还好吧,不爱翻身应该还好。” 陈浔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过了几秒,直到苏羡音疑惑地看向他那边,才听见他轻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 “你能不能过来睡?” 直白得有些可爱。 苏羡音没有扭捏,她对他有足够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她其实也很喜欢依偎在他怀里的感觉。 但是一张标间的床睡一个人也就刚刚好,挤两个人就确实有点困难了。 苏羡音在他怀里探出一个脑袋来。 “我感觉我半夜会翻下去。” 陈浔温柔地摸了摸她头发:“不会。” 苏羡音将被子大力掀开,“啪”一声打开了床头灯,笑得像狡黠的小狐狸:“但我有更好的办法。” 陈浔下了床,按照她的指示,将两张床拼在了一起。 此刻这张床确实适合随意打滚哪怕是翻跟头了。 但两个人好像都有点拘谨。 苏羡音乖巧地平躺在床上,双手也十分规矩地放在被子之上。 而陈浔的睡姿,则几乎跟她百分百相同。 黑黢黢一片,其他感官就更加灵敏,比如嗅觉比如听觉。 陈浔身上的独特清香被他身上的热意给烘散出来,在苏羡音左侧虚虚笼罩着她,她仿佛还听见他吞咽的动静。 陈浔:“你…平时就这样睡吗?” 苏羡音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不…我喜欢侧着睡。” 陈浔像是松了口气,忽地笑起来,侧过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长臂一揽,从侧面虚虚抱住她。 他声音懒怠:“巧了。” “我也喜欢侧着睡。” 像是某种暗号,苏羡音也放弃了和理智与羞涩作斗争,转而翻了个身,钻进了陈浔臂弯下,在他怀里找着一个舒适的角度。 中间不小心头磕到陈浔的下巴。 陈浔挑挑眉,唇边漾开一丝笑,开口的时候,苏羡音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头还挺硬。” 他又在笑话她冒失。 她来不及去体会这种刚刚被她称之为新鲜与惬意的“与喜欢的人共度夜晚”的奇妙体验,上手去揪陈浔的脸。 而他,一开始懒洋洋的,任凭她捏,后来也许是她上手确实上得有些肆无忌惮,他微皱皱眉一把攥住苏羡音的手。 低低说:“我平时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苏羡音:“才没有……” 她话音未落实,嘴先被堵上了。 其实他倒也不是事事都能得心应手,比如此刻,两人鼻子撞到,他来势汹汹最后只亲到她嘴角。 苏羡音像被点了笑穴,“咯咯”笑出来。 很快就没法这么得意。 陈浔像是有点恼了,低叹一口气,然后攥住她手腕,手掌探到她掌心,与她十指相缠。 俯身下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找不对地方,亲到了她脸颊,但他也不在意,蜻蜓点水一般轻柔的吻就一寸寸落在苏羡音的脸颊、嘴角,最后是唇瓣。 侵略性不强,但他一点点含住她唇瓣厮磨的时候,苏羡音还是有种溺水的感觉,双脚有些不自然地扑腾着。 手却在他手里,动弹不得。 这毕竟是寂静的夜,轻易撩起人的欲.念。 他伏在她颈侧微微喘气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居然也闪过几幅旖旎画面。 那是大一下学期的时候,蓝沁神秘兮兮说自己弄到了绝密文件要带着苏羡音“开开眼”。 宿舍灯被蓝沁全部关灭,她们两个连带着隔壁宿舍三个女生一共五个女生坐在铺好的瑜伽垫上,一人拿着一个枕头,盯着蓝沁的电脑屏幕。 看到影片开头的影片名时,苏羡音已经了然,但在她心里,这部以香艳戏份出圈的影片,实则是个悲剧,她顿时有些戚戚然。 平心而论,真的看到网传的那些画面时,有的女孩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有的女孩啧啧称奇,她却略微有些不适,稍稍移开了视线。 不对等的关系,略带压迫感与原始侵略感的亲密戏份,也许在艺术上是有美感的,但她感受不到。 她叹口气。 …… 陈浔的声音将她的神思唤回来。 “你在想什么?” 苏羡音很坦荡地把影片名说了出来,室内却忽地陷入一片寂静。 然后是一声坏笑,陈浔捏着她的脸,揶揄道:“看不出来啊。” 苏羡音反问他:“你没看过?” 她听说男生宿舍看这些的场面远比她们那天的阵势要宏大得多。 陈浔讪笑了声,没回答,只是亲了亲她的耳骨。 苏羡音被这痒意闹得瑟缩了一下肩,却执意要问:“你真的没看过?” 她才不信。 陈浔像是服了她,低低笑着,右手忽地揉了揉她腰间的软肉,在她耳边略带蛊惑性地说:“看没看过——”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试什么? 苏羡音脑子忽地警铃大作,嗡嗡作响,但下一刻陈浔的手就沿着腰线游移而上,滚烫的唇也落在她锁骨处。 苏羡音像是浑身走了电,有些抑制不住地颤动,窘迫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有些害怕,却也有些期待,她大脑已经宕机,全然无法思考了。 陈浔没给她抉择的机会,而是在失控之前,停了下来。 他的喘气声也不比她轻。 苏羡音开口声音都是抖的:“怎…怎么了?” 他却抬手“啪”一声按开了床头壁灯,暖黄的灯瞬间照亮整屋,凌乱的被子和慌乱无措的她都映入他眼帘。 苏羡音有种被“公开处刑”的羞愤感,抿着唇偏过了头。 “瞧你吓的……”陈浔的笑里带一点痞气,眸光沉沉,他俯下身在苏羡音额头落下轻轻一吻,然后离开。 苏羡音:“你去哪儿?” 他没回答。 可等到浴室水声响起的时候,苏羡音渐渐反应过来这一切。 她抱着被子缓缓坐起,靠在床头,回想起刚刚在黑暗中膝盖无意碰到的那一点灼热,忽地用被子捂住脸,抖着肩笑了。 …… 陈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被子只盖住苏羡音的肚子,她手伸在外面拿着手机,细白的腿也伸出来。 他皱着眉,上床后掀开被子将她盖得严实。 苏羡音回过头看他,说:“被子太厚了,热。” “晚上会冷的。” “你不乱动就不热了。” 苏羡音也是胆大包天,忽地歪着头问他:“是谁乱动是谁热?” 他不可能听不懂,脸突然黑了,咬了咬后槽牙,气笑了。 她的胆子也是一点点被惯出来的。 还敢追问他:“你刚刚在里面是不是……唔…” 她话没说完,陈浔一把捂住她嘴,笑眯了眼。 “你要是不想今晚睡不了觉,就乖乖闭嘴。” 苏羡音略带不满地扒拉开他的手,理直气壮:“我只是想说里面是不是很热,你没开换气。” 她朝他狡黠地眨眨眼。 他认命一般,将她揽进怀里,一边揿灭了壁灯,在一片漆黑中,虔诚而又温柔地亲亲她额角。 “睡吧。” 但苏羡音被他抱得不太舒服,小幅度地调整着姿势。 手腕被他攥住,他的掌心滚烫。 低哑的声音也滚烫。 “音音。” “你要是想你男朋友好呢——” “一,现在立刻马上乖乖睡觉。” “二——” “不、许、乱、动。” 他叹的那口气居然让苏羡音听出一点委屈的含义。 她环住他的腰,像个得逞的坏孩子,憋不住笑,略带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 “你…你辛苦了。” 陈浔:“……” 第62章 情意绵绵 从邻省回到川北不过几天, 就迎来了复习周考试周,苏羡音现在已经能够习惯以陈浔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的身边,复习周的时候也能从容地应对实验室里他的师兄姐们善意的打趣眼神。 川北夏季闷热, 实验室的空调一直开得很足, 苏羡音有睡午觉的习惯,吃完中饭趴在实验室桌子上总会睡着, 醒来就发现肩上沉甸甸的,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小毯子, 她总是忘记披上。 有的时候醒来,陈浔在看书, 明明目不转睛地盯着书, 却能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目光不移, 手却抬起来像撸牛奶可乐一样,捏捏她后颈。 有他在身边, 总感觉日子过得飞快。 …… 暑假陈浔要留校一个月做项目,一开始苏羡音答应在学校附近找兼职, 也算是留校和他做个伴。 结果孟凡璇和苏成桥夺命连环call,声泪俱下地表达希望苏羡音早点回家。 小叔叔苏成河都打了电话给苏羡音, 说暑假会带着堂弟在苏家住一段时间,小堂弟甚至在电话那头喊着:“音音姐, 到时候一起打游戏呀。” 苏成河在那头骂骂咧咧:“还玩游戏还玩游戏,你音音姐没空陪你……” 苏羡音没法拒绝。 她觉得自己的理由很正当,但是陈浔就不这么认为了。 她把好话说了个遍,陈浔只是优哉游哉靠在椅背上,手上转着笔,轻轻一哂, 并不发表意见。 苏羡音现在在他的纵容下,也能流畅地在他跟前撒娇了。 于是她拽着他的衣角晃了晃,声音放软和:“你项目进度快的话,不是半个月就可以回来了么,两个星期很快的~” 陈浔斜觑她一眼,笔不转了,改为捏她的脸,轻笑了声:“你现在倒是越来越……” 苏羡音拿下他的手:“越来越什么?” 越来越会拿捏他了。 陈浔轻摇头,最后还是松了口。 “你都说要跟家人团聚了,我还能有意见?” - 苏羡音这回家的日子确实过得还称得上是滋润。 孟凡璇跟着学生一起放暑假,整天在家给苏羡音做好吃的。 她什么事都不用管,过上了和牛奶一样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生活。 除了这个小堂弟有时候确实聒噪得很。 小堂弟苏俊雨暑假刚刚小考完,开年就升初中,苏成河特意委托了苏羡音一件事,要她偶尔教教他功课,帮他查漏补缺一下,不至于初中开学分班考考得一塌糊涂。 但苏俊雨难得解放,那叫一个本性难驯,苏羡音本来是好心帮忙,最后成了那个追在他身后要帮他补课的人。 一开始她还有耐心提醒苏俊雨认真学习。 到后来,她也懒得管了,小堂弟愿意学习呢她就指点一二,不愿意学习她也乐得在房间里吹着空调看书吃西瓜。 这天本来约好下午要帮苏俊雨补习一下英语,结果他打游戏打得上瘾,一直嚷嚷着“最后一盘”,苏羡音朝空中翻了个白眼。 “那我去睡会儿,你好了叫我。” 苏俊雨:“成,姐你睡吧。” 苏俊雨拿着手机激动地操作着,门铃忽然响了,他以为是伯母孟凡璇没带钥匙,冲着门口嚷嚷:“伯母你等一下~” 不过一分钟,门铃继续响着。 游戏里正好他血条空了,等恢复的途中他拿着手机开了门,头也没回就想走,被人揪住衣领。 “你就是苏俊雨?” 苏俊雨这才发现门口并不是伯母,而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帅气哥哥。 他游戏里终于回了血,没功夫搭理这个哥哥,低下头就要继续游戏进程,手机直接被夺走。 陈浔低头看了一眼,笑了声:“就这战绩还想升段呢?” 苏俊雨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张牙舞爪就要扑上来,奈何还没发育个头太小,陈浔一只手就将他的头推远了。 苏俊雨感觉自己受到了双重侮辱。 “你谁啊你,手机还我!” 他几乎要扑上来咬陈浔了,但也发现陈浔操作游戏界面的手法好像还挺…… 挺牛。 苏俊雨咽了咽口水,眼神中的警戒还没完全褪去,声音却先弱了半分,问:“哥哥你到底谁啊,找谁?” 陈浔倚靠在门框,打游戏时周身也散发着一种云淡风轻的大佬气场。他没抬头,低声说:“想赢就乖乖等会儿。” 苏俊雨立刻闭嘴了,还非常体贴地先将门给带上。 不一会儿,牛奶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欢快地扑腾在陈浔脚边,用爪子讨好似的抱住他的腿。 苏俊雨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给陈浔倒了一杯水,引着他去客厅坐着。 没多久,胜利的字样浮现在手机屏幕之上。 苏俊雨星星眼看过去,“哇塞”还没说出口。 陈浔将手机丢回他手里,弯下腰将牛奶一把抱起来,亲切地撸了撸她后颈的毛,一边戏谑道:“长胖了啊。” 苏俊雨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这位哥一副回到了自己家自在悠闲的模样,实在是令苏俊雨怀疑是他走错了家门,还是苏俊雨自己穿越了时空。 “那个……”他弱弱开口。 陈浔这才瞥他一眼,说回了正题:“你姐呢?在睡午觉?” “原来是找音音姐的啊”苏俊雨了然地拍了下大腿,挠挠头,“是啊,她在午休。” “哦,我看看。” 陈浔说完就站起身来,长腿一迈很自觉地走向苏羡音的房间。 留下苏俊雨懵逼地眨眨眼,直到听见陈浔拧开了房门,他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肩负起的责任。 一个箭步冲过去,喊着:“不是,你是谁啊,我姐在睡觉,你怎么能进她房……” 房间。 苏俊雨觉得今天受到的惊吓是有点多了。 他看着半睡半醒的苏羡音忽地圈住这个哥哥的脖子,嘀咕着:“陈浔?是你吗?” “是我又做梦了吧。” 苏羡音眼睛还睁不开,唇却轻轻碰了碰陈浔的脸颊,然后惊喜地说:“真的是你?” 苏俊雨:“……” 陈浔也早就注意到房门口的小萝卜头,轻轻笑了,摸着苏羡音的头,声音轻柔:“是我,我提前回来了。” 苏羡音终于醒了过来,坐起身来抱住他。 陈浔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虽然我也很想你,但你弟弟在门口看着呢。” 苏羡音:“……” 她立刻像个弹簧一样将陈浔推开,他倒是还挺乐。 陈浔:“我在外面等你。” 他走出门还体贴地替苏羡音带上了门,摸着已经石化了的苏俊雨的脑袋,终于想起自我介绍。 “我叫陈浔,你音音姐的男朋友,记住了?” 苏俊雨木木地点头:“记住了。” 能记不住呢? 以这样“深刻”的方式认识陈浔。 陈浔是提前回了南城,他手头项目其实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需要完成,但他跟导师请了假,保证在家也不会拖累进度,导师对他的执行力一直很放心,就放了行。 除了第一面见得有些坎坷之外,苏俊雨倒是和陈浔相处得不错。 很意外的,他居然很听陈浔的话。 苏羡音乐得清闲,干脆把补课的任务都丢给陈浔,他倒也乐意,时不时就跑到苏羡音家里来,借着给苏俊雨补课的名义明目张胆地跟苏羡音眉来眼去。 最后这半句话是苏俊雨说的,他的指控似乎还字字泣血。 陈浔只是推了一把他的脑袋,笑着说:“小孩子别瞎讲话,哪儿学的词?” 苏俊雨一边解方程一边悲愤地说:“那情意绵绵总行了吧。” 陈浔气笑了,揉揉他脑袋没吭声。 转眼就八月初,陈浔来得渐渐少了,苏俊雨居然还会问:“陈浔哥哥怎么最近不来了?” 苏羡音拿作业本敲他的脑袋:“你姐给你补课就不行?” 苏俊雨义正言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怎么不柔情蜜意了,不会是吵架了吧?” “你一天天哪儿学的这些词……”苏羡音哭笑不得,“他要带他外甥女,忙着呢,你好好做你的题!” 苏俊雨:“那姐你不去找陈浔哥哥吗,你们热恋中的情侣不都要你侬我侬吗?” 苏羡音:“……” “闭嘴。” 但还有真有这样的机会。 孟凡璇苏成桥苏成河组团去了邻省度假,是苏成桥单位发的套票,因为是跟团游,行程也都很“中年化”,苏羡音和苏俊雨都表示没兴趣,干脆留在了家里。 八月初正值南城酷暑的时候,晚上苏羡音家里却忽然断了电。 问了物业,说是电路老化在紧急抢修。 姐弟俩坐着等了会儿,浑身被汗水浸湿,正好陈浔打来电话,苏羡音顺口说了。 陈浔:“你们到我家来吧,收拾一下衣服,我来接你们。” 苏羡音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屈服于高温天气,同意了。 陈浔家里碰巧也没有大人。 “我爸妈去山上避暑去了,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说是家里空房间随便住。” …… 苏羡音洗完澡出来,正好碰见栗栗跟陈浔在客厅小声争执,她走过去问:“怎么了?” 栗栗气鼓鼓的,像一只气球,一下就抱住苏羡音的大腿。 仰着一张小脸说:“小舅妈!小舅舅不让栗栗吃雪糕。” “噗——”客厅里正在喝水的苏俊雨差点没被这句“小舅妈”给呛死。 苏羡音被这一声勾起了一些回忆,笑得温柔,摸着栗栗的脑袋说:“这样啊,我问问。” 陈浔懒洋洋地举起双手看向她,说:“她今天都吃了两支雪糕了,再吃要闹肚子了,回头我小姨又要找我算账。” 确实也算有理有据,苏羡音刚蹲下身准备劝劝栗栗。 栗栗直接扑进了她怀里,奶声奶气说:“舅舅还凶我!不吃就不吃,舅舅凶栗栗!” “好好,我帮栗栗出出气好不好?” 苏羡音抱起栗栗,半真半假地锤了陈浔两拳。 陈浔乖乖受着,说:“行了,小家伙,睡觉去了,别耽误你小舅妈休息。” 被这一出“一家三口之乐”雷得外焦里嫩的苏俊雨默默放下杯子,非常有眼力见地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待在这里。 弱弱说一句:“我也去休息了。” 就回了房。 苏羡音也拖着步子回了房间,准确来说是回陈浔的房间。 她边走边打呵欠,没注意到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她转过头,问:“怎么了栗栗?” 栗栗想在想事情,很快又笑得狡黠,拉着苏羡音的衣角撒娇:“栗栗晚上可不可以跟小舅妈一起睡?” “可以啊。”苏羡音很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可爱女孩儿,一口答应了。 陈浔的声音却遥遥传来:“叶栗栗你还睡不睡觉了?” 栗栗瘪瘪嘴,忽地在苏羡音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陈浔没听到回应,走过来发现栗栗缠着苏羡音。 他提溜着栗栗的后衣领,说:“回你房间睡觉去。” 栗栗叉着腰,理直气壮:“栗栗今晚就睡这!” “你睡这?”陈浔眯了眯眼,顿了顿,思考过后还是点了头,摸着栗栗的脑袋示意她进门“行吧,那进去吧。” 栗栗没动,反而双手打直横在门口,说:“你不能进去。” 陈浔气笑了,轻顶了顶腮:“小小年纪,蛮不讲理?” “这是我房间,我不能进去?那我睡哪儿?” 栗栗回头望了一眼苏羡音,苏羡音立刻接收到信号。 “栗栗说今晚只想跟我睡,所以——” “你今晚随便找个房睡吧,不是空房间挺多么?” 苏羡音朝他笑了笑,十分自然地带上了门,“砰”一声就关在他眼前。 陈浔:“……?” 第63章 没完没了 八月中旬的时候, 苏羡音见了一回宋媛。 那是她受谢颖然的邀请去陈浔家里吃饭的一天,宋媛是突然出现在陈浔家门口的。 开门的时候苏羡音下意识一愣,有些躲闪, 慌乱间想要喊人。 宋媛见到她却挺惊喜的,一点也不见外, 自来熟地上前一步挽住她, 说:“你也在呀。” 陈浔本来在厨房帮谢颖然择菜,听见动静走出几步, 见到是宋媛,没好气地说:“又来蹭饭?打招呼了么?” 宋媛朝他做鬼脸, 闪身到一旁,原来身后还有一个人。 一身黑、冷着脸的陆迟有些僵硬地打着招呼:“打扰了。” 苏羡音没忍住笑了声,这一声笑也被陈浔看在眼里。 他挑挑眉,走过去把苏羡音从宋媛臂弯中搂走, 说:“走了。” 宋媛在身后嚷嚷:“你好歹也给拿双拖鞋吧我说!” 陈浔遥遥答着:“你不是挺熟,自个儿解决。” 谢颖然是看出陈浔带点怨气的, 她因为机缘巧合知道这几个孩子的“前尘往事”,也知道陈浔为什么呛宋媛,没多说什么。 只是提醒道:“你也差不多行了, 媛媛好歹是客人。” 宋媛冷笑一声, 跟过来说:“算了吧阿姨,这丫见色忘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都习惯了。” “我呢也能理解”宋媛说着坏笑了声,拍拍乖乖坐在陈浔旁边的苏羡音的肩, “毕竟媳妇儿肯定更重要嘛。” 苏羡音还是红了脸。 她见到宋媛还是有些奇异的感觉,之前误会了那么久,一直站在一个羡慕的角度去看待宋媛, 突然感受到宋媛带着善意的接近,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更不用提,她还在陈浔家里,听着宋媛打趣她跟陈浔。 这件事本身于她而言,就挺魔幻。 但宋媛的性格就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当面说清楚。 上次在雪夜里解释本就很匆忙,后来为了给陈浔留时间,她跟陆迟更是早早就离开了。 难得今天还能见到苏羡音,她不顾陈浔警告的眼神,还是把苏羡音拉到了客厅。 宋媛压低了声音:“想了想,还是要跟你正式道个歉,我没想过会给你造成伤害。” 苏羡音笑着摆手:“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必有负担。” 宋媛似乎觉得这么道歉不够有分量,看着陆迟跟个雕塑一样站在沙发后,朝他招手。 “你过来,说到底还不是怪你。” “要是你别那么别扭,早点认清你喜欢我的事实,我不就不用想那么损的招了。” 宋媛向后仰着脸看陆迟,陆迟轻轻一哂,一只手盖下来,将她的头推回原位,自己走到宋媛身侧坐下,十分自然地拿起那个带着宋媛口红印的纸杯喝了口水。 “自己动歪脑筋自己负责。”他冷冷吐出几个字。 宋媛笑得灿烂,完全不像是被怼了。 - 吃完饭,几个人坐在沙发上闲聊,陈浔在帮谢颖然洗碗。 饭桌上,陈浔没少怼宋媛,宋媛眼见陈浔听不见,紧挨着苏羡音坐,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陈浔个小心眼儿,就为了我高中拿他当挡箭牌的事记恨我半年了,我跟你说音音,虽说我没觉得他有哪点好,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但是你想知道他以前的什么糗事都可以问我,我保证一字不漏告诉你。” 苏羡音确实挺好奇陈浔以前的事。 之前跟栗栗在陈浔房里睡觉的那一晚,她看着陈浔房间里简洁的布局,想象着高中他回到家是先把书包丢到床上还是先摊倒在桌前的木椅上。 仅仅只是这些猜测,她的心间都顿时暖融融的。 她在陈浔的书柜里找到了好学生通用的专门用来放奖章奖杯的那一栏。 高中他获得的每一个奖,她都一清二楚,甚至依稀还能回忆起准确的时间,看的时候她频频扬起嘴角,好像还挺以此为荣。 但柜子里也有很多苏羡音不认识的奖杯,初中的甚至是小学的,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一个个看过去。 她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甚,对他的过去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宋媛真的跟苏羡音讲起陈浔小时候的糗事,甚至久远到苏羡音根本都无法想象那时候陈浔的模样。 讲他幼儿园之前还被谢颖然打扮成女孩子过,讲他小学也有一段时间是叛逆期天天装酷不说话,讲他神气极了在公交车上见义勇为以为从人贩子手上救下孩子结果乌龙一场被人家家长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我跟你说,贼逗,他在那嚷嚷着要报警,结果那个大爷拿着拖鞋就劈头盖脸打下来,他以为是人贩子事情败露气急败坏打他,还喊着其他人一起帮帮忙,最后被人叔叔数落得头都不敢抬……” “宋媛。” 陈浔连名带姓地喊她。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宋媛一下哽住了不敢再说,一直坐在一边玩手机的陆迟却撩起眼皮冷冷扫过来一眼。 宋媛安抚性地拍拍他,像在拍护主的小狗:“没事儿,开玩笑开玩笑。” 苏羡音被自己的这种联想给惊到,毕竟陆迟这长相这性格不论怎么看也跟小狗没有关系。 她想到这,笑了声,陈浔坐在她身旁,自然地捏了捏她的手,还在固执地扭转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 说:“你别听她瞎说,也少打听我小时候的事,知道么?” 