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央歪头,她有些不解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门外忽然有婢女来报,说大小姐来了,给苏央带了礼物,顺便替夫人要大小姐来唤她过去。
大小姐就是苏婉婉,她向来看不起自己,何曾给自己带过礼物。
苏婉婉带着施舍的目光,将一匣子首饰搁在桌上:“喏,母亲送给你的。”
母亲告诉她苏长靖被盐引之事弄得焦头烂额,而卫潇恰恰与参与了此事的处理,所以无论如何,她得对苏央客气些,万万不可再给父亲添堵。
可她向来看不起空有一张脸的苏央,让她放低身段来好声好气地同苏央说话,简直是离谱。
苏央自然也看出了她眼里的不情愿。
往日里她没准就为了不得罪苏婉婉收了首饰,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夫君撑腰。她在话本里看到,夫君为了哄她开心,特地买下了全京城最大的一家首饰店。
苏央把那一盒首饰推回去。
“我家里的首饰用都用不完,不需要这个。”
苏婉婉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只当她是打肿脸充胖子:“就你这庶女,能见过什么好首饰?”
“你知道珠玉楼吗,我夫君替我把它买下了。”
首饰店不稀奇,谁家没有几间铺子呢。可珠玉楼是全京城最大的首饰店,货源由西域直供,上个月新出的累丝双鸾纹金簪,拍出了一万白银的天价。
苏婉婉本是不相信的,可苏央说这话的时候太过于笃定。而且,过去的苏央在她面前总是谨小慎微的,何曾有今日这般张扬的时刻。
难不成,那卫潇当真给他盘下了整家店?
苏婉婉心头生出些许嫉妒:“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夫君可爱我了,有一次我因为买不到一支新出的簪子难过,夫君就买下了珠玉楼。”
苏婉婉听她一口一个甜蜜的夫君,虽然生出了些许鸡皮疙瘩。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有些酸了。
她的未婚夫是左相的儿子,虽然说起来好听,但家底着实不够随随便便就盘下珠玉楼。
不过,那卫潇既是个将军,定是个长得又黑又壮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
想到这里,苏婉婉的心里平衡了些。
小厮通报,卫潇到了。
苏长靖在屋子里摆了一桌酒菜,他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叹了口气。
他向来是看不起卫潇的,大将军又如何,还不是个只会用蛮力的武夫。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竟令他来查案。
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却听得卫潇冷冷开口。
“苏大人治家不齐也就罢了,盐引之事,事关民生,还是早些交代清楚,免得官帽不保。”
…………
苏央从来没有见过苏长靖脸色这般难看的时候。
过去无论一件事做的好坏,无论是她的错还是苏婉婉的错,苏长靖永远都在责怪她。
但是今日,他似乎吃瘪了。
苏央的心底有一点点高兴。
然后她便看到了卫潇。
他背手立着,脊背挺拔而肃然,一张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孔上,鼻梁高挺,精致的凤眸冷漠凌厉,又蓦地勾人。
“夫君你怎么来了?”
她小跑几步黏上去拽住卫潇的翩飞的衣袖,声音蕴含着蜜糖一般的丝丝甜意。
卫潇冷峻的目光泛上一丝柔意。
“来接你。”
“我就知道夫君最好了!”
卫潇似乎习惯了苏央的说话方式,他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掌,把苏央雪白的柔荑握在手心:“走吧。”
路过苏婉婉身边的时候,苏央冲她打了个招呼:“大姐姐再见。”
苏婉婉看见苏央在唤那个英俊至极的男人夫君的时候就已经瞪大了眼睛,那卫将军,竟是如此年轻的吗?
她脱口而出:“苏央,这是你夫君?”
