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梓莘闻言这话脊梁骨一凉,她深知她的二哥,平日里是喜欢到赌场玩上一玩,可没听说过他的赌技有多高,难道……
念头刚起,就见墙上的画面成四格,这里面只有邰业帆自己,没有芙蓉,时间不同,地点都是在那包房。摄像头捕捉得很细,邰业帆手上的微小动作和与荷官的眉来眼去都拍个清楚。
邰梓莘的预感应验,邰业帆果然在出老千,不但如此,瞧着那荷官瞅他风情万种的眼神,八成想他也暗自买通了荷官。
头皮嗖嗖发凉,就像窗外的风,冷冽得紧,像是刀子似的一下下刮开头皮,画面暂停了,正好定格在邰业帆换牌的瞬间动作上。
邰梓莘蓦地转过头看着谭耀明。谭耀明不急不躁,探身将烟灰缸拉近,弹了下烟灰,“在这种地方,真赢了大钱的最后总要撂下些才能有来有往,邰公子玩得兴起不懂规矩没关系,如果真凭本事赢了钱,那这两三千万就当是我谭某塞给邰公子的零花钱。可邰公子藏了心思藏了手段,这笔账就要另算了。”
邰梓莘恨得牙根痒痒,原本胜券在握的局面不曾想被她这个二哥打得稀碎。
“看来谭爷是想拎着这件事跟我谈条件了。”她微微扬起下巴,“他邰业帆是成年人,有些错自己可以承担。”
谭耀明笑了,“邰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着总要让邰公子的家属知情才对,要不然等到邰公子被人抬着出了赌场,邰家会误会我谭耀明不给邰家面子。”
邰梓莘一听这话倏然不寒而栗,“谭爷,我知道赌场有赌场的规矩,但既然只是涉及钱,那让邰业帆把钱吐出来便是,抬着出赌场,谭爷有些过了吧?”“在赌场里当然只涉及钱,否则还能涉及什么?邰公子为了争芙蓉差点把人捅死,他还能坐在赌桌上是因为我让手下压了这件事,但邰公子出老千犯的可是赌场大忌,那就不仅仅是钱的事了。按照赌场规矩,出老千的,走不出这赌场的太正常,直接卸了胳膊腿的也很正常。”
邰梓莘肩头一颤,呼吸加促。其实她何尝不懂赌场规矩?她在商场多年,见过今天还在谈判桌上跟她叫嚣的,明天就听说对方赌钱丧命的。谭耀明的地下赌场,哪是说能出来就能出来的?
“谭爷想怎样?”
谭耀明吸了口烟,烟丝缭绕在他方正的下巴周围,指间的半截烟静静燃烧,跟他眼睛里的光景相似,幽静却折磨人心,他淡淡一笑,“听说,邰公子对我的女人感兴趣,还扬言要品品她的滋味?”
邰梓莘呼吸蓦地一窒,这才是关键!
对方话这么一挑,她就觉得细思极恐,当时邰业帆不过是句醉话,在病房里又只有他们几个,这谭耀明的眼线却能无声无息听个仔细,不得不让她对他心生恐惧。
“我这里不是喂饱人的地方,今天我不卸掉邰公子的一条腿或胳膊,他怕是永远不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
邰梓莘只觉得鼻腔被呼吸刮得生疼,谭耀明这是明摆着告诉外面蒋璃的重要性,出老千可原谅,不可原谅的是她的二哥惦记上了他谭耀明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句醉话也是不可以的。她痛恨邰业帆的作死,但又不能不管他,否则,依照谭耀明的性子,怕是真能让邰业帆残疾了,一旦这样,他们邰家就是吃了个哑巴亏,这在道上没人会说谭耀明的不是,而他们邰家也跟谭耀明之间出了嫌隙。
“四个点,多出来的一个点,当是我保下我二哥的那条腿。”
谭耀明隔着烟雾盯着她,“五个点,邰公子能带着他的赌金顺利走出赌场, 他喜欢芙蓉,以后凰天会所任他自由出入,但不准再进赌场。”
邰梓莘咬牙,五个点,谭耀明够狠,这相当于他只搭了国内人情网络就要剜去川阳区项目的一半肉。
齐刚敲门进来,径直走到谭耀明身边,弯腰在他耳边嘀咕了句,只见谭耀明原本沉凉的目光就变得柔和,嘴角也轻轻上挑,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起了身。 邰梓莘这边的心还在吊着,见谭耀明竟公事谈了一半就要走十分焦急,便冲着他背影喊了一声谭爷,被齐刚拦下了,说,“我们蒋爷的事比天还大,谭爷今天没空了,至于邰公子我们先扣下,怎么处理等谭爷的消息吧。”邰梓莘一把拨开齐刚,快步走到门口,齐刚上前追,下一秒就被秦奕拦下。等邰梓莘追到一楼大厅时,刚一拐弯就听见蒋璃的声音,又挑逗又轻浮的,“凰天的姑娘们,想我蒋爷了没有啊?”
