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回过头更是平静的对她说,明霞观毁于流民之手……
所以,她跑了,费尽心力骗过他,逃离了汉安城。
蔚茵坐在那儿,漂亮的指甲抠进泥土,指尖的疼痛让她清醒几分。
回想起方才与傅元承的说话,她明白了,或许明日之后世上再无庆德侯府。
果然,日暮时分,院外开始嘈杂,吆喝声不断。
两个婆子紧紧跟在蔚茵身后,无论她走到哪儿。隔着一道门,她无法窥见外面情形,疾步跑去东墙边,把着花窗看出去。
外面,穆家的男丁被虎牙军推搡着,往正院方向赶去,那些成年的已经被绑上了绳索。
这么快,都还未挨过这一日,这便开始了。
天色黑下来,千安苑的门被打开,有人大着嗓门吼道:“带人出去。”
蔚茵明白,男丁已经带走,剩下的就是处理女眷。
不眠夜,这便就是抄家罢。.
第九章 如今成了软弱可欺的羔羊
乱,很乱,尖叫声,哭喊声……
随处可见来回奔走的士兵,他们凶神恶煞,动作粗鲁,甚至直接狠手的拖拽着女人,不耐烦还会踹上一脚。
昔日高高在上的贵族,如今成了软弱可欺的羔羊,只能抱着头哭泣。
蔚茵麻木的走在路上,身旁一柄明晃晃的枪头。这里已不完全只是傅元承的虎牙军,御林军也来了。
穆家真的倒了。
“啊!”一声惨叫,有身影重重叠在她脚边。
蔚茵不由后退躲闪,看着倒下那人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像是被灼烧的虫子。
还不待她忆起这男子是谁,就见寒光一闪,一柄刀刃直直扎进他的腿腹,他疼得仰直脖颈叫喊得更加凄厉。
“想跑?老子让你跑!”一个将领大步而来,随后就将长刀拔出。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将男子衣袍浸染蔓延。
将领的刀在男人背上擦了两下,讥笑几声:“还当自己是贵家郎君啊,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接着眼神放肆的上下打量着蔚茵,最后盯上那张脸,心里开始发痒。
蔚茵皱眉,反感这些人的无理,可是也清楚自己现在处境,出了事没人能帮她。
耳边仍是不绝的尖叫声,那些娇生惯养的女人们被拖拽着走,黑暗掩藏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样乱,出点什么事情多正常,没人会在乎。
她攥紧手心,在那将领的注视下绕开地上男子,继续往前走,没露出自己的一丝胆怯。
不长的一段路,仿佛走了许久。
到了前厅外,一众穆家女眷被驱赶聚集在此。谁都知道此时大难临头,悲伤哭泣,恐惧颤抖。
太夫人也被搀着站在正中,苍老的脸庞没有表情,依旧骄傲的扬着脸。她也是皇家血脉,傅氏的一位郡主,落到如此依然保持着高贵。
然而,当官兵押着穆家男丁出现的时候,她眼神终究闪了闪,起了湿润。
女眷们亦是开始激动,哭声更大。可是她们什么都做不了,士兵们手持□□将她们圈在一处,谁要妄动必是被杀。
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郎、儿子被套上枷锁,捆住手脚,继而一个个被官兵摁着跪在地上。
“不许吵闹,跪下,都跪下!”士兵厉声呵斥,握着佩刀晃了晃。
蔚茵搀扶着太夫人,随着一众女眷跪去地上,垂首躬下腰身。
朱红大门处一片火光,映着门板上的黄铜铆钉格外亮眼,两队黑甲侍卫手持长戟,踏着铿锵脚步列队而入,整齐立在走道两旁。
须臾,一个人影出现在大门正中,金冠蟒袍,端正高贵。正是太子傅元承。
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微欠腰身的宦官,手中拖着一卷明黄色布帛,脸上笑嘻嘻与他搭着话。
傅元承平视前方,嘴角若有若无勾着,腰封上垂下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而轻晃。
想是习惯了人对他的跪拜,对于扑跪在地的场景没有任何在意,径直踏着阶梯进了前厅,袍边轻扫过阶面。
整座侯府现在唯一点着灯的地方就是前厅,一张宽大的太师椅摆正在厅正门处,他站在椅前。
宦官轻咳了一声清嗓,随后直直身板站在阶下,右手高高托起:“圣上有旨。”
他尖着嗓子,扫着跪地的一片人,脸上难掩刻薄,故意一顿也是给穆家人更多的心理折磨。
果然,底下真有人憋不住抽泣出声,惊恐无助。
“经查,庆德侯府穆家罔顾皇恩,有作上犯乱之心,伺机谋反之意,更查出当年欲加害尚是太子的圣上,罪无可恕。现侯府一干人等全部收监,等候发落……”
顿时,哭声震天,本还存有一丝的希望彻底破灭,只剩绝望的眼泪。
宦官完成自己的职责,便又与傅元承话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侯府。
