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恩恩这才稍稍放下自己的小心脏, 一口气没舒完,他又发来一条:
【但今天不算,重新追。】
程恩恩:【?】
程恩恩:【什么不算?】
这次等了足足五分钟,江与城才矜持地回复:【我不要和别人一样的。】
“……”
程恩恩总算明白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究竟为何而起了。
【那是你儿子诶……】
江与城:【你追我, 还是追我儿子?】
程恩恩趴在方向盘上笑了好一阵。这个人怎么年纪越大越幼稚啊。
她拿起手机笑着回:【追你, 当然也要兼顾哄你儿子开心】
末了又补上三个字:【顺便的】
江与城:【下次不用‘顺便’。】
程恩恩快到诚礼时,接到江小粲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插着耳机, 边玩着饭后益智小游戏消消乐,边跟程恩恩说话:“妈妈, 你怎么还没来接我呀?”
程恩恩被堵在最后一个路口,红绿灯岗前长长的车流移动缓慢。
“马上就到了,这里有一点堵车, 再有十分钟就好。”
“那我陪着你,”江小粲嗖嗖地连过三关,“堵车最无聊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车流动起来,程恩恩开车时需要专心, 江小粲就体贴地保持安静。
范彪就是在这时闯进办公室的。他门都没敲,进来瞧见江小粲戴着耳机坐在那儿,除了他没外人,拉着一张黑炭脸面色凝重道:“城哥,段秘书那儿出了点问题,她……”
江小粲大声咳嗽两声:“咳咳!”
范彪一顿,朝他看过去。江小粲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指了指自己的耳机,对他做口型:“我妈”。
范彪立刻瞟了江与城一眼。
江与城倒是没什么反应,似乎并不介意被程恩恩听到。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夹,起身走出办公室。范彪跟了出去。
江小粲悄悄退出游戏,瞟了一眼视频画面中的程恩恩,见她正一心一意地开车,大约并未听到。
倒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让程恩恩知道,但男人嘛,能搞定的事情何必让女人跟着操心。她们在家里无忧无虑地享福就行了。
江小爷小小年纪,已经深得他爹的霸总真传。
程恩恩到达诚礼停车场,不多不少用了十分钟,停好车上楼时,她挂断了视频通话。
时间刚刚好,电梯门打开,她走出来,与范彪打了一个照面。
“程姐。”范彪也不确定她刚才到底听没听到,心里有点没谱。“城哥在办公室,待会儿好像还要开会,你快进去吧。”
程恩恩点点头,错身而过时又停下,转身叫住他:“你刚才说,段薇出了什么问题?”
范彪瞪着眼睛一脸严肃地扯谎:“不是啊,你听错了吧。”
“我听到了。”程恩恩说,“她不是被辞退了吗……还没离开?”
范彪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泄下气,交代了。
“辞退是辞退了,但没走。要不是她在背地里搞那么多小动作,你跟城哥也不会离心,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范彪阴狠一笑,“她把城哥和你算计得那么狠,还想全身而退,当我们都是吃素的吗?不给她点教训,好好教教她做人,以后到了别的地方,还是祸害,到时候别让人家以为我们诚礼风气歪,培养出来的高级秘书就是这种货色。”
怪不得,段薇明明那么不甘心地想要取代她,却那么快地销声匿迹了。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好好的呢,我们可是守法公民。”范彪理直气壮,“她不是喜欢玩阴的吗,把假的说成真的,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以挪用资金和职务侵占的罪名把她告了,她现在已经是逃犯了,你上网搜搜,还能看到她的照片呢。”
他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程恩恩有点不懂:“可是她没有做,怎么定罪……”
范彪“嗐”了一声:“本来也没想定她的罪,我们是那种人吗?只要有差不多的证据可以抓人,给她弄个逃犯,过段时间把人放出去,证据不足通缉公告自然就撤了。这事儿过几年也就烟消云散没人记得了,但总要给她点苦头尝尝,让她知道,她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靠着城哥和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水能载舟,也能……翻……翻船?”
“那她现在人呢?你们关着她,不算□□吗?”程恩恩很护短地不肯用非法两个字。
“这个简单,让别人有名目地关着她呗。那天她在城哥办公室里撒泼,直接把她送到四院去了,到了那儿,她就算喊自己没病,也没人信啊。再说,她不是喜欢给人洗脑吗,让她每天也被别人洗脑说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试试。”范彪哼了哼,“现在估计是受不了了,在闹绝食。爱绝不绝,绝了更好,我给她鼓掌。”
四院是著名的精神病院。
程恩恩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操作?”
“咳……”范彪一不留神说多了,“那什么,这个圈子里的灰色地带多了去了,有时候为了自保不得不……你只要知道,我们没犯法,一身清白就行了。这种乌糟糟的东西,城哥本来不想让你知道……”
“现在已经知道了。”
江与城的声音忽然响起。程恩恩回头,他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与城平静地看着她,“你怎么想?”
程恩恩思忖片刻,说:“把她放了吧 。”
范彪眼睛一瞪:“什么?通缉公告才刚发布每一个月,这么早就撤,太便宜她了吧,她可是在你们背后耍阴招耍了五六年呢!”
“所以,我不想让她再占用我们的时间了,”程恩恩说,“一分钟都不想。她一点都不重要,不值得。”
这才进去多久啊,范彪觉得不解气,看向江与城等他拿主意。
“放了吧。”江与城低头整理袖口,漠然道,“转告她,想撤案,就永远不要再踏进A市。”
范彪离开,江与城抬起头,目光在程恩恩脸上停留片刻,低声问:“真的原谅她了?”
