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当时盛气凌人的气势，颧骨高高鼓起，脸颊上的肉已经陷了下去，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苟延残喘。

莫洵楼抱着莫品跟在明子尤的后面，他并没有去看莫巨舶的样子。

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已然发生变化。

莫巨舶虽张着眼睛，却没有一点光泽，就连明子尤和莫洵楼进来了，他也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

良久，他才看到了站在床旁的莫洵楼，恍惚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你来做什么，这儿不欢迎你，你走。”

虽话依旧不好听，但已没了之前的气势，现在的莫巨舶什么也做不了，连话语都是软绵绵的。

可是，他还是不想见到莫洵楼，莫洵楼站在一旁，现在还依旧听到莫巨舶这样坚持的态度，莫洵楼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

“老莫，是我找他们来的，终究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亲人啊。”

黄燕青说着，眼眶中的泪水都掉了出来，黄燕青知道，莫巨舶是真的要离开了。

急急忙忙的找来莫洵楼，也只是不想以后说起来，莫巨舶死的时候，都没有人守在身边，恐遭人妄议罢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难道想让我死的时候都不得安生吗？你是盼着我死不瞑目吗？”

莫巨舶即使已经病的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对莫洵楼反对的声音中，还是十足的愤怒，似乎也因为莫洵楼的到来，变得有了一些精神。

“如果不是你女人打电话，你以为我们会来吗？”

莫洵楼说道，莫洵楼的确很不明白，但是无所谓了，他是想要竭力的说服自己，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儿而伤神了。

莫洵楼并没有注意到，莫巨舶的眼神在看到明子尤和他手中的两个孩子的时候，有过一丝的柔软的。

莫巨舶也知道，莫洵楼有了孩子，可是始终没有见过，现在，在临死前竟然能让他见一见自己的孙子孙女。

虽然他的确是不喜莫洵楼，但是孩子又没有什么错。

明子尤意识到了莫巨舶的眼神落在孩子身上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手上对孩子的力道重了一分，标准的保护姿态，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莫巨舶能从床上蹦起来，为了她的孩子，明子尤还是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

“你这个不孝子，你以为你现在这样，我就会对你的态度有所转变吗？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莫巨舶的眼神已经收了回来，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孩子身上了，所以对莫洵楼的态度也越发的恶劣了。

莫洵楼没有说话，莫巨舶也没有，房间里一度的安静，让所有人都觉得尴尬极了，只有莫巨舶一人脸上始终是那一个表情，似乎从来不关心这种事情一样。

突然，莫巨舶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声音有些吓人，黄燕青连忙走到他后面，但被莫巨舶阻止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状态的，没用了，他是注定熬不过这个晚上了。

虽然看到莫洵楼让他的心情更加的糟糕，但估计是因为情绪波动，反而身体有了点力气。

相对无言的局面，在这一个咳嗽声之后立马被打断了。

“莫洵楼，其实我真的很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你父亲，你估计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吧。”

明子尤小声的靠在莫洵楼旁边，和莫洵楼说着话，因为莫洵楼现在的表情是不怎么对劲的，脸上全都是阴鹜。

莫洵楼听到媳妇儿的声音，苦笑的看着明子尤。

明子尤自知说错话了，连忙抱紧了孩子，朝着床边看去。

此时的莫巨舶脸色很是苍白，双眼也越发无神了。

“我看你说的很有道理。”

莫洵楼回了一句，莫家在h市是一直孤苦无依的，所以在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在莫家的，也只有莫洵楼了。。

黄燕青担心的就是这个，她之前的确是很担心莫洵楼不会回来的，因为他们之前做的很是过分。

但是，黄燕青已经认识到自己的过分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毕竟黄燕青也没做什么错事儿。

“你走吧莫洵楼，这儿不欢迎你。”

莫巨舶在沉默了三分钟之后，又说了一句，莫洵楼脸上挂了一个无所谓的笑，然后转身就真的要踏出房门去了。

却被黄燕青叫住了。

“莫巨舶，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直接说清楚的？非得搞成这样有意思？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临死，都只有莫洵楼来看你一眼，你不觉得悲哀吗？倔成这样有什么好处了？”

黄燕青对着莫巨舶就是一阵乱吼，这下直接将在场的人都吼懵了。

莫巨舶脸上苍白，一愣一愣的，看上去尤其搞笑，明子尤是没有见过黄燕青这个样子，在记忆中黄燕青更多的是尖酸刻薄的样子，不止为何在刚才那一瞬间，黄燕青竟然有一种霸道的感觉。

而莫洵楼则是感觉到熟悉，似乎当年那个不可一世却让人敬佩的黄燕青又回来了。

良久，莫巨舶才反应过来。

“燕青，你……”“你什么你？有什么事情就好好说清楚，左右你也只有今晚的光景了，说不说也就那样，反正你不说，你走后我也会告诉你儿子的。”

莫巨舶：……

明子尤：……

莫洵楼：……

不得不说，这一分钟的黄燕青真的是好样的。

莫巨舶因为黄燕青的态度，开始转头看向窗外，莫洵楼也是沉默着，这估计是最尴尬的场面了。

“爸，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这样不待见我。”

最终，莫洵楼还是主动开口询问了，如同明子尤说的那样，他不想让自己真的后悔，即使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不确定能不能亲自从莫巨舶口中听到什么。

