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低垂,侧脸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长相。
傅晏辞没急着应声,轻晃着手中的玻璃杯,冰块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动作间慢条斯理,举手投足处处矜贵雍容,简直是会所里最盛气凌人的那一个。
众人等了半晌,他才将玻璃杯搁回桌上,站起来,身形挺拔修长,比坐着更加有气势,让人难以忽视。
水晶吊灯的光线落于他,时衾将男人的脸庞看得更清楚了。
漆黑的头发,清朗的眼睛,幽深无底,仿佛世间最深的古井。
时衾怔怔地盯住他,连呼吸都轻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移开了眼。
傅晏辞经过时,冷淡的眼皮掀起,似不经意地落在她的脸上。
女孩微垂头,零散的碎发被别至耳后。
一个耳坠露了出来。
镶碎钻的银色细链,悬吊一颗珍珠,圆润雪白,发出碎金般的光芒。
她抿着唇,站在一群高大的年轻纨绔里,显得格外娇小,背却挺得很直。
不声不响里,散发出宁静的烈度,像一朵栀子,一股清泉。
原本不会说的话,出了口。
傅晏辞看一眼江晗,淡淡道:“差不多得了,像什么样。”
语气里是长辈训斥小辈的轻慢随意,却字字携压。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吐字清晰干净,带着京腔,纯粹好听。
每一个字,都仿佛酥进了耳朵眼。
时衾的眼睫颤了颤。
随着男人离开,一阵微风带过。
酒气氤氲的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温柔而清冷。
门悠悠阖上。
整个包间安静了几秒钟,被男人的气场震慑。
“江晗,你哥什么来头啊,怎么景方地产的老板对他都那么客气。”有人认出了刚才中年男人的身份。
江晗脸色一般,提不起劲儿地介绍:“他刚从国外回来,现在是淮宇科技的CEO。”
听到“淮宇科技”四个字,时衾的瞳孔微微放大,无意识地咬住唇。
“这你都不知道啊?他哥是福布斯榜单上有名的创投人。再加上傅家本身的资产和影响力,谁不得对他客气。”不知谁补充说。
“这么年轻的创投人?”友人震惊,看着江晗玩笑,“那你不是成了‘皇亲国戚’。”
江晗冷着脸,闷掉了桌上的酒。
任谁家里有一个处处甩自己一大截的同辈,都不会太好受。
“不提他了,扫兴。”
时衾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发现江晗好像是真的怕他这个哥哥,之后再也没有闹她喝酒,连同其他人也收敛得很。
酒过三巡。
傅晏辞从包间出来,承了不少人的敬酒,胃里有些烧。
他抬手扯松了领带,打算直接离开。
路过会所的小花园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们不合适,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女孩的声音温柔清淡,平平静静地两句话,像是刀子似得扎人。
男生锲而不舍,追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到底年轻,少了些沉稳和体面。
时衾沉默不语,许久,似认真道:“你哥那样的,你能帮忙介绍吗?”
闻言,江晗以为她是故意气他,一脚踢向路边的垃圾桶。
“你就钓着我吧!”
说完,他直接跨过绿化,从长廊离开。
时衾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嘟囔:“谁钓着你了,鱼也没你脾气那么大,那不得把我拽海里。”
小姑娘悄悄埋汰江晗的话生动有趣,傅晏辞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嗤。
听见动静,时衾扭过头,在绿竹清影中,撞进了男人漆黑一团的眼眸里。
她整个人一下僵住,涨红了脸,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有没有听见什么。
四目相对。
周围的环境仿佛静止。
傅晏辞先开了腔。
“喜欢我?”
时衾脸红得更厉害,果然是被他听见了。
许久,她“嗯”了一声。
声音小得跟蚊子嘤咛。
说喜欢他的女人多了去,傅晏辞没当真也没往心里去。
“多大了?”他换了个话题问。
时衾盯着男人的眼睛,幽沉得仿佛带了魔力,让她乖乖地作答。
“二十。”
傅晏辞:“缺钱?”
时衾摇头。
傅晏辞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顿两秒,女孩的眼眸澄澈。
他漫不经心道:“那就少和那帮人来往。”
时衾手背在身后,指尖缠绕,拘谨不安。
“你也算吗?”她轻轻地问,脸上是强装出来的镇定。
傅晏辞单薄的眼皮掀起,审视她。
女孩的脸颊绯红,火烧火燎,娇憨得不成样子,纤细而浓密的眼睫上下轻扫,仿佛撩拨在了人心上。
难怪江晗上赶着讨好,男人对她的这副模样,很难不买账。
但乖不乖,却是不明朗了。他好心提醒,她倒是不领情。
许是酒意上头,亦或是别的。
“走吗?”傅晏辞问。
第2章 、月光
四合院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仿佛一头沉默的食人巨兽。
司机看到傅晏辞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孩后,愣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作势走到后排,要帮傅晏辞开门。
时衾站在另一边,盯着车门,眉心皱起,咬着嘴唇,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傅晏辞余光一扫,女孩在他面前像是一张白纸,想些什么立刻被看穿。
到底是年轻,冲动和后悔都来得很快。
他的指尖轻抬,随手一个动作,不用说话,司机立刻会意,绕到另一边,去给时衾开门。
司机的手搭在门把上,车门向后打开。
时衾窥见了里面奢华内饰的一隅。
傅晏辞没等司机,自己拉开门坐进去。
时衾隔着车门,看向他。
男人慵懒地靠在座椅里,眉头染上倦意,冷淡的眼皮垂下,并不看她。
左手腕处戴了精致的银色手表,干净修长的食指在玻璃表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
幽静的深巷里,指针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催人做出决定。
反正她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时衾这么想,倾身往车里钻。
司机体贴周到,手掌抵在门框上方,防止她不慎撞头,待她在车内坐稳,才关上车门。
车门“砰”得一声关闭。
沉闷的声响击在了时衾的心脏上。
车里车外隔绝了两个世界。
外面车水马龙,灯红酒绿。里面却是格外的寂静,连空气都凝固了。
时衾双腿并拢,坐得老实,稍显局促和不安。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胃里烧得厉害,傅晏辞闭目养神,也不主动开腔。
时衾透过玻璃窗,模模糊糊看清了男人的倒影。
西装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脱下,随意放在了他们中间的扶手上,领带也被扯得松散,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冷白的肌肤,以及半截精致立体的锁骨。
他的眼眸轻阖,鸦羽似的睫毛盖下,投射出一片阴翳,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下颚线条明晰深刻。
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富家子的雍容。
但和江晗身上的又有所不同。
时衾第一次感受到,同样是盛气凌人,却能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江晗的盛气凌人,来自于家族的长久荫蔽,催生出的自以为是和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