第64章 娶回家得了
是蒋璃回来了。邰梓莘想到了之前的七天之约,她回来得倒是及时,就不知道她这次是真有办法救治她父亲还是继续装神弄鬼。邰梓莘对于蒋璃这个人还是抱有警觉的,总觉得她藏了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直到现在她也认为父亲的昏迷跟蒋璃也偶很大关系。
但与此同时邰梓莘又讨厌不起来她,她长得太是漂亮和俊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型和眼神都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哪怕是远远的被她看上一眼都让人勾魂好久。邰梓莘站在楼上的拐角位置没下来,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蒋璃,蒋璃看不见她。秦奕上前守在她身旁,齐刚也过来了,见她不像是惹事的样也就任由她去了,快步下了楼,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蒋爷,
您总算回来了啊,再不会来我们谭爷就该把整个沧陵倒过来了。”
蒋璃虽是一身风尘仆仆,但笑起来甚是爽朗, 她进了凰天后就随手将背包扔到了一旁,几步登上了台子,夹杂在那些婀娜的姑娘里面左拥右抱,她怀里的两个姑娘就跟她嬉笑,好不热闹。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放眼整个沧陵,还没有哪能困住我的。”蒋璃将怀中的姑娘楼紧,左右脸颊分别揩油,“你们呢?这几天乖不乖啊?”说着,纤指在旁边姑娘的胸上抓了一把,“青栀,圆润了许多啊。”
被叫做青栀的姑娘也不羞不恼,笑得又魅又开怀,如柔荑纤手朝着蒋璃胸口探去,“那让我也摸摸蒋爷你的……”
其他姑娘们也来了兴致,纷纷跟蒋璃闹成一团。
齐刚在旁一脸羡慕,“蒋爷每次来凰天就跟皇帝临幸嫔妃似的,就差酒池肉林了。”谭耀明站在台子下面,双手插兜而立,一直在看着跟姑娘们胡闹的蒋璃,眉眼柔和,唇角挂着浅笑,似纵容似宠溺。看得齐刚直感叹,外界都知谭爷不喜酒色,但惟独就一个蒋璃能让他甘之若饴,也唯独蒋璃的事能让向来冷静的谭爷去思量去费神。
蒋璃跟台上的姑娘们疯得差不多了,便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临跳下台子之前,她还不忘在一个姑娘下屁股上捏上一把。
那姑娘冲着蒋璃的背影娇滴滴地嗔怪,“讨厌……”
谭耀明没催没促,一直等着蒋璃拿了背包走上前,始终含笑,“平安回来就好。”话音刚落,在瞧见她脖颈处露着的纱布白边后眉头微微一蹙,抬手将她的脸轻轻扳到一边,“受伤了?”
蒋璃笑,“被狼爪子挠了一下,小伤。”
谭耀明眉头皱得更深,齐刚在旁一惊,“不就是出趟门吗?怎么还能遇上狼?”
“齐刚,打电话给徐大夫。”谭耀明嗓音沉沉的。
齐刚刚要掏手机,被蒋璃一把拦住,“干嘛干嘛呀?伤口要是有事我早就挂了,还能挺到现在啊?这点伤能难住我吗?行了,死不了。”
谭耀明待她话音落下,手一伸将她拉到怀里,搂住。她一怔,想要挣脱却被他搂得更紧,她就任由他了。
齐刚在旁瞧着这一幕也心知肚明了,看着架势八成下蒋璃是去了危险的地方,但既然谭爷不说也必然是有不说的道理,笑了笑道,“蒋爷您是我们谭爷的心尖啊,可要养好伤。”
蒋璃在谭耀明的怀中,从他箍紧的手臂不难知道他的担忧,心底深处就有一丝暖流慢慢渗透。他就是这样,像是一簇火苗,在慢慢地融化她那颗早就冰封的心,人非草木,这些年他纵着她,任她在他的地盘上撒野放肆,他给她撑起了一片天,让她在最艰难无助、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看见了希望,是他让她活得有了尊严,她心里的冰层有了一道裂缝,他的暖就沿着裂缝慢慢地渗透进去。
她抬手轻碰了下他的眉间,浅笑,“别皱眉啊,本来就是江湖的爷,人人都望而生畏的爷,再一皱眉就更让人退避三舍了。”
谭耀明被她逗笑,眉间的川字纹松了开来,“还有你这个野丫头怕的人吗?”
