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穗在中途就觉得疲惫了,这一天几乎都在奔波,上午做家教,下午爬山,全身的精力都挥毫殆尽,如果此时给她一张床,她可以马上躺上去。
她同旁边还能兴奋的室友说了一声,准备回房间休息,可在门口遇到了拿着饮料回来的纪林深。他同迟穗打了声招呼,问是否要回去了。
迟穗点点头。
纪林深似乎想劝她什么,或许是继续回到餐桌,不过他下一秒,却说了外面的夜景。
“今天外面的夜空很漂亮,能看到许多星星。”不知是不是为了着急回去,还是别的原因,他的语速很快,落到最后一句,才变轻变慢了一些,“你要不要去看看?”
只是没等到迟穗的回答,已经有同学来拉他,抱怨他拿个饮料怎么这么慢。
迟穗在出门时,到底想着纪林深的话,脚步一转,到了外面。
夜间的香叶山更是冷,需要穿上羽绒或者棉衣,再在脖间围上一条围巾来抵御寒冷。可是如纪林深所说,外面的夜空实在很美,不像在平京所见,只灰蒙蒙一层黑。香叶山上的夜空像一块黑宝石,上面的繁星是点缀宝石的光芒。能看到这样的夜空,外面的寒冷倒是可以忍受。
手机震动了一下,发来的消息可以算作锦上添花。
温敛没有在意那张照片,他更在意的,应该是迟穗此时的地点。
迟穗坐在屋檐下,发了一个地址给他。
下一刻他的回复是好远。这两个字,让迟穗无端想象温敛的语气,是她疯了吗,居然觉得这应该是撒娇的语气。
所以为了求证,迟穗拨通了电话。
接通的第一句,她说:“开车不到一小时的距离,不算远的。”
他笑了一声,声音懒洋洋的,问她:“你的意思是,要我过去看你?”
如果迟穗现在在他面前,一定会了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单纯的一句话,怎么会让他联想到这里。但是隔着一个手机,就凭空给她增添了无数胆量。
夜晚的风也不觉得冷了,吹过脸侧只觉得凉爽。迟穗捏着围巾垂下来的穗条,也笑着,语调轻快地说:“那你来吗?”
“这里晚上的夜空很漂亮,能数得清星星。”
这样说着,迟穗放下耳边的手机,调到相机模式,想拍一下今天的夜空。可是相机里呈现的夜空,又高又远,模糊不清。
她失落地说:“可惜我拍不好,不能给你看了。”
温敛也许没有听到她的失落,可依旧惯常地在哄她:“这有什么,我过来陪你看,不就可以看到了。”
即使是不过心的情话,也足以让迟穗开心。不过她还是摇摇头,“太晚了。”已经能看到星星的夜空,如果真的过来,到时怕是在凌晨了。
温敛逗她:“开车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算远。”
将迟穗前面说的话,全都还给她。
她唇角弯着,也开始小小反击:“那你过来。”然后听到手机里的笑声,轻轻的。
“小黄莺会啄人了。”他说,然后轻飘飘应了一声好,轻的如果没有认真听,就会忽略过去。
不过迟穗没有将这句话当真,随口而说的玩笑话,没有谁会当真。
温敛也没有当真,只是那天晚上,他又接到了奚嘉岚的电话。幼时很期盼能与她说话,相处几分钟也开心,现在只剩下满心厌烦。
人是浅薄的生物,往往一加重外界的砝码,就能将所有都献出去,自然也包括自己的孩子。
他在窗前抽了根烟,然后到车库,开了一辆车出去。本是漫无目的的,在深夜的平京里漫游,只是这个时候的平京也是霓虹遍地,吵得令人烦闷。他忽然就想到了小姑娘和他说的夜空。
迟穗是在凌晨五点接到温敛电话的,房间的同学还在睡,她把被子蒙到头顶,在被窝里接起电话。太早了,迟穗意识只清醒了一半,却还记得放轻声音,用被子做隔档,希望不要吵到同住的同学。
“怎么这么早呀。”她的声音迷糊,还带有浓重的睡意。
那边温敛的声音却很清晰,他问:“看日出吗?”
