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走过去拍了一下舒俦的肩膀:“舒队,你能不能别丢我们警队的脸?”
舒俦摸了下鼻头,轻咳一声,拿起笔录翻开看了看:“通报已经让小方那边去准备了,但是有个疑点还没解开,就是……”
话说一半,休息室急促的敲门声跟傅居年手机铃声一起响了起来,像是催命符。
舒俦顿了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敲门的人直接推门而进,径直朝舒俦道:“舒队!接到一起短信报案,说淇河镇有一起绑架案,人质有生命危险,报案人被威胁去见嫌疑人,不去就杀人,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舒俦从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要出警,刚要问清楚他报案人的信息和嫌疑人所在地址,沙发上坐着的傅居年突然站起来,漆黑双眸里流露出杀人般的冷意,大步朝小警察走过去:“报案人是不是姓余?”
小警察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无关人员说,就询问地看向舒俦。
“说!”傅居年低吼一声,素来恪守的冷静从容在这一刻通通分崩离析,他紧紧握着手机,两眼充着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舒俦也知道他是真的着急了,赶紧跟队友道:“快说快说!”
小警察慢半拍地点了下头:“对,她说她叫余漾——”
话音一落,傅居年推开他夺门而去,舒俦没拦住,喊了几嗓子那人一溜烟就没影了,他赶紧让女警召集同事,同时跟小警察询问具体情况。
“办案人发过来的地址是淇河镇一座即将拆迁的居民楼,整个楼几户都空了,没剩几户人家,设施也很老旧,连保安都没有,摄像头几乎都是坏的……”
第六十四章 为他开的那一枪
余漾进楼前将头发散了下来, 遮住了两边的耳朵,她抬头看了看天,天顶乌云密布, 像是要下雨,空气里的风卷起落叶, 寒冷砭骨。
她走进单元楼门,映目是狭窄陡峭的楼梯。这种楼房都没有电梯。楼道里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像是荒废已久, 不曾有人来过, 她捂着口鼻, 一步一步登上台阶,走到四层时停下。
前面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这一层大概有六七户人家,只是此时都没人, 她深吸一口气,盯着房门上的门牌号向前走,一路走到尽头, 她看到门牌上写着的“408”,兜里的手指弯了弯。
“我到了。”她说。
开着免提的手机里传来脚步声, 很快, 身前的门门锁响动,从里面被打开。
门闪开一条缝, 余漾看到蒋晋东那张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后。他胡子拉碴, 好像很久没洗脸了, 黑眼圈衬得那张脸更加阴森, 他先是谨慎地探出头来, 看了看走廊两侧有没有人, 然后一把抓住余漾的手臂,将她拉到了房间里。
余漾踉跄着跌了进去,稳住身形后赶紧回过身,戒备地看着蒋晋东。
他穿着一身黑,深色夹克拉到下巴处,包裹得严严实实,余漾移动目光,下意识看向他的腿,有一条腿明显没有力气,他歪歪地靠在墙边,抱着手臂看她,毫不避讳她的打量:“怎么,想要确认我腿还行不行?”
他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伸手想要摸她的脸:“生活还算能自理,你失望吗?”
余漾侧身一躲,他行动不便,想要躲开他的触碰也很简单,她往后退开一步,抬头看向他:“我来了,可以把周圆圆放了吗?”
蒋晋东盯着她看,沉默良久,嗤笑出声:“你还真的关心她啊,你不怕我们合起伙来骗你吗?”
心头一紧,那一瞬间余漾脑海里真的闪过几分不确认,但是她看着蒋晋东的脸,没露出半分动摇的表情:“不管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放她离开。”
蒋晋东勾着唇角,朝她拍了拍手:“厉害!女英雄!”
