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蓝说:“好。”望着他,眼底都是笑意。
江景行也笑了,心有灵犀。
之后便是怎么去的问题,没办法坐飞机,便只剩下陆路和水路了。
“坐车吧。”江景行说。
“为什么不能坐轮渡?”温蓝有些不解,“我小时候坐船去过远行,很好玩。”
“到了那边就近的地方可以坐船,全程不建议。”江景行说,“你可以算一下路程。”
温蓝恍然。
也对,要是时间太长,旅途就不是享受而是饱受折磨了。
于是两人一商议,一致决定坐车,还得是自驾。中宸在各个城市都要据点,旗下分公司无数,他们每到一个城市就换车换司机,顺便下榻游玩一番。
这样悠哉哉到了目的地,一路上都挺轻松的。
下榻的地方在靠海边的海景别墅里,温蓝洗了个澡,搬了把藤椅靠在露台上看海边的人玩。
和想象中蔚蓝色的大海不同,大海是深灰色的,看着就脏兮兮的,打破了她心里美好的幻想。
“原来电视剧电影里都是骗人的,海怎么这么脏啊?”她郁闷,伸手。
江景行将早就准备好的橙汁递上去。
“谢谢。”温蓝隔着墨镜对他道了谢,但由于人是躺着的,墨镜下的表情看不清,看着就不像是真心道谢的样子。
江景行失笑:“难得,居然会道谢。”
她抬起光着的脚丫丫踹他。
踹完又吩咐他:“江景行,这橙汁味道不错,就是少了份甜点,你再去屋子里帮我烘一份面包吧,要新鲜出炉的,谢谢。”
他挑了挑眉:“你现在使唤起我来倒是熟练。”
温蓝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没有。”
她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太好,站起来准备自己去烘。
被他拦住:“算了,我就是说说。”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其实厨师也带了,不过,他还是喜欢自己做,喜欢她尝到食物时那种微微抿着唇、眼睛微亮的感觉。
每次都忍不住让人会心一笑。
只是,这种心情在他接到来自北京的一个电话时就消失了。
温蓝等得太久,忍不住从躺椅里跳下来。
走到厨房时,她听到了江景行的声音:“好,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太静了,比往常还要冷静,侧对着她,握着手机望向窗外,颀长的身影伫立在那边。
不知怎么,她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下意识停下来,等着他说完。
江景行说完后挂了电话,回头看到她,脚步还停顿了一下:“你怎么进来了?”
温蓝说:“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就要开口,她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别说没什么。”
他安慰她的话就这么堵住了。
“江景行,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要强?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表情,还反过来安慰我?”
江景行被她这一通教育输出说得哑口无言。
他鲜少有这么吃瘪的时候,偏偏无法反驳。
温蓝看着他,等着一个说法。
他苦笑,只好说了实话:“梁姨给我打的电话,说医院那边的最新消息,姥爷情况不太好,是肿瘤。”
温蓝默然。
他声音沉下去,抬头望向外面无垠的大海:“还是胰腺,晚期了。”
温蓝更说不出话。
她听过这个,基本是没有救的,拖日子罢了。
她想要开口安慰他几句,但是看他沉默的侧脸,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江景行这样的人,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再多的安慰也无法替他排遣。
于是,她只是沉默地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双手握住。
他怔了下,看向她。
温蓝对他点了点头:“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那你的蜜月……”
“以后再来嘛,我也不是很喜欢这边,太阳这么大,都把我晒黑了。”
“……嗯。”
他们晚上就回去了。
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心情都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不过,看到江景行沉默,温蓝还是会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
无声的安慰,远比说什么要强得多。
回到北京的第一晚,江景行没有去医院看叶青淮,只是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抽烟。温蓝夜半的时候醒了,推出去,客厅里都是烟雾缭绕的。
他没发现他,像是在走神。