蒋璃刚想说没有,脑海中不经意窜过陆东深的身影,唇翕动,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是笑了笑。
“还是要看看医生的。”
谭耀明痴迷于她的笑颜,抬手将她的一缕长发往耳后轻轻一别,心里还在惦记着她的伤。
蒋璃拗不过他,点了点头,又看向齐刚,“我要简单收拾一下,例如泡个澡之类的。”
齐刚马上道,“天字房谭爷一直给您备着呢,我刚刚又让姑娘们收拾了一遍,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蒋璃将背包往齐刚怀里一扔,“懂事啊。”
走廊尽头就是天子房,也是整个凰天最豪华的休息室,谭耀明看着她的背影,对齐刚吩咐,“叫伺候的姑娘机灵点,她身上有伤。”
“您就放心,谭爷,您吧要是真放不下蒋爷,娶回家得了,老是这么散养着保不齐哪天会出事。”
谭耀明将视线收回来,直接落齐刚脸上,齐刚最怕谭耀明这种冷冷沉沉的眼神,马上搓着手打着哈哈,“听底下的弟兄说,蒋爷是被辆车子送回来的,弟兄眼尖,车里坐着的是陆东深。”
谭耀明松缓的眉心倏然又一皱,他怎么会跟蒋璃在一起?
“谭爷……”齐刚往楼上瞅了一眼,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谭耀明,“邰公子那头怎么办?”说话间,邰梓莘已经下了楼,朝着这边过来了,直截了当说,“谭爷想剜的肉太多,长盛不是我一人独大,这件事我总要跟董事们通个气才行,还请谭爷手下留情,哪怕等到长盛有了结果您再处理也不迟。”
齐刚一步上前,“跟谭爷讨价还价,你活腻了是吧?”
“齐刚。”谭耀明冷声。
齐刚闭嘴。
谭耀明语气又是一贯的沉凉,“你可以回去考虑,邰公子就委屈些才关上几天,凰天的大门随时为邰姑娘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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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璃终于舒舒坦坦地泡了个热水澡,想她这几天只能在户外用烧开了的水简单擦拭下身子,还得是趁陆东深去猎食物的时候,好不痛快。热气氤氲,水中浮动淡淡花香,光洁的台子上早有套备好的衣服。蒋璃枕着浴台,通过如邈邈白纱的热气,仿佛又瞧见陆东深的脸,然后,想起他们两人被那头狼一路引着出了祈神山的情形。
第65章 想我怎么伺候你?
一头报恩的狼。
源于当时她一个恻隐之心没有落下刀子。
母狼在前方带路,霏霏暮气中它的身形隐约,那头小狼倒是活泼,一会儿在母狼身边跑上几步,一会儿又返回来钻到她脚底下磨蹭。
他们一路跟随,与那头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样的,每每狼崽子跑到他们这边嬉戏玩耍时总会被那头母狼唤回去。
面临丛林法则时,狼比人要有原则,要报的恩势必不能欠着,但对势均力敌的入侵者也势必要提高警觉。
就这样,母狼一路将他们带出了雾霭。
那一刻,眼前蓦然开阔,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尽是她所熟悉的,还有她做过的标记,也都清清楚楚地刻在那不曾消失。
母狼停住了脚步不再继续前行。
蒋璃知道它就送到此了,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分。虽然它还是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但如果没有它,她和陆东深将会永远游荡在这片无尽头的山野中,终究会被时间、被这座诡异的山脉吞噬,生命消逝。
她想道一声谢,可她面对的是头狼。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说了句走吧。他们注定还要前行,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蒋璃转头过去,那头狼还站在那,不止是它自己,在它的身后,高高矮矮的坡地、丛木间都有狼的身影, 它们都在静静注视着他们,像是守护着同伴,又像是跟他们的一场离别……
直到落日坠入云端,天角的血红被一点点暗沉了下去,他们走出了祈神山。直到山脚下,陆东深都在一直牵着她的手。
山下有车,好几辆。
见他们露了面,车子开了过来,一纵排停靠,景泞带头,保镖们尽数下了车,好生气派。
蒋璃这才知道,这些车原来从陆东深入山后就一直隐蔽地守在这。这些保镖看上去比之前见过的还要壮实肃穆,像是一群时刻赶赴战场的死士。
不是普通的保镖,应该是雇佣兵,来自各地、合个国家。
所以她终于明白个道理,陆东深不会死,哪怕是在那片深不可测的山林里。如果真遇不测,他势必会有办法留下信号给这群人,哪怕真的踏平这祈神山,他们也会救尽一切救他于水火。
是她忘了,这样的一个男人,身价性命都摆在那,怎么可能不留任何后手就冒冒然入山?