苏羡音:“不是挺可爱的么?” 陈浔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挑着眉反问:“可爱?” 苏羡音上手揉他的脸,笑得灿烂:“你最可爱。” 宋媛:“啧啧啧。” - 谢颖然下午闲着,约好打麻将的姐妹放她鸽子,她困意来袭,听着几个孩子聊天,扯些有的没的,总有些无趣。 她看了宋媛一眼,忽然拍了下大腿。 “媛媛你会打麻将对不对?” “会呀。” “那这个帅小伙呢,你男朋友会不会打?” 宋媛用手肘怼了怼旁边的陆迟。 陆迟冷声答:“会一点。” 谢颖然拍手叫好:“那不就行了,陈浔也会打,走走走,打麻将去。” 陈浔笑了声,捏着苏羡音的肩,戏谑道:“这还有个人不会呢。” 苏羡音顿时有点窘迫:“没事,我看你们玩吧。” 谢颖然起了兴头,一边拉着苏羡音一边安抚她:“麻将很简单的,音音你这么聪明,看几局就会了。” 苏羡音乖乖搬了个凳子坐在陈浔身旁。 陈浔打麻将时也很松散,靠在椅背上,摸牌、出牌都自带一种云淡风轻的大佬气质。 更重要的是,他还能分神偶尔给苏羡音讲解几句,甚至在等宋媛纠结的时候,还有闲心在桌底下摸摸苏羡音的手背,过分的时候甚至还会故意掐一把她的腰,吓得她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瞪他一眼:“你好好打牌行不行?” “你看我输了么?” 狂妄极了。 宋媛听了,冷笑一声:“你等着瞧。” 但结果却是宋媛一个人输,陆迟都看她笑话,唇边一抹淡笑,冷冷说:“说大话倒还是你会说。” 宋媛递过去一个委屈巴巴的眼神。 陈浔怕苏羡音看着无聊,问她:“试试?” 苏羡音摇摇头,小声在他耳边说:“一直输不是很丢人?” 陈浔轻轻一哂,站起身来推着她上了桌,按着她的肩低声说:“那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就当玩玩儿,随便打。” 苏羡音确实打得非常随意,出牌速度也很快,一点儿都没有新手上桌的拘谨与试探。 倒也胡了好几把。 宋媛有些不可置信:“搞什么啊,我怎么连新手都打不过。” 苏羡音措辞还是很谦虚:“可能我运气比较好吧。” 陆迟看着气馁的宋媛,笑了声,反而嘲讽道:“早点认清自己的实力对你有好处。” 几个人打着打着到了晚饭的点,谢颖然一下午跟孩子们相处得倒是挺愉快,也懒得做晚饭了,干脆叫了外卖。 匆匆吃完晚饭,谢颖然觉得还不过瘾,说再打几圈。 本就一直在输的宋媛第一个响应,表示自己要争取回本。 苏羡音扭头匆匆一瞥,瞥见陆迟摸了摸宋媛的后脑勺,垂眸看向她时低声说:“不就是回本,我不是赢了?你的本不就在了?” 也许是这话太温情,他硬生生补了句:“菜就少玩点。” 这下连宋媛都没忍住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苏羡音看别人看得挺乐,默默勾勾嘴角。 …… 苏羡音好像全然学会了,自己在牌桌上应对如流,陈浔坐在她身旁,偶尔指点她一下,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手搭在她椅背上,闲散看着,无意识地绕她的头发。 后来是苏羡音接二连三打呵欠,陈浔一看时间将近十点,朝谢颖然说:“今天就到这吧,音音还得回家呢。” 打麻将是会上头的。 谢颖然:“音音啊,我给你孟阿姨打个电话,你今晚留下得了,再打几圈啊,不着急回去。” “还有媛媛也留下啊,你男朋友不着急回去吧。” 宋媛这次倒是替他回答了:“没事,他能留。” 结果一群人还真就打到了将近12点。 尽管最后苏羡音因为犯困脑袋是木的,最后一个多小时是陈浔上的场。 陈浔眼见着苏羡音就快枕着他的肩睡着了,喊了停。 “行了,睡觉吧都。” 最终还是没有回本的宋媛也只好悻悻离场。 苏羡音被陈浔托起脸蛋,睡眼朦胧,清醒了点,声音浓浓倦意:“啊…散场了吗?” 陈浔低头看着她笑:“嗯,走了。” 苏羡音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清醒了过来,她一睁眼看到不远处。 宋媛双手随意而自然地搭在陆迟的腰上,仰着脸不知道说着什么,陆迟很轻地笑了声。 别的人总觉得这两人不配,一个阴冷一个明媚,一方总是高高在上一方总是亦步亦趋。 但苏羡音却从陆迟的眼神中看出他对宋媛隐晦而又蓬勃的爱意。 爱有时候是一种直觉。 苏羡音判断爱也是靠直觉。 趁着两个男生被谢颖然叫去领被子的当口,苏羡音走向宋媛。 忽地开口说:“陆迟的爸爸是不是……” 她在桌上听见宋媛抢着回答说陆迟不着急回家时就想问了。 宋媛依旧甜甜地笑着:“嗯,不在了。” “他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 陆迟抱着被子从储物间走出来,一眼就看向宋媛,然后皱皱眉说:“你别站风口。” “知道啦。” 宋媛拉着苏羡音站远了些,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慢吞吞补了句:“也不对,他还有我。” 他不会是一个人。 苏羡音觉得自己的直觉对了。 女孩儿总是从分享心事起开始变得亲密,不论是什么方面上的心事。 所以在苏羡音打开这个豁口,宋媛试探性地开了口以后,这故事就不那么容易讲完。 陈浔眼见着两个女孩齐齐往他房间走去,他适时地抢先一步站在了房门口,长臂松松抬起来一挡。 朝宋媛抬抬下巴:“走错屋了,你屋在隔壁。” 宋媛:“我想跟音音说会儿话嘛,我今天跟她睡,你就把你宝贝女朋友借我一晚上不行么?” 陈浔气笑了,舌尖轻抵后槽牙。 一个两个还没完没了了。 陈浔将苏羡音一把搂进怀里,对着宋媛说:“以后没打招呼别往我家跑,不合适。” “还有——” 陈浔用气音笑了声。 “这是我女朋友,我、不、借。” “懂?” 陈浔搂着苏羡音直接进了房间,无情关上的房门在宋媛脸上扑来一阵冷风。 宋媛:“……” 第64章 同居邀请 房门之后, 陈浔搂着苏羡音转了个圈。 苏羡音笑着说:“你对宋媛是不是也太凶了点?” “哟”陈浔亲亲她额角,语气颇为戏谑“这会儿这么大方了?” 苏羡音顿时红了脸,小声嘀咕:“我什么时候小气过……” 那明明是误会。 陈浔低头吻了下去。 情动之时, 话语也颇具蛊惑性,他含住她下唇, 轻笑一声,低低说:“那你什么时候也对我大方大方?” 苏羡音耳朵就烧了起来。 但她现在好像也越来越能应付这种场面了,甚至还有闲情开小差。 她躺下,上衣迷迷糊糊被推上去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宋媛没说完的那个故事,忽地问:“所以宋媛真的是对陆迟一见钟情的?” 陈浔:“……” 他不知轻重地捏了她一下,听见她“嘶”一声,才得逞地笑了声, 在她耳边喷洒热气:“苏羡音。” “能不能专心点?” 然后他就让苏羡音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得不专心”。 她热得满脸通红, 空调温度已经足够低了, 可是心肝内脏还是像烧起来一样,从内到外都是又热又痒,又酥又麻。 她果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但她胆子确实是越来越大了。 求饶的时候还敢去揶揄他, 一边“咯咯”笑,一边说:“你这不是两败俱伤?” 她俏皮地眨眨眼,意有所指:“你不又得洗个澡?” “还是冷水的。” 陈浔气得咬牙, 半晌笑了,在苏羡音锁骨处留下红痕, 恶狠狠地说:“还挺狂?” “我看你以后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薅起椅子上的睡衣, 转身进了浴室。 苏羡音抱着被子傻笑。 其实她也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 暑假结束之前,苏羡音跟着陈浔去参加了聚会。 按理说这次是卓越班的班级聚会,苏羡音本不想去。 可陈浔一再坚持:“可以带家属。” 苏羡音也不知道自己算哪门子家属,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本来苏羡音以为, 即便她和陈浔很少在朋友圈发布和对方相关的内容,但是他俩是情侣这件事应该在同学们之间都传开了。 毕竟和陈浔相关的所有事都是新闻。 但她忘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也深入人心。 苏羡音和陈浔是先抵达聚餐的饭店的,陈浔当之无愧是人气王,刚一到场就被团团围住。 陈浔始终把她牵在身侧,对于接二连三的八卦问题也只回答几个无关紧要的,更多的时候是看她不说话就把话题巧妙地转移开。 苏羡音还算适应,毕竟也没人为难她,更多的只是一些带着调侃意味的探寻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也能理解。 只是本来闹哄哄的包间却在包间门再次打开后瞬间鸦雀无声了下来,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苏羡音眨眨眼转过头看,发现是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的宋媛挽着陆迟出现在了包间门口。 她瞬间有点了然。 也听见反应过来的众人窃窃私语。 “刺激啊,新欢旧爱齐聚一堂。” “我去,他们也真敢来啊,宋媛也谈了新男朋友?这场面有点修罗啊。” “我听说不是宋媛陈浔分手分得也不太愉快么?这俩不会旧情复燃吧,宋媛特意带人来气陈浔的?” 还真是一个照面,就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苏羡音现在是有底气的人,听到之后只是笑了笑,觉得有意思。 陈浔的表情就有点精彩了,他先是顶了顶腮,然后看向宋媛,语气也称不上和善:“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宋媛朝他做了个鬼脸,摆摆手:“我知道,还用你说。” 就根本不是为了陈浔,为了她自己的幸福她也必须解释清楚。 毕竟…… 宋媛试探性地看向陆迟,果然看见他冷着一张脸,察觉到她的视线后,冷笑了声。 宋媛瞬间打了个寒颤。 解释,她解释还不行么? 人到得也差不多了,宋媛站在桌前,先是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人还挺齐,今天有个事我要交代清楚哈,没来的人大家也帮我通知一下。” “我跟陈浔从来就没谈过恋爱哈,我跟他是纯哥们,一点儿男女私情都没有。” “以前是我年纪小想拿他让我男朋友吃醋,他就是一纯纯工具人,大家不要脑补前仇旧恨大戏了哈。” 话音刚落,寂静几秒后,整个包间瞬间沸腾得像是清晨的菜市场。 有人追着宋媛问:“高考返校那天也是演戏?” 宋媛笑得还挺灿烂:“我演技挺好?” “什么人啊,拿我们当猴耍?你跟你男朋友今天必须多喝几杯!” 宋媛求助一般地看了一眼陆迟,陆迟眼神挺冷,但微微勾了勾唇角,对着众人说:“她不能喝,我喝吧。” 宋媛抱着他手臂蹭了蹭,有人移开目光,一脸“没眼看”。 也有人追着苏羡音问:“你知道这事儿吗?好家伙,我们还以为今天是前现女友齐聚一堂的尴尬大戏呢,合着只有我们入戏了?” 苏羡音浅浅一笑:“我知道,宋媛跟我解释过。” 更有人思维跳脱,突然问:“你俩谁追谁啊?苏羡音你不会高中就喜欢陈浔吧?然后因为宋媛这档子事一直不敢出手,所以大学才勇敢追爱抱得校草归?” 一直没出声的陈浔把男生的手推开,淡淡说:“别瞎扯。” “大学是我追的她。” 这话又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哦哟哟哟”的怪笑声。 苏羡音摸着玻璃杯的花纹,忽地笑了。 - 暑假的时光飞逝,8月底,苏羡音跟着陈浔回了学校。 苏羡音和陈浔大二没上成的体育课,这学期补上了,苏羡音给陈浔和自己都报了羽毛球课。 上第一天课的时候,苏羡音想起之前在篮球课上被眼前这个人害得脸受伤还过敏的事,听老师讲注意事项都听得笑了起来。 陈浔瞥她一眼,笑了声:“想什么呢?” 苏羡音摇摇头,只是嘀咕着:“都一年了啊。” “什么一年?” 苏羡音没回答他,反而将他的棒球帽往下扣了扣,盖住他半张脸,笑得像个坏事得逞的小孩儿。 …… 10月国庆两人从南城回到川北以后,苏羡音就进了川北一家有名的老牌报社实习。 陈浔是没搞明白苏羡音为什么要在大三上学期就参加实习,更何况她本来就有继续读研的打算。 苏羡音:“你这种奖项拿到手软的大神是不会理解的,保研名额哪儿那么容易得到呀。” 她好不容易凭借着师姐的内推能进头部报社实习,就算是每天排得满满当当她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苏羡音将自己的课尽量在周一至周三排满,然后周四五六整天去报社实习。 但是报社离学校有一段距离。 陈浔这学期也很忙,他新参加的课题组项目终于有了点眉目,最近正联合医学院的学生热火朝天地开发产品,还指望拿着这个成品去参加上半年的软件设计大赛。 所以苏羡音没让陈浔次次接送,很多时候都是坚持自己行动。 坐地铁倒也不算麻烦,坐十几站之后再走10来分钟就到了报社大楼。 但偶尔遇到雨天还是有些麻烦。 苏羡音刚进报社实习的那几天,主要是跟着记者老师身后跑腿,早上跟着开会做会议记录,出任务的时候跟在身后默默学习负责一些点饭打车的杂事。 其实她也早就在师姐那里了解过在报社实习的情况,因此尽管有些辛苦也有些无趣她也还算是乐在其中。 实习到了半个月的时候,因为人手调动,苏羡音跟了社会新闻组的一个记者。 社会新闻组几乎是最忙的一个组,记者老师一个人都不够用,更是常常把苏羡音当做两个人来用。 但好处是,老师开始让她也跟着试试写一写小稿件了。 她跟的这位老师贾萦思是在社会组干了好几年新闻工作的老手,今年30来岁,大学毕业就进了这家报业集团,经验十足。 贾萦思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但对苏羡音还是很好,而且也好有问必答,苏羡音跟在她身后自觉学到了不少东西,因此也越发勤勉。 今天下午两人刚跑了现场,回到报社已经到了下班的点,贾萦思着急去接女儿,给苏羡音布置了整理录音材料的任务后,走之前说了句:“这篇稿子难度不大,你之前也看我处理过,你可以试着写一写,明天我帮你看看。” 于是苏羡音就很高兴地留在报社里加班了。 陈浔听到的时候,轻轻一哂:“傻么你,还没见到哪个人被剥削还这么开心的。” 苏羡音歪着脑袋夹着手机,手下键盘敲得飞快。 “你不懂,这是进步的喜悦,我先不跟你说啦,我赶紧写出来。” “诶今天晚上好像……” 要下雨,要不要我去接你? “嘟嘟嘟嘟——” 陈浔:“……” …… 苏羡音润色完稿子从报社大楼出来已经是将近9点,走出电梯才看见外面雨下得连成了幕,她试探性地走出门口望了望天,发现只靠一把雨伞走到地铁站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又收回了腿。 她记得周五晚上是陈浔每周开组会的时间,于是没有打扰他,而是选择在手机上叫车。 雨天的车并不好叫,苏羡音等了一会儿,电梯“叮”一声,走出来一个跟她同期进报社实习的女生。 女生看见她,苦着一张脸说:“你也没人接啊?” “我服了我提前跟我男朋友说晚上会下雨叫他来接我,他说晚上跟朋友看球让我自己打车。” 苏羡音礼貌地笑笑,应了声。 “我叫了车,我记得我俩顺路吧,可以一起。” “谢谢你啊,苏羡音。” 两人站着又等了会儿,眼见着好不容易叫到的车就快到了,忽地一道炫目的车前灯扫过两人,一辆黑车稳稳地停在大厅门口。 苏羡音眼睛亮了亮,车门打开的一瞬间,陈浔的脚刚落地,苏羡音就下意识地跑向他,问:“你怎么来了?” 陈浔从她手里接过黑伞撑开,先让她坐进了副驾,才慢悠悠说:“来接我女朋友啊。” 苏羡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把同事落在大厅里,于是摇下车窗对着女生喊:“一起吗?送送你。” 女生干笑了声,很有眼力见地说:“不用了,我坐你叫的车吧,不然取消又要扣钱的。” 苏羡音也没强求,嘱咐了几句后,陈浔发动了车子。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忽地低笑了声:“你倒是挺热心,也不顺路。” 苏羡音困惑地看了眼陈浔:“怎么不顺路了?” 回川北确实是顺路,但苏羡音没想到,他们的第一站目的地根本不是川北大学。 不过一会儿,陈浔将车停入一个小区的露天停车场,苏羡音问:“我们要见谁吗?” 陈浔故作神秘:“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径直上了五楼,陈浔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拿钥匙开了锁,苏羡音还没来得及惊讶,陈浔按开了大厅的灯,苏羡音看见客厅里躺着陈浔的行李箱。 苏羡音:“这……?” “最近做的那个项目,有医药企业投资了,他们很看重我们,在企业大厦给我们准备了一个工作室,今天晚上我就在这附近开会。” 苏羡音知道陈浔一忙起来就经常熬夜,所以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找了这儿?以后晚了就睡这儿?” 陈浔点点头。 苏羡音参观了一下,说了声:“挺好的,你本来就爱熬夜,是该住得近一点,多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陈浔戳了戳眉心,说:“你没发现这儿有两个房间?” 苏羡音正坐在主卧的床上,四处张望着,听到陈浔的话,看向他。 陈浔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懒散地笑了声:“你考不考虑——” “也搬过来?” 第65章 雨夜潮潮 苏羡音没立刻答应。 虽然实习的时候每天早上能晚睡半个多小时的条件于她而言确实是挺具有诱惑力的。 但。 毕竟是搬出来跟陈浔住在一起, 就算只是一个星期住四五天,那也是同居。 意义就跟以往完全不同。 陈浔也没催她,只是时不时拿一些稀奇古怪的“分享”来诱惑她。 苏的陈:【给你房间新装了个书桌, 你看看。】 苏的陈:【这个台灯怎么样?是不是跟你家里那个差不多?】 苏的陈:【去了趟超市,买吃的买多了,没留意买了好多你爱吃的,你什么时候来拿回去?】 他倒是“贼心”昭昭,苏羡音只是装糊涂, 每次看着他花样百出, 自己拿着手机偷乐。 …… 转眼进入11月,川北温度骤降。 每天早上起床都是痛苦加倍, 更不用说还要在寒潮入体的早晨赶早班地铁,苏羡音更加动摇了。 陈浔也挺会找突破口,每次跟她见面,捏着她冰凉的手塞进口袋里时,总要旁敲侧击:“冬天多睡40分钟呢, 真不考虑?” 苏羡音看他一眼, 把脸埋进毛衣里, 轻声说:“马上就考虑好了。” 他扬扬眉, 笑一声不说话了。 只等她做决定,好像早料到答案。 苏羡音实习越来越忙,虽然她的稿子还是没有被启用的机会, 但是贾萦思一直有在让她跟着写,甚至偶尔出去做采访, 有时候也会让她按照她自己写好的提纲多采访一小段。 全心全意在锻炼她的业务能力。 她很感激,也很知足。 最近川北发生了不少社会层面的大事件大变动,整个社会组也都忙得不可开交, 人人加班是常态。 可越是这样忙碌的当口,有些同事就越喜欢苦中作乐。 这天苏羡音刚跟着贾萦思出完一个引起社会舆论的校园暴力案件的当事人采访,气还没喘匀,就有同事凑过来问详情。 “诶苏羡音,网上说是因为感情纠纷,有这回事儿没有?” 苏羡音还没回答,旁边有人接话:“特么这初中生谈得上什么感情纠纷啊,网上风言风语你也信,亏你还是社会组的。” “怎么说话呢你!我这叫积极求证,我又没说我就相信网上说的了,我问一句也不行啊?” “再说了,初中生怎么不能感情纠纷了,现在孩子早熟,我小侄女初中班上好几对情侣呢……”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苏羡音正好图个清净,拿着材料去了趟主编办公室。 也不知道同事们是怎么从校园暴力谈到了她的八卦,她回到工位上时,问题已经换了个方向。 “诶苏羡音,之前听隔壁组那小姑娘说,你男朋友挺帅呀?” 苏羡音在旁人面前从来不吝惜对陈浔的肯定,这会儿也只是点点头:“是挺帅。” “你们川北是不是好多小帅哥~有没有单身的啊,介绍介绍呗,最近生活太苦了,我急需恋爱调剂一下。” 另一个同事连忙说:“作孽哦,老牛吃嫩草你也想得出来?苏羡音同学什么年纪啊,你下得去手?” “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不就隔五六岁嘛,你不懂,就是有弟弟喜欢我这种阅历丰富的姐姐的……” “我呸!” 两个活宝没说两句又battle了起来,组长路过的时候敲敲隔板稍作提醒,两人又立刻噤声结束了摸鱼。 但提出要苏羡音介绍对象的姐姐杨蕊在片刻后还是探了个头过来,说:“羡音啊帮姐想想啊,姐认真的。” 苏羡音哭笑不得,微微点点头。 但她仔细想想,身边确实没什么可介绍的男生,一则到了大三基本上要么已经进入稳定的恋爱关系,要么就忙于课业职业规划,要么就是根本不熟她也不好开口。 要说单身…… 那恐怕只有沈子逸符合条件,但沈子逸和那个小姑娘之间一丝半缕斩不断的联系,他大概才是最不适合介绍给别人的一个。 苏羡音想着摇了摇头,又埋头于工作中。 …… 晚上加了个班,苏羡音抬头的时候,只有杨蕊还在自己的工位上。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问:“蕊蕊姐还不走?” “走,我也差不多了。” 两人收拾收拾东西,刚好结伴而行,苏羡音在电梯里接到了陈浔的电话。 “下班了么?我来接你。” “下班了,我跟同事姐姐一起,吃完宵夜她送我回去。” “成。”陈浔淡淡答一句。 苏羡音听出他那边声音挺嘈杂,问:“你在外面?” “嗯,今儿散会散得早,一出门碰见沈子逸,硬是被他拽走了。” 苏羡音刚想接话,手机似乎被沈子逸抢走,他笑了声,说:“苏羡音,借你男朋友一会儿。” “借不借的好说,他喝不了酒,你也少喝点。”苏羡音嘱咐道。 …… 电话挂了,杨蕊一脸促狭:“跟男朋友感情真好啊。” 苏羡音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杨蕊将车停好的时候,苏羡音也收到了陈浔发来的定位消息,居然就在这附近。 她下车时打量一番,发现在杨蕊选定的这家串串店对面,可不就是陈浔发来的“不眠club”。 也是巧了。 她看看身侧的杨蕊,想到沈子逸酒气熏天的模样,还是把试探着介绍沈子逸给杨蕊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跟着杨蕊进了串串店,本来还不饿,一闻到辣油香她就胃口大开,坐下后给陈浔回了消息。 yin:【沈子逸怎么了?秋招不顺利?】 苏的陈:【谁懂,一声不吭喝闷酒呢。】 苏羡音吃辣能力其实一般,但喜欢辣味。 杨蕊吃辣能力一流,点的辣锅辣度也不在苏羡音的承受范围内,消灭得七七八八之后,苏羡音在微信上跟陈浔说自己快辣死了。 苏的陈:【喝点酸奶?不能吃辣就少吃点。】 苏羡音这才告诉他其实他们隔得很近。 陈浔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你出门左拐第二家有个便利店,我就在这。” 既然人也不打算介绍了,苏羡音干脆跟杨蕊说自己晚点坐男朋友的车回去,两人就在串串店说了再见。 …… 苏羡音在看到陈浔之前,先看到在便利店门口抽烟的沈子逸。 他喝酒照旧不上脸,只是眼眶有些湿润,见到苏羡音,抬抬手算是打招呼了。 苏羡音:“你倒是也少喝点。” 她说完推门进去,看见陈浔在货架前挑牛奶,她笑着走过去,环住他的腰,顺势把手塞进他风衣口袋里。 陈浔拿起一盒问:“黄桃味的?” “嗯。” 他抬起手来捏捏她的脸,手放进口袋里牵住她的,也轻笑了声。 两人在收银台前排队。 正是饭点,这条街上人流量大,此刻他们前面还排着两三人,苏羡音跟陈浔细细说着今天的采访见闻。 突然听见站在他们前面的一个拿着啤酒的黄头发男生不耐烦地喊了句:“到底有钱没钱啊,没钱就在旁边等着行不行?” 