迟穗恍然惊醒过来,她坐起来,看了下时间,又转头往窗外看去,很黑,依稀只有山庄外的灯在亮着。她清醒过来,轻声走出去,在屋外对温敛说:“你过来了?”
屋外没有了室内的暖气,迟穗蹲下来,用胳膊环住自己的双膝,徒劳地希望给自己添加一点暖意。
温敛的声音似乎被风吹着一样,飘忽不定,但是听在迟穗耳里却像是重击。
“要陪你看星星,忘了?”
“虽然现在时间有点晚,但是你出来可以赶得上看日出。”他笑了一声,“算不算功过相抵。”
迟穗吸了一口气,将过度的震惊和惊喜压下。心脏可以不可以别跳得那么酸涩,至少能让她将话完整地讲出。
“你稍微等我一下,等我五分钟。”
她回到房间,急急忙忙穿衣服,洗漱也洗得迅速。看着镜子素面朝天的自己,迟穗有犹豫过一秒是不是要再上个妆,可终究还是怕温敛多等,小跑着出了门。
说好的五分钟还是超时了,现在已经有熹微的亮光,和山庄外的灯光一起交相辉映。迟穗看到了在前面等着的人,像山间一棵颜色寡淡的竹,可是她知道,他转过身来的面容,是最昳丽的朝霞。
这一刻所有的小心翼翼都抛在脑后,迟穗跑过去,在温敛怀里,抱住了他的腰。等抬起头时,脸上的诸多神色还没有褪去,惊喜与感动,全在她眼底汇集。
“我没想到你回来。”迟穗这么说着,脸埋在他的衣服里,不想让温敛看到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在她扑过来时。温敛就顺势抱住了她。素净的一张脸,不能用白栀来形容,因为她有明艳的五官,倒是很像她昨天拍的那树野樱花,是清晨迎着朝阳生长的那一树。
他屈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唇边弧度浅浅。
“怎么,不想见到我?”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迟穗摇摇头,说没有,想到脸上可能会火烧泛红,她又将头低下去。
温敛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里面是更浅一个色系的毛衣,看着就很柔软。虽然他还穿着靴子,可是光看上身的装扮,怎么也不是来山上的模样。可能真是听了她的话,临时起意来到香叶山。
温敛将她的脸抬起来,仔细看她的眉眼五官。
离得好近,迟穗想,在此之前,有没有离得这么近过。
那些红雾,从耳根脖颈,倏忽一下就蔓延到脸上。温敛今日还未看到朝霞,就已经从她脸上先窥见一二了。
他笑盈盈的,挑起她脸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在迟穗下颔下轻刮了两下。
“几天不见,变这么害羞。”
迟穗在心里悄悄纠正,不是几天,已经是好几个礼拜了。
她嘟囔了一句不是,可是看着他,又笑弯了眼,说快去看日出吧。只是说完后又小小懊恼了一下,要从他的怀里撤出,天父救救她,赐予一张在他面前能深思熟虑的嘴。
不过,迟穗看了眼温敛垂在身侧的手,或许可以牵一下手,来弥补从他怀中退出的遗憾。
她牵住了温敛的手,他没有反应,只是在偏头打电话。迟穗听到只言片语,好像在同景区管理员讲话。
过了片刻,她坐在缆车里,看山上遍布的树木,一晃就滑到山顶。山顶并没有人,除了管理缆车的工作人员,就只有他们两人。这个地段刚好能看到山那段的太阳,只露出一圈金边。
迟穗慢慢地,再往他那边靠了靠。
温敛这时看到她的动作,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垂着头,与迟穗的额头相抵,这时无比亲昵的姿势。
他说:“要不要抱你起来看?”
