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电影开场还有几分钟,陆陆续续有其他情侣走进来。他们有说有笑,手里抱着爆米花和奶茶。周围很快坐满了人,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陈邺扫了眼四周,忽然站起来,低声说:“我出去下。”
谢宝南心里“咯噔”一下,“去哪?电影快开始了。”
他不答,只说:“很快回来。”
她没再开口留他,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影厅入口处。
又被放鸽子了吗?手里还捏着两张没捂热的电影票。这是她刷了好几天的订票APP,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很快,影厅的光暗下来,电影正式开始。她的心跟着暗下来。
然而她的愁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几分钟后,陈邺回来了。
那天的他真是温柔得不像话。不仅回来了,还递给她一桶爆米花和一杯奶茶。
她呆住,低声喃喃:“我以为你走了……”
男人盯着前方的屏幕,有些烦躁地皱起眉,“看不惯他们吃爆米花,吵得很。我们也吃,吵死他们。”
他边说边将一粒爆米花塞进嘴里,咬起来咔擦咔擦地响。
谢宝南看着他鲜少出现的孩子气,“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有样学样,吃着爆米花,咬牙切齿地说:“好,吵死他们。”
那天的电影演了什么,她一个情节都没记住。只记得口中的爆米花,有丝丝甜味,一直甜到了心里。
走出影院时,谢宝南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皱眉抱怨:“我好像吃太多了,有点撑。”
陈邺促狭地笑了下,“谁让你把一桶爆米花都吃光的。”
她为自己辩解:“是你说要吵死他们的。我一直记着,电影都没仔细看。”
他握住她的手,“那走回去吧,消消食。”
方才看电影时,外面下了场雨。此时大雨微歇,路面湿漉漉的。雨水消解暑气,空气凉爽宜人,灯光缀满了整条街,像是梦境里才有的场景。
雨才停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人行道上的小商贩已经冒头。一个小摊挨着一个小摊,小摊上点着台灯,就算是像样的小铺了。
谢宝南像是入了大观园,看中了一个小摊上的耳环,兴冲冲地跑过去试。
卖耳环的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看上去同谢宝南差不多大。见了她,热情地招呼,嘴像吃了蜜一样甜:“小姐姐你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谢宝南笑笑,没在意,专心挑耳环,陈邺却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
他侧目,这会才注意到她身上是一件红色亚麻吊带长裙,露出漂亮的锁骨。她皮肤白,身材纤细,配上红色,在夜色里犹如出水芙蓉般娇媚。
两年过去,她是长大了些。褪了点稚气,多了点妩媚。
他难免有些惊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家伙已经长成这般迷人的模样了。从前,竟然没注意过。
“阿文,你帮我看看。”
谢宝南的声音将陈邺的思绪拉回来。她左右耳朵各戴了不同样式的耳环,像个孩子,摇头晃脑地问他:“哪个好看?”
“一般般。”
“不好看吗?”她喃喃自语,转头继续去挑。
陈邺嘴上虽然瞧不上,最后却将小摊上的耳环全部买了下来。
谢宝南瞪大眼睛看他,“太多了。”
他神情淡淡地,有种疏朗的豪气:“你不是喜欢吗?”
麻花辫女孩千恩万谢,庆幸遇上大财主了。几个月没卖完的耳环,竟在一夜之间售罄。
两人走出一段路后,谢宝南依旧盯着手里的耳环看。满满一大包,各式各样。就算一天换一对,也能好几个月不重样。
她脸上的笑控制不住,很是欢喜。
陈邺偏头看她,眼睛浮起夜的柔软,“就这么喜欢?”
她笑得灿烂,挽住他的手臂,“嗯,超级喜欢。”
这一刻,陈邺好像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把她留在身边了。
温顺、听话、容易满足,是她最大的优点。
他弯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这条街位于市中心,多有繁华。高楼鳞次栉比,一幢幢排过去,屋顶勾勒出天空的形状。
不远处的楼体外墙有面巨大的LED屏,屏幕里正在播放“临桑大学生歌唱比赛”的广告,一名名青春洋溢的大学生让人眼花缭乱。
谢宝南蓦地想起了自己的高考分数,试探性地问他:“阿文,你觉得我去读个大学怎么样?”
“想读书了?”陈邺微微扬眉。
“嗯。”她低声,“当年没读大学,感觉有点遗憾。”
他默了片刻,问:“不会是自己考不上,想让我帮你买个学历吧?”
“我才不做违法的事。”她顿了顿,又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考上大学了呢?”
