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语气是冷的,表情是哀怨的,简直不像他。
这并不寻常。
谢宝南有片刻的愣神,想要在他的脸上寻找他吃醋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是稍纵即逝。
她抛下电脑,依偎在他的身边,冲他暧昧一笑,“绝对没有,我只跟你谈。”
他翻身将她拉进怀里,吻立刻贴上来。
后来回想起那个晚上,空气里都是蜜的味道。
那些隐秘的呼吸,像是一团雾,包裹着她的心,飘向天空。
她很满足,也很欣喜。
为那一刻,他或许给过她一点真情。
网上关于收购整合具体事务的公开信息很少,谢宝南辗转联系了很多专业人士,终于在这天下午拿到了一点资料。
她心情很好,去茶水间倒水时,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公司最近换了更浓郁的咖啡豆,咖啡香气飘在茶水间里,久久不散。
谢宝南倒了一杯温水,转身,王蓉蓉正抱臂站在茶水间门口。
不知道王蓉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上下打量的目光让谢宝南略微不适。她睫毛轻轻颤了颤,察觉到来者不善。
她想离开,王蓉蓉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她只好温声问:“有什么事吗?”
王蓉蓉倚在门边,鲜红的唇一张一合:“我跳槽了,今天是我在嘉汇的最后一天。”
谢宝南平日很少参与八卦讨论,对公司的人事变动难免有些迟钝。
但她并不惊讶,想来王蓉蓉是找到了更好的去处。她真心实意地说了声“恭喜”。
王蓉蓉撑着墙壁,支起身体,“我要走了,所以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跟你说。”
谢宝南不明所以,向她投去迷茫的眼神。
“这两年在总裁办,郭经理总是把讨喜的、容易出成绩的工作交给你做,最苦最累的都落在我头上。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总算知道了。”
且不论王蓉蓉说的是否是事实,单看她这笃定的架势,谢宝南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握紧了杯子,镇定地开口:“为什么?”
王蓉蓉后退几步,走到更开阔的办公区域,高声向全世界宣布:“因为你是陈总的情人!”
谢宝南大脑“嗡”地一声炸开,顿时一片空白。
她来不及反应,王蓉蓉已经像个喇叭,对着人来人往的工作区域大声说:“谢宝南,你以为自己有能力吗?你一个大学都没读过的人,凭什么做到总裁办的执行助理?”
她的话犹如一枚炸弹,在办公室里掀起一片波澜。
陆陆续续有人围上来,看热闹似地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人站出来,终止这场角斗。
谢宝南红着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问:“谁说没读大学就不能当执行助理?”
王蓉蓉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公司里谁不知道你这个执行助理只是个虚职!你说这几年你究竟做了什么工作?恐怕工作都在陈总的床上吧?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爬上陈总的床,就是职业女性了?我呸!”
这是王蓉蓉在嘉汇的最后一天。她无所顾忌,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天泼妇骂街,让谢宝南名声扫地。
字字不堪入耳,声声雷霆万钧。像被人猛地泼了一身的雪,谢宝南感觉到从头到脚的凉意。
幸好很快,几名保安冲过来,将王蓉蓉架走。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却清楚地传遍了整个公司:“谢宝南,你去问问,公司里谁会承认你的工作能力?谁不知道你是陈总的小情人,出卖色相的贱胚子……谢宝南……”
周围同事事不关己地私语,一张张看热闹的脸。
王蓉蓉后来说了什么,谢宝南一句都没听见。只觉得自己像浮在海面上的一叶扁舟,被海浪拍打得粉碎。
“谢小姐,谢小姐……”有人喊她。
谢宝南愣愣地回过神,杨秘书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吧?”杨秘书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关心。
她摇摇头,说了声“没事”。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里却还是染上了些许颤意。
杨秘书将她带进会议室,又给她倒了杯水,安抚道:“谢小姐,你先在这里休息。陈总还在开会。”
眼前的女孩受了这番羞辱,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愠怒,却始终隐忍着,没有发作。杨秘书有些心疼她,拍拍她的手,“外面的事,我会处理。”
“谢谢。”谢宝南投去感激的神色。
杨秘书似乎还想说什么,谢宝南对她扯出了一个微笑:“我没事,真的,你去忙吧。”
会议室的门被带上,终于只剩她一个人,谢宝南咬着唇坐下,强撑的一口气终于散了。
她从小性格就软,不会吵架。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电视里那些互扯头花的女人。虽然不够好看,却足够撒气。而她,这辈子连句骂人的话都没有说过。
她承认,一开始确实是靠着陈邺,才进的嘉汇。但这两年,她兢兢业业,努力刻苦,所有的付出最后只因为是陈邺身边的人就抹煞吗?