苏央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他……他怎么长得……”
不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吗?为何不是想象中的又老又丑。
苏婉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觉得一张脸火辣辣的。
苏央只觉得苏婉婉今日奇怪极了,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不过她不打算想这些了,她挽住卫潇的手:“夫君,我们回家。”
两人上了马车。
马车里烧着暖炉,反倒比外面暖和些,苏央解了头发上繁复的钗环,如云丝缎的墨发披落,更衬得一张小脸如羊脂白玉。
苏央在暖炉上方搓了搓手,用有了温度的掌心贴在白皙清透的脸颊两侧。
真暖和。
卫潇看着苏央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似乎也不曾被人欺负。
“今日有碰见什么事吗?”
苏央想了一想苏婉婉的话,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苏婉婉说我没见过好首饰。”
卫潇薄薄的眼皮掀开,目光落在苏央身上。
苏央邀功似的揽住卫潇的小臂:“我说夫君你替我买下了珠玉楼,要多少首饰就有多少首饰,才不稀罕她的东西。苏婉婉听了可羡慕我了。”
卫潇蹙了蹙眉:“嗯?”
他怎么不知道他替苏央买下了珠玉楼?
第6章
“苏央,你误会了什么,我未曾买下过珠玉楼。”
不仅如此,我们还已经和离了。
卫潇的眼神平静,这话他早该要说,只是担心刺激到苏央方才一直拖着,可再这样下去,苏央对他的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无论如何,苏央总要知道现实的。
“嗯?”
苏央歪了歪头,这好像和话本上写的不太一样啊。
“没有也没关系,反正骗到苏婉婉了就行。明日你休沐,我们去郊外玩好不好?“
马车的车帘被风吹起,朦胧的月光落在苏央明珠似的面庞上。
苏央精致漂亮的眉眼并没有一丝失落,眼尾扬起,漆黑的瞳仁亮晶晶一片,声音娇娇柔柔,仿佛软和的小猫儿在哼哼。
卫潇的眼波动了动,像是一块石头掷入湖中,掀起一瞬的波澜。然而也仅仅是一瞬,那双眼睛便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他把自己的小臂从苏央怀中抽了出来:“明日我还有事。”
苏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吗?”
她虽然失忆了,但没有变成傻子,哪里看不出卫潇在故意拒绝她。
卫潇避过她的眼神。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夫君好像生气了,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屋内点着明亮的油灯,暖橘色的灯火下,苏央坐在桌前,正在剥桔子。
细如葱玉的手指剥开厚厚的橘子皮,把那一簇簇金黄的果肉送进嘴里,嫣红的小嘴一开一合,囫囵不清地说道。
沉香的动作顿了一顿,字斟句酌道:“姑娘过去并非像现在这般对将军热烈,将军许是有些不太适应。”
“为什么会不适应?”
沉香她想起过去两人相处的片段,总是冷冰冰的,谁也不肯先低头。到最后,两人便到了无话可谈的地步。
“大约是……将军个性如此。”
苏央咧开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沉香,我明白了。”
从前的她比较矜持,心里虽然存着卫潇的好,但不曾给过卫潇这么热烈的回应。
所以夫君方才那般,是害羞了。
那她再主动点好了。
沉香有些焦心。
苏央她当真明白了吗?
目光微垂,落在苏央明珠似的面庞上,沉香惊呼一声。
“姑娘,你流鼻血了。”
苏央擦了擦鼻子,鲜血果然滴滴答答落下来。她扬起脸,努力不让血再从鼻子流出,可杏色的衣襟上已经湿了一片。
沉香慌了:“我让小顺叫个府里的医师来。”
医师很快赶来。
那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头,把脉的时候苏央一直盯着他嘴边的两缕胡子瞧。
少女澄澈的目光落在身上,医师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道:“夫人这是上火了。”
“下午的时候喝了一点桂花酒,可那是米酒欸,完全没有度数的。”
苏央的脸上透着几分病气,可唇瓣却比往日更红了些。一点也没有病人的自觉,鼻血不流了,白生生的手指就勾住桌上的橘子,还想把方才吃到一半的橘子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