“不是原谅,只是算了。”这几年来的折腾,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能原谅。程恩恩说,“我已经重新开始了,过去的事就算了吧。”
这一周她在写恋爱回忆的时候,有了一点感悟。
一味回头看是没用的,人都是在一直向前走的,你要朝前看。过去的美好经历会自动珍藏,不用刻意去铭记,它就会在你心上留下美好的印记。
那些负面的、难堪的事情,就忘了吧,人的记忆有限,生命有限,不值得为它浪费。
“今天的便当好吃吗?”程恩恩问。
她的话题跳跃太快,江与城静默了两秒钟,再开口时端起了他作为一个被追求者的矜持姿态。
“勉勉强强。”
程恩恩自知厨艺不够精湛:“那我再学点别的菜做给你吃。”
江与城瞧她表情有些沮丧,正想说点别的挽救一下,却听她接着道:“我明天给你做巧克力好不好?你吃吗?本来想偷偷给你惊喜的,我怕你又不想吃。”
她的抗打击能力,让江与城有些意外。
其实最初的程恩恩,也是一个一旦有了目标,就执着到近乎执拗的人。
他忽然觉得值得,这一年里的折腾,让她找回自己。
江与城不怎么吃甜食,只是没有兴趣,并非完全不喜。这点程恩恩是知道的,但自己做的意义不同嘛。
“你知道,我不喜欢和别人一样的。”江与城说。
程恩恩有点想笑,不敢笑,忍着道:“那我等后天粲宝儿去上学,再单独给你做。”
年过而立沉稳持重的江总这才满意。
做巧克力的材料,是程恩恩提前买好的,还是带着江小粲一起去买的。
周日,早早将所有作业都完成的优秀小学生江小爷起床,吃完早饭,被程恩恩带去博物馆看展览;中午在外面吃他很久没吃的肯德基,回到家午睡,醒来玩拼图……
一直到了四点,江小爷坐不住了,丢下手里的拼图从地上爬起来,蹭到正在看书的程恩恩跟前,托着下巴眼巴巴望着她。
“妈妈,你什么时候开始做巧克力呀?”
心虚作祟,程恩恩结巴了:“巧、巧克力?”
江小粲点点下巴:“我们不是说好今天给爸爸做巧克力的吗?我专门上网搜索了怎么做,我帮你。”
程恩恩更内疚了:“今天……今天……”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非常适合做巧克力。我中午问过麦冬叔叔了,爸爸下午不用开会,也没有预约,会一直在办公室。”
程恩恩已经从内疚发展成羞愧,手里的书都快拿不住了。对孩子撒谎哄骗,这是一种多么羞耻恶劣的行径。但是她已经答应了江与城……
“可是……”程恩恩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江小粲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了她片刻,忽然说:“妈妈,你是不是想背着我偷偷做?”
被识破的程恩恩惊讶又尴尬。
“是爸爸逼你的对不对?”江小粲对于自己老爹的人品再清楚不过了。
“我……”
还没来得及说第二个字,江小粲倏然直起身,叉着腰,义愤填膺地怒道:“果然被我猜中了,你们居然这样对待一个纯真可爱的儿童!我还是个孩子!你们的良心呢!”
程恩恩绷不住笑了,把他抱过来,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法,“爸爸想要独一无二的巧克力,妈妈给粲宝儿做巧克力蛋糕好吗,你最爱吃的。”
江小粲昂着下巴,傲娇的神色与某人如出一辙:“勉勉强强原谅你吧。”
虽然江小爷每每对他爹表示嫌弃,但基因的力量强大,很多地方他都和江与城如出一辙,包括不爱下厨房这件事。
但他被教得很好,每年江与城、程恩恩以及二老的生日,江小粲都会亲手煮一碗长寿面;程恩恩下厨时,他也很乐意帮忙。
但两个人在做甜品上都是新手,巧克力有一半都失败了,最后勉强凑出一盒形状不那么奇怪的,她仔仔细细包装好,系上了漂亮的红色缎带。
巧克力蛋糕也不够圆润,但粗糙的手工感也别有风格,江小粲没舍得吃,要求程恩恩也给他精心包装起来,准备带去诚礼,炫耀给那个没良心的某爹看。
两个人做完时已经快七点了,所幸江与城还没离开公司。
方麦冬在电话里毫无心理负担地泄露了自家老板的行踪,并笑着提醒他们:“快过来吧,江总手上的工作已经处理完,随时会离开。”
路上程恩恩好言好语规劝,江小粲终于好心答应,不向江与城炫耀他的蛋糕。
到达诚礼办公室时,江与城正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小喷壶,给已经摆满整扇窗户的玫瑰花喷水。每天秘书都会将枯萎衰败的清理掉,是以现下那些花都开得正好,从含苞到盛放,像一个季节的过渡。
一进门,江小粲很自觉地带着自己的蛋糕到会客区坐下,程恩恩朝江与城走过去,像一个十七八岁刚刚开窍的少女一样,心里期待和忐忑交织。
“送给你的。”她把巧克力递过去。
江与城放下喷壶,转身,接过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时,注意到不远处的江小粲也在做同样的动作,抬眸扫过去一眼。
——江小粲与他同时打开了面前更高许多的盒子,露出里面的巧克力蛋糕,然后无辜地对他眨巴眨巴眼睛。
江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