苏羡音顿了顿,朝前看,站在收银台最前面的是一个齐肩发的女孩,她拿着一袋吐司和一盒牛奶,此刻听到后面人的指控,手捏着吐司袋发出“噼啪”的声音。 她回头瞪了那个黄头发男生一眼,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神,却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苏羡音愣住了,她记性好,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青涩而漂亮的女生是虞芷静。 之前在ktv门前见过一面的小姑娘。 她小声示意陈浔:“这是不是……?” 陈浔点点头。 那黄头发男生被虞芷静瞪得一愣,很快又讥讽地笑了声:“小姑娘,你盯着我有什么用啊,要么付钱,要么让开。” 虞芷静这才皱着眉说了声:“手机没带出来。” “呿,你没带的何止手机呢——” 苏羡音顺着黄头发男生的目光去看,才发现虞芷静脚上居然没有穿鞋,一双白色浅口袜此刻脚底边缘已经灰扑扑的。 男生笑起来,嘲笑的意味很浓,队伍也渐渐躁动起来,不少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虞芷静也没红脸,只是咬了咬牙,最后捏起吐司和酸奶,说:“那我不要了。” 苏羡音于心不忍,刚要上前一步。 陈浔拦住她,安抚性地看她一眼,抬抬下巴示意她看。 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虞芷静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付款码递了过去。 沈子逸甚至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什么时候从货架上拿了一双女士绒布拖鞋和一条巧克力,一起递过去。 低声说:“一起算。” 苏羡音看见,刚刚被后面的人冷嘲热讽都能冷静回瞪的虞芷静,却在这个人出现在自己身侧时,一瞬红了眼眶。 陈浔摸摸苏羡音脑袋,轻笑了声:“我说吧。” 沈子逸付完钱,径直往外走,虞芷静一把薅起台面上的东西跟在他身后,两人推开玻璃门,沈子逸呼出团团白气,不知道是不是叹了口气。 等到苏羡音跟陈浔付完款推开门的时候,正好听见沈子逸冷冷开口:“回家吧。” 苏羡音轻手轻脚地关上玻璃门,退开了几步。 虞芷静红着眼说:“你喝酒了。” “你分手了吗?她甩了你?” 苏羡音感觉被噎得呼吸都滞拍。 沈子逸却只是抬眸看了虞芷静一眼,没有什么情绪地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虞芷静:“我不想回家。”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场是相合的,但旁人硬是看出了一点对峙的气氛。 最后沈子逸像是想要从口袋里摸烟,想到什么又顿住了,从虞芷静怀里拎出那双绒布拖鞋,忽地半蹲下来。 他握住虞芷静脚踝的一瞬间,苏羡音恍惚感觉女孩儿浑身都颤了颤。 他耐心地替她穿上两只鞋,然后站起身时,手插回口袋里,面容冷峻。 “回去。” 虞芷静:“你不送我吗?” 沈子逸却忽地笑了,看向她:“别太贪心。” “我喝了酒,顾不上你。” 虞芷静咬着下唇,声音忽地放轻:“那你刚刚就不该顾我。” 沈子逸微眯了眯眼。 虞芷静:“那你走吧,我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就回你外婆那去。” 虞芷静皱着眉看他,像是在思考在挣扎,最后还是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那我走了。” 她走出去两步,又忽地回过头,眼神里带一点乞怜的意味:“你真的不送我吗?” 沈子逸的眼神很凉,笑意也很淡,没回答。 虞芷静只能继续走。 苏羡音喊住了她。 却对沈子逸说:“陈浔开了车,我们带一下她吧。” “你不走?” 沈子逸终于摸出了烟盒,手指拿着烟盒敲了敲,摇头说:“我打车。” 苏羡音没再强求,小姑娘倒是也不怕他们,直直看向苏羡音,忽地说了声:“我见过你。” 苏羡音点点头:“是见过。” - 车上,虞芷静安安静静坐在后排,紧紧捏着吐司、巧克力和酸奶,一动不动,视线始终望向车外。 她报出的地址确实就在附近,车停好后,虞芷静却没立刻下车,而是看向苏羡音,忽地说:“姐姐,你们是沈子逸的朋友吗?” “是。” “那你们是情侣吗?” 苏羡音有些摸不透这小姑娘在想什么,还是点点头:“是,怎么了?” 虞芷静忽地笑了:“你们婚礼的时候可以邀请我吗?” “你们的婚礼,沈子逸一定会去吧。” 说这句话时,她的目光忽然望向窗外深不见底的夜色。 苏羡音一时哑然。 - 苏羡音跟着陈浔回了家,倒不是她做出了决定,只是因为某人非要她上去看看他布置的她的房间。 她最后还是稀里糊涂答应了虞芷静莫名其妙的请求,甚至还给她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因此当她看着书桌发呆,又突然看向陈浔,一脸期待时。 陈浔冷酷地打断她:“你不要问我沈子逸跟虞芷静的事,我不清楚——” “就算清楚也不会告诉你。” 苏羡音瘪瘪嘴,她现在还真是稍微抬抬眉毛,他就能看出她想干什么。 真是。 太没意思了。 陈浔见她泄了气,捏捏她的脸,轻轻一哂:“总是对别人的事这么感兴趣?” “等你什么时候搬来了,我就告诉你,有问必答。” “你这不是耍无赖嘛?”苏羡音皱起眉头。 陈浔笑了声,一把搂住她的腰,眯了眯眼,低声重复:“耍无赖?” “我还没开始耍呢。” 苏羡音被他挠得无处可逃,躲在他怀里求饶。 她示弱的眼神刚刚递给他,他就低下头来封住了她的唇。 阳台门没关好,忽地起了阵风,苏羡音瑟缩了下,陈浔才慢慢松开她,滚了滚喉结后哑声道:“今晚还要回学校?” 苏羡音做出一个思考的反应,半晌还是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陈浔无奈地笑了,像是拿她没办法。 “那走吧,早点回去休息。” “我去下卫生间。” 苏羡音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听见了隐约从窗外传来的呼啸风声。 她走两步推开浴室的窗,才发现夜里居然下起了秋雨,冰冰凉凉的雨丝就落在她掌心,她收回手,将窗户关上。 走出浴室门的时候,陈浔正大喇喇坐在沙发扶手上,手里拿着车钥匙,垂颈看着手机,他今天头发没做造型,柔顺地铺在头顶,此刻因为他低头的姿势,额前的短发失重地垂下来,被风轻轻拨动。 苏羡音悄悄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 他刚要起身,苏羡音轻轻按住他。 “我改主意了。”她说。 陈浔眨眨眼,先笑起来,然后才捏着她的手,非要她说出口:“什么?” “下雨了,我不走了。” 苏羡音话音刚落,就惊呼一声。 她被陈浔打横抱起,突然腾了空,紧紧抓住他的风衣领不敢松手。 陈浔把她轻放在床上,一边低头去含住她的下唇,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明天就回学校去拿东西。” 苏羡音笑着,手攀上他宽阔的后背,低低说:“我只是说今天不走了,没说我要搬进来啊?” 很快,苏羡音就尝到了“后果”。 她“嘶”一声,看见陈浔眯着眼看向她,警告的意味很明显,说:“你再说一遍?” 苏羡音很会审时度势,摸了摸自己吃痛的下唇,眨眨眼改口说:“那我再考虑考虑?” 陈浔又吻了下来,在接吻的间隙说话,声音又低又哑。 “你最好是好好考虑。” 这给苏羡音一种意乱情迷的感觉,她的耳朵立刻烧了起来。 就在苏羡音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之前,理智推动她推开了陈浔,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小声说:“我洗个澡。” 陈浔顶腮,还是点头放人了。 陈浔这里甚至还给苏羡音备好了睡衣,紫色条纹款,绵柔的料子很舒服,苏羡音洗完澡后径直走向了她的房间。 那个陈浔为她布置好的,属于她的房间。 浴室的水声又响起来,和窗外的雨声渐渐在苏羡音两耳和鸣。 她房间的窗帘没拉上,窗户上雨滴像泪痕,一行行流下去。 她趿着拖鞋走到窗户边上,鬼使神差开了窗,扑面而来的萧瑟冷雨,混杂着秋日浓郁的桂花香,在苏羡音鼻尖萦绕。 她不过看了几分钟,有手臂从她脑后抬起,“哗啦”一声关上了窗。 陈浔捏着她瘦弱的胳臂,挑着眉:“想感冒?” “喜欢雪,雨也喜欢?” “就是看看。”她小声辩解。 陈浔的头发没吹干,坐在她床头用毛巾随意地擦拭着。 趿拉着步子又走到浴室,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了一阵,然后他脚步一顿,又拐进了苏羡音房间里。 苏羡音已经躺下了,陈浔钻进被窝的时候,带来干燥而清爽的味道,头发是被吹风机刚烘干的温度,掌心是烫的。 苏羡音转身的时候,鼻尖堪堪擦过他的。 她皱着眉:“你不回你房?” 他慢慢将她揽进怀里,下颌轻抵她头顶,懒洋洋开口:“你房间比较暖和。” 苏羡音趁着他看不见,朝空中翻了个白眼。 但还是缓慢地回拥住他,并不打算真的将他赶走。 夜很寂静,雨声淅淅沥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床的缘故,苏羡音反而有些失眠。 她意外清醒,他却好像很困倦,很快呼吸就变得匀净。 苏羡音摇摇他,问他:“今天很累么?是不是要收尾了,大赛是下个月?” “嗯。”陈浔倦意浓浓,象征性地抬了抬眼皮,没完全抬起来。 苏羡音被他逗笑,胆大包天地用手拨开他眼皮,还挺义正言辞:“我帮帮你。” 陈浔吸了口气,缓慢地喊她名字:“音音。” “你要真睡不着呢,就不要怪我——” 他俯首,滚烫的唇落在她锁骨处,她如惊弓之鸟,下意识地抬起肩。 室内温度骤升。 陈浔每次都很克制,虚张声势,又总在察觉她呼吸不平稳的时候紧急地暂停手上动作。 这次也不例外。 苏羡音漂亮的双眸像染了雾,看不分明,她的头枕在他肩上,呼吸就喷洒在他耳侧。 陈浔滚了滚喉结,手按了按眉心。 等到两人眼底的雾气都褪散去一些,陈浔才慢慢地松开她。 他眸光沉沉,照例亲了亲她额角,轻声说:“晚安,音音。” 但他起身离开的时候,却被苏羡音抓住了手腕。 她小脸红扑扑的,睡衣在推搡间起了褶皱,肩颈侧一个草莓印,被她的长发盖住,半遮半掩。 他在心底里低声骂了句,喉结滑动,视线默默移开。 苏羡音轻声说:“你不走也可以。” 陈浔挑着眉笑了,饱含深意的眼神打量着她,手抬起刮了刮她鼻尖。 “你男朋友倒也没有那么能忍。” 苏羡音心突突地跳,可就是一瞬间,一个念头。 她不敢看他,声音也很低:“我知道你在坚持什么。” 她鼓足勇气看向他,说:“那如果我说可以呢?” “如果说,我也想……” 她话没说完,陈浔重重地吻向她,失控地、霸道地吻住她。 她迷迷糊糊地回应他,听见雨声潇潇,他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最后他顿住,问她的时候,声音哑得不像话。 “想好了么,音音?” 苏羡音也学他不回答,手抚上他的喉结,做了她一直以来都很想做的事。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陈浔喉结旁的那颗痣上。 她很喜欢的那颗痣。 她轻易燎原。 这感受好像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冰与火,两重天。 只是她稍稍皱眉的时候,他还是会温柔地抚摸上她眼角,动作也克制起来。 试探地攻城略地,又适当地诱她回应。 他耐心足够,一点点教,也一点点体会。 夜忽然变得很长。 雨夜潮潮,人也烧烧。 第66章 又是一年 11月底, 陈浔参加大赛的那天,作为团队发言人,他穿着苏羡音早上为他搭配好的西装,领带上是苏羡音高中送给他的那个领带夹, 像苏羡音每一次在台底下看向他那样, 从容不迫地介绍自己组的项目。 苏羡音已经不能体会到之前在台下仰望他时的心境了。 因为她很清楚, 台上那个熠熠生辉,轻易夺走人注意力的少年,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属于她的。 这一点没由来的, 让她萌生出一点身为自家人的自豪感来。 她听得一知半解, 但依旧能得出陈浔很好地实现了自己换方向的初衷这一结论。 他专攻于自己的领域,和医学生合作的这个项目初具雏形但在她这个普通使用者的眼光中已经近乎完善, 虽然还没有评比出结果,但苏羡音对他很有信心。 他一向是做什么都出色。 陈浔话音刚落, 在满堂的鼓掌声中,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一眼就锁定苏羡音,朝她弯了弯嘴角,笑得恣意。 片场短暂地安静下来后, 陈浔按照惯例鞠躬感谢,重新拿起话筒时, 他卷了卷衬衫衣袖, 感谢导师、队友以及赞助集团。 最后,他轻笑了声,淡淡说:“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在这里还要感谢我的女朋友, 如果不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用她的方式给我鼓励与支持,我很难坚持下来。” 片场有不少高校的优秀人才,此刻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一声比一声高,苏羡音看着他笑着笑着,眼角发酸。 陈浔的队伍最后拿了一等奖,甚至有企业向陈浔以及组内其他成员抛出了橄榄枝,主办方负责人在散场的时候拉着陈浔说了许久。 苏羡音在人潮最外圈等他,他走过来牵住她,她于是问:“说什么了?” “他说很看好这个领域的未来发展前景,我们的思路很新,产品虽然还不能面向成熟的市场,但是很有希望,希望我们再接再厉。” 苏羡音笑笑,她从来没质疑过他的未来。 他自己选的路,他也能走得光芒万丈。 这是在一起没多久之后陈浔偶然向苏羡音提起的。 他缠着她问她在高中和他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接触是他没想起来的,苏羡音避而不答,转而问他到底那段时间门为什么要滑滑板去学校。 陈浔咬了一口苹果,满不在乎地说:“就是喜欢滑板呗。” 顿了顿,才承认:“主要是我实在是不想司机接送我了。” 苏羡音歪着头:“怎么,有司机在,没有机会跟漂亮女孩一起上学放学,高中不完整?” 陈浔将她逼到沙发一角,挑挑眉,示威一般地捏住她下颌,眯眯眼:“越来越放肆了啊你。” “我爷爷奶奶非说上下学途中还是有危险,不许我骑车上学。” 苏羡音点点头:“叛逆期啊。” 陈浔皱着眉,怎么都觉得怀里这个小姑娘一脸促狭,好像知道了什么很好笑的事一样。 当做惩罚一般,他亲亲她,却又不得不耐心同她解释:“我家里比较喜欢安排我的事。” 所以她说他是个少爷。 可他又是个具有反叛精神的少爷。 陈浔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所有奶奶大力推荐的医学类,按照自己的意愿填了计算机。 奶奶气得升学宴上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但他却挺快乐。 因为这种反叛,他一开始对于这个新导师联系他做的医学图像处理项目也并不感兴趣,本能地避开这一选项。 但当他真的体会 到医学技术在生活中的重要性的时候,他闷头扎进这样的事业中时,他又渐渐爱上。 这次得奖,苏羡音是真的为他高兴,毕竟这样的肯定于陈浔而言,也很有意义。 - 川北依旧在12月迎来了第一场初雪,陈浔陪着苏羡音在小区单元楼下堆起一个雪人。 那是一个周末,苏羡音难得休息在家,陈浔也难得因为项目暂时告一段落而稍闲下来。 早上6点多,苏羡音就从被窝里一跃而下,兴奋地掀开窗帘,耀眼的白让她微眯了眼。 而身后床上睡眼惺忪的陈浔,也很快察觉到被窝里空了一块儿。 他头发凌乱,一开口是浓浓的倦意:“下雪了?” 苏羡音:“嗯嗯!” 他稍微坐起来一点,揉着眼睛,却一眼看到苏羡音光着脚丫站在木地板上,眸光发亮。 他摇摇头,走下床去,从背后圈住她,蹭着她的柔软发丝,低声说:“要出去看看么?” 苏羡音点着头,人却已经被陈浔从身后抱起来。 他又重新把她丢回床上,故作凶狠地带着被子裹住她,丢出几个字:“再睡五分钟。” 又在闭上眼时嘀咕着:“谁让你不穿鞋的。” 苏羡音用手描摹着他的眉毛,低声笑了笑。 但其实也没躺5分钟,陈浔知道苏羡音对初雪有执念,尤其喜欢夜里落下的还未被行人踩踏的雪白晶莹的雪。 他怎能不如她的愿。 于是两人成功在单元楼的其他居民起床之前,在单元楼前的空地上堆好了第一个雪人。 苏羡音兴奋地蹦了蹦,陈浔只是笑。 后来她趁他不注意拿起车上的雪团成一个球状扔向他,他也没恼,只是顶顶腮,拿起一团雪追着她跑。 她笑声响彻在一楼平地。 他最后到底也没舍得用雪去贴她温热的脸,只是将她抱在怀里,听着她因为跑动而起的喘息声,亲亲她耳后,低声说:“初雪快乐,音音。” 快乐的不止是初雪。 在进入复习周前的这个周五,苏羡音正式辞去了报社的实习工作,复习周没有课,她干脆整周地住在陈浔的公寓里。 陈浔偶尔还要出门,她则像进入了冬眠状态一般,缩在房间门里,努力为了期末绩点而奋斗。 但学习久了总是会有点无趣的,她偶尔也想玩扮演贤妻角色的游戏,趁着陈浔出门,去菜市场买好他喜欢的排骨。 结果明明是按照菜谱一步一步照做,苏羡音最后用筷子夹起一块黑得看不出原来面目的排骨,眨眨眼无措地下不去口。 陈浔已经笑趴在桌上了,他笑岔了气:“算了算了,以后家里厨房你就别进了。” “乖,听话。” “我这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了我的身体健康着想。” 苏羡音气得要去挠他的脸,整个人扑在他怀里,坐在他腿上。 闹着闹着,她是一点也没伤到他,却察觉出他体温烫得惊人。 他滚滚喉结,吻住她唇的同时,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 后来饭都没有吃成,苏羡音先体会到了与之前几次毫不相似的特别体验,以至于后来的一个星期她每每路过餐厅长桌还会脸红心热。 跟他在一起,日子就过得飞快。 苏羡音忐忑地交了最后一门考试的试卷,陈浔就靠在她班级门口的墙壁上划着手机等她。 见她愁眉不展,他先笑了,揉揉她脑袋,温声安慰:“没你想得那么糟糕,肯定高分。” “你怎么保证?” 他笑意里露出一点狂妄来,朝她扬扬眉:“爷说了算。” …… 苏羡音今年过年没有回丹溪老家,她倒是松了口气。 年前几天,小叔叔一家照例来到南城住了几天。 小表弟苏俊雨却像是变了个人,沉稳多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偶尔还悲春伤秋地重重叹气。 苏羡音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他身后,幽幽说:“叹什么气呢?有喜欢的女孩儿了?” 苏俊雨差点被一口茶呛死,疯狂地咳嗽,摆摆手略带恼意地答:“你不懂!” 苏羡音咬着苹果,皱皱鼻子,笑得了然。 苏俊雨反击:“你跟陈浔哥哥什么时候结婚?” 这回轮到苏羡音差点没被一口苹果噎死,递给苏俊雨一个“算你狠”的表情后,她狠狠地揉揉他的脑袋,没好气地说:“你也不懂!” 但陈浔至少懂她的困境。 大年二十九,他电话里问她:“那你今年过年,奶奶还在你家过吗?” 苏羡音声音听起来不太精神:“应该是吧。” 陈浔笑了:“你男朋友给你出一好主意。” “我妈这么喜欢你,不如你今年就到我们家来过年,又不怕面对你奶奶尴尬,我也不用担心你受欺负——” “怎么样?” 三个字硬是被他说得颇具蛊惑性。 苏羡音红着脸,粗声粗气地答:“不怎么样!” 他在电话那头却笑得比谁都欢。 缺心眼。 可真正到了除夕那天,奶奶从丹溪来到南城的那天,苏羡音却又过得十分平静。 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苏成桥兄弟俩以及孟凡璇的功劳。 奶奶对她照旧疏离,但更多是一种带点尴尬的漠视,而不再找茬,也不再用一些尖利言语刺痛她。 倒是相安无事。 苏羡音开始喜欢这即将到来的新年了。 她白日里照旧忙上忙下,做孟凡璇的好帮手,吃饱饭后坐在沙发上看春晚,看着看着就双眼迷离,犯起困来。 最后还是接到陈浔的电话时才醒过来。 她已经跟他在一起很久,可依旧像第一次心动一样,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就抱着手机“咚咚咚”跑回房间门,心跳声和脚步声同频。 她把手机贴在发烫的耳朵上,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仅仅是这一刻,就让她幸福得弯眼笑。 窗户外,楼下有孩子在倒计时。 陈浔在电话里说:“看窗外。” “5-4-3-” 苏羡音跑到窗户旁掀开窗帘,看见陈浔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握着手机开口时,团团白气漂浮在空中。 “2-1!” “新年快乐——” “宝宝。” 她在漫天的炮竹声中,还是听见了少年温柔而甜蜜的呼唤。 心里也有烟花,一簇簇盛开。 第67章 .毕业快乐 “我愿意。” 川北的春天来得比南城要早, 苏羡音跟陈浔刚从机场走出来,就觉着自己身上的棉服跟行人的春装格外不搭, 对视一眼, 都笑了。 苏羡音这学期没有选择实习,她在为保研做最后的准备,找到了院里一向很欣赏她, 学术实力也很强的老师,在导师的指导下全心全意准备这学期发刊的文章。 之前陈浔租的房离她实习的地方近, 离学校远。 而陈浔这学期也没有经常往市区跑, 干脆就将那边房子退了,然后又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 苏羡音很不理解。 “你这学期不是在实验室待的时间比较久么?” 陈浔大喇喇坐在沙发上, 食指戳戳眉心, 淡淡应一声:“是。” “那你还租房干什么?住宿舍不行么?” 钱多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陈浔轻笑了声, 决定把自我袒露的话咽回去,迂回地采取循循善诱的方式。 他说:“我在实验室一忙起来就不知道天昏地暗的,每次回宿舍都要在阿姨那儿登记,一个月四次机会,我这不得月月被通报?” 苏羡音居然也有点被说服了, 点点头:“那好吧,那确实住外面要方便一点。” 陈浔拉着她细嫩的手, 稍稍使劲, 把她拽进他怀里。 他下颌枕在她颈窝处, 低低说:“你不是一样?” “我看你这个架势,这学期就泡在图书馆了, 不怕被宿管阿姨通报批评?” 苏羡音渐渐嗅到一点危险的气息,眯着眼问:“你的意思是……?” 陈浔笑得人畜无害:“搬过来。” 苏羡音直接一巴掌糊到他脸上,却没忍住笑了。 她没答应。 尽管上学期和陈浔住在一起的时光其实不得不说是舒适又快乐。 陈浔家教好, 虽然有时候嘴欠有时候在她面前露出一点孩子气,但更多时候他对待旁人都是体贴的,更何况对待女朋友。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对她简直不能用“纵容”二字形容。 说是事事有回应,永远有求必应也不夸张。 苏羡音曾经也担心过男女生生活习惯上的差异太大,也担心过两人太过亲密无间会有一些小摩擦小矛盾。 结果发现完全是她多想,他在生活中也是完全将她至于首位,不让任何一点点摩擦有产生的可能。 她甚至是越接近他,就越喜欢他。 唯一一点令她有所迟疑,大概就是她在某些方面对他也是予取予求,有时候她都怀疑她未免太过于让他饱餐餍足。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他再次搬过来和他住,大概也有一点点别扭的小心思。 