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真好。”迟穗收回视线,也笑着回道,“陈老师真是心灵手巧。”
陈老师是女主人的媳妇,也是S大的老师。而这家的男主人,就是在传媒届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老教授。
在迟穗和温敛未曾吵架之前,温敛曾说,要带迟穗来拜访一些教授。而这次的聚会,温敛未曾明说,迟穗以为又是普通的纸醉金迷的玩乐聚会,可到了地点,却是书香门第,连帮佣的阿姨也带着一丝书卷气。
一同来的人不太多,这更像是亲近之人的家庭聚会。老教授据说还自己锁在自己的书房练字,不练完字不下来,他们是由女主人以及老教授的儿子接待的。
教授的儿子胖胖的,笑起来像是弥勒佛,对着温敛,他笑得更为喜乐。说温先生能来,实在是太赏面子,陋室蓬荜生辉。不知为何,迟穗在“弥勒佛”说这句话的时候,感到了一丝不和谐,他不应该穿得像现在一样西装革履,如果是穿着长袍大衫,可能更为适合一些。
女主人陪着迟穗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歉意地对她说,要上楼看看教授。弥勒佛过来,要引温敛和迟穗入座,他们是座上宾。
但是等厨房端上一个长长的盘子,迟穗才刚刚看清盘中的鱼似乎是白鱼的时候,传来了女主人的叫喊。上了年纪的女主人失去了慈祥和从容,跌跌撞撞地下来,说她的先生晕倒了。
慌张地拨打完急救电话,弥勒佛竟然没有先急着上去查看教授的安危,反而先歉疚地同温敛道歉。他眼中的懊恼真真切切,为没有招待好温敛。
在等救护车的时候,迟穗小声对温敛说:“我不喜欢他。”
他有一种不顾底线的谄媚。
温敛拍拍迟穗的肩,轻声对她说:“穗穗不需要喜欢他。”
只是一个为达目的而需要使用的工具而已。
迟穗犹豫着,又说出一句:“我想你也不要同他来往。”
温敛怔了怔。看到他的表情,迟穗抿抿唇,退后一步:“刚刚那句,我太想当然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见温敛摇头。
“你永远可以想当然。”温敛看向她的眼神,就如同他身上那件质地柔软的衬衫,喷洒上醇香的,醉人的红酒。她一接触到,就有些醺醺然的醉意了。
“穗穗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为你做到。”
所以请在他身上放更多的期待,更多的欲、望,直到温敛这个人,成为迟穗的所有欲、望。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救护车来得还算及时,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了担架上楼,小心翼翼地将老教授放在担架上。迟穗担忧地看着老教授的身影消失在救护车的后座,祈祷他能否极泰来,安全抵抗住这突发的病症。
救护车鸣着笛离去,剩下的客人也只能自便离去。但是有人不忍心这场聚会作废,于是提出建议,再找一个地方,小聚一次。那位提出建议之人率先将目光投向温敛。
迟穗也看向温敛,温敛却好似没听到那人说话一般,仍是注意着迟穗的衣领。刚刚那么慌乱的境地,她的衣领上沾染了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飞絮,雪白的一条。他捡起来,手指一动,飞絮就轻飘飘飞走了。
那人向前了一步,对于温敛这般无视的举动没有起半点恼怒之心,仍是堆起笑脸,问温敛可有意向。
温敛好似这时才听到,转过眼,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来。
“教授此时情况未知,实在没有心情。”
他这样的人,说起冠冕堂皇的话来,单看表情,也容易让人深信不疑,怀疑他竟真有这般深厚情谊。
他们那日回了家。后来迟穗询问过老教授病情,得到的回复是那日突然犯了低血糖才晕倒。教授现在卧床静养,身体不算太坏。
“穗穗是不是想去看望教授?”
迟穗说:“我想自己去。”
如果借着温敛的名义,这个探望的含义恐怕会扭曲。但是,迟穗恍然一想,如果不是温敛,也许她连探望的资格也没有。
温敛提议:“让张秘书送你?”
