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们将明纱围成一圈,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好奇。
“哇,漂亮。”
“老师,要不顺便把行头也一并给明纱姐穿上,不然放着这么好看的妆容多可惜啊。”
“对啊,我也想看!”
季屿生抵不住学员们的热情,问明纱:“你觉得怎么样?”
明纱顶着一脸妆坐在椅子上,此刻还不太敢乱动。
但人生难得有扮上花旦的机会,再拒绝就显得不太礼貌了。
明纱点头:“可以的。”
接下来勒头贴片、梳大头、插头面又是另外的大工程,他们来来回回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明纱的行头总算穿戴整齐。
季屿生将化妆工具收进箱子里。
学员们挤在明纱旁边,跟观察橱窗里的古董一样,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有位学员眼尖,睨到了架子上摆放的凤冠,毛手毛脚地端起来,问季屿生:“咦,老师,这个要怎么戴?”
季屿生关上箱子,从学员手中接过凤冠说:“我来吧。”
明纱发现,那凤冠跟之前季屿生在剧院戴的有些类似,于是,她抖了抖袖子,笑问:“我今天这一身扮的也是杨玉环吗?”
闻言,季屿生打量了她一眼。
而此时,她正穿着五彩大宫服,眉目浓黛,粉肌朱唇,在灯光斜照下尤显风韵,特别是抬眸一笑的瞬间,百媚丛生。
任何人穿上这一身,都会显得很有故事,戏曲扮相的魅力就在于此。
季屿生说:“对,京剧行头必须要符合戏中人物的身份特征,在《贵妃醉酒》中,杨玉环赴皇帝之约时穿女蟒来显示她尊贵的身份。等醉酒后,为了体现人物不同的精神状态和心理变化,就换成了宫装,而你现在穿的正是五彩大宫服。”
季屿生说着,把凤冠戴到了明纱头上,动作稍稍停顿,视线由头顶珠串落在她眉眼间,不经意与她目光交汇。
他眼底眸光淡然,看不出什么特别情绪。
明纱微怔,垂眸望向地板:“原来如此,长见识了。”
季屿生若无其事地松开凤冠,继续帮她调整脸颊两侧的丝穗:“好了,你可以站起来走一走。”
明纱一身行头,感觉身上略重,走起路来僵硬得好像人类早期在努力驯服四肢。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学员们忍不住怂恿她:“明纱姐,唱两句呗。”
“对啊,唱两句!”
明纱心里没点数,开始捏起兰花指提气吊嗓子。
“咿~”
“呀~”
吊了一小会儿,感觉气息通畅,心里一喜,转腔乱哼起来。
“自古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哎,人自迷。”
边哼边踮着脚尖,在屋里绕一圈。
滑稽的腔调在整个室内飘荡,余音不绝,直把大家给听笑了。
明纱唱罢,绕到季屿生身边,清了清嗓子问他:“我唱得怎么样,有拿捏到精髓吗?”
季屿生忍俊不禁:“嗯,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明纱当然晓得自己唱的什么垃圾水平,听到这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回头跟学员们合影留念,又找了几个好看的角度自拍,把图发给姜芯炫耀。
【明纱:怎么样,好看吗?附图:123。】
【姜芯:美美美,这是你们剧团的哪位大花旦啊?】
【明纱:是我。】
【姜芯:???】
【姜芯:靠,咱闺女出息了!】
看见姜芯惊讶的样子,明纱莫名爽了。
第9章 长夜渡雪
下午,季屿生又陪学员们训练了一段时间,到傍晚时分,就通知下课了。
明纱卸完妆,换回自己的衣服。
学员已经走光,楼道里鸦雀无声。
明纱提着包飞快地跑下楼,在二楼平台处撞见了同样准备下班的季屿生。
他似乎在接听电话,明纱不知道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就干脆放慢步伐,安静走在他后边也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下到一楼,发现大厅里除了前台杨钟莉,还有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梳着贵妇头,身材略显富态,浓妆,但气色饱满,目光炯炯有神。
她一看到季屿生就满脸堆笑地凑过来,滔滔不绝。
“季老板你可总算下来了。”
“还记得我不,我是张老跟你介绍过的红九姨啊。”
“唉,刚才前台那小姑娘说你忙,非让我等到下课再找你聊。”
“最近九姨我啊,又帮你牵线了几个优秀的姑娘,你要不找个时间和她们见见面?”