她现在有些越来越依赖他了,她不知道这称不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但好巧不巧,她可纠结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一个星期,陈浔打球的时候伤了腿,韧带损伤,腿打了石膏,医生的嘱咐一条又一条。 苏羡音拿着他的病历本在诊室门口叹气,陈浔坐在轮椅上倒一点看不出愁容,反而像是还挺开心。 她拿病历本敲敲他的头,说:“伤成这样还笑?” “我可没笑这个。” “那你笑什么?” “我笑有个小姑娘纠结半天,最后天意还是要她住进来。” 苏羡音推着他,没好气地抓了一把他的头发,恶狠狠说:“谁说我要住进来了。” 陈浔仰起脸去看她:“你就舍得丢你行动不便的男朋友一个人在家里啊?” 也许是大病一场使人有了新的思考,陈浔的爸爸陈亭做完手术后又回到了南城,因此谢颖然也没在川北多留,将花店转让出去,自己也跟着回了家。 兜兜转转,陈浔又变成一个人在川北。 苏羡音挑挑眉:“我舍得啊。” 但怎么可能真的舍得。 她拖着行李箱搬来的那一天,陈浔坐在沙发上,打石膏的那条腿垫着小板凳,看着她一脸怨气,自己别开脸笑得可欢。 苏羡音箱子也不要了,就丢在门口,“噔噔噔”几步走过去,上手揉他的脸,说:“不许笑了!” 陈浔懒洋洋地拿下她手,捏了捏她虎口,轻声说:“成,不笑。” “但你早点搬过来多好,兴许有你在,我不会跟他们打球也不会伤到腿了。” “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苏羡音朝他翻个白眼,但还是坐下来,抱住了他。 …… 陈浔其实倒是好“伺候”。 他行动不便的时候倒是不摆少爷谱子了,对苏羡音的安排是千依百顺的。 也不嫌她煲的汤味道怪,也没说她烧焦的鸡块难以下咽了。 甚至偶尔还会揉揉她脑袋,看起来特真诚地说:“有进步。” 苏羡音往往递给他一个“闭嘴”的冷酷眼神,他也没喊冤。 只是他行动不便,几乎就待在房间里或者坐在沙发上,敲着电脑,偶尔打打游戏机,跟辅导员打过招呼后学校是几乎不去了,需要本人出面的活动统一由姚达和他几个室友代劳。 苏羡音和他独处的时间就渐渐长起来。 也有闹乌龙的时候。 苏羡音辛辛苦苦准备到一半的选题,临时被通知要换,之前的心血都白费,她有点沮丧。 挂掉导师电话后,她像是没骨头一般飘出房间,径直扑向歪在沙发上正在敲电脑的陈浔。 她是从他臂弯下钻出一个头来靠在他身上的。 他立刻停下敲电脑的动作,低眸看她一眼,下意识亲亲她额头,问:“怎么了?” 苏羡音声音听起来就很丧气,面对他时倾诉的话也带点撒娇的意味。 “选题做到一半被毙了……好烦。” “怎么办呀陈浔,感觉头都要被薅秃了。” 陈浔听后怔了怔,直接将电脑合上。 他望着她笑了笑,抬手摸摸她脑袋,又把她往上拽了拽,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晚上带你去涮串串?还是你想吃火锅?要不吃你说的那家炭火烤肉也行。” 苏羡音带点怒音地娇嗔道:“陈浔!你又诱惑我!我要控制饮食的!” 陈浔轻笑了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她的腰,说:“还减肥?都快瘦成皮包骨了——” 他坏笑一声:“手感不好。” “还是现在好。” 即便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了,苏羡音听见这样的话还是会羞得想挠他的脸,却轻易被他擒住,毫无反抗的能力。 两人正憋着笑对峙着,突然陈浔的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 “我还在呢?” “浔哥你好歹注意点分寸。” 苏羡音:“……” 原来陈浔在跟人外放打语音通话。 还没有挂!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捂住脸,痛苦不堪。 陈浔被她逗乐,这才拿起手机,笑得肩膀直抖,低声说:“见笑了见笑了。” “等会儿打给你们。” “我哄会儿女朋友。” “哦哟哟哟~” 陈浔在起哄声更大以前按下了挂断键。 苏羡音一把推开他就想离开,被他紧紧攥住手腕。 “丢死人了!” 她气得咬牙。 陈浔却用一只腿的力量站起来,将她搂在怀里,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他们问题问到一半突然没声了,我一时太专注忘记了,还以为挂了,别生气了。” 苏羡音狐疑地看他一眼,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就要推开他。 陈浔将她右手拉住贴在胸口,低低笑:“你现在跑掉我可没法儿追。” 苏羡音又不跑了,环住他的腰,嘀咕道:“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选题被毙了……” “又不丢人。” “谁敢说你丢人我揍谁。” 陈浔摸着她脑袋,哄她:“所以晚上到底是吃火锅还是吃烤肉?” 她又立刻将晚上控制饮食的事忘了。 …… 相安无事度过一个月。 5月,沈子逸拍毕业照那天,苏羡音和陈浔带了花束去捧场。 一开始陈浔是不同意她送花的。 苏羡音拿他没辙儿,气笑了:“那你送,你送行了吧?” “我一大老爷们儿我送什么花。” 苏羡音没好气:“那你就别去了,我自己去!” 陈浔又立刻哄她,还是默默定了一束花。 真正拍照那天,来看沈子逸的人并不少,和他拍合照的人里其实也有在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掩藏不住,仰慕从眼里漫出来的女生。 沈子逸自然也是受欢迎的。 但苏羡音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 趁着陈浔被熟人拉着说话,她悄无声息地走到沈子逸身后,低声问:“职业假笑一百年?” 沈子逸勾勾唇角:“不就是拍个照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什么时候去报道?” 苏羡音早就听说他过五关斩六将后,已经顺利拿到电视台的ffer,6月的毕业典礼上甚至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沈子逸抬眼望了眼低低的云,没什么表情:“下个月吧。” “这么快,不毕业旅行?” 沈子逸笑里有一点苏羡音看不懂的自嘲意味,他说:“不了,没这个条件。” 半晌又顿了顿:“也没这个时间。” 苏羡音不接话了,沉默中,陈浔终于抽开身,往这边看,沈子逸倒是很知趣,无辜耸耸肩迈着步子走开了。 苏羡音也是无意间看到躲在树后的虞芷静的。 小姑娘穿着一身白底碎花裙,长发束起来,在脑后绑着一根缎带,和苏羡音对视的时候,慌乱地朝她勾勾手,又立刻将身子严严实实藏在树后。 像只警觉的小鹿,不敢轻易靠近人群。 苏羡音这才发现刚刚没看到手机上虞芷静给她发的微信。 她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小姑娘将一束手捧花大小的蓝色绣球花递到苏羡音手边,急急说:“沈子逸已经拍完照了吗?” “对,集体照拍完了,现在就是自己自由拍些合照什么的。” 虞芷静有片刻的失神,最后将一个信封递到苏羡音手上,说:“音音姐,你可以帮我交给他么?” 苏羡音点点头,一时有些不忍,试探地问:“要不……我带你去找他?我给你们也拍张合照?” 虞芷静摇摇头,面容居然很平静,呆呆地望了眼不远处。 沈子逸正被院会里几个后辈簇拥着拍合影,他淡淡笑着。 于是虞芷静也笑了:“没事,我看到他了。” “不过去了。” 苏羡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从虞芷静手里接过这束花和信封,说:“好。” 苏羡音看着小姑娘依依不舍地把沉沉目光从沈子逸身上剥开,转身的时候却又很果决,苏羡音不自觉叹了口气。 眼看着人群从沈子逸身边散开,苏羡音才拿着花和信封走过去,递过去的时候她故意没有点名道姓:“喏,一小姑娘给你的。” 但她能看出沈子逸在拿到花的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看上去没什么反应,没问话,也没抬起头来四处找人。 只是指尖摩挲着信封,低声问:“她走了?” “走了,说见着你人了,东西给我就走了。” 沈子逸点点头,他像是无顾忌也无所谓,在苏羡音面前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盖了邮戳的明信片和十来张相片。 明信片只露出来半截,但只有一行大字,写得飘逸而洒脱。 “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 无名明信片。 沈子逸这才缓慢地抬起头来,目光逡巡着,却没有落点。 苏羡音一头雾水,被陈浔拉到一边。 他抬抬下巴问她:“你知道那照片是什么么?” “什么?” “我也不知道。”陈浔耸耸肩。 苏羡音:“……” 幼稚鬼。 她转身要走,被陈浔拉住,他搂着她,笑出来:“好好好,告诉你。” 他正色道:“邮戳是银城,我猜照片是银城的海岛。” “然后呢?”苏羡音茫然地眨眨眼。 陈浔刮了刮她鼻子,说:“没记错的话,银城的海岛是沈子逸一直想去的地方。” 但他刚刚跟苏羡音说自己没条件去旅行。 苏羡音顿时有种说不出话的怅然来。 无名的明信片和相片,也许是有主情书。 - 暑假,陈浔和苏羡音都参加了几个学校的保研夏令营。 两人比较合计过后,最后还是决定回南城大读研。 陈浔对保研是十拿九稳,可苏羡音就惴惴不安多了,推免生资格公示的那天,她紧张地坐在沙发上差点没把陈浔的手掐出印子来。 更不用提线上申请通过的时候,她到底有多兴奋,抱着陈浔不撒手。 保研南城大的事确定下来以后,两人的空闲时间也多了一点。 大四下学期,4月,两人趁着毕业前的琐事还没有来临的时候出去旅游,去逛了逛苏羡音很早之前就想看的古城。 5月,苏羡音拍毕业照的时间跟陈浔不是同一天。 他们院的毕业照安排在苏羡音拍毕业照的下一周。 陈浔早早就抱着花和草莓熊在人群内圈等着苏羡音,看着她拍大合照,看着她被各种同学拉着拍合照。 可能也是有点等得不耐烦了,他戳了戳眉心,趁着院会合照结束,小干事们找苏羡音拍照之前把苏羡音架走。 “我插个队,找你们主席有点事。” 师弟妹们都笑得很意味深长。 陈浔带着苏羡音到了镜桥下的小花园,他还没开口她心已经突突地跳。 他牵起她的手,单膝跪地,温柔地凝视着她,然后拿出盒子,亮出戒指,苏羡音已经眼泛泪花。 “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公众场合被求婚。”他说。 “现在没有别人。” 他深吸一口气。 “你愿意嫁给我吗?苏羡音。” 苏羡音捂着嘴,声音发颤:“我愿意。” 也许为了能见到这一天,她准备了不知多少年。 第68章 .毕业旅行 “刚看得目不转睛,给你摸摸…… 在苏羡音说出“我愿意”的一瞬间, 陈浔居然也眼眶发热。 两人紧紧相拥,然后陈浔的手机就响起来。 姚达的声音即便是没开扬声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哥们儿,你成功没啊, 杳无音信的, 不会准备跳江了吧?” 陈浔冷笑一声。 姚达:“成啦?” 陈浔这才懒洋洋道:“让你拿的花呢, 还不送过来?” 那边响起整齐划一的起哄声。 姚达:“成,等着。” 不过片刻, 两人身边就围了半圈的人。 蓝沁将花束交到苏羡音手上, 朝她眨眨眼:“苏苏你也答应得太快啦!要不是陈浔非说你不喜欢人围观, 我肯定要帮你考验考验他再让你答应,他也太轻松了吧。” 苏羡音只是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林苇茹摆摆手向两人示意,举起相机:“闲杂人等让开啊,我给新人拍张合影。” 蓝沁骂骂咧咧退出取景框。 就好像是在大学生活的普通的某一天, 却又完美得像是梦境。 按下快门的一瞬间, 苏羡音眼底的笑意都像是能从照片里漫出来。 幸福感是能从弯起的嘴角中捕捉到的。 更不用提, 大合影里每个人都笑得灿烂如向日葵。 合照也很圆满。 …… 毕业典礼也很圆满。 陈浔和苏羡音都作为院里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台上发言。 毫不意外,陈浔又在末尾感谢的时候提到了苏羡音,穿过人群一眼就锁定她现在是他的基础技能,台下知情者推动着吃瓜的同学们将气氛炒得热烈。 苏羡音脸红扑扑的, 望着他的时候不自觉地温柔笑着。 可她的发言里却只字不提他, 台下有闹事的人故意喊:“你怎么不提陈浔呢?” 有人接话:“浔哥家庭地位堪忧呐!” 台下哄笑成一片,苏羡音看见陈浔被簇拥着,学士服被旁边的人扒拉得不成样子,却抱着手臂岿然不动,看向她时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苏羡音笑了笑,握住话筒的手紧了紧, 忽地抬起手来停顿了几秒,钻戒在镁光灯的照射下发出璀璨的炫光。 “是我疏忽。” 她温温柔柔地说:“最后感谢我未来的丈夫在临近毕业之际对我的照顾,没有他的陪伴我也许没有办法站在这里致辞。” “哦哦哦哦~” “我擦,这么早就结婚了啊啊啊!” “绝了,为绝美爱情干杯。” 苏羡音在震天的欢呼声中望向人群中的陈浔,笑起来的时候眼眶湿润。 终于有一天,她也能在万人之前,坦荡而热烈地表达对他的爱意。 而他也一定能收到。 拍摄合影的时候,陈浔和苏羡音都分别被各自学院的院长拉去一旁讲话。 两人最后都选择了在南城大继续读研,院长都很不舍,陈浔那边院长甚至直接表明希望他读博的时候考虑一下母校。 离开学校的时候是阴天,苏羡音的心情也是轻盈又沉重,其实还是有不舍,却又有对新生活的隐隐期待。 在情绪的分界线来回徘徊。 陈浔都看在眼里,揉揉她脑袋,轻声问她:“走了?” “嗯,走吧。” 几乎开了一整天的车,陈浔带着苏羡音回了南城。 他们没在南城逗留多久,收拾完东西后带着护照行李出发青城机场。 毕业旅行。 陈浔宿舍的4个男生加上苏羡音这边3个女生以及林苇茹的男朋友,一行八人约好在青城机场碰面,坐同一班航班飞往海岛。 苏羡音也是快毕业才知道陈浔早在半年前就预订了最热门的那个海岛上的水屋。 她说过她很想去看看群岛,去潜水,他都记在心里。 真正来到水屋的时候,苏羡音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自己的感受。 已经是傍晚,通红的一片天,天的尽头连接着碧蓝的海水,海水清澈到稍一低头就能看见游动的鱼群。 整个水屋四面环水,长长的木头栈桥上随便一拍都是原图直出的美景。 她被震撼得讲不出话来。 晚餐吃的自助,苏羡音很喜欢海鲜,吃得太饱以至于饭后提出想散散步消消食。 陈浔带着她在木头栈道上不知休眠地走着,两人拉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不觉得累,笑也停不下来。 苏羡音偶然一抬头,看见璀璨的星空,一时惊得合不上嘴,摇着陈浔的手臂兴奋地喊:“好漂亮!” 陈浔只望了一眼,就垂眸直直看向苏羡音,轻轻地吻了她额角,噙着笑低声说:“是很漂亮。” 两人在栈道的躺椅上躺下,星星像是挂在幕布上,苏羡音感觉自己稍微伸一伸手就能够到。 她躺得太惬意,可能也怪陈浔的声音太过于温柔,没一会儿她就失去了意识。 但陈浔没着急把她抱进屋子里,他进屋拿了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帮她整理头发的时候,瞥见她脖颈间有什么东西像是在发光。 他顿了顿,然后轻轻拉出项链,发现是她将戒指戴在了脖子上。 陈浔笑得极轻,摩挲着戒指上镶嵌钻石的纹路,小心翼翼地放回去,低下头亲亲她唇角。 苏羡音是下意识搂住他脖子的,手有气无力地挂在他脖子上,嘴里嘀咕着:“我好困。” “那你再睡会儿,我就在这。” “嗯。” 她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翻个身,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又沉沉睡去。 陈浔进屋子里拿了一本书出来。 进屋的时候,发现姚达他们几个人围坐在客厅里打牌。 几人招呼他,他摆摆手:“你们玩儿吧。” 他从喧嚣的、灯火通明的水屋,径直走向寂静的、睡得香甜的她,步伐不带犹豫。 但看书于他而言只是消遣,他总要分心去查探她的情况,后来干脆就拿出相机来,想起来要替她拍下这绝美的星空。 也还是起了点坏心思的。 查看相册的时候,苏羡音又翻了个身,将小脸朝向他,浑身蜷缩在毯子之下,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 陈浔俯下身来,拿起手机给两人拍了张合照。 他将照片发到朋友圈,配字。 【海岛的风景很绝,可某人吃完饭就犯困/猪头】 最后还是陈浔将苏羡音抱回了屋子里,他径直将她放置进被窝里,她却揉揉眼睛醒了。 问他:“几点了?” “十点多了。” 她在该睡觉的时间又完全苏醒了,干脆爬起来洗了个澡。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拿着一条毛巾胡乱擦着头发,陈浔见了叹口气,扶着她的肩侧身进了浴室。 刮了刮她鼻子,说:“等着,马上给你吹。” 苏羡音朝他仰起脸来傻笑。 但拿到手机后的心情就不是很美好了。 苏羡音看到陈浔发的朋友圈,也看到下面的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不怕你老婆醒来打人的吗!】 【回楼上,浔哥皮可能比较瓷实。】 她点开那张图看了又看,很确信这张照片里自己的睡相称不上丑出天际,但也绝对是在对她的形象大打折扣了。 她当机立断丢掉手机,气势汹汹地冲进浴室,听见里头没有水声了甚至还大胆地一把推开浴室门。 “陈浔你什么意思!” 苏羡音话音刚落,自己就怔住了。 陈浔刚穿好裤子,上衣穿到一半,露出紧实的腹肌,发梢末的水滴滴在洗手台前,却像烫在苏羡音心上。 她眼睛都没眨,陈浔单手随意扯着衣摆将衣服穿好,往前走两步,手扶着墙,将她禁锢在手臂与墙之间,扬扬眉问:“耍流氓啊苏羡音?” “谁耍流氓了!” 苏羡音红着脸提高了音量,终于将视线移开,也终于在陈浔散漫的笑声中记起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你为什么要发我的丑照在朋友圈!” 陈浔:“丑?很可爱啊,所以我才拍的。” 苏羡音:“……” 他倒是好说话,看苏羡音瘪着嘴,虚虚抱住她往外走两步。 “你不喜欢我就删掉,留着自己看。”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苏羡音碎碎念到一半,唇先被封住,他温柔地吮咬她的下唇,试探性地侵入,稍稍退开一点,鼻尖蹭蹭她鼻尖,低低说:“不喜欢要说清楚,不喜欢我发这张照片?” “嗯……” 陈浔又吻上去,略带蛊惑性地问:“那喜不喜欢我?” 苏羡音浑身都发麻发酥,颤声回应他:“喜欢。” 失控只在一瞬间。 两人的头发都没吹干,稍微动一动,水滴沿着发丝飞出去,冰冰凉凉地贴在两人的手臂、大腿、颈侧,像是特别的降温剂。 但剂量显然不够。 窗帘被吹开一角,苏羡音近乎是挂在他身上。 他也顽劣,故意摸着她的手贴在他腹肌上,在细碎的笑声中问一句:“刚看得目不转睛,给你摸摸?” 苏羡音羞得扑上来咬一口他的肩。 这静谧的夜有特殊的魔力,以至于陈浔在她耳边微微喘息,问她:“你想看看星星吗?” 她都能在意识到这句话底下的含义后微点点头。 她攀附在他身上,被他抱起放在窗旁的圆桌上,他甚至胡乱抓了件T恤,体贴地垫在桌上。 苏羡音浑身是烫的,浮浮沉沉间趴在他的肩上时,终于瞥见窗帘被风吹开后的一角天空。 纯正的墨蓝色之上,是璀璨而密集的星群,每一颗都耀眼无比。 但无论如何,也不及他耀眼。 苏羡音放任自己脱离轨道,依稀听见浪潮拍打木栈的声音,层层叠叠的浪潮,深深浅浅地在木桩上留下印迹。 她忽地俯身下去轻咬陈浔的喉结,让这夜晚变得更炽热。 陈浔最后俯下身去亲了亲她耳骨,汗水从他额间坠下,烫在苏羡音肩头。 她却咧开嘴笑了。 微一偏头就能看见海岛的群星,再一回头就能看见为她眼红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的他。 好浪漫。 隐婚夫妇 “要不我们去领个证?”…… 潜水的时候, 苏羡音脖子上的戒指项链漂浮起来,有鱼群从他们身边游过,苏羡音惊喜地睁大双眼, 陈浔牵着她, 突然用手做出比心的姿势。 她笑弯了眼。 他们在五六天的时间里去了三个海岛,回国的时候每个人都晒黑了一圈。 陈浔和苏羡音暑假在南城办了订婚仪式, 简简单单, 没有宴请很多人。 两家家长商量过后,还是觉得结婚的日子不着急,可以往后推推。 陈浔不太理解,淡淡说:“迟一点早一点有什么分别?” 谢颖然白他一眼:“你就算了, 万一音音在读研的时候发现有别的人更适合她呢?人还是不要在人生轨迹有变动的时候做大决定, 至少等研一吧,稳定一点好。” 陈浔不以为然:“不会有人比我更适合她。” 他也不觉得他们还能稳定到哪儿去。 苏羡音只是笑笑, 并不发表意见。 在南城大读研就方便很多, 离家不远,不忙的时候两人时不时回一趟家。 宋媛也在南城大读研, 偶尔在学校里遇到,苏羡音有时问她几句陆迟的近况。 陆迟在南城公安局见习,忙得找不着人。 好几次宋媛都在苏羡音面前叹息:“再这样下去,我真怀疑我是不是要报个警才能见到我男朋友了。” 苏羡音摸摸她的手, 笑了声。 苏羡音和陈浔都是南城大附高的学生, 尽管大学没在南城大读,但学校里还是有不少校友。 陈浔的名声很快又打响起来,在苏羡音意料之外。 自然也有对他表露心意的女孩儿,苏羡音倒不是很在意,信任他能处理好。 倒是陈浔偶然一回见到苏羡音的师兄站在她身边扶了一下她的肩, 就气得一路上都垮着脸。 还跟以前一样,吃起醋来不讲道理。 但苏羡音只要稍微示一下弱,他立刻就能被哄好。 戒指一直被苏羡音挂在脖子上,后来陈浔不知道怎么也学她,找来一根银链将戒指挂在胸前,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普通的装饰品。 他俩不算张扬的情侣,自然有人弄不清楚状况,也算正常。 后来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两人都带着对方跟自己同组的同学吃了饭,或者干脆就频繁出现在对方的社交圈内,以未婚夫妻的身份。 身边稍微亲近一点的人都知道两个人是一对神仙眷侣了,偶尔也会开开他们的玩笑。 “苏羡音,真就定下来了啊?真不怕遇到更喜欢的了啊?这么早结婚真的是吓死人啊。” 苏羡音也学着他的口气,望他一眼,淡淡说:“不会遇上更喜欢的了。” 他已经是她最喜欢。 领证的那天也挺突然。 研一下学期,是下雨天,苏羡音今天跟着导师去市区参加一个创意展会,穿了一条白色的方领连衣裙。 而陈浔也恰巧因为要参加导师孩子的升学宴而穿了一身西装。 陈浔接到她,替她擦干手臂上的雨渍,像平时问她吃什么一样,忽地问:“等下有时间吗?要不我们去领个证?” 苏羡音怔了怔,呆呆望向他。 陈浔:“你今天很漂亮。” 苏羡音笑弯了眼,点点头:“好。” 拍照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感叹他们相配,照片里两人笑得都很好看。 盖上钢戳的一瞬间,苏羡音心脏像被攥住了一样,忽地有些发疼。 她居然就这样,成了他的合法妻子。 …… 苏羡音用手机拍了照,然后两人分别将结婚证放好,继续赶往各自的活动现场。 谁都没有提结婚的事,好像这是什么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升入研二,两人渐渐忙碌起来,陈浔问她想什么时候办婚礼,苏羡音只是摇摇头说再看吧。 不知不觉,他们成了一对隐婚夫妇。 有一天,陈浔的导师出差,让他去代一堂本科的离散数学课。 苏羡音正好那天有空,没有告诉陈浔,自己偷偷拿着帆布包混进了课堂。 她坐在最后一排,有迟到的男同学大喇喇在她身侧坐下,见到她眼睛亮了亮。 “同学,没见过呀,也是我们系的吗?” 苏羡音礼貌笑笑:“不是。” “难怪,我就说我们系的漂亮女生屈指可数,我应该都认识呀。” “那同学你怎么来上这门课啊,对我们系感兴趣?” 