傅元承立在厅门外,手中捏着墨玉珠串,淡淡道了声:“带走。”
士兵们得了命令,拉扯着穆家男丁,口里呵斥着,一个个拽着往外走。有那些软弱的已经瘫软在地,像一坨烂肉被拖着。
女人们更是吓得再不敢动,瑟瑟缩缩的蜷勾着,只剩下发抖和哭泣。
“我穆家堂堂士族,百年基业,定是有人故意加害!”赵夫人从地上站起,扫着衣袖上的灰尘,抬头去看高处的傅元承。
傅元承不语,睨了一眼,随后坐上身后的太师椅。
赵夫人声音失了声调:“我要进宫,让我见圣上。”
“大胆罪妇,快跪下!”几名黑甲侍卫围上,手中长戟指着赵夫人。
“哈哈哈……”赵夫人笑着,竟是迈步走出来,一转身就往大门跑。
才两步,她就定在当场,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着刺入胸膛的利刃,直接穿透后背。
“噗”,赵夫人口中冒出汩汩鲜血,瞪大的双眼像要鼓出来,渐渐灰败无神。
黑甲侍卫噌的收回长戟,冷漠的看着女人软软倒下,胸前的殷红蔓延。
“夫人!”女眷们吓得紧缩在一起,谁也不敢上前去,眼看着赵夫人躺在冰凉石板上,一点点没了气息。
上面,傅元承稳坐太师椅,一手搭着扶手,食指一下一下敲着,身子微斜。对于下面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仿佛这些都与他无关。
直到士兵将赵夫人的尸首拖走,留在地上的长长血迹,才让他微不可觉得皱了下眉。
死了一个人并没有引起什么,士兵们照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男丁全部押了出去,接下来就是女眷,被那些武夫蛮横的驱赶着站起。
这时,从大门又进来一人,大跨步走到院中,右手一抬,制止了目前混乱。
“且慢。”
士兵们弯腰抱拳,齐声唤道:“率王殿下。”
来人是当今五皇子傅元韫,年纪轻轻,一身贵气,抬头就看见坐在正厅外的傅元承,眼中滑过不屑。
“见过皇兄。”他做了一礼,便笑着走向傅元承。
傅元承亦是回以一笑,只是嘴角根本就没有一点温度:“你来了?”
傅元韫站去太师椅旁,看着地上血迹,深深皱起眉:“赵夫人到底是是赵将军妹妹,皇兄怎就不拦着点儿?”
“率王殿下,是赵夫人突然冲出,属下们职责所在。”庞稷抱拳回道。
傅元承挥挥手,示意庞稷退下,转而侧过脸去看着傅元韫:“来此有事?”
“是,”傅元韫双手背后,同样有着自己的气势,“父皇宣皇兄进宫一趟,这边由我来处理。”
“哦,”傅元承轻应了声,后背一靠,“五弟辛苦。”
说完,站起身走下前厅,便往大门走,丝毫没有相争的意思。
庞稷快步跟上,有些不解,压低嗓门道:“殿下,率王明明是过来抢功。”
先前侯府未曾定罪,这事交在傅元承手上,若查不出定然是傅元承做这罪人;如今眼看事情完结,率王明目过来插手,目的何其明显。
“他想抢那便给他。”傅元承一侧嘴角勾了下,“就看看他抢到的是什么。去把虎牙军全部调走,撤出侯府。”
庞稷越发疑惑,站在原地停住看着傅元承出了大门,随后自己只能听从吩咐,指挥虎牙军撤走。
转瞬的功夫,掌控侯府的权利到了傅元韫手里。与傅元承的不闻不问相反,他制止了羽林卫,下令将女眷们先关在府中。
同时,又派了自己的人继续搜查侯府。
一群女人被赶着往后院走,个个惶恐。
蔚茵一直同太夫人在一起,行走在一群人的最后面。
“记住了,别回头。”太夫人袖下攥了攥蔚茵的手。
蔚茵点头,走到这一步只能拼一把。既然活着是生不如死,那就试试死里逃生。
一群人走到假山前,突然前方跑出一个婆子,对着士兵们喊道:“官爷,那边有人想跑。”
立刻,一半的士兵跟着婆子跑向黑暗中。蔚茵记得,是那个唯一留在太夫人身旁的粗使婆子。
刚想到这儿,耳边响起一声:“跑出去。”
紧接着,太夫人倒去地上,女眷们一片慌乱,纷纷围上去,哭着唤着。
几个士兵上去制止,大声吆喝:“都起来,吵什么?”
这时,有一个女人再受不住压抑,疯狂的跑出去,边跑边大喊:“杀人了,快跑!”
人朝着不远处的湖水,看守们赶紧去追。剩下的女人们也慌乱开,惊恐四下散开。人太多,士兵们一时无法兼顾。
趁乱,蔚茵闪进了假山,在狭窄的怪石间艰难前行。幸而她身子单薄,那狭小的缝隙能够穿过去。
她轻着步子摸进黑暗中,几把将身上外衫扯下,里面赫然是一套丫鬟穿的布衫。然后静静蹲在石缝中,听着外面动静。
很快,外面的糟乱被压制,士兵们掌握了主动。
待安静下来,蔚茵悄悄从假山的另一头钻出去,朝着花墙方向跑去。这处地方偏僻,加之所有士兵改为听从傅元韫指挥,都在全力搜寻剩下的罪证,无人顾及这边。
她弓着腰身,每一步都走得仔细,额上沁出细汗,极力轻着动作。
夜风吹拂,满墙的蔷薇藤刷刷作响,叶片之间拍着小手掌。
蔚茵快速跑去墙下,用一截木棍扒拉开浓密的花藤,面前便出现一扇旧门。这便是早年间,花匠们运送肥料的小门。
她蹲下深吸一口气,掏出藏在身上的钥匙,拿着去开锁。