众目睽睽之下,他牵着她的手一路前行。天边是惨淡的光,半明半暗。他的侧脸罩在暗影中,轮廓那般英镌深刻,身影颀长落拓,是这一路上她赖以继续下去的力量之源。那些保镖见到他后纷纷欠身,他虽一身倦怠,可也抵不住他权势下的威严。
景泞打开后车门。
她抽回了手。陆东深回过头看她,眼里似有不解。她看着他的脸,有一刻竟是悸动,他的眼是含了磁的,深邃幽黑,跟他身后大片吞了光的黑暗,吸得人灵魂都跟着轻颤。他再次朝着她伸手,她没说话,只是笑笑,没再牵他的手,径直钻进车子里了。
浴室的水染红了蒋璃的脸颊,热气是罪魁祸首,水面上一片片花的香也有了原罪。她捻过一叶花瓣,又衔在嘴里,芳香沁入水,那花瓣就变得苦涩,像极了她回来这一路上的心情。
祈神山上危险重重,那是与大自然的争斗,与凶猛生物的争斗,是生与死的较量,是命与命的博弈,野蛮却又最直接。
她和陆东深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因为与天斗的时候,他们是同类。可看到车子的那一刻,她幡然恍悟,他们再如何亲密无间终究还是回到了现实。现实中的博弈是人与人的撕战,比跟天斗来得隐晦间接,却是最残忍。她和他注定要站在江河的两岸,不再是携手合作的关系,而是一场见证人性最恶劣的战争。
利益的战争。
权谋的战争。
她和他的战争。这一路上她没有说话,一直看着车窗外。天边最后一点光也被吞噬了,长街燃起霓虹,遥遥数里之外,姹紫嫣红。树桠之间是或明或暗的路灯,光圈成排地打在车玻璃上,像是崩裂的烟火,在她眼前摊开一团团氤氲的光影。
到了凰天的范围,陆东深没让那几辆保镖车跟着,景泞担忧他的安危,他淡淡说,这是谭爷的地盘,谁敢闹事?
她把这话听在耳朵里,知道陆东深这是在给谭耀明面子。
她刚要开车门的时候,他忽然从背后叫住了她。
他叫的是,蒋璃。
她转头。
他的眼陷在车内的黑暗里,又或者是他的眸光太黑,黑到能将她吸入他的那片黑暗中。他朝着她这边探身过来,玻璃上的光影落在他略带胡茬的下巴上,方正性感。
有那么一刻,她与他的脸近在咫尺,近到呼吸绞缠,近到她能从他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少许,他抬手,朝着她的脸伸过来。
她呼吸一滞,扣住车门的手指蓦地攥紧。他修长的手指却擦着她的耳廓而过,在她耳后的发丝里择出一片枯叶,小小的,叶脉尖尖,他捻在指间,粉碎。
是樱树的叶子,如若烟花三月,落在她发丝间的该会是胜似白雪的樱花。
直到现在,她的耳廓都是热的,他的指尖温热,可就是那么轻轻一触,犹似烙铁。
有媚笑声随着推门而入。
氤氲间是款款而来的女子,一袭烟色素缎旗袍,拂柳腰婀娜段,凝脂肤胭脂容,那醉人的香从衣料中透出来,裹着一股子的魅惑。
她上前来坐在浴缸旁,手里的帕子往蒋璃脖子上一撩,含笑嗔怪,“你还舍得来凰天啊,我还以为你被哪个野女人勾去魂了呢。”说到这儿,瞧着她后颈的伤,啧啧了两声,“还真是被狼爪子挠的?”“是被野女人挠的,那野女人的爪子就跟你芙蓉一样锋利。”蒋璃没避讳她,任由她那双丹凤眼将她水中的身段瞧个仔细,抬起胳膊往女人纤细的腰上一搂,笑道,“能让我们凰天的头牌伺候我洗澡,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