苏羡音改不过口来,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来看男朋友的。” 男生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叹口气:“果然美女都是已经有主了啊,真可惜。” 正嬉皮笑脸打着哈哈,台上的陈浔忽地将课本放在讲台上,说:“迟到的那几个男生,迟到了就好好听讲不要打扰身边人。” “最后一排从左至右第二个那个男生,对,就是你,你来回答一下,R是不是A上的对称关系?” 男生站起来摸摸后脑勺,回答不出来,求助性地四处张望着,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声憋笑声,顿时红了脸。 陈浔倒是没太为难他,点点头:“行了,坐下吧,认真听讲。” 男生如释重负地疯狂点头,坐下了。 苏羡音伏在桌上小声地笑。 两堂课过去了,苏羡音也就开头认真听了十分钟,再之后的时候她都在平板上看文章,偶尔趁人不注意举起手机来抓拍几张讲台前沉稳而帅气的陈浔的照片。 她觉得这趟来得挺值。 第二堂课下课铃响,陈浔按照教授的意思布置了课后习题,刚准备拿起课本离开,稀稀拉拉散开的人群里,有径直冲向讲台的学生,拿着课本向陈浔请教问题。 于是他顿住了脚步,耐心地讲解。 苏羡音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抬眼看见问问题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一边拿起水杯一边多看了几眼。 女孩心思完全不在课本上,听着陈浔的讲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小声说:“好的,我懂了,谢谢师兄。” “不谢。”陈浔转身要走。 “师兄!” 女孩有点儿紧张,怯懦地眨眨眼,鼓起勇气问:“师兄下堂课还来吗?” “不来。教授下周就回来了。” “哦,那我能加一下师兄的微信吗……我可能不懂的问题有点多我想……” 陈浔礼貌而疏离地笑着:“有问题你可以直接问黎教授。” 他抬起手来,无名指上的戒指很显眼,朝着苏羡音的方向招招手。 “你还有问题留着问教授吧,我赶时间,带我妻子去取车,不好意思。” 陈浔的目光终于在空中和苏羡音交汇,他也终于笑了,笑得温柔。 “还不走?” 苏羡音从阶梯教室最后一排走下来,自然地牵起他的手,仰起脸来朝他笑笑。 “走吧。” 女孩望着一对璧人从她眼前离开,怅婉地叹口气:“好配呀。” 两人十指相牵,陈浔从苏羡音手里接过她的帆布包,低声问她:“我讲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思路清晰,不快不慢。” 陈浔轻轻一哂,朝她皱皱鼻子:“你可就听了十分钟。” 苏羡音张了张嘴:“这你也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有人侵犯我的肖像权,让我看看你拍得什么样。” 苏羡音装傻:“什么拍什么,你在说什么?” 陈浔也不跟她废话,两指从她口袋里拎出她的手机,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真没拍?” 苏羡音被身高压制,拿不回手机,略带一点恼意,气呼呼说:“拍了拍了,我就拍。” “你上课不好好上,你老看我干什么?” 陈浔笑了,并不是真的要看她拍的照片,又把手机还给她,搂住她的肩。 笑得不可一世:“我怎么没好好上课了?知道你在做什么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苏羡音给他一个白眼。 女生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叹一口气,耸耸肩,低声喃喃:“好般配。” 没料到这时,苏羡音忽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温柔地笑了笑,女生被感染,也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 陈浔是为了看苏羡音在看什么才回头了,略微朝女生点点头算是致意。 女生的笑里就多了几分尴尬。 于是苏羡音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忽地对陈浔说:“我们是不是太低调了点?” 这正中陈浔下怀,他挑挑眉,用手指胡乱卷着苏羡音的头发,问:“想明白了?打算怎么高调?” 苏羡音望向他,眼神很坚定:“要不……” “嗯?” “要不办婚礼吧?” 陈浔怔了怔,像是很惊讶,抬手戳了戳眉心,随后绽开了笑颜。 “成啊,你想办什么样的,在哪里办……” 他话说到一半,不等苏羡音有回复,忽然将苏羡音抱起来,腾了空,转了个圈后,自说自话:“你想办成什么样就办成什么样。” “什么样的都可以?” “当然。” “轰动全校,大操大办也可以?” “当然。” 陈浔将她放下来,低头亲了亲她额头,郑重其事,像是承诺:“我媳妇儿想要多盛大的婚礼,我就给她多盛大的。” 苏羡音当然相信他。 她弯弯唇角:“那……国庆怎么样?” 陈浔笑了声:“我说宝贝,国庆离现在不到半个月,你还挺会出难题,考验我?” 他懒懒笑着:“成,音音说国庆,那就国庆。” 没有什么能难倒他,因为他永远向前,永远发光,永远无往而不胜。 永远是苏羡音热烈爱慕的那个男孩。 她的梦想总会实现,暗恋也终于成真。 苏羡音踮起脚尖,不顾旁人的眼光,飞速地在陈浔脸上啄了一口。 开向有他的未来的列车,她终于从站台跳上了车。 第70章 .宋媛陆迟1 “眼神不太好啊?”…… 宋媛一直活得像公主。 在家里在学校, 她都很自然又很像模像样地扮演着一个公主的角色,不过她算不上是一个傲慢的公主,她自认为自己很“亲民”。 宋媛爸爸跟陈浔爸爸是从读书起就相熟的朋友, 同样也是个企业家, 每天忙得不着家。 但他对宋媛,永远是事事回应,有求必应。 从小到大一直把宋媛当做掌上明珠细心呵护。 宋媛能从一如终地扮演着公主的角色,也跟她爸爸的宠爱脱不了干系。 宋媛的母亲身体不好, 也是因此, 生了宋媛以后,宋媛的父母就商量好不再要孩子了, 担心宋媛母亲身体吃不消。 宋媛的母亲在她小学毕业时就辞了职,那时候宋媛父亲的企业已经发展得小有规模了,日子也有盼头,宋媛妈妈便安心做起了全职太太, 回归家庭,养养身体带带孩子。 宋媛母亲性格温和没有棱角,可能也是因为身体素质不太好,常年小病不断,因此心态也渐渐平和, 看待事情总是很乐观,既是慢性子又是体验派, 对宋媛的生活其实插手不多, 更没什么管控欲。 也是宋媛成为公主的助力之一。 一个家里,爸爸忙碌且宠爱她,妈妈又是个软和性子,按道理宋媛应该在父母的庇护和宠溺下成为一个傲慢骄纵的公主。 但宋媛偏偏有个很严厉的爷爷。 爷爷平常跟他们住在一起, 是家里地位最高的人,也是一个家族的大家长,永远是说一不二。 他虽也宠爱孙女,但在很多事上都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控制欲。 比如在他眼里,宋媛跟一些“家庭成分不单纯”,学习成绩不好的人交朋友就是自甘堕落。 宋媛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还是初中,她气得反问爷爷:“什么叫家庭成分不单纯?我同学又没有办法选择父母,她也不愿意父母离婚啊。” 爷爷只是瞪大了眼,叮嘱道:“父母离婚不是她的错,但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心理多多少少有点问题,你不要跟她再接触了,听见没?” 宋媛其实是没有说不的权利的。 宋媛和陈浔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陈浔不喜欢家里人安排他的未来,而宋媛则深恶痛疾她的爷爷把她的朋友划分为三六九等甚至剥夺她自由交朋友的权利。 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们这对发小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初中,宋媛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反抗的意识。 她按部就班地按照爷爷的意思,能上宋媛家门的朋友都是家庭美满且成绩优异的,尽管宋媛很讨厌她们身上的某些性格特质,她却只能拥有这样的朋友。 但到了高中,宋媛渐渐进入叛逆期的时候,她就不再愿意听从爷爷的“人生建议”了。 她在军训期间认识了两个女孩,一个是凭借关系塞进卓越班的吊车尾魏锦,一个是爷爷最痛恨的出身单亲家庭的孩子林芝。 宋媛把这种反叛精神视为骄傲,跟她们相处愉快的同时,有一种终于坚定抵抗爷爷干涉的自豪感。 连带着都觉得这份友情更坚固了些。 但爷爷就是有办法给她找不痛快。 她不过是周末把林芝和魏锦带回家里,爷爷清楚二人情况后在饭桌上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是刺。 宋媛全程黑着脸吃完了饭,然后拉着林芝魏锦回了房,房门摔得震天响。 她脸涨得通红,小声解释。 魏锦却笑着说:“这有啥啊,你爷爷还算有礼貌了,只是旁敲侧击,我之前还被同学家长指着说以后不要跟他家孩子来往了呢。” 林芝也说:“我也被说麻木了,反正是个人就要提一嘴我跟我妈住的事,还要问我想不想我爹。” 宋媛看着林芝耳朵上坠着的夸张耳环,忽然也心生一点勇气,笑着抱住她们。 友情的升华有时候往往就是靠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契机。 她急于为朋友正色,朋友则希望她过得更自在点。 林芝给她出主意:“你就不要顶撞你爷爷了,阳奉阴违会不会啊,人要学会能屈能伸。” 一生要强、直来直去的宋媛一时有点懵逼,眨眨眼望着林芝,递给她一个希望她继续说下去的表情。 林芝扶额,又细细跟她说一遍,她才恍然大悟,居然还挺期待跟爷爷的斗智斗勇。 于是宋媛过几天就在家里上演了一场大戏。 她进门之前掏出小镜子,扯乱自己的头发,狠下心来用指甲在脸上、脖子上挠了两道,调整好表情进了门。 爷爷正好在花园里浇花,第一眼就撞见她,她欣喜若狂,面上却看不出来,只管气呼呼闷头往前走。 爷爷自然注意到她的异样了,提着水壶在后面追,喊着:“媛媛,你怎么啦,媛媛!” 宋媛顿住脚步,做出之前林芝教导过千万遍的纠结羞愤表情。 爷爷探头看她一眼:“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宋媛咬咬唇:“爷爷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她要走,爷爷喊住她:“谁欺负你了,你告诉爷爷啊。” 宋媛这才吞吞吐吐开口,说话前先叹口气。 “太丢人了,我都不想说。” “就……就上次来我们家玩的那两个女生,今天因为一点小事就扯我头发,我一着急就跟她们扭打在一起了,真野蛮啊,看把我脸挠的。” “我不就是上实验课没帮她们占位置吗,我忘记了又不是故意的,至于发那么大火吗,我真的是无语死了。” 爷爷听后,点点头,先冷哼一声:“你不是还觉着你那两个朋友蛮好嘛?” 宋媛笑得挺尴尬:“我哪儿有爷爷会看人啊,我毕竟年龄小阅历也少,可不就容易掉坑里嘛。” 爷爷冷笑一声,但看上去是挺欣慰的,冷声说:“让你听爷爷的准没错,爷爷还能害你不成?” 宋媛讪笑两声。 “你现在还跟那俩孩子玩儿?” 宋媛故意打了个寒噤,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哪儿能啊,直接闹掰了,我算是明白了,这样的同学就是情绪不稳定,待久了容易出事的,我不跟她们一起了。” 爷爷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 宋媛将这段戏绘声绘色讲给林芝和魏锦听的时候,憋不住笑:“我爷爷那个得意的劲儿啊哈哈哈哈哈,肯定觉得自己可有智慧了,孙女终于懂得他的良苦用心了哈哈哈哈。” 宋媛于是将这套阳奉阴违的准则贯彻运用在她整个高中生涯。 她完全习惯了在家里是一个千依百顺惹人疼爱的小公主,在学校里则过着张扬洒脱的的女王生活。 陈浔对此的评价是:“你就作吧,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反正我不拦着你爷爷收拾你。” 宋媛白他一眼:“也没指望上你。” 她和林芝魏锦三人的关系越来越好,林芝读书不认真脑子倒是很活泛,偶尔在学校里待得发闷,林芝总会想办法带宋媛出去放松放松。 爷爷可能做梦也没想过,宋媛居然也敢在上学期间逃课。 但准确来说也不算是逃课,那是高一上学期的运动会,宋媛觉得无聊,中午食堂饭太难吃她没吃两口,林芝提出带她出去吃小吃。 “就在南门,南门那个墙特好翻,反正下午结束了晚自习也是放电影,你让陈浔帮我们圆一下,老师肯定不来点名。” 宋媛感觉自己一辈子都叛逆都要用在高中三年了,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林芝的这个提议。 尽管还是被三好学生陈浔数落了一顿。 “哟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要是被教导主任抓到了,检讨我不帮你写,也不会帮你瞒家里人。” 宋媛朝他做个鬼脸,懒得搭理他,走得倒还挺潇洒。 …… 林芝说的那家小吃店在附高对门的职高旁边的巷子里,一整条街散落着不少穿着职高校服的学生。 人一旦进入陌生领域,总是有点发怵的。 更何况这群职高的学生,不少三五成群烟雾缭绕的,不少哈哈大笑又眼神不善的,宋媛甚至紧张地抓住了林芝的衣服。 林芝给她一个“瞧你这点出息”的眼神,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走进小吃店时还朝着正嚼着槟榔夸张大笑的黄毛男生打了个招呼。 对方一口槟榔吐在地上,打量着宋媛跟魏锦,点点头:“这你同学啊?” “诶对,带她们尝尝鲜。” 三人在座位上坐定了,林芝轻车熟路从柜台上拿出菜单递给两人。 宋媛一个劲地朝她使眼色,等她坐下了,宋媛才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认识职高的人啊?” 不得不承认,不论宋媛怎么叛逆,当了十几年的好学生,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没办法一时间就扭转过来,比如在她的印象里,职高就全是些喝酒抽烟打架不学无术的混混。 林芝神色自如:“这我邻居啊,别紧张,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在他们那染黄毛抽烟都只是一种潮流,就跟附高里人人争优想当第一名一样,都是为了合群罢了。” 宋媛:“……” 这合群还合得挺特别。 宋媛渐渐安下心来,点了几样小吃,等的过程中想拿出手机玩一玩,偏偏手机没电关机了,她把手机往包里一丢。 听见门口一阵喧哗。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陆迟。 坦白说,虽然宋媛总是吐槽陈浔不做人也从来没把他当做异性看过,但陈浔的样貌确实出众,确实称得上是品学兼优的大帅哥。 有这么一个大帅哥在身边转悠,跟她一起长大,她从来没动过心,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对帅哥免疫。 直到见到陆迟。 陆迟的帅跟陈浔完全是两种风格。 他穿着职高的白蓝校服,黑发铺在额前,眼眸也是黑亮的,却又像沉沉夜色让人看不透,眼神凌厉,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三个字:不好惹。 他手插在兜里,刚踏入店门,门口那个林芝认识的黄毛男生立刻点头哈腰:“哟迟哥来了。” “嗯。”陆迟声线很低。 因为黄毛男生这一声还算响亮的招呼,店里店外但凡穿着职高校服的学生全都毕恭毕敬地喊:“迟哥。” 宋媛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看呆了。 林芝在她耳边小声贴心解说:“这是他们职高的老大,叫陆迟,人狠话不多,关键还长得贼拉帅。不过据说脾气不好,而且也不近女色,在职高有他一半帅气的男生都是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他老人家是一个没谈。” 陆迟一进店就径直坐在三人对面靠近收银台的一张圆桌上,黄毛男生抽了一半的烟也丢了,巴巴赶过来在陆迟身边坐定,一张桌子很快坐满了七八人。 陆迟坐在正中心,不偏不倚坐在宋媛正对面。 宋媛咬了一口刚出锅的花枝丸,一时被烫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关键眼神也不知该落在何处。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这陌生的环境才产生出一种奇妙的新鲜感,总而言之她此刻的心跳跳得很快,没有缘由。 陆迟话确实很少,在宋媛三人吃着东西天南海北聊着天的时候,对面那桌分外热闹,吆喝声怪笑声层层叠叠,但陆迟就是始终冷着一张脸,谈不上不悦,但也称不上是融入,就那么疏离淡漠地看着,偶尔冷笑一声,扯扯嘴角算是最大的回应。 但神秘感往往是吸引力的前提,宋媛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越吃到后面,越是装作不经意地抬头朝那桌瞥去一眼。 两桌之间还隔着一张小方桌,距离算不上近,陆迟的嗓音很低沉音量也不大,宋媛很难听清。 所以余光注意到陆迟将视线移过来,又侧脸朝黄毛男孩说了句什么的时候,宋媛忽地紧张得忘了呼吸。 好像不是她的错觉。 在陆迟低头说了一句什么以后,他身侧的几个男生都将视线挪了过来,看她们一眼,然后欠兮兮地笑成一团。 她甚至还看见那个黄毛男孩抬起手来指了指她们,不知凑在陆迟耳边说了句什么,陆迟轻轻一哂。 宋媛心里像是打鼓,而林芝和魏锦也终于注意到了对面的异样。 林芝:“我靠,媛媛,陆迟不会是在看你吧?” 魏锦:“我看着像啊,总不可能是看我跟林芝吧,我们有啥好看的。” 林芝翻她一个白眼:“能不能有点志气。” “不过真不对劲,我刚还看孙一杰指着你来着,要不我等下帮你问问?” 宋媛不自觉说话都有点哆嗦:“问问…吧。” “成。” 三人话音刚落,毫无预兆,林芝忽地拽住宋媛的衣服下摆疯狂地晃动起来,低下头咬牙切齿的:“我的苍天啊,陆迟起身了,我靠他是不是走过来了啊啊啊。” 魏锦干脆捂住了嘴:“我去,不会找媛媛你要微信来了吧,原来他不是不近女色啊,他是只喜欢美女。” 宋媛头都不敢抬了,只听见心突突在跳,耳朵里鼓膜一阵阵响,她看见一双黑球鞋在她眼前站定。 听见那低沉的嗓音冷声说:“加个微信吧。” 宋媛脸涨得通红,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但是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说出了今天她最后悔的一句话。 陆迟:“明天可能要定一单外卖,东西有点多,送到学校去,微信联系你——” “老板娘。” 宋媛抬头的瞬间,对上了陆迟略有些疑惑的眼神,同时她的身后响起了一声回应。 她回头去看。 一直站在宋媛身后忙着整理冰柜的老板娘听到陆迟的话,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兜里掏出了手机,说:“好嘞,要吃点什么提前一点在微信上跟我讲哈,我好备货。” 宋媛:“……” 原来。 根本不是在看她。 也根本不是。 在跟她讲话!!! 宋媛尴尬地想哭,陆迟加上老板娘微信了,却还记得这茬,手在宋媛桌上撑了撑,忽地问她:“你刚刚——” “在跟我说话?” 很好,稳住。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宋媛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做了一件蠢事的后果是接二连三地做更多的蠢事。 她朝陆迟笑得弯弯眼,一本正经:“嗯我手机没电了,帅哥你带充电器了吗?” “我看你用的也是苹果……”宋媛的视线渐渐下移到陆迟手里的黑色手机上,整张脸僵住了。 很好。 是安卓手机。 陆迟终于笑了声,嘲讽的意味挺浓,他拎起手机在掌心转了几道。 打量起满脸通红穿着附高校服的宋媛,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眼神不太好啊?” “好、学、生。” 第71章 宋媛陆迟2 “小、骗、子。”…… 宋媛在对面一片东倒西歪的哄笑声中岿然不动, 甚至还能像是神游万里一样,面上带一点神秘的微笑。 而陆迟慢悠悠丢出一句话之后就走回了座位,踢了踢黄毛男孩孙一杰的凳子, 慢悠悠道:“别tm笑了,人手机没电, 有充电器没?” 孙一杰笑趴在桌上,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一边锤桌一边回答:“有有有。” 林芝看着此刻笑得过于慈祥而颇有些诡异的宋媛, 压低声音弱弱开口:“媛媛……你还好吧?” 魏锦的声音也颤颤巍巍的:“媛媛啊, 这个,没事啊没事。” 无论说什么都很苍白。 宋媛始终一言不发, 甚至在一行人浩浩汤汤从她们三人身边走过, 孙一杰真的把苹果充电线丢给宋媛的时候, 她还非常有教养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陆迟用气音笑了声,没回头,走得倒是挺潇洒。 孙一杰一边跟在身后,一边朝她们挥手:“美女不客气啊, 用完了记得还过来, 电工1班别忘了啊, 我迟哥跟我一个班。” 陆迟淡淡瞥他一眼, 将他的头扭回来, 说:“就你话多。” 而宋媛, 终于在一群人彻底消失在她眼前后,重重地栽倒在桌上, 发出了属于正常人类情绪的痛苦嚎叫:“丢死人了啊啊啊啊啊!” 丢人已成事实,林芝和魏锦是又想笑又觉得可怜,哄着宋媛说请她喝奶茶, 帮她做实践课作业。 她却痛苦到了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世俗的**的程度。 林芝安慰她:“这真不怪你,咱们媛媛这么漂亮,他们笑成那样,很难不以为是在讨论你啊,正常的啊正常的。” 魏锦:“就是啊,谁知道是在看老板娘啊,有毛病定个外卖搞得神经兮兮的,别理他们,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不气了啊不气了啊。” 但宋媛一直信奉的人生信条是“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一时之间,她心中萌生出了一点点离谱而罪恶的念头。 “我不漂亮吗?”她瘪着嘴问。 “漂亮啊,年级里多少喜欢你的男生啊。”魏锦答。 “找我要微信不是应该的吗?” “是应该的啊,以前又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要不然我和魏锦也不会对这个流程这么熟悉了。”林芝义愤填膺。 “好。” 宋媛猛地锤了一下桌子,得出了结论。 “我一定要让那个陆迟来找我要我的微信,然后我就拒绝他!” 林芝:“……” 魏锦:“……” 林芝:“我说小祖宗,咱们还是不要这么剑走偏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么,何必要往伤口上撒……” 宋媛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飞过去,林芝立刻噤声。 魏锦:“媛媛啊,别人也就算了,这陆迟,职高一混混头子,就算你让他来要你的微信了,然后呢,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吧,难道你喜欢他,看上他了?” 