但是那又如何，是他试图去了解过了，只是莫巨舶不告诉他而已。

第四百六十五章夫妻最后的话别

这些年来，莫洵楼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为什么莫巨舶要勾结许家那么算计他，为什么在他求助的时候紧闭朱门，为什么不待见他，甚至在知道明子尤怀孕了的时候想要了明子尤的命。

这一切的一切的，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莫巨舶并非铁石心肠，他曾记得小的时候，那宽阔的肩膀上，也有他玩乐的笑声。

“哪里有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讨厌一个人，怎么可能有理由。”

莫巨舶说着，连精神都开始恍惚了起来。

“你说讨厌？”

莫洵楼后退了一步，怎么会是讨厌呢？原来莫巨舶对他，已经是讨厌了。

“你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儿子，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到哪里去？”

莫巨舶这样说着，莫洵楼的眼眶都直接红了，呼吸变得粗重，莫洵楼转头看着床上的莫巨舶。

“你最心爱的儿子？你说的是你的轩儿吗？莫巨舶，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我不是你的儿子吗？在我母亲还在世的那些日子里，你不也说我是你最心爱的儿子吗？”

因为从小没有父爱，所以在他仅有的那些他保存的非常完好的记忆里，一直都有莫巨舶的身影，莫巨舶对他说过的话。

莫巨舶不也说过了他是他最心爱的儿子吗？

为什么一切在莫洵轩出现之后，都变了？

“你不配，你不配知道吗？”

好一句你不配，真真将莫洵楼打压到了尘埃里，原来是他不配啊。

“是，我是不配，可是配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既然我不配，今日找我回来做什么呢？”

最后这半句话，是对着黄燕青说的，黄燕青听到他们提起莫洵轩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脸了。

其实莫洵楼也自知不应该提起莫洵轩的事儿，会让黄燕青难受，但是没办法，莫巨舶话一出，莫洵楼就抑制不住。

这对莫洵楼来说，太不公平了，时至今日，在莫巨舶的弥留之际，还说着这样伤人的话。

莫洵楼不知道，对于莫巨舶来说，他到底算什么，是不是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所以现在莫巨舶才这样的决绝。

但是莫洵楼始终是他的儿子，心中说着的不在意，还是会有些刺痛，尤其是在看到莫巨舶苍白的脸上坚决的表情的时候。

莫洵楼就这样站在原地，他的眼神从这一刻开始就没再离开过莫巨舶的身上，他想要听，想要听莫巨舶到底是怎么说的。

莫洵楼的态度就摆在那里了，无论莫巨舶今天说是不说，总归都是一个结果。

莫巨舶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莫洵楼，然后别过头去，看着黄燕青站的地方。

黄燕青也是一直看着莫巨舶的，始终是陪了她这么多年的人，纵使中间真的做了再多的错事儿，也影响不了他对她好。

对于黄燕青来说，虽然刚开始的确是心中满是愧疚，对莫洵楼，和莫洵楼死去的母亲，但是后来，莫巨舶对她是真的好，更何况，她认为欠着莫洵楼母子的已经还够了。

但是莫洵楼不这样以为，其实莫洵楼能够理解的，因为当时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

莫洵楼还小，而莫巨舶正值年华，无论如何，他都会有小阿姨的，反而是知道这个小阿姨是黄燕青的时候，他心中还是窃喜了很久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事儿不知不觉之间变了味道，黄燕青来了之后，接着就是莫洵轩的意外死亡，他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优待。

然后就是直接离开了莫家了。

“燕青，我在想，我走了以后，你该怎么办？”

莫巨舶的眼中全是柔软，他的眼神看着黄燕青，如同莫洵楼看着明子尤一般无二，从这儿明子尤就能看得出来，其实莫巨舶是真真将黄燕青爱到了骨子里了。

黄燕青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掉，她的左手一直拉着莫巨舶，右手在擦着眼泪，可是一只手哪里够用，她的手上，已经没有干的地方用来擦眼泪了。

“别哭，燕青别哭，我只是先走了，我会等着你的，我先去看看我们的儿子，我们会等着你的。”

莫巨舶说着，想要抬起手来给黄燕青擦擦眼泪，奈何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

黄燕青完全没有听到莫巨舶说的是什么，胡乱的点着头，但是让她不哭，那实在太为难了。

莫巨舶心中没有惦念的，如果说真的舍不得什么的话，那就是站在床边的黄燕青了。

但是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啊，自己的儿子就站在旁边，他心中担忧的却只有黄燕青一个人。

莫洵楼也站在黄燕青身后，心中却是说不出来的酸楚，心中悲凉传来，莫洵楼闭上眼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手被一个温暖的小手牵了起来，莫洵楼有些诧异的朝着后面看去，明子尤不知什么时候，将熟睡了的孩子放在旁边的小沙发上，走了上来。

她小手温暖，握在莫洵楼的手中，仿佛是给了莫洵楼站立的支柱一般。

很多时候，如果不是明子尤在身边，恐怕莫洵楼也支撑不过来了吧。

“阿楼，别说话。”

明子尤小声的对着莫洵楼说道，莫洵楼不明所以，明子尤单手指过去，莫洵楼眼神所到的地方，确实让他真真愣住了。

在明子尤的眼里看过去，也是一样的。

黄燕青的头轻轻地贴在莫巨舶的额头上，眼泪打在莫巨舶的脸颊上，脸上是悲伤欲绝。

黄燕青不是一个很会表达情感的人，她只知道此时自己心中很难受，但到底在难受什么，她其实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