迟穗依旧摇了摇头,如果她没有探望的资格,那么尽到了心意,也算无憾。
温敛看着她,忽而莞尔一笑,说好,但仍是免不了叮嘱路途小心。
迟穗想,他现在变得宽容许多,会把自己的控制欲妥帖地收起来,没有那么令人窒息。若是在以往,虽然温敛表面也是会温柔微笑,但是他说出口的话,不容许被反驳。
他在慢慢地,给予她自由。
是个好现象。
迟穗将手掩在嘴边,做说悄悄话的模样:“回来的时候,会有礼物带给你。”
温敛说他很期待。
迟穗去了医院,买了俗气的果篮。果然,到了医院,值班的护士很抱歉地对迟穗说,老教授的病房是私人性质,除非是获得家人同意,才可进去探望。如果女主人这时没有见到迟穗的话,她就只能如她所想,仅仅尽到一份看望的心意而已了。
头发花白的女主人原是出来叫护士,正好见到了与护士交谈的迟穗。她还记得迟穗的名字,亲切地唤她为迟小姐。
迟穗提着果篮,和女主人一道走进病房。老教授在病房内,看起来精神状况良好,女主人温和地向老教授介绍迟穗,说老教授那日如果没有晕倒,应该那日就能认识这位小朋友了。
不过教授看起来兴趣寡淡,与迟穗仅仅只是浅淡地说了两句话,浅淡到连寒暄也算不上。女主人轻轻地推了一把教授,提醒道,这个小朋友是S大的研究生,很想考教授的研究生。
老教授看了女主人一眼,淡淡地说我知道。然后,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意兴阑珊地问了迟穗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他研究的方向。
好在迟穗也对老教授的研究方向感兴趣,大学期间就有了解过,这几个问题,倒也能浅浅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教授微微直起了身,这时似乎终于对她有那么一点兴趣。而后,迟穗终于感受到了何为知识的浩瀚,教授是顺着迟穗的观点延展下去,然后用他的经验和知识,告诉迟穗她观点的浅薄。
病房内的温度控制得适宜,温度不高不低,迟穗却觉得此时温度未免有些太热,将她的脸烧得通红。
女主人笑着打岔,说怎么能欺负一个小姑娘,让小姑娘都下不来台。
老教授笑呵呵的,他现在说话的语调很是温和:“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想法,已是很了不起。”
他还说,很期待迟穗能考他的研究生。
迟穗的笨口拙舌又在此时显现了出来,仿佛刚才能和教授争辩几句的人消失不见了,只会干巴巴地说一句会努力。
探望结束,是女主人送迟穗出来的。慈祥的女主人温言为教授一开始对迟穗的冷淡向迟穗道歉,说教授的脾性就是这样,像一块石头,又冷又硬的。迟穗慌忙摇头。
“教授很认真,也很和善。”她说。
对于教授初时的冷遇,迟穗心里早有了猜测,大概是觉得她是不学无术之人,靠着温敛的关系,想在他手下锁定一个研究生的位置。
到了走廊尽头,电梯前,女主人止住了脚步,就送到了这。
电梯叮的一声,恰好走出来一个人。迟穗看过去,是教授的儿子,那位笑起来像弥勒佛的人。
他见到迟穗,立刻扬起笑脸。这个笑容热情得有些假,迟穗看着很不舒服。
他同迟穗打着招呼,然后顺理成章地就问起了温敛。
“温敛今日有别的事,所以是我一个人来的。”她如此回答。
“那么。”他呵呵笑着,“不知道温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想去拜访一下温先生。”
女主人也在儿子旁,殷殷地看待。即便可以拒绝儿子,迟穗也无法拒绝对她善意满满的女主人。于是她说,她会询问一下温敛,如果温敛有时间,一定会告诉他们。
看,她是多虚伪,多出尔反尔的一个人。前一秒还要温敛不要同“弥勒佛”来往,后一秒就帮着他问温敛的时间。
回来的路上,迟穗先去了商场,取到了自己的礼物,才转回公寓。保安的记忆力很强,现在已经能记住迟穗,亲切地与她打招呼,唤她迟小姐。圣诞的氛围已经很浓厚了,公寓楼下也摆放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铃铛与长筒袜,还有圣诞麋鹿的角,布满了这棵圣诞树。