那时的宋媛,向来是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是不会懂得那种酸涩的、心跳加速的、令人歪曲变形的奇怪念头是动心的前兆,于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看上他?呵呵,我只是要争口气而已!” 就这样,宋媛的争气计划制定得很快,契机也来得很巧。 林芝从孙一杰那里得知,第二天就是陆迟的生日,他点外卖正是因为要请客。 宋媛朝林芝眨眨眼:“你就带我去吧芝芝,真的我保证不作妖,也不学坏,我就真的只是想争口气。” 林芝很迟疑:“我带你去生日会倒是没什么,本来陆迟就出手大方,多两个不认识的人倒是没啥,但是你真的要去吗媛媛,职高他们都玩得挺野,我怕吓着你……” 宋媛拍拍胸脯:“不就是抽烟喝酒吗,谁没看过电视似的。” 于是第二天下午6点,宋媛准时出现在职高临街的ktv包间门口,在林芝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她第一眼就瞧见了陷在沙发里神情冷漠的陆迟。 确实没人对她们的出现表示异议,甚至在宋媛硬着头皮拿起充电器还给坐在陆迟身边的孙一杰时,孙一杰还颇为欠揍地笑了声:“哟,今天不充电了?” 宋媛忍住要打人的冲动,淡淡说:“今天有电。” 她瞥见陆迟轻轻勾了勾唇角,干脆壮着胆子趁着没人一屁股坐在了陆迟的身边。 说是坐在他身边也不准确,毕竟这张沙发很大,陆迟是整个人陷在了沙发里了,靠在沙发上,手随意地搭着沙发背。 而宋媛,在满屋子缭绕的烟雾中,神经始终紧绷,强忍住咳嗽的冲动,坐得笔直,手甚至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拿着一杯可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两人明明坐在一起,却像隔了一整个银河系。 陆迟打量着她,起了一点玩心,手抬起勾住她的肩往后一带,她结结实实靠在沙发背上的同时,闻到一点点陆迟身上的烟味,感受到隔着他黑色衬衣肩头传递来的滚烫热意,宋媛慌乱地眨眨眼。 陆迟倾身过来,离她又近了几分,轻轻一哂:“好学生来体验混混生活?” 她眼睛亮了亮,他果然还记得她。 在宋媛没意识到的时候,在遇见陆迟以后她似乎就点亮了说谎话不眨眼技能,此刻面对陆迟的调侃,她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故事:“哎呀你对我是偏见!我哪儿是什么好学生,我爸是搞工程的,暴发户,钱没处花非要把我塞到附高去,我可愁死了我就应该读附高啊,真羡慕你们的生活啊,真羡慕哈哈哈……” 一旁的林芝:“……” 你丫次次考试年级前二十,爹是企业家,神特么羡慕附高的生活…… 宋媛的笑声逐渐干瘪,因为她看见陆迟接过身边人递来的烟,点燃了,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递到她跟前,眼神饱含深意:“是么?” “附高不让抽烟吧,好久没抽了,试试?” 宋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一样如此如坐针毡。 但她是绝不认输的。 在经过了短暂的几秒思想斗争后,宋媛果断地从陆迟手中接过这根燃起的烟,就要硬着头皮递到嘴边做个样子假装失手丢了烟的时候,被陆迟硬生生截断。 他手抬起一挡,烟落了地,他脚利落地踏下去,将烟头碾灭,动作干脆利落,一边说:“没烧着你裙子吧?” 宋媛心有余悸,慌乱摇头。 她今天是有备而来的,校服里穿的是一件烟粉色长裙,极衬她的肤色,此刻微微低头,黑色的长发从她肩头滑落,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陆迟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然后哄闹声中,被簇拥着上了点歌台。 宋媛如获大释一般地喘气。 林芝凑过来:“算了吧媛媛我们走吧,吓坏你了吧。” 宋媛却盯着那个黑色的背影,固执地摇摇头:“没事儿,这才哪到哪儿,我不是应对得挺好么?再说了,他能过来跟我说话说明就记得我。” “呿,不是不近女色嘛不是又冷又酷么,我看也不是很冷嘛。” 那时的宋媛还不懂得,那时的坚持不是好胜心作祟,也不能简单用一句她向来不喜欢半途而废做事也确实有点莽撞来解释。 动心往往不是一瞬间,也很难阐明时间节点。 毕竟是陆迟的生日宴,尽管整个包间乌烟瘴气、群龙蛇舞的,但最后主题还是要回归到庆祝陆迟生日上。 孙一杰用钥匙敲敲高脚杯,示意大家安静,高喊着:“行了,今儿咱迟哥生日,多话也不说了,都给我干了啊。” 宋媛跟在林芝身侧,也像模像样地举起了高脚杯,一杯可乐喝得她胃里咕嘟咕嘟冒气。 却还是有人找茬儿。 孙一杰:“哟,好学生,你喝的啥呀,特意来给迟哥过生日就喝可乐啊,像话吗?” “就是啊,不够意思啊。” 附和声渐起,陆迟只是用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噙着笑,不说话。 宋媛忽地生出一点莽撞的勇气来,将空的高脚杯递过去,说:“给我加酒吧。” “哟~~” 场子立刻热络起来,宋媛还没喝酒脸已经红了,举起一杯啤酒,朝向陆迟,像是有点真心的,祝贺他:“生日快乐,陆迟。” 她猛地闭上眼,像游泳练习憋气一样,准备一口气将酒杯喝到低,刚尝到一点点涩口的味道,酒杯就被人稳稳拿住。 有温热的触感贴在她的手背上。 她茫然看向陆迟。 “一个个胆子倒是大,好学生的酒也敢灌?出了事你们特么谁负责?” 陆迟本意是调侃揶揄,话里的冷意却很足,宋媛不自觉皱了皱眉。 旁人嘻嘻哈哈打着圆场,孙一杰说:“嗐,哪儿能真让好学生喝酒呢,这不是开玩笑嘛,看人姑娘多大勇气啊……” “少废话,滚。”陆迟笑骂了声。 宋媛愣在原地,直到陆迟看向她,说:“混混生**验卡也到期了,玩儿得差不多了就老老实实回家,懂?” 宋媛莫名觉得这话说得挺冲,他调侃她的时候故意拿烟试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害怕过他,可此刻一句话却叫她浑身打了个激灵,终于意识到,陆迟跟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陆迟:“还不走?要我请你出去?” “老子是心情好没让人拦你,在我耐心耗尽之前,自己出去。” 场子瞬间冷却下来,谁都看出来陆迟这几句带着点情绪,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芝紧紧攥住宋媛的手,像是想为她辩驳几句,宋媛挡住了林芝,她既没红眼眶,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看向陆迟。 像在说今天天气晴朗一样说着:“那我走了。” 她走得挺干脆,脸上也没任何异样,甚至关门的时候还轻手轻脚,没落下一点大动静。 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走得悄无声息。 孙一杰摸摸后脑勺:“她……” 陆迟闭眼喝了一杯酒,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们继续。” …… 他也没想过,越待越闷,他抓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一路往外走,走到大厅了,服务员示意他抽烟请出门,他又皱着眉走了出去。 宋媛和林芝就站在路边,看样子是在拦的士。 ktv里不少职高的学生,此刻有人散了场,东倒西歪往门口走,一眼就瞥见穿着烟粉色连衣裙容貌俏丽的宋媛。 酒鬼上前一步,油腔滑调:“哟美女,等车啊?我送你啊,我骑了摩托,这天气摩托可带劲儿了,试试?” 宋媛一个劲地往旁边躲,脸上嫌恶的神情不加掩饰。 那酒鬼见她那样,更是变本加厉,就要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肩,手指头“咔嚓”作响,痛得他仰天大喊。 “你他吗……” 看清来人后,又立刻噤声,人也清醒了不知几分,捏着痛手,朝陆迟点头哈腰:“迟哥……” 陆迟都不带正眼瞧他,将嘴里叼着的未点燃的烟拿下来,冷声说:“还不滚?” 一行人歪七扭八地火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宋媛惊魂未定,抿着唇礼貌地说:“谢谢你。” 陆迟却忽地往前走两步,球鞋尖都挨到宋媛的皮鞋,他双手插兜,俯下身来,忽地问她:“刚刚那酒,你还是喝了?” 宋媛有些懵逼地点头:“喝了一小口。” 陆迟眯眯眼,又站直了身子,不知道从口袋里摸出来什么,随手一扔,东西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宋媛下意识去接,一颗薄荷糖稳稳落在掌心。 陆迟揶揄道:“像你们这种好学生,要是回家被闻出酒味,是要挨打的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潇洒地转身,一边迈着步子,一边用手拢住打火机的火苗,低头去燃烟。 宋媛朝他的背影招手,薄荷糖捏在手里噼啪作响,她小声地喊:“谢谢你。” “还有,我叫宋媛。” 陆迟顿住了脚步,迟疑地转了身,他吐出一个烟圈来,拇指食指捏住烟头从嘴边拿下里,朝她走两步,弯着腰。 “什么圆?” 宋媛心里有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窃喜,踮起脚尖,补充道:“宋媛,宋朝的宋,名媛的媛。” 陆迟冷笑了一声,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我管你是什么宋媛还是什么方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这儿”他抬抬下巴示意ktv,又抬抬下巴指向职高的方向,“还有那儿,都不是你该出现的地儿。” “你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不认识你,二不会手下留情,你不会像今天这样这么容易抽身,懂?” 宋媛完全不懂症结所在,还在试图圆谎:“但我真不是什么好学生,我爸真是暴发户来着,我真不爱学习我都恨不得转到你们职高来……” 陆迟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懒洋洋道:“成,那就等你真的转到我们职高来了再说。”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宋媛一个人在风中迷茫。 在她来这里之前,林芝问过她:“你真要去啊?据说陆迟发起脾气起来可吓人了,能做职高一哥的人哪儿有什么善茬啊,咱不去给自己找不痛快行么?” 宋媛却摇摇头,一点也不发怵。 林芝:“你真一点也不怕他啊?” 宋媛摇摇头:“不怕啊。” 她何止不怕,她甚至不怕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不怕,而是她早就看穿,陆迟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天在小吃店里,她确实看到他一人为首万人称臣的不可一世的景象,却也看到他在走出小吃店时,见到身边有人逗着沿街乞讨的乞丐时,阻拦住了,反而是往破烂的瓷碗里丢了一张绿色的50元。 她那时就笃定,这个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 她望着手心里的薄荷糖,兀自笑了。 看来她看人的眼光倒也不是那么差。 - 魏锦对于宋媛还未放弃的这件事也表示很惊异,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我承认陆迟对你态度是还可以,但我说小祖宗你是不是胆子也太大了点,还要继续啊?你真的不是喜欢他?” 宋媛倒是很坦荡,努努嘴:“可能,有一点吧。” 魏锦:“……” 林芝和魏锦拦不住宋媛,而且她们深知宋媛的性格就是想要做的事一定要立刻马上做到,谁都无法阻拦。 于是听说宋媛为此制定了一系列计划也毫不意外。 只是…… 林芝扶额:“他都认识你了,你再频繁在他面前出现真的不会意图太过于明显么?” 宋媛眨眨眼,满脸透露着自欺欺人的无知。 “不明显啊。” 林芝:“……” 魏锦:“……” 得,宋大小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于是宋媛开始执行她计划的第一步,频繁地出现在陆迟眼前。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两所学校本就是对门,宋媛开发出了一条回家的新路线,每晚都会从职高门前“路过”一下。 自然也有扑空的时候,但她一点也不气馁,反而越挫越勇。 林芝将这种精神总结为“吃饱了撑了的大小姐平生第一次遇见一个不正眼看她的大魔头而萌生出的旺盛征服欲”。 也有能碰上本尊的时候,比如此刻。 宋媛心不在焉地喝着已经喝到见底的奶茶,目光锁定在街上的黑衣少年时,立刻端坐着整理了一下头发,顺便把自己的白色裙摆铺得再柔顺一点。 她这一举动尽管微小,但还是引来一些人侧目。 毕竟一个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漂亮女孩在职高门前的奶茶店里做作业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是孙一杰先注意到宋媛的,他脸上兜不住事,兴奋地拿手肘去怼陆迟:“迟哥你瞧,老熟人呐。” 陆迟这才把视线幽幽投向她,两人对视,宋媛朝他挥舞着小手,笑得很甜,陆迟却只是勾勾嘴角。 说:“走吧。” 孙一杰拉住他:“迟哥你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啊,人特意来找你的,这一个月咱都遇上她多少回了,走呗,请迟哥喝奶茶,走走走。” 陆迟居然也有被孙一杰拉得动的时候。 在陆迟经过宋媛手边的时候,宋媛紧张地呼吸都乱了,心跳得飞快的同时也察觉出一点异样来,小腹隐隐作痛,潮湿的流动着的感觉存在感很强,她皱了皱眉。 不是吧,现在?这么重要的时刻。 可等她真的计算了日期以后,顿时拧着眉头地咬着下唇,就连陆迟看向她都未曾察觉。 完蛋了,真的是今天,她怎么把这茬儿都忘了。 关键是,今天来月经也就算了,她怎么还穿着白裙子呢! 正是放学时分,奶茶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而宋媛则更深刻地体会到了某种温热的液体缓缓流淌的感觉,她是无法控制的。 她趁人不注意,飞速地低了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裙摆,就已经看到自己坐下的位置,有暗红色洇散开来。 奶茶店里位置不多,一张小圆桌至多只能坐两人,今天林芝和魏锦要留下做卫生,因此只有她一个人在前线冲锋陷阵。 她对面坐着一个瘦弱的穿着职高校服的女生,女孩儿挺腼腆的,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边喝奶茶边玩手机。 宋媛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试探地开口:“你好?就是我想请问你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女孩像一只仓惶的松鼠,听到宋媛的话,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几乎是下意识间的,没听清宋媛说的到底是什么,就抱起自己的奶茶杯和手机摆摆手离开了。 宋媛:“……” 她并不是想赶人来着。 这下倒好,只能请求外援了,宋媛给三人小群发了消息,又怕她们打扫卫生没时间看,给林芝拨去一个电话。 “救命,快来救救我。” 那边“咣当”一声响,像是林芝把扫把都给扔了,急切地喊:“怎么了怎么了,你在哪儿?” 宋媛压低声音:“我没事很安全,不用担心,但是遇到了一点紧急情况,你们谁能不能来救救我,看群消息。” 电话挂断,群里立刻有了两人的回复,林芝魏锦都说马上就到,让宋媛等一会儿。 宋媛渐渐安下心来。 但还没来得及等到救援,就有找茬的人。 一个寸头男生忽地站在宋媛旁边,语气称不上友善:“美女,是不是喝完了?能不能让个座啊,这儿人挤人的。” 宋媛看着自己空空的杯子,脸顿时红了,可此刻一旦起身,大抵就会看到白色椅子上的红色印迹,她再用书包遮挡也毫无益处了。 宋媛脑袋开始嗡嗡作响,她随意地打量了一下,不到十五平的小店铺,此刻至少聚集了二十来人,其中五分之四都是男生,她痛苦地闭上眼,决定装死:“我,我还没喝完呢,而且,而且我等人。” 那男生冷笑一声:“姐姐,你想霸座也得挑时间吧,这会儿店里这么多人,还等人?刚刚都看见你姐妹识趣地走了,你这喝完了还不走啊?” 宋媛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男生却像是咬住了她,就是站在她桌旁不走开,立刻有人觉察出这边的异样,将目光投过来,宋媛这个身是更起不了了。 陆迟也是这个时候回头看向她的,他在队伍中列,跟她隔着四五人,可因为个头实在是高,视线无所阻隔,他的视线在空中遥遥与她相接。 宋媛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朝他眨眨眼,用殷切的求救目光看向他,用口型说着:“救救我。” 陆迟像是看懂了,怔了怔,神色依旧冷淡,抱着手臂岿然不动,只是打量着她。 他这个位置看到的是宋媛的侧脸,他目光渐渐下移,看见桌下宋媛的右手食指伸出,指了指自己的裙子。 指示性已经很强了。 陆迟拧着眉去看,终于发现了问题症结坐在,尽管只能看见一点点红色,他还是懂了。 而宋媛,也同样注意到了陆迟已经看懂,她的目光里甚至多了几分哀求,漂亮的杏眸好像在说:“求求你了帮帮我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寸头男生等得不耐烦了,看见宋媛的目光一直盯着身后,他回头一望,笑容却更加讥讽:“跟谁抛媚眼呢,指望迟哥帮你啊?你他吗谁啊,真大脸,快起开,老子耐心就这么点儿,别逼老子动手打女人。” 宋媛并没有被这句话给威慑到,因为她清晰地看到人群中的陆迟走了出来,长腿迈开,朝向她。 她就知道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她朝他扬起一个微笑来,然后看见他目不斜视地,迈着步子,从她身侧走开了。 嗯,走开了。 宋媛:“……” 宋媛回过头去看他的背影,确定他是直接无视她,走出了店门,心凉得透透的。 好吧,没有救兵也没有从天而降的解围,他说过再见面他会当做不认识她,他果然做得到。 不就是丢脸么,不就是被这么多人嘲笑,做一个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一样难堪羞耻么,她扛得住。 宋媛深呼一口气,抓起桌子上的练习册,刚准备起身,肩膀被人按下。 回头一看,是笑得一脸和煦的老板娘。 “帅哥”老板娘冲寸头男生笑笑,“那边给你加了一张大桌子,你坐那儿你看成不?” 寸头男生也许是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上,朝着宋媛翻了个白眼,倒是没真的再刁难她,走开了。 宋媛感激地都想哭出来了,侧身看向老板娘,发现陆迟不知何时就站在老板娘身后。 老板娘弯下腰在宋媛耳侧说:“小姑娘没事哈,等下你就直接走……” 宋媛急忙说:“可是椅子……” “没事,多大点事,擦一下就行了,我也是女人,都懂的,没事哈。” 宋媛真的吸了吸鼻子,被难堪、羞愤的情绪一一击中后,她又被感激给抱了个满怀。 她眼眶湿润,颤声说:“谢谢老板娘,谢谢你……” “不谢啊不谢,我本来在外面看冰柜来着的,如果不是小迟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谢谢他吧。” 就在宋媛准备起身,被老板娘这番话给击得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一件带着温热余温的校服忽地从天而降,盖在宋媛的脸上。 她短暂地失去了视觉,听觉和嗅觉却代替她去感受此刻的四周。 她听见陆迟低沉的嗓音说着:“傻愣着干什么,要我帮你系么?” 宋媛终于反应过来,将校服从脸上扯开,发现老板娘和陆迟此刻站在她身后,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她反应过来陆迟的意思,将带着他余温的校服在腰间打上一个结,完美地遮挡住她身后裙子上的血污。 陆迟站开一步,宋媛起身的一瞬间,老板娘拿起准备的抹布将椅子擦得干干净净。 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巧妙地化解了她所有的不安。 闹哄哄的,有人笑有人闹,这么一方小天地,宋媛却像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有力而鲜活跳动着的心脏。 宋媛低眸,敛住泪意,软声开口:“谢谢你,陆迟。” 陆迟轻轻一哂,似乎对这声道谢很不屑,手又插回兜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还不走?” 宋媛将练习册胡乱塞回书包里,这一个傍晚发生的小插曲害她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情绪跌宕起伏的。 她此刻也并没有心情跟陆迟讲话了,像一颗被太阳暴晒后蔫啦吧唧的小白菜。 她垂着脑袋,拎起书包,却忘记自己书包拉链都没拉上,她把书包拉得一趔趄,半书包的书和试卷都掉在地上。 宋媛:“……” 她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弯腰去捡,却不期然和一只修长的手撞上。 陆迟的衣服还残留他温热的体温,可他的手却比她的凉,两只手碰到的时候,宋媛像触电一般把手弹开。 陆迟拎起一张试卷,起初宋媛还没觉得不对劲,下意识伸手去接,试卷却迟迟没有递到她手上。 陆迟从试卷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宋媛已经有某种预兆,却像无能为力一般,心跳如擂鼓,看着事情沿着既定的轨道继续发展。 陆迟:“数学满分多少?” 宋媛干巴巴地答:“一百……一百五。” 陆迟将试卷收拢,发出窸窣的声响,他剑眉微挑,掀起眼皮来冷冷看向蹲在地上勾着脑袋像是在认错的小猫的她。 “数学满分一百五你考一百四……” “你跟我说你是靠关系塞进附高的,想读职高。” 陆迟幽幽看向她,用气音笑了声。 “你嘴里还有没有半句实话啊——” “小、骗、子。” 第72章 宋媛陆迟3 “站远点儿,现在顾不上你…… 宋媛走在路上, 一会儿出神地傻笑,一会儿又捂住脸露出一脸懊丧的神情,可不知道想到什么了, 又笑得很羞涩很甜蜜。 林芝和魏锦接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堪称抽了风的表情。 林芝抽了抽嘴角:“至于么大小姐,不就是给你盖了件衣服,帮你喊了老板娘解围吗, 那只能说是他确实像你说的不那么可怕,也还算是心地善良,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优点啊,职高一哥, 一街溜子, 你确定要喜欢他?” 宋媛显然已经代入角色了,她瞪了林芝一眼:“什么叫没有优点,那只能说明我们对他还不够了解。” 魏锦也不是很赞同这门“亲事”:“媛媛啊, 你可要想清楚啊, 你们俩差距也忒大了点, 这事儿但凡被你爷爷知道一丢丢,你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呀。” 