她原本想劝他去睡觉,可话到嘴巴又下去了。
她一只手还搭在门框上,只是隔着几米远望着他,陪着他一道感受这种沉寂。
后来,她回了房间,不忘将门关上,将这份安静留给他。
他估计也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半夜睡不着又爬起来抽烟。
温蓝躺在床上时,抱紧了被子,在黑暗里轻轻叹息了一下,也怎么都睡不着。
第二天起来,江景行顶着两个黑眼圈,温蓝也顶着两个黑眼圈。
两人面面相觑,忽然都笑了,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各自去独立的洗手间洗漱,洗漱完,一道去餐厅吃饭。
温蓝看到江景行心不在焉的,主动站起来去帮他盛稀饭,又将筷子拔给他:“吃点东西吧,吃不下也要吃,我把这两天的工作推了,陪你一道去医院看姥爷。”
江景行没说话,只是疲惫地将半边脸贴在她的手背上。
温蓝的手纤柔而温暖,有一种传递到灵魂的绵长而悠远的力量,让人心安。
江景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依赖这种陪伴。
它像鸦.片一样会上瘾,让他恐惧的同时,也这样令他着迷。
他宁愿让自己沉沦,也不愿意享受一个人的孤独。
抵达医院那边,已经是中午11点了,分明是秋季,日头还是火辣辣的。
温蓝牵着江景行,一路上不忘去看他的表情,总感觉他的手很冷,虽然脸上仍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叶青淮住着一个单人的VIP病房,进去后看到人,温蓝倒是楞了一下。
老爷子和她想象中瘦骨嶙峋、萎靡不振的样子不一样,和以前好像没什么不一样,还挺有活力的。
一看见他们,他就拉着他们诉苦,嚷着要转到普通病房去,说自己没什么问题。
温蓝和江景行坐在床边陪他聊天,江景行和他话着家常,她替他削着苹果,一直陪到晚上5点,叶青淮不耐烦地赶他们:“快走快走,我要睡觉了。不就腰痛吗?搞得我好像快要入土了似的。”
温蓝神情镇定,回头去看江景行。
他神色不改,柔声安慰了几句,拉着她出了病房。
走廊里是一片惨淡而洁净的白色,空旷而安静,偶尔有护士踩着瓷砖走过,发出细微的声响。
走了会儿,温蓝忍不住问他:“没有告诉他吗?”
江景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头:“嗯,怕他知道了心情不好,病情恶化得更快。”
温蓝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医院后巷有条小吃街,入秋了,两旁的行道树叶片枯黄,偶扆崋尔风过,带下几片卷着璇儿的落叶,堪堪坠落在地。
与这萧条的街景完全相反,破旧不堪的小吃街热闹而繁华,几乎是人声鼎沸。
挨家挨户的店铺都很小,一眼望去三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温蓝看那些脏兮兮的桌面就没有食欲了,何况是有洁癖的江景行。她回头看看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个红薯吧。”
他皱起眉,觉得好笑,双手轻而有力地握住她的肩膀:“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照顾了?”
“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只是我想。”
他微怔,手里的力道放松了,脸伤的笑容也散了。
温蓝笑着拉下他的手:“你能别总是这么要强吗?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吃的。”
江景行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身形轻灵如一只小猫般窜入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他只能在原地等她,干着急。
好在她效率很高,很快就拎着两个袋子回来了,还未靠近就邀功似的提起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豆浆、烧饼、烧麦,还有红薯。你要吃哪个?将就一下吧,算是比较卫生的了。”
江景行垂眸,云淡风轻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两个透明袋子之间来回摇摆,还真认真挑起来了。
温蓝生气地推他一下:“你还真挑啊?!快点,一会儿冷了。”
他失笑,捞了个红薯,又用嘴撕开了豆浆一个角,就这么一口红薯一口豆浆吃起来。
走了一路,终于回到停车场。
温蓝见他神色镇定,反而更加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他摇摇头,“落地生根,生老病死,是人都有一死的,想清楚就好了。我之前就劝他,别老这么拼,可他就是不听。”
分明是平常的话,温蓝的眼圈却酸了。
江景行侧头看到,伸手替她擦去,又捧住她的脸笑了笑:“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