进了房门,迟穗没想到的是,温敛先她一步到了家。他穿着柔软的家居服,像墙上挂着的最温柔的一幅画。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温敛,迟穗身上就涌现出无言的疲惫,于是她换上拖鞋,扑到温敛怀里,小声说:“我想抱你一会儿。”
像一只黏人的猫,而且是最讨他喜欢的,黏人的猫,招惹得人想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温敛抱着她,轻声问:“是不是受委屈了。”
迟穗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也因此发闷,“没有,就是想抱着你。”
空气因此安静下来,时光在拥抱着静默流淌。迟穗抬起了头,在温敛的肩头,嗅到了阳光的味道。她充足了电,心情就如在阳光下飞扬起来的白衬衫。
“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嗯?”温敛嗯出一个疑惑的单音,然后配合着迟穗猜测起来,“香水?”
迟穗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清甜的,被日光晕染的甜香。
迟穗摇头,笑着说不是,让温敛继续猜。
温敛慢敛起眼睫,又猜了一个:“钢笔?”
依旧不是。
最后迟穗掏出了礼盒,是一条领带。
“那天你问我,有没有在看你。”迟穗将这条领带展开,绕到温敛的脖子上,“那时我在想,打上领带的你,真的好看。”
温敛穿着家居服,无法打上领带,于是就松松的,挂在他脖子上,像是随时就会落地的锁链,不算牢固。他握着迟穗的手,慢慢地将这个领带收拢。迟穗的手顺着他的力道往上,但是到了一定的高度,却停止了。
“会难受的。”她说。
到底还是心底柔软的小姑娘。
他笑了,带了点轻佻,问迟穗好看吗?
也是好看的。领带堪堪到了喉结,差着一点细微的距离,没有碰到,带着窒息的,禁锢的美感。
而另一头,被迟穗牵着,像是她用锁链,锁住了温敛一样。
这个发现让迟穗有一种战栗感,好似被什么东西困住,永远都逃脱不了了。好在后来温敛解下了领带,带迟穗去装饰圣诞树。
不知道何时家里也多了一棵圣诞树,半人的高度,只是上面光秃秃的,比起迟穗见到的其他的圣诞树,着实算不上亮丽。地上散乱着很多装饰品,圣诞节氛围的红袜子铺在上头。
迟穗捡起红袜子,尝试性地挂在圣诞树上头。
“圣诞老人有没有和你说过。”迟穗突然开口,让温敛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听她说话。
“你在圣诞节许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圣诞老人没有和我说过。”温敛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坐在数目繁多的装饰品之中,迟穗也像个需要被装扮的圣诞娃娃。
“但是现在穗穗和我说了。”
“效果一样。”迟穗冲他眨了眨眼,“温先生有什么圣诞愿望吗,写在袜子里,晚上圣诞老人会从烟囱里爬进去,将礼物放到袜子里。”
温敛像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一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没有写愿望,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那每年的圣诞节,穗穗和我一起过吧。”
看到迟穗骤然的回头,温敛笑了笑:“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她摇摇头,说不会。
“因为实现你这个愿望的圣诞老人是我。”
“圣诞老人说不会。”
她是个宽宏大量的圣诞老人,所以温敛向这位宽宏大量的圣诞老人道谢,感谢她实现他的愿望。
右耳的耳机在装饰的途中被取下,温敛不在意地将它放到口袋里。他可爱的圣诞老人已回家,暂时不需要这个耳机了。
作者有话说:
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化用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