他朝房间里喊了一嗓子:“把人扔出去,扔远点。”
看着他似乎在对谁说话,余漾急忙偏过头去,半分钟后,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男人扛着周圆圆从里面走出来,眸光一闪,她攥了攥手指,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果然还有别人……
蒋晋东是故意一个人来给她开门的,还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面前,就是想试探试探她会不会动手。
男人扛着周圆圆从她面前走过,目光交汇时,余漾看到周圆圆泪水盈满眼眶,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快跑,余漾回了一个安抚的笑。
总算她没有赌错这个。
男人把周圆圆带走,门关上的同时,余漾的心放了一半。
蒋晋东几乎没有在周圆圆的事情上扯皮太多,说明他确实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周圆圆来的,只是想借她引她出来。但是余漾心里有一个问题一直不明白,像蒋晋东这么睚眦必报的人,周圆圆办的事够他把她记恨上了,他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余漾盯着蒋晋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现在可以说了吗?你特意把我请到这里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觉得呢?”蒋晋东咧嘴笑着,瘸着脚向她走近一些,脸上的笑容依旧很恶劣,余漾往后退了一步,在他步步紧逼下,后背抵上门板,退无可退。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她的脸时,余漾忍无可忍,一把挥开他的手臂,将他从身前推开。
蒋晋东向后踉跄两步,靠在墙上,甩了甩手腕,不怒反笑,朝她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看了吗?现在就是你我都治不了,就因为这条废腿,全都是拜你所赐!”
他伸出一根指头,眼中的疯狂愈演愈烈,余漾感觉到他对她满腔的恨意,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紧盯着他,随时准备好转身逃离这里。
“余漾,你想走?”
突然,蒋晋东睇向余漾,唇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余漾心头一凛,全身上下的血液像冰封了一般,通体冰凉。
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了什么,她面色一变,正对着蒋晋东挪动脚步,始终让自己面相他,某一刻,她骤然转身,跑到门前转动门把手,可是不论她怎么用力都掰不动分毫。
是刚才扛着周圆圆出去的那个人!
余漾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赶紧将身子转过去,蒋晋东朝她冲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余漾下意识抱住他的手,尽管他身体不灵活,腿脚也不利索,手掌的握力还是大得惊人,极速缺失的氧气阻碍了她的思绪,在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的那一刻,余漾用仅剩的意志抬起腿,狠狠踢向他的胯.下。
“啊!”
就听一声惨叫,脖子上的束缚终于消失,蒋晋东松开她去捂伤处,弓着身子,嘴上愤怒地说着难听的话。
余漾没时间平复呼吸,抱起鞋架旁的盆栽直接往蒋晋东头上砸,蒋晋东似有所感,在花盆落下来时用手臂一挡,花盆砸歪了,但还是将他砸得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蒋晋东失去反抗能力,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上很快浮上一层汗,身上沾着泥土,狼狈不堪。
他靠在门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余漾看他没办法再靠自己站起来,松口气的同时,抚着喉咙猛咳起来。
然而就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背后袭来一双黑手,趁她不备,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制服住。
余漾一惊,想不到屋里竟然还会有第三个人!
她用力挣脱,然而那个人箍得她很紧,这时,蒋晋东歪歪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努力挣扎的样子,眼底露出笑来。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头发遮挡住他的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余漾却听到一声声笑从他胸口中发出,然后慢慢穿透喉咙,到最后越来越张狂,直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在余漾浑圆的双眸注视下,瘸脚走到她面前。
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收拾,他问她:“你报警了吗?”
余漾瞳孔一缩,发不出声音,只能直勾勾地看着他。
蒋晋东摇了摇头:“你报警也没关系……”
他又问:“你来这里,告诉傅居年了吗?”
不等余漾给予他回应,蒋晋东自己举起手机,跟她晃了晃:“你没叫,我可叫了。”
看着眼前这张疯狂的脸,余漾有一瞬间似乎猜到了他的目的,她赶紧把手伸进兜里,手指刚触碰到指纹解锁,就被蒋晋东薅了出来,他举着她手腕,满足地欣赏她的狼狈:“怎么,想要告诉他别来?”
“晚了!”
蒋晋东往里走,挥了挥手:“大伟,把人带到床上,看看我精心为傅居年准备的礼物!”
那个叫大伟的人二话不说,拖着余漾进了一间屋子,途中掉了一个东西,余漾感觉到耳侧一空,立刻顿住,不再挣扎。
那人将她狠狠扔到床上,余漾摔得眼冒金星,却顾不得晕眩的无力感,奋力想要爬起来,然而肩膀上的力道又将她重重按了回去,重新躺回到床上,余漾眼前似乎又晃过了熟悉的画面。
因为情绪失控而盈满眼眶的泪水一滴滴滚落,不是哭,是身体在叫嚣在反抗,她大脑一直清醒,清醒到她还在计算着警察还有几分钟会赶到现场。
她心里祈祷着,不要比傅居年慢就好,只要赶在傅居年之前就好……
蒋晋东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终于安静了……不反抗了?”