宋媛立刻应景地捂住了魏锦的嘴, 咬牙道:“所以你们更要替我保密呀, 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 眼瞧着宋媛往职高跑的次数越来越多,身边的同学总有察觉的。 也有私下小声议论的。 一次三人人拉着手去上体育课, 林芝神秘兮兮在宋媛耳边说:“你可注意点儿啊,咱班那个八婆最近对你的事很感兴趣,万一她知道你跟陆迟之间的事,肯定宣扬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宋媛也挺苦恼。 她倒是觉得她和陆迟的关系已经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甚至已经做好了计划,但一旦被班上同学知悉,那她那神通广大的爷爷知道的概率就会很大,也就意味着她离死期不远了。 这次是魏锦给她出的主意。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班上不是一直有人猜你跟陈浔有点什么么,你干脆让陈浔帮帮你,做个戏,落实这段绯闻。” 宋媛的表情很耐人寻味:“我能不能换个绯闻对象……” 魏锦:“你这一脸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喂!再说了,陈浔当然是最佳选择啊,万一传到你爷爷耳边去了,是陈浔不就好办多了。” 宋媛点点头:“也对。” 林芝:“OK这个方案一致通过,但是问题是这丫现在明显有跑职高跑得越来越勤的趋势,久而久之还不是落人口实吗?” 魏锦笑得很神秘:“我当然有万全之策啦,不过就要牺牲一下你啦小芝芝……” 林芝:“……” 魏锦说的万全之策就是,狸猫换太子。 这边让宋媛坐实和陈浔的绯闻,那边让林芝背负上和职高的孙一杰处对象的沉重包袱。 宋媛顿时有些于心不忍:“要不还是……” 林芝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拍拍胸脯:“行了行了,你就安心地追你的陆迟去吧,其他的苦其他的难我都帮你受了。” 宋媛做出一个万分感动的神情。 没想到是行得通的,在陈浔的“不作为配合”下,关于宋媛已经和陈浔在一起的这件事,几乎在附高同年级传开了。 与此同时,林芝谈了个职高的男朋友,天天拉着宋媛和魏锦去职高的消息也是人尽皆知。 宋媛短暂地安全了。 于是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第二项计划。 刷脸刷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要打入生活圈。 林芝面无表情地戳戳宋媛的“作战计划书”,扶额:“我说大小姐,你做题草稿都写得比这条理清晰,这是啥玩意儿啊,打入生活圈就是跟着他?你不怕被人报警啊。” 宋媛紧张兮兮,又有些迟疑,最后望向魏锦,弱弱开口:“可是魏锦借我看的书里面,女主就是一直当男主的小跟班,然后就摩擦出爱的火苗了呀。” 林芝:“……” 神特么爱的火苗…… “你学什么不好,你学……算了算了,兴许人就真吃你这套呢。” 但实际情况却是,宋媛跟着陆迟的第一天就被赶走了。 他甚至都没跟她说一句话,是孙一杰赶的人。 “我说好学生,差不多行了,想追我们迟哥的人也是多了去了,咱迟哥给你个面子不想让你太难堪,你自己也见好就收,行吧,别跟了。” 宋媛的升温计划第一步就,卒。 但她在追求陆迟这件事上还真是秉持着靠着一股莽劲往前冲不怕撞南墙的原则。 光明正大地跟在身后不行,那就悄悄跟。 说来也巧,和他的相遇已经足够巧合了,靠近他也比她想象得要容易得多。 宋媛就这样,偶尔放学比较早蹲守在职高门口,压低棒球帽帽檐默默跟在陆迟身后,好几次她都感觉他早就注意到她,却没有制止。 还真就让宋媛撞见一件重要的事,她至今感谢自己当时的勇敢。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晚上,宋媛爷爷跟妈妈去邻城找父亲汇合,家里只有保姆阿姨,她便肆无忌惮起来,跟了陆迟一路,一直跟到他回家。 陆迟的家在二楼,宋媛一开始没上楼梯,在楼下仰望了一小会儿,觉得今天大抵是没有什么收获了准备撤退,突然听见一声摔东西的声音。 玻璃在瓷砖上撞碎的声音,然后是男人的怒吼。 宋媛顿时紧张起来,想都没想,跑上了二楼。 陆迟家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的,没有关上,宋媛轻轻推开一条缝,看清了里面的光景。 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大抵是陆迟的父亲,眉眼轮廓和他有几分相似,此刻红着一张脸,一脸醉态,拿着已经碎了的啤酒瓶残躯指着陆迟,吼叫着:“你他吗再给老子说一遍。” 陆迟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面上没有一点畏惧的神色,只是冷声说:“聋了就算了,我走了。” “你站住!”陆迟爸爸面色狰狞,大喊一声,陆迟迟疑着,脚步微顿。 他微微侧身回头去看,脸上嘲讽的神情盖不住,轻轻一哂:“你以为还是以前吗,我要对你言听计从?” 他讥讽的笑刚展开,男人显然是怒火攻心,挥舞着破裂的啤酒瓶就扑了上来,宋媛心口一紧,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 可能是她冲出来的动作太突然,她紧闭上双眼挡在陆迟和男人中间,迟迟没等来眼前人有动作。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男人面色狰狞,手上动作确实是顿住了。 宋媛壮着胆子向前一步:“叔叔……是叔叔吧?” “不论陆迟说了什么您不喜欢听的话,如何冲撞您,您也不能打他呀,这玻璃酒瓶多危险,快放下,有什么事都是可以好好说,好好解决的嘛,你说是不是……?” 宋媛的声音越说越弱,眼见着眼前的男人好像没有继续的动作,她松口气。 发现是自己高兴太早。 刚刚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此刻男人反应过来,摇头晃脑的,忽地抓着宋媛的肩,将她推到一边,一边挥舞着酒瓶,一边吼:“你他吗给老子让开。” 宋媛被按得很疼,下意识哭丧着一张脸,小声嘀咕:“妈妈呀救命,我再也不逞强了呜……” 她紧闭双眼,不敢去面对此刻的境遇,腰腹却传来一阵温热的力量,陆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他似乎是抱着她转了个圈,还有心情轻笑一声:“现在知道不逞强了?你跟一个酒鬼讲什么道理呢。” 他将她放下的动作很轻,嘱咐她的声音也很轻柔。 “站远点儿,现在顾不上你。” 那是宋媛第一次见陆迟动手,她之前一直对他职高一哥的身份没什么清晰的认识,甚至从来没在他身上体会出一点点危险的气息。 可陆迟打起架来,是完全对得起这个称号的。 他动作很快,抗住男人的手,从他手里夺走碎掉的玻璃酒瓶,丢得远远的,然后男人更生气了,劈头盖脸拳打脚踢,毫无章法,两人推搡着对峙着,宋媛明显看到陆迟挨了好几下,却只敢紧张地皱皱眉,连帮忙都不知从何帮起。 最后是陆迟一个手刀披在男人脑后,这场厮打才终于结束了下来。 陆迟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宋媛紧张地跑过去。 陆迟厉声道:“别过来,就乖乖站在门口。” 她又不敢动了。 陆迟爸爸没有他个子高,但体型健硕,看起来并不轻,陆迟坐在地上休息了会儿,舌尖轻抵后槽牙,将他爸爸背了起来,重重地扔在了沙发上。 然后他微弓着背,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拿起扫把,开始清理一地的玻璃渣。 宋媛惊魂已定,也渐渐走向他,她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沙发上昏睡过去的男人,小声问:“就放他在这里就行了吗?” 陆迟淡淡应了声:“嗯,不用管。” 宋媛“哦”了声,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说不出口。 低头一看,陆迟的右手掌心有血迹洇出,宋媛惊呼一声:“你的手!你家里有医疗箱吗,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陆迟仍旧勾着脑袋扫地,声音很冷:“这不是我家。” 宋媛:“可是,你的手要包扎的,或者至少消一下毒。” 她急得团团转,可陆迟却一副见怪不怪并不想处理的态度,宋媛跺了下脚,说:“那我去药店买一点吧,你…你等等我。” “宋媛。” 那是陆迟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宋媛迟疑转身的同时,没忍住小幅度地笑了笑。 陆迟将玻璃渣全部汇总在一起,看着她,忽地叹口气,皱着眉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将玻璃渣装入一个小纸盒,出门的时候关上了灯,沙发上的人呼吸很沉很沉。 他毫不犹豫地带上了门。 - 药店就在陆迟家附近走出去一条街,药店门口有一排长椅。 宋媛和陆迟并排坐着。 陆迟咬着一根烟,目光望向远方。 而宋媛则低着头,给陆迟的手做消毒处理。 手上的伤口看起来还不算轻,应该是缠斗的时候被玻璃片划到了,宋媛担心伤口里有细碎的小片玻璃渣,看得很仔细,头也很低。 陆迟一低头就看见她白皙的后颈露出一块肌肤来。 他移开视线,懒洋洋坐着,吐出一口烟。 宋媛呛了一口,手一抖,双氧水差点泼出来一半,她干脆收了手,手拢在嘴边,小声地咳嗽着。 陆迟垂眸看了她一眼,看见她一张脸憋得通红,没吭声,把烟给掐了。 “喝水么?”他问她。 宋媛摇摇头,笑的时候眼角都亮盈盈的。 “没事,你不用管我。” 她仔细地清理着横亘在陆迟手掌上的这道伤口,涂上药膏,然后用绷带包扎好。 一切处理好之后,宋媛将东西全部收进塑料袋里。 她望向陆迟的时候,陆迟正好看向她,他读懂她眼神里的关切与疑问,说:“想问问题?” “嗯。” “行,问三个。” 宋媛没去计较他吊儿郎当的态度,挪了一下座位,靠着他更近了点:“你爸爸……经常这样么?” 陆迟:“经常,一喝酒就闹酒疯,没日没夜地喝。” 宋媛忽地感觉心都揪在一起了,有些不忍地开口:“那你不是经常……挨打?” 陆迟笑了,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揉了一把宋媛的脑袋。 “我?挨打?”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宋媛懊丧地摸着头发,心里却又打起鼓来,为他刚刚做出的亲昵举动。 宋媛深吸一口气:“那你,难过吗?” 最后一个问题,她问他,难过吗? 陆迟怔了怔,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其实很长,此刻在顶灯的照射下,在眼睑下扫下一片阴影。 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一直搭在长椅背上的手也收回来,揉了揉鼻子。 “难过?有什么可难过的。”他开口却发涩。 宋媛有种奇妙的感觉,哪怕她已经浪费了三个问题,她却好像离他离得更近了,不是靠着跟着他物理距离上的拉近,而是心里,她好像终于能窥见他心底的一方天地了。 于是她慢慢地笑了。 陆迟轻轻一哂:“笑什么?” 宋媛仰起一张笑脸,朝他笑得灿烂,摇摇头:“没什么。” “没事吧你,刚刚脑子被门夹了?” “才没有!”宋媛瞪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忽地捂住嘴兴奋地手舞足蹈。 陆迟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神情。 “你又怎么了?” “你不住在家里是么?” 刚刚那个空荡荡的房子明显没有属于陆迟的痕迹。 她自顾自说着:“是不是大家都没见过你爸爸?是不是,是不是只有我知道这件事……?” 陆迟脸突然黑了几分。 宋媛直接跳着站起来来,指着他大笑:“哈哈哈哈哈,你下次再对我态度不好,我就把我今天看到的都说出去,看你怎么办?” “我劝你,乖乖加我的微信,以后也对我态度好点儿,不然你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职高一哥的家庭内幕,标题我都想好了,你猜有多少人想听……” 她笑得太猖狂,笑得太大声,陆迟皱了皱眉,最后站起身后,在她身后,忽然捂住她的嘴。 宋媛闻到一阵淡淡的烟草味。 陆迟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真是低估了你。” “是谁给你的勇气要挟我的?” 宋媛讲不出话来,手掌贴上他捂住她嘴的手,眉眼弯弯,即便挡住半张脸,还是能看出来笑得很开心。 她仰着脸朝他摇头。 她不会说的。 所有关于今晚的秘密,她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因为,她心里有一个想法。 她要像他今天搂住她将她圈在怀里安置在一旁一样。 保护他,凭借本能去保护他。 宋媛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萌生出了保护别人的想法。 第73章 宋媛陆迟4 “你人在这儿呢。”…… 宋媛最近开心得有些过于明显。 林芝摸着下巴, 小声跟魏锦说:“她怎么傻乐成这样,难道说……成了?” 魏锦茫然摇摇头:“我只知道她这个症状已经持续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职高也不去了, 跟踪狂也不当了,不然……” 两人对视一眼,林芝却先摇摇头:“不可能, 要是真成了, 孙一杰不早就炸了,就他那大嘴巴,不嚷嚷到全世界都知道才怪。” 说到这,魏锦眼睛亮了亮:“要不你问问他呗。” 林芝立刻拿出手机给孙一杰发微信:【你老大最近有什么异常么?】 孙一杰直接发来一条语音:“没异常啊, 噢你要真说有点啥,感觉迟哥最近心情还不错。” 心情还不错? 林芝和魏锦还没来得及细品这话里的含义,宋媛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 笑眯眯问:“干什么呢你俩?” 两人差点魂都被吓飞了。 林芝干脆问宋媛:“我说小祖宗,你最近老傻乐什么呢,有重大进展?” 宋媛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坚定无比地“嗯”了一声。 林芝笑笑:“怎么了啊, 我们也想听听。” “那不行”宋媛又开始傻笑了,“这可是秘密。” “呿……” “这算哪门子进展啊, 不会是你自己追魔怔了开始臆想了吧, 我就说魏锦不该借小说给你看!” “你不懂”宋媛双手捋着自己耳侧的长发, 笑得颇为神秘,“就是因为有秘密,才是进展呀。” 因为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宋媛还是知道了原委, 远在三个问题之外,她缠着他问个清楚,他嘴上说叫她别多管闲事,还是在送她回家的路上给她交代了七七八八。 陆迟妈妈在他读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一场意外,来得很突然。 陆迟爸爸跟妈妈感情很好,因此在妈妈突然去世后,陆迟爸爸就成了宋媛今天无意撞见的样子,酗酒发疯,对儿子不管不顾,如同行尸走肉,一日日颓丧下去。 陆迟有意跳过的部分,其实宋媛也能填补起来。 初中陆迟还是住在家里的,所以要照顾整日酗酒发酒疯的父亲,大概也挨了不少打。 母亲的去世对年幼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而陆迟,是既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家,双重的打击下,父亲还会在酒后辱骂他甚至是殴打他。 巨变之下,人是会快速成长的。 所以,他现在变成这样一个看起来很冷漠、生人无法靠近的模样,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罢了。 宋媛听到一半就感觉心揪在一起,呼吸都困难。 这一部分陆迟是轻描淡写带过的,但是宋媛知道那种痛苦、水深火热有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可怕。 他能扛下来,本身就已经是很勇敢了。 想到这,宋媛甚至鬼迷心窍地抬起手来,想要摸摸陆迟的脑袋。 但他过分警觉,在她的手还没落到他头顶只是悬空在他脑后时,他就察觉出来,并且半眯着眼,冷声问:“你又想干嘛?” 宋媛的勇气也就支撑她把这个动作完成到一半了,于是偃旗息鼓,手拿下来摸了摸脸,讪讪笑道:“没什么。” 她隐约看见,陆迟好像低下头轻笑了声。 步入高中,陆迟就不再跟酒鬼父亲同住了,他在职高附近租了一间民房,只是偶尔回家看看父亲的近况。 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毕竟是我爹,我总要确认他死活。” 但除了跟陆迟有共同的秘密外,宋媛还有别的值得开心的事。 嗯,她终于,加上了他的微信。 她可能已经忘了自己关于加微信执念的初衷是什么,在陆迟把她送到家门口,拎出手机淡淡说:“不是要加微信么?”时。 她就立刻掏出手机展示出了二维码,并且火速通过了好友验证。 不仅如此,在陆迟离开后,在他不可能看见的地方,宋媛在自己的床上足足打滚了十来分钟。 嗯,通俗易懂地讲,她觉得自己坠入爱河了。 所以她现在也不用经常跑去职高了,也不必整日跟在他身后。 只是陆迟的手机振动频率就越来越高了。 有时候是: 【物理老师讲课真的好无聊啊睡着了,你在干什么?】 【啊我不就是低头发个消息吗,这个秃头地中海居然点我回答问题!】 【切,难不倒我。】 有时候是: 【疯了疯了,为什么体育课突然要测800米啊,陆迟救救我,你一看就很能跑是不是?】 【能不能来个人来替我跑啊啊啊……】 有时候则是很无聊,又很没有回复必要的: 【歪歪歪,迟哥在吗?】 【歪歪歪,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信号不好么,你是不是该换个手机了。】 陆迟这会儿手机搁在桌上,正拿着一根烟听孙一杰他们吹水,手机连连震动,动静不小。 有人问:“迟哥,您这手机最近有点热闹啊,被什么诈骗集团给盯上了啊?” 孙一杰将那人的头推开,笑得贱兮兮的。 “你懂个屁,这他吗要是诈骗集团迟哥早关机了。” “这是爱的讯息~你们懂个屁啊。” 陆迟冷笑一声,居然没辩驳,只是让孙一杰差不多得了,自己把烟掐了,拿起手机来,终于舍得回复她。 【你要是真的太闲,我就让你们老师多给你布置点作业。】 宋媛几乎是秒回,一条接一条。 【哇原来我没加错微信啊。】 【哇原来你手机没坏呀。】 【哇原来你是有手可以回消息的啊。】 陆迟:“……” 他面无表情地敲字。 【再发废话就屏蔽。】 对面立刻噤声了,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发过来。 陆迟笑了笑,想到什么,又发过去一条。 【明天下午五点,职高西操场篮球赛,我打前锋。】 发出去的一瞬间,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对面会发来多少条消息,于是立刻编辑一条。 【来就行了,别说废话。】 于是那边满脸通红手舞足蹈的宋媛,只能压抑住自己激动喜悦的心情。 颇为“端庄”地回了一句:【明天见。】 这天是周六,宋媛没有任何安排,她跟家里人说好要去看陈浔打球,又跟陈浔打去一个电话要他记得串供。 陈浔:“你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宋媛懒得跟他废话:“我心里有数。” 周末职高也不上课,宋媛混进去混得是轻车熟路,她这次来看陆迟打球,心境已经全然不同,毕竟是陆迟亲自邀请她来看球赛的,因此她走出了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 女生看男生打球嘛,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看不看得懂是其次,坐在哪儿该做哪些事儿,又在为谁呐喊才是重头戏。 所以在身后源源不断地传来为陆迟加油呐喊的女声时,宋媛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拿着开了瓶口的纯净水,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测800米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卖力,像是生怕被人抢了先。 可惜她还没走到那件白色球衣面前,就不知怎么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失重地朝前扑去,她扶住他的肩,头撞到他胸膛,水泼了一大半,害他像洗了澡。 好在她反应还算快,立刻站直,用手上备好的毛巾擦拭着他打湿了的手臂,一边碎碎念:“对不对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等手臂擦干了,宋媛才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她极其、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来。 看到了一张和陆迟不能说是七分相似只能说是毫不相同的脸。 男生也挺尴尬,迟疑地开口:“你是不是……抱错人了?” 宋媛:“……” 更要命的是,原来一米开外,本尊陆迟正抱着手臂幽幽看着这一幕,宋媛和他对视上的时候恨不得此刻脚底就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 她张了张口,发现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陆迟的黑眸深不见底,他的短发末梢微微被汗水浸湿,长身玉立却站得随意,忽地张开手臂,朝宋媛轻笑了声。 “还不过来?” 他笑里几分揶揄:“你人在这儿呢。” “哦哟哟哟哟~” 一片起哄声中,宋媛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像是踏在心脏上。 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宋媛小步跑过去,听见看台上下连绵不断的喝彩声,半张脸藏在陆迟身后,头不由自主地靠上他的脊背。 听见他的声音闷闷的从背部传出来。 “这会儿知道丢人了?刚刚看你跑那两步不是挺莽的么?” 宋媛揪住他的衣服,小声咕哝:“别说了!” 别说了,再说下去,她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 裁判吹哨上场的时候,陆迟最后看了一眼不敢再造次,只敢乖乖坐在看台第一排的宋媛,将毛巾丢到她身侧,递给她一个眼神。 孙一杰攀附着他的肩,在他耳边揶揄道:“迟哥,咱们是不是该改口叫嫂子了?” 陆迟斜觑他一眼,冷笑了声没回答。 孙一杰:“不得不说,咱这小嫂子还真挺逗,每次出场都还挺特别……” 陆迟终于开口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笑得柔软,低低说:“有时候看着她在身边这么闹腾,会有种生活其实也没那么糟糕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 高二下学期,陆迟的爸爸去世。 