如今王蓉蓉这样说了,是不是其他人也这么觉得?
谢宝南胡乱地想着,身体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感觉到小腹隐隐的疼痛。
这例假来得真是时候!
她给郭卫华发了条请假消息。郭卫华很快回复她,让她好好休息,别把方才的事放心上,身体第一。
到家后,她洗了个热水澡,肚子的疼痛越来越明显。
她有痛经的毛病,每回来例假都像是渡劫。
家里的布洛芬上个月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此时苏姨也不在。谢宝南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甚至没有力气打开手机点外卖买药。
家里安安静静的,恍然能听到中央空调的一点声响。她疼得模模糊糊,难过地闭上眼睛。思绪纷乱间,想起两年前和陈邺的那场相遇。
高考失利后,谢宝南在一家酒吧找了份酒水女郎的工作。她初来乍到,太不懂酒,销售业绩始终提不上去。
那天酒吧里来了个“大款”,豪气地买了她好几瓶酒。
她刚工作,没经验,等到人走了,才发现钱是假//币。那几瓶酒不便宜,几乎要赔上她两个月的工资。
她沮丧地站在酒吧外的吸烟区,踢着墙角,独自懊恼。
陈邺便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轻轻笑了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回头,看见男人隐在夜色里,眉眼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指尖夹着一支烟。
灯光有些晦暗不明,隐约能听到酒吧里低浅的爵士乐。而他,就像这音乐,低沉又冷峻。
谢宝南环顾四周,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她终于确定他是在笑她,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他问。
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陈邺说:“钱呢?我帮你看看。”
他将烟叼在嘴里,举着假//币,对上光,左看右看。片刻后,他吐出一口烟。灰白的烟雾,很快就散了。
他敛起神色,“这不是真的吗?”
“……”谢宝南一本正经地说,“你怎么比我还笨哪。”
陈邺神色微怔,而后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散开。
那天,他是真的被她逗笑了。
第二天,“大款”再次来到酒吧。这回,拿了真钱,认真地向谢宝南道歉。
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转头就看见“大款”站在陈邺面前,恭恭敬敬,点头哈腰。
那天,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总觉得他不是寻常人。
似乎是有所感应,等大款离开,陈邺忽然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她想躲已经来不及,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他的视线撞上。
那一刻,她的心像被人猛地抓了一下。
躲不过,只能淡定地来到他面前,将一连串的问题抛下来:“是你帮我的?你怎么找到他的?你认识他?”
“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他不动声色,眼睛里却像是藏着饵,轻而易举就把人勾进去。
她心跳得厉害,腼腆地笑:“谢谢你。”
那之后,酒吧里常常能看见陈邺的身影。
他总是一个人,沉着眉眼,手里握着酒杯。敞口透明酒杯里常常装着半杯威士忌,淡黄色的酒反射着点光的润泽。
他不像是来借酒浇愁,也不像是来寻找刺激,却像是在等什么人,犹如一只等待猎物的狮子。
有时坐到酒吧关门,他才姗姗起身。
谢宝南常常在关店后,独自留下来品酒。
陈邺离开时,经过她身边,随口一问:“还不走?”
她道:“我想尽快学会各种酒的知识。”
他扫了一眼她面前的酒,问:“对酒这么感兴趣?”
她摇头时一脸稚气,说出来的话却是老成的,“我只是想赚钱。”
他轻嗤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划出弧度,就又听她问:“你买吗?”
她望着他,眼神清澈。
陈邺忽然不急着走了。他在她面前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试试看。”
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推销。她小嘴不停地说了十几分钟,仿佛要把毕生的酒水知识和推销技巧都用上。
“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问,“这样说,你会有购买的兴趣吗?”
陈邺没说话,拿起桌上的一瓶酒,拧开瓶盖,兀自倒了一杯。
淡棕色的酒液落进杯里,他喝下一口,然后递给她,特意将酒杯转了小半圈。
那年的她还不曾和人做过这样暧昧的举动。心没有来地狂跳,她半天没动,像是在思考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耐心,举着酒杯,就这么等她。
良久,她在他墨色的眸里败下阵来,顺从地对着他唇触碰过的地方,喝下小小的半口。
柔软的酒烘烤着她,仿佛在同他接吻,。
陈邺促狭地笑了,指着那瓶酒说:“这酒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