他弯下身,腿抵在床上。
“如果你一开始就这么听话多好,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了,周圆圆跟你比,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当年学校里那么多骚.货贴过来,我心心念念的只有你,可你呢,就是正眼瞧不上我。”
“原来你喜欢的,是傅居年这样的,还以为你多清高,到最后不也是给自己找了个更高级一点的金主吗?”
“你说,他要是看到我把你上了,会怎么样——”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掩盖自己是一个哪哪都比不上别人的渣滓的现实吗?”余漾打断他的话,哪怕他正欺身上来,哪怕她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也丝毫惧怕都没有,有的只是满目的恶心,“很难理解吗?我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坏,因为你蠢,因为你无能,因为你没用,因为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是一个你口中骂的那些人都瞧不起的男人!如果不是你家里有几个臭钱,你就是扔到大街上都不会有人看一眼的可怜虫!你有什么资格跟傅居年比?你配提他的名字吗?”
不知是她说得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蒋晋东突然变了颜色,目眦欲裂,扬起手要打她。
就在余漾固执地瞪圆双眼,等着他落下巴掌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撞开的声音。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余漾心头猛颤,不知为何,明明还没看到人,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那人踩着天光闯进来,第一眼跟她目光交汇,在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之后,她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愤怒和心疼。
下一刻,他已经把蒋晋东从床上薅起来,一拳打在他脸上,后面跟上来的盛准也把大伟掀翻在地,余漾没了束缚,赶紧起身,将衣服拉紧。
蒋晋东被傅居年一拳打下床,又被拎着衣领拖到墙边,毫无反手之力,傅居年一把抓住他头发,将他往墙上撞,一下,一下,又一下。
余漾心里七上八下的,赶紧起身走过去,冲傅居年道:“他身上有刀!你小心点——”
话音刚落,余漾脚步骤然顿住。
只感觉面前扑过去一阵风,将声音都卷走了,连带着时间的流速,都变成了黏黏糊糊的稠状物,像是按下了慢速键。
他们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稍显陌生,但对余漾来说,却无比熟悉的声音。
一道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慢速过后是瞬间恢复正常的画面,于是余漾的停下脚步就变得更像是踉跄,她看到从前方伸出的对准她的枪口,有细微的硝烟弥散开来。
按下扳机的前一刻,一只手伸过来,将持枪的手一推,这发子弹射到了墙上,发出“锵”的一声!
傅居年摁住蒋晋东的手腕,在地上狠狠一磕,后者吃痛,枪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后,他突然莽足劲伸手去够,傅居年借整个身子的力道压住他的手,挣扎中枪被推远,正好划过地砖,到了余漾脚边。
余漾低头,看到地上安然躺着的枪。
紧接着,她听到一声闷哼。
和背后传来的盛准的叫喊声。
余漾抬头,才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看到白色的地板砖上淌出了鲜红的血。
早上出门时,他穿的是黑色西装,血在黑色的布料上晕开是没有颜色的,只能看到黑色变得更黑了。
她才发现他一直很安静,从传来那声枪响,到他推开枪口救下她,然后到现在,他都没有能发出一个音节。
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控制蒋晋东了。
但是他的力气正在流失。
蒋晋东一条腿不能动,在对峙中占了下风,突然面色一狠,用拳头重重捶向傅居年腹部的伤口,一下他不松手,就捶第二下,第二下他还是没松手,就捶第三下,手下毫不留情。
余漾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枪,托举在半空中,枪口指向蒋晋东的额头。
可是,不论她眼底的决心有多重,不停抖动的手却出卖了她心底莫大的恐慌,是跟以往的害怕程度完全不同的畏惧,她看着蒋晋东掏出刀子,看着傅居年慢慢卸下力气,看着鲜血殷透他的衣服,一滴滴落到地板上……
余漾知道自己可以打歪任何一枪,唯有眼前这次不行!
她无法扣动扳机,颤抖的手连最基本的瞄准都做不了,蒋晋东几乎是算准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利用傅居年挡住了自己的死角,而她必须分毫不差,才能确保从蒋晋东手上救下他,不然伤及的就是两条命!
盛准要跑过来帮忙,蒋晋东把刀刃抵在傅居年脖子上。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