是一场意外,他喝醉了酒人不清醒,晃晃悠悠跑出门去还想买酒,晃到大马路上,卡车来不及刹车,他也没有避开的反应能力。 就死在4月初春。 陆迟处理他的后事的时候一直很冷静从容,甚至到了邻居要指指点点说他冷血无情的程度。 出殡那天,他抱着爸爸的骨灰盒,隐约也是听见有路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这孩子怕是有点克父母哟,爸妈都是意外,倒是有好大一笔赔偿金了,后半辈子不愁了呀。” “还说呢,要不是他狠心把他爸一个人留家里,哪能出这种意外哟,还没成年就不住家里,听说还是个小混混,啧,也不能怪他,没妈的孩子是可怜哟。” 每一句话都戳在陆迟的脊梁骨上,逼得他的背越来越佝偻。 等到了殡仪馆,他已经完全抬不起头来了。 他漆黑的眸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像是黑洞,对视一眼能让人吓得讲不出来话来。 宋媛来找过他好几次,每一次,明明面对别人都能做到麻木的他,一旦面对她就毫不留情面地赶她走。 她理解他也许此刻不想见到她,于是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偶尔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遥遥地看他一眼。 陆迟又搬回家里了。 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正常地上学、放学,在学校里插科打诨混日子,偶尔也干干职高一哥该做的事打打架请请客。 谁都不提他的家事,微信也很久没收到连续的消息。 他也好像很久都没再见到她。 还是孙一杰壮着胆子提起她来,在两人在楼梯道抽烟的时候,装作无意地问起:“说起来,小嫂子最近是不是挺忙的,快升高三了附高估计管得挺严吧。” 陆迟眼神望向渺远的楼栋,像在找什么,淡淡答:“不知道。” 但孙一杰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陆迟好像还是原来的迟哥,跟他们一起混日子、打群架、心不在焉地抽烟,但他偶然瞥见陆迟在班导的办公室里,听着班导讲高考的事项,偶然撞见陆迟的手机页面里搜索引擎下最近搜索的词条全是“警校”、“高考”之类的字眼。 他感觉到陆迟有什么计划,但又感觉到他似乎需要人推他一把。 孙一杰将烟掐了,干脆帮人帮到底,说:“也正常,女孩子嘛都胆子小,之前迟哥你总赶人走,她害怕了也是正常。” “但依我说啊,小嫂子人真不错,要是迟哥你真有那个想法啊,偶尔低低头哄哄她人不就回来了吗,哄媳妇不是天经地义嘛,谁还敢说你半句不成。” “有什么盘算不都得互相沟通着嘛,将来去哪做什么,不都得提前做好打算呀。” 陆迟破天荒的,耐心地听完了这番说教,没什么表情的,碾灭烟头,淡淡说:“嗯,知道。” 他当然知道,可他真的能这么做吗? 是,他是可以把她列进计划里,可是她的计划里会不会有他呢? 他居然有一丝丝胆怯。 她无疑有光明的未来,去好大学读书,全国各地的名牌学府她理应都能获得敲门砖,而他呢,他有多少选择。 在他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她而推开她的时候,本意就是要划清界限,走回各自该走的道路。 他又怎么好意思,让她偏离她原有的轨道,孤注一掷地靠近他呢? 陆迟平生第一次,犹豫了起来。 他搬回自己的家中住,偶然有一次早上出门比较早,碰见对门的小姑娘上学。 两人看见对方都是一愣。 苏羡音朝他打了个招呼,笑着说了句:“早。” 陆迟朝她点点头,然后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他手里拿着宋媛最喜欢的白桃味气泡水,忽地开口问:“你在附高哪个班?” 苏羡音怔了怔,尽管不知道意图,还是礼貌地回复道:“我在实验1班,有事么?” “没事。”陆迟垂下了眼睫。 苏羡音当做这也是一种寒暄,于是礼尚往来的,问:“你最近…还好么?” 陆迟长腿一抬,跨坐在摩托车上,冷声说:“还行。” 他低头看她一眼,说:“上车吧?送你去学校。” 苏羡音对于邻居突如其来的善意有些不适应,但本能的,因为听说了陆迟的身世后,对他不自觉有些怜悯之情,于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她从他手里接过那瓶白桃味气泡水,全程抓住摩托车后座的置物箱,动都不敢动弹。 而陆迟似乎也远不如传闻中的那样顽劣成性,并没有把摩托车开成引人耳目的吸睛神器,甚至还非常体贴的,在距离附高一段距离的小巷子里就停下了。 “就送你到这了,省得有人说闲话。” 苏羡音感激地道谢,把气泡水还给陆迟的时候,他却有点走神。 像是在犹豫什么,然后冲苏羡音淡淡笑了声:“给你喝吧。” 他还是没有去见宋媛。 - 相较于一开始的莽劲儿,宋媛已经越来越淡定,即使是几乎和陆迟断联好几个月的今天,她也一点没怀疑过这份感情。 不知道该说是她太自信,还是她实在是太过于相信陆迟。 林芝都看不下去了,劝她把他约出来摊牌。 “既然都互相喜欢对方,那就说清楚咯,这样不明不白的算怎么回事啊,你马上就升高三了,学业紧张压力又大,还要为这点事烦心吗?” 宋媛却只是平静地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不烦。” 魏锦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说:“要不然,再激一激他?媛媛太被动了,怎么也要让他主动一回才行啊。” 宋媛倒是没反对这个提议,但其实也不用再多做些什么。 她本来就经常跟陈浔一起行动,现在全年级包括一些开明的老师都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爷爷甚至都不阻拦她反而告诉她要多跟陈浔学习学习,争取和陈浔考入同一所大学。 只是她没想过,这一招居然还是有点效果的。 那天是魏锦神秘兮兮找到她,说:“我好像看见陆迟了!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附高校服,混了进来,他肯定来找你来了。” 林芝说:“臭小子终于来了,咱们要抓紧主动权,这样,媛媛,等会儿体育课不正好是咱班跟实验2班篮球赛么,你就紧紧跟在陈浔后面,嘘寒问暖,怎么亲密怎么来,他既然是来找你的,肯定会看见,好歹也让他吃吃醋,知道珍惜你才对。” 年少时候面对心爱的人通常无措,很多人误把占有欲当做最高级的浪漫,当做表达爱意的必经情绪。 而宋媛也,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这个主意。 陆迟是见到了的。 他没走近,遥遥看见宋媛为中场休息的陈浔擦汗递水,身边她的同学各个发出怪笑,他都看在眼里,但没有现身,也没有找她,甚至一句话都没留给她。 孙一杰看得都抹一把汗,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这小子谁啊。” 陆迟却对答如流:“她的青梅竹马,年级第一,陈浔。” 孙一杰:“啊?” 陆迟收回视线,声音很低,评价也很违心:“挺配。”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脑子昏昏沉沉,步伐也虚浮。 其实他早就明白,陈浔是最适合她的人,可为什么一定要看到这一幕才能下定决心去舍弃。 原来他也是个懦弱的人。 他出了体育馆,孙一杰跟在后面一连串地问问题。 他称不上是什么心情,只是烦躁,心口像有一团火烧一样,喘不过气来。 他给孙一杰下命令:“别跟着我。” 却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附高校园里打转。 他是该跟着孙一杰翻过那堵矮墙回到职高,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卓越班门口。 班里没有一个人,他却轻而易举辨认出第二组第二排靠走廊那个桌上的粉色乐扣水杯是她的。 他开始发呆。 等到下课铃响,有人路过撞到他的肩小声说抱歉时他才回过神来。 他该离开了,他不属于这里。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实验1班,他听见有人喊苏羡音的名字,于是忽地顿住脚步,拦住一个男生,低声说:“找一下你们班苏羡音。” 他不是真的要找她,但他来一趟附高总该有理由。 如果不是找宋媛表明心意,那就该是点别的什么。 苏羡音见到他显然很惊讶,打量着穿在他身上有些新鲜的附高校服,一时没忍住笑了。 陆迟皱皱眉:“很奇怪?” 苏羡音笑着摇头:“没有,我只是惊讶,居然还挺适合你的。” “找我什么事?” 于是换陆迟怔住了,他挠挠眉心,半天憋出来一句:“能借我点钱么?” 苏羡音:“……” 他们好像实在不是,他能借来校服特意跑到附高来问她借钱的关系。 但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在陆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实验1班疯狂传言苏羡音有个职高的男朋友。 宋媛后来也是听说的,她神色淡淡,谈不上失望,过于平静。 反倒是林芝怯怯懦懦:“我也不知道他跟1班那个女生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找了她一下,然后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宋媛的眼神很黯淡,只是说:“可能有事吧。” “是啊是啊。”魏锦的附和都很苍白无力。 春去秋来,宋媛正式升入高三,开始了魔鬼的高三生活。 她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陆迟的事,只是偶尔下楼跑操的时候瞥见高大的黑衣男生身影,还是会出神,会想起一个人。 而宋媛也同样不知道,在她忙着为前途奋斗的时候,陆迟也多了很多变化。 他并没有真的放弃。 他剃了寸头,开始学习,努力戒烟,照旧请客但是他买单的场子他却不是次次出现,他频繁地出入班导的办公室,去完成一件在班导口中几乎不可能的事。 好几次他挑灯做着题,烦躁地想抽根烟才发现口袋空空于是低声骂了句“操”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她,笑着摇摇头,然后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轻声喃喃:“就这玩意儿她也能满分150考了140?” 他的女孩儿,好像远比他想象中要厉害。 于是他偶尔也会求助苏羡音,在周末的时候。 苏羡音第一次听到门铃,发现他拎着一本练习册的时候,震撼地都不敢开门,在听清他的请求的时候,她还是不可置信地问:“你要……高考?” 陆迟那时的笑里还是带点痞气的,他顶顶腮,扬着眉:“不行?” 苏羡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可没有剥夺别人梦想的权利。 更何况,浪子回头金不换呐。 但陆迟的情况好像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听明白他的打算后,她给他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 “南城警校这几年的分数线稳定在450分左右,你的最弱项是英语,不过英语在短时间内提高并不是没有可能的,80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就这样,有取有舍,在苏羡音的帮助下,陆迟离他的计划好像也越来越近了,而宋媛离他,好像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其实他不是就这样跟她断联了,他见过她很多次。 通常都是下晚自习的路上,听见她跟陈浔抱怨说今天晚上的物理题出得太变态了,或者是跟林芝魏锦哭丧着一张脸说自己吃饭咬到舌头痛到不行。 她好像和之前一样,漂亮、可爱、鲜活。 于是他心满意足地离开。 其实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想冲过去从陈浔身边领走她,想问她一句到底对他还有没有一点感情,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忘了他。 但一旦听见她惆怅地叹口气说:“好难啊,这次数学又考砸了。” 他就又迈不出步子了,是要找她的,但不是现在。 ……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下了小雨,陆迟出去吃晚饭没撑伞,走回家的时候正好撞见开门的苏羡音。 他浑身湿透,用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她。 苏羡音鬼使神差说了句:“我打算对一下答案,你要一起么?” 陆迟居然也点点头。 等到苏羡音真的坐到陆迟家里的时候,她才觉得这件事诡异,但是已经来不及反悔了。 两人刷刷一通对完答案,苏羡音松口气。 陆迟问她:“能去你想去的学校了么?” 苏羡音笑着说:“嗯,大概能有660分以上吧。” 苏羡音又帮着检查陆迟的估分,他其实对主观题都没什么把握,但苏羡音最后给他的结果是:“我觉得你考南城警校应该是没问题了。” 她居然郑重其事地朝他伸出手来,两人握手,苏羡音说:“恭喜你陆迟,这一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他居然有热泪盈眶的感觉。 本来在得知这样的消息后,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到宋媛告诉她,可偏偏舅舅给他打来电话,说舅妈突然病重家里店铺人手不够,希望他能去帮帮忙。 他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出分返校那天。 职高是没有这样的日子的,但他知道附高有,苏羡音早早就出了门,而他也早早就等在门口。 苏羡音瞥见他手里的附高校服,愣了愣:“你也要去附高?” “嗯。” 她第一次对她这神秘的邻居产生出了一点好奇感,问他:“你在附高是有熟人么?” 陆迟踏上摩托车,笑了:“算是吧。” 后来的事情无非就是那样。 宋媛在林芝和魏锦的怂恿下,做出了最后一搏,在陈浔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上演了一出“公开官宣”的戏码,正好路过的苏羡音落泪,将她的暗恋心事埋藏在那一天,她的暗恋就过期在那一天。 陆迟亲眼所见眼前景象,红了眼,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 而是在卓越班聚餐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看见半途出门去洗手间的宋媛就拦住她。 他问她跟陈浔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宋媛红着眼,咬着下唇不说话。 他突然就懂了,心突突地跳,还像有刀插在上面。 将她揽入怀里,摸着她的头发,他也哽咽。 “我打算考警校,分数出来了,应该可以上,你……” “你上哪里的警校,南城的?” “嗯。” “那我就去南城大。” 陆迟松开她,细细摩挲她的脸颊,轻声问她:“想好了?” “想好了。” 他们没有说一句“喜欢”,却从彼此的眼眸中读懂了依恋。 于是这次,成年的他们,终于可以不顾世俗目光的阻拦,毫不犹豫地,奔向对方。 (宋媛陆迟篇完) 第74章 婚后日常 “夫人有何吩咐?” 只不过因为苏羡音和陈浔的孩子陈星泽一岁抓周的时候, 抓了一只油画棒,陈浔就开始为他儿子的前途担忧起来。 更不用提,随着小星泽上幼儿园开始读书, 在学习方面表现出的造诣, 还就真和他的父母差一大截。 陈浔觉得自己的担忧很有道理。 陈浔是这么说的:“我们俩这智商, 到底是怎么生出这小蠢货的,正正得负?” 苏羡音只是笑着摸摸儿子的脑袋, 说:“他还小,兴许上小学就好了。” 但上小学的时候, 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小星泽七岁那年, 在家里举办了一次小型生日party。 宋媛陆迟带着女儿萱萱赴宴的时候,第一眼却没有看到其乐融融的景象。 书房里, 陈浔撑着脑袋坐在小星泽身边,懒洋洋的,指着试卷压低声音问:“你再想想, Mnday是什么意思?” 小星泽看着都要哭出来了, 掰着手指头不知道在数什么,带点迟疑却又瞬间很笃定地说:“Mnday……是早上的意思啊,Gd Mnday 早上好啊。” 陈浔:“……” 他不悦地皱皱眉, 用手戳了戳眉心, 看上去像是尽量忍住不发脾气,“和颜悦色”地试图暗示儿子:“Mnday, 是Mnday, Mnday是星期几?” 小星泽吸了吸鼻子,眼泪感觉已经挂在眼眶了,嘀嘀咕咕半天,半晌忽地说:“Mnday, Mnday……今天是星期六?” 陈浔:“……” 眼看着陈浔额前青筋都跳了跳,宋媛看不下去了,拍拍女儿萱萱的肩,说:“乖,把你陈叔叔喊过来,你去教教小星泽。” 十岁的萱萱奶声回答:“好~” 陈浔被支开的时候,看上去还一脸不情愿,手插在兜里,看着小星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收到苏羡音的警告视线后,脾气又不好发作,但不耐烦倒不像是演的。 宋媛笑笑说:“笑死我了他也有今天,天天嚷嚷自己对笨蛋过敏,结果还真就对自己儿子都这么没耐心。” “我倒是蛮期待,要是你们有了个女儿,他会是什么样?” 蓝沁人还没走到跟前,遥遥接上话了。 “就是就是,最好还是长得八分像咱们苏苏的女儿,看他怎么办。” 苏羡音抿着唇摇摇头,她倒是觉得,家里有一个小星泽,家庭氛围就已经够紧张了。 她和陈浔算是早婚晚育,一则两人都读到了博士达成共识不能因为备孕而耽误苏羡音的学业,二则苏羡音在嫁给陈浔之前其实一直都有一点恐育。 嫁给他无疑是幸福的事,想象着共同孕育他们的孩子在她脑海里也是件值得憧憬的事,但真正要备孕了她却焦虑不堪,好几次想半途而废。 生孩子对她而言简直是比任何事都难,在她想象里也比任何痛苦都痛。 陈浔也并不催她,甚至告诉她如果没有做好准备,一直不要孩子也没有关系。 那时他吻了吻她耳骨,声音带点蛊惑性,低低沉沉:“我还嫌二人世界不够呢。” 所以苏羡音生下陈星泽已经是两人结婚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生小星泽的过程其实还算顺利,分娩当然还是痛的,但是苏羡音的恐惧心理一点点被陈浔驱散开了。 从怀孕到生产,陈浔都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几乎没让她受累过,一直关注着她的身体、心理健康,甚至堪称是过分紧张。 而小星泽也听话,并没有闹得苏羡音在孕期很不舒服。 其实小星泽已经算很懂事,虽然就如陈浔而言,他好像在学习上不太有天赋,但性格是很好的,懂事而乖巧,有时候懵懵懂懂的别提有多可爱。 但陈浔对儿子的态度就和苏羡音完全不同了。 他们已经相伴这么多年了,但陈浔却像他当初说的那样,似乎嫌二人世界还是太短,在小星泽刚出生需要妈妈照料陪伴的那起初的一年里,他不知道多少次在她面前或暗示或明示地表明小星泽抢走了她的注意力。 “抢”这个词用得不是很恰当。 那时苏羡音指正他:“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么爱小星泽,正是因为——” “你是他的爸爸呢。” 但也同之前一样,陈浔意见再大,依旧还是很好哄。 ……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话题中心陈浔却迟迟没有登场,苏羡音眼见他踱步到身边了又绕路走开,问他一句:“你干什么去?” 陈浔:“差点被气死,我去喝口水。” 一群人笑成一团。 来的最迟的是沈子逸,一个人出现,被众人拦在门口。 姚达揽着蓝沁的肩,蓝沁指着他问:“怎么一个人来啊?一个人来不准进来啊。” 沈子逸耸耸肩,像是有些无奈:“没办法,闹别扭了,不肯来。” “啧啧啧,一大把年纪了,哄老婆还不会?” 沈子逸只是哑声笑了笑,并不想解释他家那个小姑娘不是一般的不好哄。 她似乎因为过往种种,对他很依赖,可又像是不信任自己,总是惴惴不安的,他看着都心疼。 …… 一群人闹哄哄吃了午饭,饭桌还没清空呢,陈浔又拎着小星泽去做题。 宋媛看不下去了,指着他喊:“你差不多也行了,好歹也是咱们小星泽的生日,就不能让他玩一天么?” 小星泽听闻此言,泪眼婆娑的,瘪着小嘴,看向宋媛的时候仿佛在说“还是宋阿姨好呜呜呜”,简直比哭出来还委屈。 苏羡音也很无奈,低声说:“他作业也不着急,明天再做吧。” 陈浔却很固执,把人拎走了。 小星泽倒是也乖巧,虽然眼睛红红的,但偏偏还挺倔强,不哭也不闹,继续跟他爹在英语作业上斗智斗勇。 蓝沁:“真可怜啊小星泽,你不心疼啊?” 苏羡音摊手:“我倒是想救他于水火,但是他们父子俩好像杠上了,最近陈浔天天教他做作业,小星泽说不要妈妈插手,这是他跟爸爸的事。” 蓝沁:“杠上了?” 但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父子俩到底因为什么而杠上了。 半晌过后,小星泽丢下笔,将试卷抽出来扬在风中,笑得别提多开心了,一把抱住苏羡音,奶声奶气说:“妈妈~我全都做对啦~可以跟妈妈一起睡啦!” 苏羡音抱起儿子,蹭蹭他柔软的脸蛋,轻声说:“小星泽真棒!” 蓝沁露出困惑的神情:“但是为什么是可以跟妈妈一起睡了?” 苏羡音也同样一脸不解。 小星泽:“爸爸说了,小星泽要全部做对了才能跟妈妈一起睡觉。” 苏羡音:“……” 蓝沁:“……” 可惜小星泽还来得及高兴多久,陈浔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 “你高兴什么?” 小星泽吸着鼻子慢慢转过身。 陈浔拎着他的数学作业本,说:“我说要全部做对,你数学还没开始做呢。” 小星泽呆呆地眨眨眼睛,像是反应不过来,意识过来后,再也没忍住,终于“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一边哭一遍含糊不清地喊:“呜呜呜爸爸欺负人呜呜,他就是不让我跟妈妈一起睡觉呜呜呜,我不想做题了啊,不做题了不做题了呜呜呜。” 一群大人手足无措地哄着今天的小寿星。 苏羡音看过去,始作俑者陈浔倒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情,一时就来气,朝着他大声喊:“陈浔!” 陈浔懒洋洋应了声,走过来抬手摸了摸她后颈,说:“夫人有何吩咐?” “你干的好事,看孩子哭的。” 陈浔耸耸肩:“我这是激励他好好学习。” 听到爸爸的声音了,趴在妈妈肩上的小星泽忽地止住了哭声,直勾勾盯着陈浔,闷声问:“那为什么爸爸可以跟妈妈一起睡?爸爸都不做题。” 陈浔轻蔑一笑:“你爸爸上学的时候没有哪一次考试不是第一,怎么不能跟妈妈睡了?” 小星泽:“……” 深受打击的小星泽“哇呜”一声哭得更凶了。 …… 在不远处看戏的宋媛连连摇头:“啧,德行啊,这么大人了还跟儿子争风吃醋,你别学他听见没?” 陆迟点点头,笑意很浅:“我不会。” “真的?” “嗯,因为我知道……” 他望了她一眼,没有把剩下的半截话讲完。 宋媛:“知道什么?” “没什么。” 陆迟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摇摇头。 因为他知道,在她心里,他永远是第一位。 而跟儿子“争风吃醋”的陈浔,明明也知道。 他永远是苏羡音从年少时光起就放在心坎上的,第一位。 可还是太贪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