一本正经地询问。
迟穗又烧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转过头,看太阳像剥了壳的鸡蛋,裹着金色的边,慢慢从山下往上升。
这时候的阳光一点也不刺眼,可以看着它跃出山头,将旁边的天空与层云尽数染遍。
温敛还在逗她,不抱起来是不是不能看清。
迟穗有了几分胆气,回头瞪他一眼,让他别再说话。
与等待日出的时间相比,太阳升起来的时间太过短暂,好像就一眨眼,它就已经高悬山头了。这时候的光线是有颜色的,落到她发上,边缘也晕出了温柔的浅金色。
所以连时光,也是温柔的。
温敛看着她头顶毛绒绒的碎发,忽然觉得,她就应该待在这里,在阳光下,柔软明媚。
只是这时迟穗在想,日光高悬,是不是预兆着她和温敛的相处时间,也走到尾声。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拿起手机,找出一个表格,点开后放在温敛面前。
“你说过,期末考试考得好,会送我一个礼物。”
温敛挑起眼,看着她,声音还是含着笑意,问她要什么礼物。他早已忘记说过的话,此时不妨当做从未忘记。
“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电影。”迟穗说,“我想要你陪我去看电影。”
他问:“就这个?”
迟穗说就这个。
温敛笑了笑,迟穗说不出他这个笑容的意味,好像有些轻浮,又有些怜悯。迟穗任由自己漫无边际地想,或许是他认为自己这个要求太故作天真,成年人的世界,不耐烦推拉,直来直往更讨人喜欢。
她和温敛出去过许多次,他的朋友们,对待身边的女人就是这个态度。
对,只能说女人,不能叫做女朋友。
可是没等她的思维再发散出来,温敛就摸摸她的头:“我请你看电影。”
于是所有散发的思维全部被抛弃,她弯着眉,笑得耀眼。
温敛不知道怎么一个电影就能让她高兴成这样,只不过她笑得真好看。就这样多笑笑,也很好。
这天她是和温敛一起下山的,她回房间时同学还在睡,上山时本就没带什么东西,连收拾也不需要几分钟。迟穗先给同住的同学发了一条消息告知自己的去向,之后想了想,还是又给班长拨过去一个电话。
到底是自己没有跟随集体的步调来,还是要和班长说一下。
打电话时,温敛就在身边,拨弄着打火机,那是个银质的打火机,在阳光下能反射粼粼的光线。迟穗跳过那个打火机,视线定格在他的手上。温敛连手都生得好看的过分,骨节分明,弯曲的线条也明朗。
电话接通后,她移过视线,为自己的独自行动编了个合理的理由。
纪林深说着没有关系,让她先去处理自己的事,甚至还嘱咐她下山时要小心点。
迟穗放下手机时,看到温敛没有在玩打火机了,他有天然就上扬的眼角,此时似笑非笑看着她。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迟穗不知为何,就有了心虚一截的感受,明明只是在正常的打电话。
“他真关心你。”温敛最后说出的话声音却温和,她的手机质量不好,所以在身旁的温敛能听到纪林深的话语,甚至能重复说出来,“下山时要小心,刚下过雨,路面湿滑。”
夜间下过一场下雨,但是时间短暂,叶片上挂着的点滴雨水,不注意还以为是晨间露水。由此可见,纪林深是真的细心。
迟穗解释:“他是班长,对待每个同学都是这样。”纪林深叮嘱的话语并不出格,每一个负责的班长,应该都是纪林深这个模样。
其实下一句,迟穗想问问温敛,他是不是在吃醋。可是这个问话还未上升到唇齿,就被迟穗咽了下去。不适合,现在好像还不适合问。
温敛也没有纠结在这之上,轻轻一笑,就将这个话题略了过去,好似只是和迟穗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是微微垂下来的眼角,拉成了平直的一条线,细看下冷漠近乎锋利。
温敛带她去吃早饭,除了刚刚开始对于班长的一段对话,这一路上沉默到寂静。迟穗往身旁偷偷地看了好几眼,能清晰地感觉到温敛眉眼间的倦怠,这份倦怠让他有一种不近人情的气质。
可能这才是迟穗记忆中的温敛。
而这倦怠让她更为愧疚和心疼,如果不是为了她,温敛就不用这么累了。
以往坐的都是黄师傅开的车,这还是迟穗第一次看到温敛开车,他比黄师傅更随性,随性到迟穗认为下一秒他就要无视规则,这一路上,几乎是将性命交到温敛手里。所幸平安到达,只是迟穗下车后,仍有心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