季屿生皱起眉,不说话。
明纱觉得“红九姨”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这时,红九姨也注意到了季屿生后边的明纱,仔细瞧了她两眼,惊讶得嘴唇都在抖动。
“哎哟,这位是……夏明纱小姐吧?”
“夏小姐,你上回不是说对咱季老板不感兴趣吗?怎么这会儿又……”
“九姨。”季屿生打断她,“这里是剧团,不谈私事,您先请回吧。”
红九姨不甘心地望着季屿生。
他言辞虽不算特别狠厉,但语气却是兀定且不容拒绝的。
红九姨明白,自己继续留下也无法说服季屿生,不如到时候找张老一起劝他。
想通后,红九姨笑道:“哎哟,九姨知道你忙,就不打扰你了,等你什么有空了给姨回个电话啊,咱们相亲平台的姑娘们可都特别喜欢你。”
明纱发现,红九姨虽然在跟季屿生说话,但眼神却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飘。
等红九姨走后,明纱终于想起自己曾经挂过一个电话,拒绝了红九姨给她推荐的相亲对象。
那位相亲对象姓季,如今看来,似乎就是季屿生。
明纱仿佛在大冬天被人泼了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只剩下湿哒哒的尴尬。
她不确定,季屿生是否知晓自己曾是他无缘的相亲对象。
如果他知道,那么这些天她就是个滑稽小丑。
明纱心情复杂地抬眼去看季屿生,他似乎也在看她,只是那眼神毫无波澜,她读不出任何情绪。
“我……我先下班了,再见!”明纱丢下这句话,迅速逃离了那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今天天气阴沉,室外狂风四起,云层很低,灰蒙蒙地飘在半空,惹得人心情忧郁。
明纱魂不守舍地走进地铁站,安静地跟在人群后面扫码过检票口。
候车站台到处都是下班的人,头顶上方的pis电视机正在播放天气预报。
“受强冷空气影响,我市明后两天将出现大范围降雪,请提前做好防范……”
约摸过了几分钟,班车姗姗来迟停在站点。
明纱同人群一起挤进车厢,麻木的在上面渡过了几十分钟。
晚上回到家,姜芯还没下班。
明纱随便叫了份外卖,草草吃完便开始洗漱休息。
可当她处理好一切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时,她发现自己又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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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昨晚飘了一夜的雪,次日清晨,室外已经变成白茫茫一片。
明纱被冻醒,睁着眼赖在床上感受被窝的余温,迟迟不肯起床洗漱。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大脑整晚都处于异常活跃状态,可她思考了一宿,也没想好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季屿生。
明纱望着天花板挣扎了几分钟,最后妥协地掀开被子起床去洗漱。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因为自己“脸皮薄”就请假或者装病不去上班,这不符合她的财政规划。对,她需要钱来维持每一个平凡无趣的日子,这个理由让她所向无敌又动力十足。
明纱摒弃一切杂念,跟往常一样挤地铁去上班,到了剧团,却意外发现季屿生还没来。
她百无聊赖地边吃早餐边看大家晨练,心想,难道是今天大雪不好开车,所以季屿生迟到了?又或者因为红九姨那件事,所以他也不想再看到她?
明纱正胡思乱想着,副团长梁婉玉突然给她发了条消息。
梁婉玉:【明纱,你吃完早餐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明纱抽了张纸把手擦干净,回复梁婉玉的消息。
明纱:【我吃完了,现在过去。】
此时,办公室里只有梁婉玉一个人,她正在打包一个长方体铁皮盒子。
明纱敲了敲本就敞开的门:“打扰了。”
听到响声,梁婉玉扭头示意她:“先进来吧。”
“好的。”明纱走进办公室,在梁婉玉侧对面站着,“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梁婉玉把打包好的盒子麻溜地转了一圈,郑重其事道:“你的入职培训结束了。”
“入职培训……结……结束?”明纱摸不着头脑。“你的意思是说,我前几周所做的一切工作,只是入职培训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