她看向他,茶色的眼眸里缀满期待。
陈邺漫不经心地笑,仿佛压根不把这种假设列入考量,“那我要夸你一句有本事。”
夜色深重,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雾,像一层纱,遮住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
她其实没指望陈邺能高看她。他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但那掩饰不住的轻嘲还是让她觉得如鲠在喉。
后来,陈邺叫了司机来送他们回家。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问:“累了?”
谢宝南点头,看向窗外。
窗外,车水马龙,软红十丈。那条回家的路很长很长,她咬着唇,将一点难以启齿的自尊没入浑浊的夜色中。
第6章 闹事
隔天,陈邺心情似乎格外不错,到了公司就立刻张罗着让杨秘书去商场里买耳环。
他嘱咐:“要年轻女孩喜欢的款式。”
昨晚小摊上的那些劣质耳环,他实在是看不过眼。
杨秘书会心一笑:“陈总放心,一定让谢小姐满意。”
陈邺手中握着签字笔,想到谢宝南生日那天去打麻将,杨秘书帮他遮谎,淡声问:“上回是你跟她说我还在公司的?”
杨秘书承认:“是。我怕谢小姐失望。”
他之所以提起这事,本是想告诉杨秘书不必如此的。他做什么,不做什么,不用瞒着谢宝南,没那个必要。
如今听到“失望”二字,没由来的心头一动。
想到她那双缀满星星的眼睛,他道:“耳环记得多买几对。”
这阵子,陈邺一直在忙器宇和嘉汇集团的整合事项。
器宇创立二十多年,沉疴严重。一方面是有许多关系户尸位素餐,老员工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另一方面公司上下陈旧腐朽,效率低下。
这样的整合并不容易,若是旁人,恐怕早已焦头烂额。陈邺没日没夜地忙了几天,却始终游刃有余。他性子沉稳,就算再棘手,也不会显露分毫。
杨秘书前脚离开,人事经理就匆匆进来汇报器宇的员工情况。
人事经理边说边摇头:“这器宇上下,人员冗余,关系户遍地都是。我真的难以想象器宇是怎么运营了二十多年的。要不是他们有独家的技术,估计早就倒闭了。”
陈邺静静地听着,眼眸黑漆漆的,食指有意无意地点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
他思考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让人摸不透他在计算着什么。
一家公司,最重要的就是人。如果员工都是混吃等死的蛀虫,这家公司也基本走上了衰败。而他收购器宇,显然不是为了做慈善。
他问:“这些员工的合同有问题吗?”
人事经理说:“都是正常的普通合同。”
他思索片刻后,道:“那就都开了吧。”
人事经理的嘴巴张了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陈总,这些器宇的老员工,全部开吗?”
“全部。”
人事经理担忧道:“如此大的变动,恐怕会引起器宇的震动。”
陈邺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目光微敛,语气不善,“既然是没用的人,为什么要留?”
他是商人,不是乐善好施的慈善家,利益始终放在第一位。
人事经理走出总裁办公室时,深深叹了口气。
他想到那长长一串老员工的名单,摇摇头,这器宇怕是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七月初,临桑的梅雨天进入狂热期。
也就是在这时,临桑的高考分数线公布,谢宝南比一本分数线高出了三十多分。这样优异的成绩让她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有了更多的选择空间。
这两年,嘉汇在国内一骑绝尘,于是把重头放在了开拓国外市场。若想今后工作更加自如,英语是显而易见的重要。
几经权衡,她的第一志愿填报了临桑外国语大学的英语专业。
按照往年的分数,她上临外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志愿一提交,她的心也定了不少。
志愿提交后的第二天上午,谢宝南请了半天假,陪父亲谢振淮去做身体检查。
康复中心坐落在市中心,郁郁葱葱的梧桐从道路两旁伸展开来。平日总能遮住大部分阳光,落下独属于夏日的温柔。可最近,阴雨绵绵,落下的只有无尽的雨水。
谢宝南到的时候,母亲黄敏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已经在门口等她。
虽是雨天,天气依然炎热。此时父亲和母亲的脸颊都有些红,额头和鼻子上铺着一层汗。
“等很久了吗?”谢宝南小跑过去,从黄敏手中接过轮椅。
谢振淮道:“我们也刚到。”
他们一路朝康复中心深处走去,黄敏笑呵呵的,“小宝啊,以后我陪你爸来就行了。你不用过来。你还要上班,跑来跑去很辛苦的。”
谢宝南开玩笑问:“妈妈,你不想见我啊?”
黄敏气结,轻轻拍了她的手臂,“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她抿唇,笑了。
其实黄敏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